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節(jié)
后來她嘗了一口那盤清蒸鱸魚,確實,火候過了。 飯后,絳仍然避開她去接了個電話。 倪薔等了會兒,叫服務員來埋單,服務員卻說:“小姐,剛剛出去的那位先生已經(jīng)替您買過單了。” “?。克四兀俊?/br> “他有急事已經(jīng)走了,還說,關于您今天跟他說的事,希望你電話聯(lián)系他?!?/br> 倪薔愣了半天,心說這一個又一個的人情,真是沒法還了! 出門,雨霽天青。 路邊尚有積水,車道不通。 倪薔回家后把為盧利媛找工作的事情和杜若說了,杜若有些擔憂,晚上杜蘭和盧利媛一起過來吃飯,仍是帶了孩子。 倪薔坐的離寶順最遠的位置,時刻警惕著他的那兩雙油乎乎的雙手。 杜蘭對女兒不能去酒店工作仍有些不滿,覺得是倪薔不想讓盧利媛去,才把人打發(fā)到什么網(wǎng)站公司。 杜若解釋:“倪薔他們酒店最近剛換了新上司,招聘上管得特別嚴,大小事都得領導批準的。她這不是找了酒店的另一個老板,才通過人家介紹了這個網(wǎng)站公司!做文員的,每天在辦公室吹空調(diào),不會怎么累,別說,還真比在酒店給人端茶送水好!” 杜若話里略有暗示:盧利媛就算去酒店,也不會有什么好的職位做。 倪青云也說:“走后門兒這種事兒,原本就是得看上司的意思,倪薔盡力而為?!?/br> 杜蘭聽罷,心有不甘,問倪薔:“那他給我們利媛一個月多少工資?” 倪薔笑說:“這個我還沒問,只是今天跟那個老板吃飯的時候提到的,我明天會聯(lián)系他再問詳細點。不過人公司雖然小,老板可不是一般人?!?/br> 倪青云問:“他們老板是誰?” “大老板叫伍岑,我記得爸您學校的科技樓是他們家捐的吧?我覺得吧,伍家在堰州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肯定不會苛待員工的?!?/br> 說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杜蘭才把心放在肚子里,盧利媛感激道:“謝謝你了倪薔?!?/br> 倪薔說:“一家人,謝什么。” 第二天,倪薔一直想找機會打電話給絳仍然。 早上怕人在睡覺,中午事情一多,又耽誤了。到了下午,晚飯前,倪薔心想:必須打了,趕上飯點,絳仍然沒吃飯的話,她還可以請回他一頓飯,就在上次和嚴殊相親的地方好了。 結果電話打過去,聽筒那邊亂糟糟的,絳仍然的聲音夾在噪雜中傳來。 “倪經(jīng)理?嗯……我在外面,晚點回給你!” 看來是在忙。 聽那邊的聲音,有吆喝聲,有音樂聲,大概是派對或者酒吧不假。 倪薔打算著,今天沒辦法約,只能改日。 打電話回掉剛剛預定好的位子,她開車回家,剛吃過晚飯,七點,卻又突然接到絳仍然的電話。 “喂,絳先生?” 絳仍然開門見山:“倪經(jīng)理,嵩山北路的小吃街,一起過來喝一杯吧?” 倪薔開車,幾乎是繞了半個堰州,才來到嵩山北路,再經(jīng)過一條單行道,停車在路邊,問了路人,終于尋到絳仍然說的那條小吃街。 在一家名叫“水鄉(xiāng)豆腐”的店里,她看到脫下名貴西裝,穿著銀灰色襯衣,挽起袖口的絳仍然坐在糊上油垢的組合木桌前。而他對面坐著的男人,竟然是許望! 他倆人面對面,許望坐得正對門口,揚起泛著紅暈的臉,看到了倪薔。 “唉唉唉!倪小姐來了!” 聞言轉過頭來的絳仍然帶著笑容,唇邊彎起的弧度堪稱完美。 倪薔怎么看,怎么覺得他與這家簡陋的小吃店格格不入…… “倪經(jīng)理,你來了,快過來坐!” 絳仍然扯了下衣領,將身邊的塑料凳搬到他身旁,“坐這里?!?/br> 倪薔走過來,看到桌子上的一瓶五糧液已經(jīng)沒了三分之二,另外還有一瓶空的紅酒,標簽在另一側,她看不到是什么酒。 原來這倆人已經(jīng)喝了不少了! 一個個眼睛上蒙著一層熏意,只是絳仍然略比許望好點兒。 “絳先生,許先生,你們都喝不少了吧?” 絳仍然沖她笑了笑,指著她對許望說:“老許,你可別再記著那天的事了,剛剛我跟你說了我們倪經(jīng)理的事跡,你也該知道,這姑娘呀,其實骨子里比有些老爺們兒還硬,你也知道人家那天不是故意和你起沖突的,不表示表示?” 倪薔整個一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 正文、第十四章 豆腐 店里的燈罩在許望泛紅的臉上,他看著倪薔不住地笑,笑得倪薔后背發(fā)毛。 倒希望這人還像那個時候一樣,對她橫眉冷對! 倪薔跟前擱了一只小玻璃杯,小拇指長,許望倒上白酒端起來遞給倪薔,說:“倪小姐,今天聽三少一席話,我對你呀,是徹底改觀了!這杯酒,我敬你!” 倪薔端著酒杯不知所措,望望身旁的人。 絳仍然胳膊肘撐在桌子上,托起下巴,也是笑。 緊跟著許望把自己的酒端上,一仰脖子,喝了,然后去扶倪薔的手:“喝呀,不給我面子么?” 倪薔為難:“許先生,我是自己開車來的,喝了酒,沒法兒回去了。” 許望脖子一擰,“叫代駕!不行我送你!” 倪薔心里哀嚎一聲,心說:你送我?我還要不要命了! 想了想,也跟著一仰脖子,一杯白酒灌進肚子里去,火辣辣的,從喉嚨燒到胃里。 許望半個身子撐在桌子上,向倪薔這邊傾斜,“說真的,倪小姐,我現(xiàn)在真的不得不對你有所改觀了,你說你一個女人,工作上,能做到這個地步,不容易呀!” 倪薔模棱兩可地再去看了眼絳仍然。 后者已經(jīng)換了姿勢,倚在椅子上悠閑地抽起煙來,嘴邊還噙著幸災樂禍的笑。 沒錯,是幸災樂禍。 倪薔暗暗地想絳仍然到底跟許望說了什么。 怎么好像她是個生活艱辛,自立自強自強不息的勵志女人…… 倪薔默默的汗顏,又聽許望說:“倪小姐,再喝一杯吧!” 先紅酒再白酒的,酒勁兒要上來了,許望說話開始有些口齒不清。他長臂撈過來,又倒?jié)M了酒硬往倪薔這邊推,最后卻是被絳仍然攔下了—— “老許,喝酒可別貪杯,明兒起床,有你好受!” “說誰貪杯呢!你……”許望放開膽子指向絳仍然,“你還說我!那瓶96年的拉菲,說了是拿給我喝的,你自己倒一杯倒一杯,一點兒不矜持地喝了大半!喝到最后我都沒過癮,才用咱們五糧液墊吧!” 倪薔下意識去看了眼桌子上的紅酒瓶,心里暗嘆,這大概就是絳仍然那日許給許望的酒了,果然是……珍貴。 又珍稀,又貴重。 這么珍貴的紅酒,他倆卻在這樣簡陋的豆腐店里喝,未免太暴遣天物了吧! 然而沒一會兒,她的這種想法就被顛覆了—— 面對許望的“控訴”,絳仍然始終是他那特有的一派悠然之態(tài),輕輕說:“我也心疼呀。就這么一瓶,你是知道我從哪兒弄來的,舍得給你喝,還為你找了這么家別具風味的店,你該感激我!” 許望“哈哈”笑著,拿他沒辦法。 絳仍然突然又想到了什么,招手叫道:“老板娘,再上一份兒豆腐花?!鄙碜右恍保瑒幼髯匀坏乜吭谀咚N身上,“這家店的豆腐,味道不錯,來了就別錯過?!?/br> 聲音黯啞,透著惑人的磁性。 倪薔有那么一陣的恍惚,而后好像身體里鉆進了成千上萬只螞蟻,不自然得很。 對她來說,絳仍然仍算是陌生男人——不該靠近的人。 可她卻在他身上,聞到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氣息,那是酒香之下的淡淡薄荷味。倪薔一時想不起來是哪個牌子的香水。 她不動聲色地讓自己收神,掛上微笑說:“紅酒配白豆腐?好特別的搭配?!?/br> 許望吐出一圈煙:“嗯,三少獨創(chuàng)的搭配方法,別說,倒是不錯。只可惜那瓶紅酒已經(jīng)被我倆老爺們兒給喝光了,倪小姐只能嘗嘗那豆腐的味道了?!?/br> 沒一會兒,豆腐花跟著就端上來一碗。 白嫩的豆腐上,撒上辣油香菜和黃豆,顏色煞是好看 倪薔原本還在心里犯嘀咕:絳仍然和許望這么倆大牌的人,怎么到這犄角旮旯喝酒來了? 嘗了一口豆腐花,她終于明白了…… 人間美味往往不多出現(xiàn)在奢華的大酒店里,而是多在不起眼的街頭小巷。 絳仍然這人、這嘴,是個刁鉆的。 豆腐清甜可口,入口即化。辣油和黃豆,畫龍點睛。 最樸實無華的東西,卻是最難得最好的滋味。 “好吃。”倪薔抿著唇說,口齒間還留著嫩爽。 絳仍然對她的反應很是滿意,笑瞇瞇地拿過她手里的勺子,剜出一塊不沾調(diào)料的清水豆腐,說:“我來這里吃,就只喜歡吃清水豆腐。這是老店了,一開二十年,二十年前磨豆腐的石磨還在他們店后面的院子里,只是當年拉磨的驢活不了這么大歲數(shù),現(xiàn)在是機器磨。以前這里就賣豆腐,剛出來的嫩豆腐可以直接吃,現(xiàn)在為了迎合大眾口味,加了調(diào)料。來,嘗一口清水的?!?/br> 勺子在他手里,倪薔愣了愣,不知道是伸手重新接過來,還是就這樣直接湊上去吃掉……直接吃掉不就成了被他喂著吃了么…… 坐著的倆大男人都是半醉了,似乎并不在意這些。 倪薔猶豫了會兒,湊過去,迅速將勺子里的豆腐吸入嘴里。 嫩軟的豆腐化在舌尖,和拌了辣油黃豆的不一樣。 清水豆腐帶著豆腐本質(zhì)的澀,又透著香甜…… “好吃么?”絳仍然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倪薔不費功夫地咽下,弱弱地說:“好吃……” 他笑起來,“好吃是好吃,但現(xiàn)在人都喜歡吃調(diào)味過后的東西,雜七雜八味道越重越好,這種的,老板娘都說很少有人吃得慣,為了生意,只能變著法兒去迎合大眾口味了。倪經(jīng)理吃不慣,說得過去?!?/br> 倪薔說:“倒也不是……我覺得滋味不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