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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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一百十八 隨隨捏了捏眉心道:“陛下也太高看我了, 不眠不休我也撐不住。” 桓煊道:“別叫我陛下?!?/br> 隨隨以前一直稱他殿下,如今他登基了自然是陛下,要換個稱呼一時都不知道該換什么。 桓煊道:“你也稱我表字就好?!?/br> 隨隨不和他客套:“子衡?!?/br> 雖然沒什么繾綣纏綿的意味, 但桓煊的心頭像是被輕輕燙了一下, 也輕輕喚她:“綏綏……” “好了,回房睡吧, ”隨隨毫不留情道,“若是著涼染了風(fēng)寒更麻煩?!?/br> 一邊說一邊將賬冊在案上攤開。 桓煊在她對面坐下,用胳膊蓋住字:“不許再看了?!?/br> 隨隨推他胳膊:“我看完這卷就睡?!?/br> 桓煊沒有力氣,干脆耍賴似地往案上一趴:“你要看我陪你一起看。” 隨隨無法, 只得道:“罷了,我也不看了,你快回去躺著?!?/br> 說著向廊下的高邁道:“有勞高總管扶陛下回房。” 不等高邁回答,桓煊道:“高總管耳背, 你在這里說話他聽不見?!?/br> 高邁聞言趕緊將邁出的一只腳收了回來, 奉命耳背。 隨隨掀了掀眼皮道:“我扶陛下回房便是。” 桓煊道:“白日里睡多了,你不在, 我除了睡覺也沒有別的事可做……” 他仍舊趴在案上,抬頭望她, 眼神本就迷離,這么看起來格外脆弱。 隨隨明知他是找到了她的死xue,還是忍不住妥協(xié):“你要留下就留下吧?!?/br> 桓暄賴在房中不走不過是怕自己一走她又要cao勞, 想將她先哄去睡覺, 沒想到可以留下同床共枕,一時間怔住了。 隨隨道:“我叫人生個炭盆?!?/br> 說著摸了摸桓暄的額頭,蹙眉道:“還是燙的,快去床上躺著?!?/br> 陽春三月氣候漸暖, 已經(jīng)用不著炭盆,但桓暄中了毒一直在發(fā)熱,因此格外畏寒。 桓暄哪里用得著她說,生怕她后悔,自己乖乖鉆進(jìn)了被窩。 熟悉的淡淡香氣立即將他包裹住,他忍不住舒服地輕哼了一聲,卻故意蜷起身子道:“嘶,被褥中真冷?!?/br> 隨隨無可奈何地收起卷軸,去凈房洗漱一番換上寢衣,熄了燈躺到床上。 男人立即不見外地貼了上來,將她摟在懷里。 隔著寢衣,隨隨都能感到他身上的熱意,像是浸入熱湯池里。 桓暄撫了撫她的后背:“瘦了這么多?!?/br> 隨隨道:“你還說我。” 桓暄的手在她背脊上來回滑動著,不知不覺就變了味,慢慢移到她腰際。 隨隨不自在地動了動,腿根忽然碰到了什么,她一怔,隨即明白過來,猛地抓住他的手,難以置信道:“都這樣了你還在想這種事?” 桓暄不知道怎么同她解釋,這種事根本用不著想,只要一挨近她,根本不是他控制得了的。不過尷尬之余他莫名有些高興,揉了揉發(fā)燙的耳朵:“我沒這個心思,是它自作主張……” 隨隨有些哭笑不得:“我還是去寢堂睡吧?!?/br> “別走,”桓暄拉住她,“叫人抱床被褥來,分開睡就是?!?/br> 他知道自己眼下是根隨時會滅的風(fēng)中殘燭,也不敢托大。 不一會兒,熏暖的被褥搬來了。 桓暄卻不肯睡新被褥,仍舊霸占著隨隨睡過這床,隨隨只能由著他。 兩人并排躺著,過了好半晌,心跳終于慢慢平穩(wěn)下來,可兩人一時間都沒什么睡意。 隨隨忽然想起一件事,轉(zhuǎn)過頭,借著紗帳里漏進(jìn)來的月光看著男人俊挺的側(cè)臉:“我們小時候是不是在宮里見過面?” 桓暄雙眼一亮:“你還記得?” 隨隨道:“真的是你?我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那小兒有些古怪,脾氣也很壞?!?/br> 桓暄輕哼了一聲:“那你還和他玩了半日?!?/br> 隨隨道:“誰叫他生得漂亮可愛呢,大眼睛長睫毛,腮幫子rou鼓鼓的,下巴頦尖尖的一點(diǎn),粉雪捏出來的一樣?!?/br> 她一邊說一邊戳他臉頰。 桓暄惱怒地別過臉去。 隨隨道:“我想起來了,我們還往土里埋了只死老鼠?!?/br> “是雀子!”桓暄道。 “雀子,雀子,”隨隨道,“我記錯了?!?/br> 一旦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那些斷斷續(xù)續(xù)的畫面漸漸從她腦海中浮現(xiàn)出來,她記得那日她是跟著母親去皇后宮中覲見,然后去后園賞梅花,母親和皇后談天,她不似桓燁和大公主那般坐得住,不一會兒便覺無聊,皇后便讓宮人帶她去園子里玩,她趁著宮人不注意溜了出去,不知怎么就走到一處空空蕩蕩的宮院,在那里遇見了一個悶悶不樂的漂亮小兒。 她回去告訴乳母,乳母還道她撞見了鬼——哪有皇子一個人呆在空院子里玩,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 為此她還被嬤嬤帶去寺廟里燒了香磕了頭。 桓暄道:“你從小時候起就喜歡騙人?!?/br> 隨隨有些心虛:“我騙你什么了?” 小時候的事斤斤計較未免有失顏面,桓暄道:“沒什么?!?/br> 隨隨道:“原來你從小時候起就別扭,口是心非……” 她說到一半戛然而止。 桓暄道:“怎么了?” 隨隨目光微動:“只是想起一些事……” 那個獨(dú)自蹲在庭中玩泥巴的孩子在她腦海中越來越清晰。別扭,口是心非,嘴上說不要跟兄姊玩,說討厭長兄,可是眼中分明滿是渴望。 她的腦海中浮現(xiàn)出一張截然不同的臉,丑陋猙獰扭曲的臉,可提到長兄的時候,他的眼中除了嫉妒和憎恨,是不是還有別的東西? 隨隨捏了捏眉心道:“今日去了趟陳王府,我覺得桓炯并沒有我想的那么簡單……” 她那時候滿心都是烈火般的仇恨,只看到他的刻毒,只想將他碎尸萬段,難免忽略了一些別的東西。 眼下仔細(xì)回想,他提起長兄時不知不覺用了“光風(fēng)霽月”、“仁善孝悌”這樣的詞,即便罵他“蠢”,似乎也是怨多過了恨。 從小到大,除了懦弱的母親,只有長兄真心實(shí)意地關(guān)心。只有他透過他不堪的外表看到他的天分,鼓勵他上進(jìn),這種善意固然會讓他痛苦,讓他不堪重負(fù),甚至將他壓垮,可善意終究是善意,難道他就沒有一丁點(diǎn)感激和動容? 桓暄道:“其實(shí)剛知道下毒的是桓炯時,我很意外。 他頓了頓道:“我一直以為他和長兄關(guān)系不錯,喪禮上的悲痛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他沒有撕心裂肺地痛哭流涕,只是默默守在靈柩前,桓暄如今還能回想起那種空洞麻木的眼神,好像長兄的離開也帶走了他一部分神魂。 如今想來,那時的桓炯和平日簡直判若兩人,只是桓暄自己也沉浸在親人逝去的痛苦中,沒有將桓炯的異常放在心上。 隨隨若有所思道:“要親手毒死一個對自己好、真心實(shí)意關(guān)懷自己的人,但凡有一絲人性未泯,也會矛盾痛苦吧?!?/br>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異口同聲道:“藥王經(jīng)?!?/br> 隨隨得知那卷藥王經(jīng)是桓炯所贈時,懷疑過經(jīng)書本來就下了毒,但隨即她便否定了這個猜測,桓炯那時已經(jīng)準(zhǔn)備在湯羹中下毒,提前送他一卷下毒的經(jīng)卷豈非多此一舉?在經(jīng)書中下毒不容易拿捏分量,反而可能提前暴露,讓全盤計劃功虧一簣。 可是他為什么要送他一卷《藥王經(jīng)》當(dāng)作生辰禮?用經(jīng)書當(dāng)作生辰禮已有些古怪,且并非出自名僧大德之手,只是他自己的習(xí)作,無論如何這份生辰禮都透著不同尋常的意味。 也許他在動手之前也曾有過矛盾和掙扎,也許他內(nèi)心深處也希望有人阻止他,希望長兄能得救。 也許藏在經(jīng)卷中的不是毒藥,而是解藥。 兩人幾乎是同時想到了這一點(diǎn),隨隨便即坐起身:“那卷經(jīng)書在何處?” 在查驗出《藥王經(jīng)》下了毒之后,她便讓侍衛(wèi)將經(jīng)卷送到了齊王府。 桓暄道:“收在尚藥局專設(shè)的庫房中,鑰匙在高邁那里?!?/br> 隨隨道:“事不宜遲,我這就入宮?!?/br> 說著便不見外地道:“借你令牌一用?!?/br> 桓暄拉住她的胳膊:“明日再去,或者讓侍衛(wèi)去取,你先睡,等取來了讓他們叫醒你便是?!?/br> 隨隨搖搖頭道:“一來一回更久,橫豎我也睡不著,還是親自去一趟吧。” 桓暄索性抱住她的腰:“經(jīng)卷仍然有毒,你別碰?!?/br> 那經(jīng)卷用毒熏蒸過,又撒了極細(xì)的毒粉,盡管醫(yī)官已小心將毒粉清理掉,接觸還是有可能會中毒。 隨隨道:“所以更要去尚藥局,有醫(yī)官在,他們知道怎么處理毒物。” 她一邊說一邊掰他的手:“你別攔我,若是易地而處,你能不能坐得?。俊?/br> 桓暄心頭一時有千般滋味同時涌起,他知道攔不住她,慢慢松開手。 隨隨命人備車,向高邁要了令牌和鑰匙,匆匆換上衣裳便出了門。 到得尚藥局,隨隨按照醫(yī)官的指示,用浸過藥物的絹布將口鼻蒙起來,然后戴上同一種絹布制成的手衣,這才打開匣子,取出經(jīng)卷。 她被這經(jīng)卷害過一次,再看見時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可此時也顧不上了。 她將絹帛對著火光看了看,確認(rèn)里面沒有夾層,又剪開絹帛,將紫檀木軸取下來仔細(xì)檢查,木軸是整塊木頭雕成,沒有拼接的痕跡,可隨隨還是以防萬一鋸開看了木芯,確認(rèn)里面沒有藏什么東西。 她的心慢慢往下沉,但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她知道有一種寫密信的藥水,看起來是無色的,遇熱才會顯形。 隨隨將經(jīng)文放在火上一寸寸燙炙,仍舊沒有什么秘密的文字顯現(xiàn)出來。 她又用水浸,用藥液浸,和醫(yī)官一起將所有能想到的法子都試了一遍,不知不覺蠟燭快要燃盡,東天已經(jīng)微明,隨隨依舊一無所獲。 她不愿承認(rèn),可不得不承認(rèn),桓炯送給太子的經(jīng)書就是一卷普通的經(jīng)書,里面并沒有藏著解藥或藥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