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覺在臺上已經(jīng)夠狼狽，毫無再丟一次臉的心理負(fù)擔(dān), 臨時把話替換成：“師父不必?fù)?dān)憂, 我打得很盡興?！?/br>
    行吧, 果然是貨真價實(shí)為了打架不要命的劍修。

    不是貨真價實(shí)的劍修, 謝容皎也沒法在臺上這么剛。

    姜長瀾依舊趴在擂臺上。

    姜家子弟見他先前一桿長槍在手, 大殺四方，料想像自家大哥這樣的真漢子，一定無須他人去攙扶, 有辱他高貴人格。

    裁判感動于江景行與謝容皎的師徒情深, 暗道在打時瞧圣人模樣，不顯山不露水的, 不想心底如此在意謝家世子, 一時忘卻臺上還有個大活人渴望他的幫助。

    不是, 欺負(fù)誰還沒個師父砸地？

    姜長瀾恍恍惚惚望著兩人相攜遠(yuǎn)去的身影，心里收到二次打擊。

    這種悲憤就像是血戰(zhàn)歸來，同伴有心上人惦念著他們饑飽，噓寒問暖抹眼淚遞帕子，洗手作羹湯，獨(dú)獨(dú)他一個身姿蕭瑟在北荒朔風(fēng)里，挺拔得像根旗桿，光桿得也是根光禿禿一根旗桿如出一轍。

    姜長瀾強(qiáng)忍悲憤，對著裁判道：“勞煩可否借我一把力？”

    沈溪再一次感慨慶幸：“虧得我有自知之明，沒報武比，否則以我戰(zhàn)力，豈不是令書院和先生臉上蒙羞？”

    書院學(xué)子齊齊靜默。

    大師兄，求求你對自己有點(diǎn)清晰的認(rèn)知吧！

    他們每天要憋著打人的沖動久而久之很傷身體的！

    玉盈秋眼眸明亮，盈盈而笑：“我期待在決賽中與謝家世子對上了。”

    她仿佛僅是興之所至下的隨口一提，又仿佛懷著自己定能勝過方臨壑跨入決賽，天經(jīng)地義般的理所當(dāng)然。

    從兩人比斗中回神，方臨壑誓要給劍門弟子科普沒講完的浩然劍訣：“至于浩然劍的第三境，則要玄奧得多。天地充盈浩然氣，哪怕手中無劍為憑，細(xì)微縹緲如天地間一縷氣機(jī)均可為劍，甚至氣機(jī)作劍，不輸于真劍作劍?！?/br>
    劍門弟子正襟危坐，全神貫注。

    心中不知第幾次深恨他們大師兄過頭的責(zé)任心。

    天知道繼放養(yǎng)他們，一心修行的掌門楊若樸后，方臨壑自認(rèn)身為劍門大師兄，就理應(yīng)擔(dān)起職責(zé)，替楊若樸好生教導(dǎo)，不知另劍門弟子多吃多少苦頭。

    “我也沒法說清該怎么到浩然劍第三境，水到渠成，等你能到，天地間浩然氣愿意認(rèn)你為劍主時，自然而然便到。”江景行回想了一下他到第三境的時候，問道，“怎么問起這個？”

    與姜長瀾一戰(zhàn)中謝容皎受損不輕，癱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坦誠答他：“想盡快提高實(shí)力?！?/br>
    實(shí)則他實(shí)力已經(jīng)提升得很快，十八至小乘，短短半年內(nèi)連破浩然劍兩境，放眼古今修行史上，出過的天資能和他比肩之人屈指可數(shù)，江景行年輕時是九州聞名的進(jìn)步快得令人跌破眼珠子，謝容皎猶勝他一籌。

    沒人懷疑謝容皎能至圣境。

    他需要的僅僅是時間而已。

    當(dāng)年江景行而立之年至圣境，天下震動。

    謝容皎只會比江景行更快。

    他卻猶嫌不足，覺得不夠快。

    江景行走程序勸他：“阿辭你修為戰(zhàn)力提升得已然很快，連我當(dāng)年都沒法比，刻意過快恐留有后患，水到渠成為好?！?/br>
    “誒不過阿辭，你向來不是心急之人，怎么突生此念？”

    因?yàn)楦惺艿诫S時可以掀起吞沒九州的暗潮，讀懂擂臺上鳳凰鳴聲里的恨鐵不成鋼和催促之意。

    不想在將來的九州大禍里避在江景行身后求他庇護(hù)，也不想讓江景行一個人獨(dú)挑大梁。

    想好的慷慨凜然說辭在唇舌邊轉(zhuǎn)了一圈，吐出來卻變成：“想和師父盡快并肩。”

    要命。

    阿辭什么時候這么會說話的？句句正中紅心，和以前一開口只會讓你體會到透心涼滋味，面對殘酷現(xiàn)實(shí)的拷問截然不同

    江景行納悶，總覺得生活在他未及知曉時悄悄拐了個彎。

    他幾不可查嘆了一氣：“會的阿辭。我已至頂峰，無路可走，你的路卻很長，你只會比我站得更高?！?/br>
    他的阿辭還小，會有輝煌美好的未來，很長很長的路和風(fēng)景等著阿辭去走，擁抱的事物注定比他好上無數(shù)倍。

    他已至最高處，無路可走無路可退，只能沿著來時路漸漸退下去，如日頭漸衰在西山山景下。

    直至光輝全無。

    他又如何忍心去禍害阿辭？

    謝容皎沒懂他話中深意，帶笑答他：“不會的師父，沒人能比你更高?！?/br>
    縱有千萬種流于表面的不靠譜，你在我眼中仍是世間至高至好。

    如國手撥名琴彈出春日的曲調(diào)，冰雪消融在枝頭春風(fēng)里，匯成流泉撫過山間花朵草木潺潺而下。

    真要命。

    江景行不敢在這地兒多待，生怕他被阿辭說得神魂顛倒，來個不由自主傾吐心聲。

    到時候可真成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

    他不怕被阿辭用鎮(zhèn)江山抽死，堂堂圣人死得竟是如此有戲劇性的窩囊憋屈。

    他怕阿辭知道，壓他尚是小事，若是對謝容皎日后人生有個影響，江景行良心如何能安？

    江景行趕緊尋了個借口，足下生煙般溜出謝容皎所在房間。

    留下謝容皎一個人不解：“師父近來怎么有點(diǎn)古怪？”

    后來想想，江景行又不是第一天不靠譜，且由得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