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頁
內(nèi)侍為姬煌心腹,修為不低,平時也是被人朝內(nèi)朝后捧慣的,被他這樣一看難免心火上涌。 可惜哪怕謝容皎是龍困淺灘,他的身份貴重,不是自己一個小小內(nèi)侍能得罪得起的。 內(nèi)侍將姬煌的脾氣摸得門兒清,自然知道他做得出來事后為平息鳳陵城和圣人怒火,殺自己了事的舉動。 于是內(nèi)侍忍耐心火,恭敬溫聲道:“請世子隨仆去紫宸殿,就當作是為著自己考慮。” 謝容皎不為所動,甚至連語氣波動都與上一句平平一致:“叫姬煌出來見我?!?/br> 內(nèi)侍何曾見過這樣張狂的口吻? 他一時間呆在原處,定了定神,才勉強笑道:“天子名諱尊貴,不可輕呼,世子還是留神著些為好?!?/br> 那是他還沒見過更張狂的口吻。 下一刻內(nèi)侍仿佛感覺全身如墜冰窟。 等冷靜些許后,哪里是如墜冰窟?只是謝容皎身上外放的縱橫劍氣。 他說:“一,我不是你們北周子民?!?/br> “二來—”謝容皎下頷微抬,冷笑一聲,“他姬煌算是什么東西?” 縱是內(nèi)侍口如涂蜜,八面玲瓏,也被他的話驚到怔愣在回廊中,顧不得被旁的宮人看笑話。 九天上高高響起一聲鳳凰清鳴。 宮殿朱墻玉欄之中多出一道劍光耀眼。 謝容皎手執(zhí)鎮(zhèn)江山,風滿大袖,蕩然作響,玉佩被撞出叮咚之聲,絲絳如狂舞柳枝。 他開口,聲音帶著切金斷玉一般無往不摧的鋒利,一如他手上這把鎮(zhèn)江山:“姬煌,要么你給我滾出來?!?/br> 被他以靈力激發(fā)的聲音遙遙傳遍整座皇宮,嚇得宮人東一處西一處地跪下。 “要么,我自己走出來,連著紫宸殿一起再毀你一座瞭望高臺?!?/br> 第91章 大亂之始(二) 姬煌很給他面子,沒等謝容皎真正出劍, 廊柱下就緩步轉(zhuǎn)出一個袞袍玄服的身影。 看來姬煌是很重視這一天, 十二冕旒在冠上高高垂下, 日光穿過, 將他面目阻擋得晦暗不明, 別有喜怒無定的威嚴。 與北狩時平和謙遜的年輕人完全不是一個模樣。 但他開口時, 聲音仍是溫文有禮的:“不如請世子跟我來紫宸殿一敘?” 謝容皎冷冷瞥他一眼,收劍回鞘:“帶路?!?/br> 皇宮大陣與他上次來鎬京的時候已經(jīng)截然不同。 上次皇宮大陣龍威虛浮,似是空有個好看的空架子, 借著鎬京龍脈才勉勉強強撐住場面。 這一次的皇宮大陣非但神龍之氣凝實得與上次簡直是天壤之別, 對謝容皎這等靈感敏銳的人來幾成涌浪撲面而來, 更有說不明道不清,卻絕不比龍威差的氣息摻雜在里面。 兩道氣息出乎意料協(xié)調(diào), 陣法威力當然是翻倍上增。 絕不比江景行滿城的浩然劍差。 謝容皎也不覺得自己能破陣而出。 如周煜所說,姬煌是個極惜命的人。 所以從不會做沒有把握, 相反還會推自己入火坑的事情。 姬煌也不在意謝容皎發(fā)號施令一般的口氣, 彬彬有禮一笑:“世子請?!?/br> 嚇得跪趴在一邊的內(nèi)侍趕忙手足并用地爬起來, 走在前面引路。 “所為何事?” 謝容皎不認為和姬煌有什么客套寒暄話好說。 事實上要不是皇宮的大陣攔著,鎮(zhèn)江山也不會安安穩(wěn)穩(wěn)待在鞘中,恐怕早早按耐不住照著面給他來一下。 姬煌不答。 他慢悠悠地一步一步走上紫宸殿正殿丹墀,像是很享受這種被層層臺階,和臺階上鋪得游龍繡鳳, 織金麒鶴地毯拱得高高在上, 不可一世的感覺。 或者說是享受一步步走上權(quán)力巔峰, 將生殺予奪的大權(quán)漸漸緊握在掌中的快感更妙更貼切。 他走到丹墀的最盡頭,赤金龍椅的前面,轉(zhuǎn)過身來,衣擺上日月山川的十二章紋恰好在地毯麒麟口中打了個旋兒。 姬煌居高臨下俯視謝容皎,笑道:“哪怕是現(xiàn)在我為北周之主,我依舊是很羨慕世子的。” 謝容皎“哦”都不想回他一個。 他并未因姬煌的俯視而生出著惱羞恥、緊張不安之心。 本來誰高誰低,誰上誰下,就不是簡單的一層丹墀,一席龍袍可以解決的事情。 “世子是長在云端的人,你生來尊貴,眾星拱月,我知道那是種多么難得的快樂?!?/br> 他當然知道。 因為在懷帝未死之前,姬煌是北周上下人人追捧的太子,要是誰得他一句稚聲稚氣的贊許,那是能一步登天的事情。 直到后來北周至尊的性命戲劇性般了解在江景行手中,他一步從仙境被打入地獄。 姬煌入神注視著紫宸殿大柱上花團錦簇的吉祥圖騰,恍然未覺自己唇邊的笑意已探出它猙獰的爪牙:“就是知道,所以才不甘心?!?/br> “憑什么我在床上擔憂得輾轉(zhuǎn)難免,害怕明天自己就被叔父賜下一碗毒藥鴆酒的時候,你在鳳陵摘星樓閣里不知煩憂,大把人盼著你露出個笑臉?” “憑什么我討好著叔父姜氏,不敢露出半點真正性情,溫良謙恭討著朝臣贊許,供奉喜歡,生怕踏錯一步路,說錯一句話就要永墮無間深淵的時候,你能愛憎隨心,想給誰臉色看就給誰臉色看,從沒嘗過哪怕一星半點委屈的滋味?” 冕旒在通天冠上搖搖晃晃,姬煌波瀾不驚的表面功夫終于破功,激動向前踏出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