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送到這兒，諸位多加保重。”他們清晨出發(fā)，中午即到平城，，送他們來此的領(lǐng)隊該回去，領(lǐng)頭女子辭別道。

    謝容皎忍不住多打量這位帶頭的姑娘兩眼，倒不是為著她生得是何等的閉月羞花，只是依稀眼熟，似是位故人。

    顯然這位故人和他無多密切交集，謝容皎一時尋不到合適的名字對上臉，剛欲將此事拋開時，便見姑娘對他鄭重行了一禮：“先前在福來鎮(zhèn)時情急失態(tài)，未謝過世子援手之恩，現(xiàn)在想來實不應該?！?/br>
    原來是賀荃。

    謝容皎恍然，忙避開她這一禮：“賀娘子折煞我，本應是份內(nèi)之事，娘子如今在歸元軍中？”

    她比在福來鎮(zhèn)時要黑瘦些許整個人的精氣神提了上來，從不擇城那個慘白瘦削的紙片人立體成荒漠中的挺拔楊樹。

    賀荃浮出些笑影兒來，輕聲道：“我從不擇書院中結(jié)業(yè)時，前途茫然，心氣難平。幸得世子指點，我恨透北荒，來歸元軍中一試運氣，僥幸得謝帥青眼留在軍中，得以為我平生心愿做出點事情”

    在朔風呼嘯的北荒平城外，謝容皎心里泛出暖意來。

    他認人臉的本事很差，但福來鎮(zhèn)中人一張張漠然得令人心底生寒的面孔至今揮之不去。

    賀荃當然更沒法放下這些面孔，否則她也不會跑到遙遙萬里外的北荒，興許至她死時，她不忘緊握孫輩手睜著眼說類似“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的話。

    好在她至少沒像她的先輩一樣，被壓垮了脊梁骨，此后只看見黃土深深不見底。

    謝容皎道了一聲“保重?！?/br>
    “世子和高先生最應保重，我信世子有一日能將幕后元兇斬于劍下，此地絕困不住世子?！?/br>
    這是賀荃上馬離去前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

    在陽城時，賀荃被血沖花了眼睛浸昏了頭腦，曾追問過謝容皎能不能將屠村的幕后真兇繩之以法。

    陸繽紛的幕后推手是摩羅。

    沒有摩羅，不必有如此多橫死在福來鎮(zhèn)的外鄉(xiāng)人。

    福來鎮(zhèn)只是九州千千萬小鎮(zhèn)其中之一。。

    謝容華問她為何來歸元軍時，賀荃答她說“我想盡力嘗試一下，能不能給人遞把劍，遞把殺摩羅的劍。

    “自古以來慘案層出不窮，我是第幾個受害者已經(jīng)數(shù)不清，可我希望我之后，莫出第二個我，我知道這很難，哪怕做得到，也是好幾代人的事情，而非一朝一夕之功，可我想試試。蜉蝣撼大樹，至少撼過?！?/br>
    謝容華當時挑眉而笑，回她一句：“蟻多咬死象?！?/br>
    那一刻，謝容華與謝容皎雖一冷一熱，猶如日月相異，他們某些相像的地方竟出人意料地重合起來。

    像是她在書院里時先生苦口婆心的喋喋不休，學生拍案瞪眼的爭辯不絕，他們或美或平凡的面容上有眼眸明亮，或細嫩或蒼老的肌膚下有血rou滾熱。

    第43章 東荒十二部（三）

    遣使議和是大事, 部首不敢疏忽，為顯鄭重，早早派鷹屬的族長在城門口等候。

    照理來講，四屬首領(lǐng)親自相迎, 算得是極隆重的禮節(jié)。

    江景行一見鷹屬族長，傳音于謝容皎：“巧了, 他是襲擊周室剛巧逃脫的那個大乘, 說不準認得出來我身份?！?/br>
    謝容皎很快反應過來，當場發(fā)作, 面色沉冷如寒冰，語聲亦然：“派一個廢人前來迎接，這就是北荒待客之道？”

    鷹屬族長后面一眾人立馬垂頭, 恨不得捂起自己耳朵當作什么也沒聽見。

    鷹族長即便被江景行重傷, 因北狄大乘這次折損近半, 仍把他部首位置坐得穩(wěn)當, 何曾被人這樣打上臉過, 面色不好看，生硬道 “我來迎接諸位，乃是王上下的命令, 世子若有不滿意的地方, 自可向王上提?！?/br>
    他撂下這番話，剛欲細看幾眼那位出言挑釁, 自傲到幾乎狂妄的鳳陵世子模樣, 順帶瞥見謝容皎身邊那位青衫年輕人。

    當即鷹族長臉色大變, 后退兩步，若非顧忌著眾目睽睽，心中有口氣強撐著不肯丟臉，怕早是腿一軟跌倒在當場。

    他習慣東荒的天氣，卻在此時冷汗涔涔而下，幾乎浸透后背衣衫。

    謝容皎不為他近乎夸張的神容變化所動，漠然抽出鎮(zhèn)江山，寒光映得他面容如積雪：“部首派你來迎，是部首誠意不夠，我會與他談。而你來迎，則是另一碼事。”

    他語聲未罷，劍光乍破！

    鷹部首身后隨從吃了一驚，正欲動手時，被姜長瀾截住，笑道：“我們?yōu)樽h和而來，打打殺殺的多傷和氣，想必你們王上知道不會贊許你們所做。”

    姜長瀾那副模樣，把惡人先告狀的情態(tài)演足十成十，看不出先動手的人是他們這邊的。

    謝容皎劍架在鷹族長脖子上，冷聲喝道：“我乃謝家二子，圣人首徒，此番專為議和而來，東荒如此辱我，莫非真當雄踞在邊疆的歸元軍是好欺負的？”

    他一語戳中要害，沒被姜長瀾攔住的幾個聞言也猶豫停下手中動作。

    他們在族中地位比不得鷹族長，若說族長死在謝容皎劍下，部首興許會為東荒顏面發(fā)作謝容皎，他們太過無關(guān)緊要，死在謝容皎劍下只怕部首甚至不會問上一聲。

    東荒同族之情淡薄，雖說救不下鷹部首，他們回去要被如何發(fā)落難說，最重要的還是在眼前這位鳳陵王世子的劍下保住自己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