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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拼命也大有拼死的可能在,但在少年姬羨的眼里,拼命的力竭而死,總歸比浮浮沉沉,隨波逐流地喪盡所有節(jié)cao良知,再等著上天落一刀到自己頭上體面一些。 國師不知道被他哪一句踩著尾巴,氣咻咻地瞪他一眼出門去,走時屋門甩得“啪嗒”一聲巨響。 姬羨納悶地坐在屋子里,琢磨著自己是哪句話惹他生氣,默默歸到小本本里等著以后堅決不說。 國師剛好被圣女逮個正著。 圣女這時候倒沒了對國師橫眉豎目的山大王模樣,她站在潺潺溪水旁邊,站在被群翠環(huán)繞的山頭之間,哪怕是布衣粗服,在涌動的白茫茫清晨霧氣之間,也被拱得像是仙女神妃的廣袖飄逸,披帛委地。 她難得沒把國師丟出三里之外讓他反省反省,和顏悅色地輕聲問她:“是不是不開心我對姬羨那么好?” 這回納悶撓頭的輪到國師:“等等阿娘,我為什么會納悶這個?從小你對隔壁住著流鼻涕的小孩要對我好點,我要是這也嫉妒那也嫉妒,豈不是可以早早找根繩子吊死了?” 姬羨好歹要比那個流著鼻涕的小孩儀表堂堂,善解人意一點吧? 他哪有那么小氣,還自己給自己找沒趣受的去生氣這個? 只是姬羨不經(jīng)意間的一句話,恰好提醒國師,他和姬羨是兩個世界的人,是要分別的。 到時候他仍在這個小村莊安安穩(wěn)穩(wěn)待到終老,做著和他娘一樣的山大王,庇護著伴他長大的人一同終老入土,要是能等他踏入棺材之前,見到從腥風血雨里頭錦衣歸來的姬羨就算是有始有終,不辜負一場相識。 當然更有可能的是姬羨和無數(shù)枯骨一起不明不白死在外頭的腥風血雨里,或者等他錦衣加身之時,早已大富大貴過得美滋滋,根本不記得這個在他狼狽落魄的時候收留他的小村莊。 國師不斷反省著自己見到姬羨的時候為什么要手癢把他撿回來,不如干脆放任他自生自滅,就不會有后面這許多。 不會有后來千古一人的北周太|祖,也就不會有國師說復雜是很復雜,道不清自己心甘情愿與否,卷在二百年大浪中順流逆流沉浮傾覆,說簡單又只是簡簡單單給姬羨收拾爛攤子的一輩子。 不出意料,國師被圣女衣袖一卷翻滾了好遠,趕忙一個打挺起身再跑到圣女身邊。 圣女緩緩道:“我對他好,是有原因的?!?/br> 國師恍然大悟:“因為他長得好看!“ 接著又摸摸自己臉,委屈道:“可我長得也不差啊!” 圣女輕輕一動眉梢,衣袖再卷。 國師第二次被丟飛出去。 等見怪不怪的國師氣喘吁吁跑回來后,圣女直接切入正題:“我不瞞我兒,姬羨他理應(yīng)是,救世之人。” 國師這次感嘆得情真意切,發(fā)自肺腑:“想不到阿娘您竟然也會看重這些虛名?!?/br> 像是個崇拜超級英雄的傻白甜。 可能不想等國師跑第三次,圣女沒丟他出去,只是一甩袖轉(zhuǎn)身面對于他: “我沒和你提起過,我的族人虧欠這個世道很多,我很憤怒,可我打不過我父兄,也無法改變我族人的想法,只能趁他們不注意的時候跑出來,易容改裝,隱姓埋名。” 不知是能孕育四靈氣機之人,到底不可能是血脈雜亂渾濁之人,還是因為圣女身負此一重任,西荒上下人人緊著她,將她養(yǎng)得不知世事的緣故—— 竟出了這樣一位上下千年不曾出過,讓西荒顏面蒙羞的圣女。 她流著和她的父兄族人不一樣的血,自然有著和她父兄族人不一樣的想法。 “世道之亂,有一半是由我的族人挑起來的。我活得很自私,不想著去誅殺首惡,也不想投身亂世平天下。只想和我所愛之人一起安安靜靜庇護一方不沾風雨的小山村安安靜靜走過一輩子?!?/br> 有時候圣女也會自嘲地想,縱使她再自詡自己和荒人流著的血是不一樣的,也同樣沒法遮蓋她自己的冷血殘酷。 終究是殊途同歸。 “可我還有些廉恥之心。既然遇見姬羨這樣一個命定不凡的好苗子,我便盡我所能教他,能多教會一點,也算是我自欺欺人,良心上多少有安慰。” 國師不知道圣女的出身。 從前他小時候喜歡纏著圣女問,那會兒圣女沒被他煩透得失去耐心,國師見自己母親秀麗端莊的儀態(tài),暗暗想阿娘真像是故事里說萬年之前,古老王朝的公主。 圣女便笑著輕拍拍他的頭,哄他說自己是從石頭縫中蹦出來,無父無母無親無故,生來通透世事,修為高超。 今日聽聞?wù)嫦嗪?,國師卻恨不得自己未曾聽聞過。 后來的國師無數(shù)次想過若是當年圣女沒有興之所起,想自己透露一二會如何。 他也許會在村莊里待至終老,像他母親一樣護持著村莊里一輩輩的老少不知今夕何年地過下去,在哪天喂完雞鴨安然回房以后,躺在床上含笑而逝。 床邊的小案說不定會放著一封被主人反復逐字看過去的書信,正是姬羨最后寄過來的那封。 想到最后,北周的國師只是失笑。 哪怕圣女不曾暗示過自己的身世。 當時的他也會自己悄悄在夜里打點包袱收拾好去追著姬羨走。 只能說是緣分天定。 圣女立在原處望著國師拔腿奔跑的身影,悵然若失收回想要搭在他肩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