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時若不是鴛鴦姑娘擋在老太太跟前，您打得不就是——”周瑞家的接著補(bǔ)刀，而且還特意將話說半截。

    “好，我走！”賈政死也不會去領(lǐng)罰的，走就走。走也罷了，干干凈凈的，趁早把家分了。

    周瑞家的一聽此話，訝異的挑眉：“二老爺，您書讀得多，理該知道的吧，父母在，嫡親兄弟不可分家。您真要分家，不孝的名聲傳出去，以后翰林院的官是做不做了?！?/br>
    周瑞家的說話諷刺意味十足。先諷刺賈政讀書多，缺什么都不懂；而后有諷刺賈政是真不孝。

    賈政氣得，抖著手周瑞家的，恨不得把這婆娘的嘴撕爛了。周瑞忙擋在媳婦兒跟前，她說話溫和了許多：“老太太說了，老爺若要走，盡管帶著您喜歡的東西。但寶二爺、環(huán)三爺還有三姑娘斷斷不能跟您的。即是不算分家，孩子們自該住在榮府。二老爺盡管帶著張姨娘去外頭逍遙去便好?！?/br>
    周瑞這一席話說的溫順，刺頭比他媳婦兒還厲害。

    賈政氣得接連咳嗽，上去就要踹周瑞。

    賈赦吼他一聲，吩咐周瑞夫婦趕緊給賈政準(zhǔn)備東西。眾人紛紛行動起來，一會兒來問賈政帶不帶這個，一會兒又問賈政要不要拿那個。

    賈政氣得嗓子眼發(fā)干，卻要應(yīng)付這些小嘍啰，沒處發(fā)火去。

    “二弟去外面住一段時間也好。房子是早有了的，你今兒個搬去，叫丫鬟們簡單打掃便是。等老太太這邊消氣，我再替二弟求情吧。”

    賈政漸漸絕望，這功夫聽賈赦此話，激動不已的喊了聲：“大哥?！?/br>
    賈赦拍拍他的肩膀，吩咐賬房給賈政支走五千兩銀子。銀票一到賈政手里，賈赦便囑咐道：“大哥只能幫你到這了，這段日子少回家，老太太在氣頭上。你一回來，她老人家發(fā)狠打了那八十大板，豈不吃虧？”

    賈政破覺得有理，點(diǎn)點(diǎn)頭，感激的別了賈赦。帶著隨身衣物、貴重物品，攜張姨娘以及一干下人去了。

    賈璉后趕來的，站在院外，他起初瞧著父親和二叔斗得厲害，便沒進(jìn)去。后來，忽然間父親跟二叔語重心長了，更不敢進(jìn)。等人二房的走干凈了，賈璉方跟著出院的賈赦往回去。

    “老爺才剛說那些可都是真的？您還真打算幫二老爺？才剛不是好好地么，您老怎么一轉(zhuǎn)眼胳膊肘向外了呢。”賈璉納悶的抱怨道道。

    賈赦瞥一眼兒子，冷哼：“當(dāng)我有那么好心！不過是見他走了，未免他再鬧，惹得你祖母又心煩，才哄他幾句罷了?！?/br>
    “原是這樣，老爺厲害。”賈璉笑嘻嘻的沖父親豎起大拇指。老爹如今越來越會“壞”了，還是悶壞的那種。

    父子倆到賈母處回話。

    賈母大有些意外：“他倒是走的干脆。”還以為他會再鬧一陣，賈母早叫人準(zhǔn)備好了棒子要揍人呢。

    賈赦笑了笑：“他沒得選?！?/br>
    賈母點(diǎn)頭，心里的一塊石頭算是落地了?！罢箝T，三個角門，全派人把手上，老二再敢回來，一律棍棒打出去?！?/br>
    “兒子舍了他五千兩銀子?！辟Z赦道。

    “也罷了，省得你二弟沒官做餓死了?！?/br>
    沒官做？

    賈赦轉(zhuǎn)即明白老太太的意思了，她老人家這是打算讓二弟撤職。

    也罷了，免得二弟在外頭給榮府惹事。

    ……

    賈政帶著張姨娘搬到了京東帽兒胡同的一間宅子里。打眼瞅，正門不大，門口擺倆不起眼的石獅子，倆和一塊頂不過榮府門口的一個大。朱漆門有些舊了的，進(jìn)了屋，除了正房和大廳，后頭統(tǒng)共不過三小院子。屋子小，院子小，花園小……樣樣都小的不起眼。別說住了，賈政瞧著都厭棄。

    是可忍孰不可忍！

    賈政抄起一把銀票，二話不說就進(jìn)宮了。他要找女兒元春評理去！

    元春自從流產(chǎn)之后，身子一直虛弱。再漂亮的美人，每日苦湯藥熬著，見不得陽光，也漂亮不到哪里去?；实蹃砜此龓状危娝諠u不中用了，反將十八皇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交到了皇后手上。那之后，皇帝似乎便把她忘了，再沒來過一次。。元春越喝藥身子反而越差，近十幾日不曾下床一次。

    今聽貼身太監(jiān)回報，父親賈政要見她。元春心知有大事，不敢怠慢，故托著重病的份兒上去請示皇后?；屎蟮箤捜荽蠖?，許賈政立刻覲見。

    賈政沒想到真的見了女兒，機(jī)會難得，兩腿一跪，就開始主竹筒倒豆子的跟女兒抱怨家中事。元春躺在屏風(fēng)后的貴妃榻上，奄奄一息，聽此話，更氣的喘不來氣兒了。

    怪不得大伯父一路高升，卻沒她父親什么事兒。原這一切都是老太太在做鬼鼓弄！何其不公！

    元春咳了兩聲，憤慨地坐起身，跟賈政保證道：“父親安心，本宮這邊去求皇帝，給你個公道。你是外臣，后宮不宜久留，早些回去等消息吧?！?/br>
    賈政吃了定心丸，心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牧恕＿@才想起女兒身子不好，客氣的跟元春道句“娘娘好生保養(yǎng)身體”，隨即告退。

    元春戰(zhàn)戰(zhàn)巍巍的坐在哪里，落淚許久，方努力地起身換衣，要去見皇帝。任憑抱琴和太監(jiān)們怎么勸她都不行，這回元春是鐵了心的要給他父親爭臉面。

    ☆、第292章

    李側(cè)妃三天前給四皇子添了個女兒,小姐家伙長得像極了他爹，故深得四皇子寵愛。四皇子每日早飯后必抽空到李側(cè)妃屋內(nèi)逗弄女兒，一般時候,非天大的事兒蘇植是不敢進(jìn)去擾了四皇子的清幽的。今日不同,今兒個林大人和新晉的禮部侍郎賈赦都上門了。

    蘇植常在四皇子身邊耳濡目染，這二位的重要性,他清楚地很。四皇子嘴邊念叨過這倆人不下四五回了,眼看著今日這二人上門有所求。這樣好的機(jī)會，怎能說打發(fā)就打發(fā)。

    蘇植硬著頭皮敲開了李側(cè)妃的門,把事兒給報了。四皇子果然沒罵他，而且極為重視這件事,隨即便見了賈赦林如海二人。

    “俗語道家丑不可外揚(yáng)。微臣今日獻(xiàn)丑丟人,為一家事來求四爺?！辟Z赦愧疚道。

    林如海跟著望向四皇子。

    四皇子瞇起眼，掃一眼林如海，最終看著賈赦：“說來聽聽。”

    賈赦忙俯身道：“家母訓(xùn)斥二弟幾句，豈料二弟一時犯了糊涂，竟進(jìn)宮跑到賢德妃娘娘跟前告狀。聽說娘娘的身子如今不大好了，前些日子她母親又去了，怕只怕娘娘一時想不清楚，犯糊涂?！?/br>
    犯糊涂？這三個字有點(diǎn)意味深長啊。

    四皇子翹起嘴角，打量碗賈赦，看向林如海：“你呢，幫他助陣？”

    “微臣不敢！微臣是林府的女婿，岳母待臣——”

    “不必解釋，不過是隨口開個玩笑罷了?！彼幕首拥灰恍Γ持洲D(zhuǎn)身，思考只在一念之間，便做了決定?！百u你二人人情的事，我做?；厝チT，我自有法子?！?/br>
    林如海和賈赦對看一眼。賈赦有點(diǎn)心虛，也有點(diǎn)擔(dān)心四皇子是不是能辦好?？伤桓屹|(zhì)疑，就看林如海怎么做。

    林如海拱手，干脆地跟四皇子告辭，似乎十分相信四皇子的承諾。賈赦照做，跟著退下了。

    出了門，賈赦就拉著林如海，忐忑道：“真行么？我聽說二弟已經(jīng)進(jìn)宮了，這事兒今個就得辦！”

    林如海一笑，請賈赦上車：“放心，別人不行，他行！”

    賈赦點(diǎn)點(diǎn)頭，他信林如海，遂上了車回去稟告賈母。

    賈母聽說四皇子答應(yīng)幫忙，笑了笑，十分高興了，一點(diǎn)不憂心賈元春的事。

    賈赦就納悶了，“也不知這位四皇子何等的厲害，倒叫母親和妹夫都喜歡，都信。他說話，好似比老天爺都好使?！?/br>
    林如?？囱圪Z赦，笑了笑，喝茶不語。

    賈母也笑：“這次你們上門，叫他幫忙事小，站隊(duì)是真?！?/br>
    “站隊(duì)？”賈赦訝異。

    “嗯，如今朝堂皇子爭儲激烈。特別是在大皇子被圈禁之后，太子一派愈發(fā)猖狂，反而引起皇帝的忌憚，故此方有了八皇子一黨壯大的機(jī)會。朝堂內(nèi)被這兩派皇子爭相劃分，如今中庸之道并不適用了?！辟Z母道。

    兩派皇子爭寵，賈赦倒是知道，卻沒想到已經(jīng)厲害到這種地步了。賈赦眼珠子轉(zhuǎn)轉(zhuǎn)，看著賈母：“您如今讓我們?nèi)デ笏幕首?，而四皇子曾支持太子?fù)位，便是太子的人了，咱們豈不是跟著太子……”

    “大有不同?！绷秩绾Ｐχ卮?，為其分析道，“四皇子自稱閑人，與太子交好時，與八皇子以及諸位皇子都能維持和氣，他善于治國、懂得韜光養(yǎng)晦，是個極為厲害的人物。太子爺與八皇子也都是厲害的，只是如今皇帝正值壯年，二位皇子卻不懂掩藏風(fēng)光，鋒芒畢露，必會引起皇帝猜疑。而今咱們選擇跟在四皇子身邊，學(xué)著他韜光養(yǎng)晦。若是太子真能得勝，損失不了什么。若是鷸蚌相爭，四皇子得勢，咱們就走對了很大一步棋?！?/br>
    “要么平局，要么勝出，沒有輸?shù)目赡?。好算?jì)！”賈赦樂得拍大腿，終于理解個通透了。

    林如海笑了笑，“四皇子如今暫且未顯露出光芒來罷了，等他厲害的時候，咱們再去巴結(jié)，為時晚矣?！?/br>
    賈赦點(diǎn)頭，真盼著這位四皇子將來能大放異彩，登基帝位，保不準(zhǔn)將來他努力努力能給子孫賺個爵位延續(xù)承繼。他這一代若是能越到國公祖宗爺?shù)娘L(fēng)光，他死也會在墳?zāi)估锿钢鴺妨恕?/br>
    ……

    賈元春在貼身大太監(jiān)沈安的攙扶下，走走停停，額頭上已是滲出細(xì)細(xì)密密的冷汗。沈安感覺到元春身體不停地顫抖，心疼主子，一邊為其拭汗，一邊勸主子快回去?；噬夏抢镓M是隨便就能求見的，本朝初始太祖皇帝便在后宮給后妃們定下了條款，后宮不得干政。雖說娘娘涉及的是家事，但多少會摻和到政事。這樣攪和到皇帝跟前，不僅丟了賈家的臉，更是給娘娘自身找不自在。

    已經(jīng)不受寵了，再這么鬧，非得搬去冷宮里去住。

    抱琴跟在元春身邊，想想就怕，她若是跟著娘娘去了冷宮，恐怕這輩子都放不出來了。她還指望著隔年到年紀(jì)，放出宮去。即便是嫁不了人，在世家中當(dāng)個受小主子們尊敬的教養(yǎng)嬤嬤，也是極好的。

    “不，今日本宮一定要去。小安子，本宮的身子本宮清楚得很?！痹赫f著，眼淚掉了下來，哭道，“今日本宮若不去，只怕本宮再沒機(jī)會為父親在皇上跟前說上一句話了。本宮大限將至了，本宮要死了?！?/br>
    元春說這話時，眼睛不時地張張合合，似乎她若不使勁兒張開眼皮，下一刻就會死過去，再醒不來了。

    沈安見主子這樣，也不好再說什么，哭著點(diǎn)頭。一面為主子拭淚，一面攙扶主子去前程宮，那是皇帝平日批閱奏折、歇息的地方。

    “喲，碰見誰了?！碧佑娑鴣?，停住腳，側(cè)身對身邊的四皇子、張嵐笑道。

    “太子爺，”元春微微行禮問候。

    “免了吧，這是父皇辦公之地，你怎么來了？”太子蹙眉，這女人的臉色真差，病得要死了，所以不怕來找死？

    “大哥，你不是有急事要回報給父皇？”四皇子笑問。

    太子點(diǎn)頭，笑道：“四弟，你在這等我，我去去就來。一會兒咱一塊去我那別苑喝酒。”

    四皇子點(diǎn)頭，目送太子進(jìn)殿。

    元春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皇帝身邊的總領(lǐng)大太監(jiān)宋公公，嘴唇動了動，真想喊他來，奈何距離太遠(yuǎn)，她也不能大聲喧嘩胡亂沖撞。元春轉(zhuǎn)頭跟沈安道：“你快去找宋公公求請去，一定要讓皇上見我?！?/br>
    沈安抽著苦瓜臉應(yīng)承，誰讓她趟上了作死的主子，沒法子了，只得硬著頭皮去。

    “回來！”四皇子一句清冷之音，嚇得沈安直接跪地撅屁股了。

    不爭氣的東西！元春攥緊手，埋怨沈安沒氣節(jié)。

    四皇子冷笑：“賢德妃跟個太監(jiān)見識什么，他若不怕我才怪了。再者說，賢德妃你就算要尋死，也不該來前程宮。畢竟，你還有家人，不是么？”

    元春臉白了白，不解的看向四皇子。他什么意思？株連九族？沒想到平日悶聲不出頭的四皇子，說話竟然這樣毒辣犀利。還有，他管自己的事做什么，閑的么。

    張嵐挑眉，余光犀利的打量元春，低聲跟四皇子道：“四爺，以后還得跟會照鏡子的人說話?！?/br>
    元春氣得臉更白了，四皇子大她反駁不了，這個太傅之子張嵐她還是有資本厲害的。元春瞪眼叱問：“你什么意思？”

    張嵐看眼四皇子，搖了搖頭，笑了笑，不語。四皇子也笑。這時候宋公公出來，派小太監(jiān)喊二人近點(diǎn)。二人也不搭理賢德妃，一前一后去了。

    元春一見宋公公，忙讓身邊的貼身太監(jiān)沈安去叫。

    沈安哆哆嗦嗦的攙著元春，在其耳邊抖音道：“好像是說娘娘您現(xiàn)在這樣會沖撞了皇上?！?/br>
    元春氣得七竅生煙，還沒來得及追究，倆眼一翻，暈了。

    四皇子駐足，看了眼她，示意太監(jiān)們攙著元春回去。蘇植看得咂嘴，心里腹誹：自家爺又坑人了。

    張嵐冷眼瞧她，心想：暈了倒也好，省得她繼續(xù)丟臉，連帶著九族都活不下去了。

    元春被太監(jiān)沈安急急忙忙抬回去了。一路上收了多少風(fēng)，加上受氣，這病就更重了。

    四皇子和張嵐同進(jìn)殿覲見皇帝?；实蹃G了個奏折給四皇子，“南省的案子你去辦，張嵐協(xié)同?！?/br>
    二人躬身領(lǐng)旨。

    皇帝看眼他倆，目光有掃向貼身心腹宋公公，又看向在一邊呆著的太子。

    “才剛你們進(jìn)來，表情都有點(diǎn)怪，外頭可還有什么人？”

    太子看向四皇子。這種事兒他不說，還是讓四弟去說找罵。四皇子假裝不懂，沒吭聲。

    張嵐道：“此刻沒什么人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