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光顧著讀書，得空出去走動走動。你將來的二姐夫尹尚，也是個好讀書的，閑來無事你二人切磋些才學(xué)，多好。順便也好叫他多了解了解你二姐?！辟Z母淺淺的笑。

    寶玉答應(yīng)，覺得此主意不錯。

    迎春在一邊聽著臉紅，嬌羞的低頭。

    眾人見狀，更要玩笑迎春。屋子里一派祥和，笑聲不斷。

    這時，忽見周瑞家的急急忙忙跑來。她才剛跟著周瑞去，送丈夫。這會兒來的這么急必是有事了。況且能叫女管家變色的事兒，必定是大事兒了。

    眾人都猜事情嚴重，不敢造次，各自匿了聲。

    “老太太，張、張姨娘回來了?！敝苋鸺业脑捯怀?，周遭的氣氛愈加壓抑。

    張姨娘回來了，那政二老爺呢？他可是奉旨去福建，真要是抗旨，一家子都得跟著遭罪滅九族？

    “都回了？”賈母一問，眾人皆眼巴巴的盯著周瑞家的嘴。

    周瑞家心里那個悔啊，抖著唇道：“奴婢該死，奴婢不知二老爺在不在，奴婢才剛在二門外聽見張姨娘的聲兒，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等小廝門開個縫兒，一瞄見她那張臉，奴婢就趕緊回來稟告您求個主意。門口那邊，老太太早吩咐過不讓她進么，這會子這樣的情況，您看？”

    眾人聽這話，心都跟著懸起來。若是張姨娘的車里頭還坐著賈政，她們可都得“萬死不辭”了。

    “放進來，直接押她來見我?！辟Z母吩咐完，將屋里不相干的人打發(fā)走。她想了想，又將錢華叫來吩咐：“今兒個晚上開始，你帶著人伏在寧國府后門，若有三四個小廝同出的情況，你就帶人跟上，留守的也要有。瞧見情形不對，就派個人去順天府報案。”

    賈赦那邊消息已經(jīng)傳達了，一會兒辦完公務(wù)，他一準會直接去找順天府府尹尹秋。

    這是打聲招呼的事兒，倒不至于太難。

    “還有件秘事，要交代你。”賈母跟錢華說完，轉(zhuǎn)即跟鴛鴦嘀咕幾句。鴛鴦聞言臉色大變，轉(zhuǎn)而目光又十分堅定，咬著唇，壯著膽子引錢華出去說。

    “老太太大安！”張姨娘滿面含笑的進門，給賈母行大禮。

    “你怎么回事？”賈母瞇眼。

    張姨娘愣了下，賈母既然沒讓她起來，她也萬萬不敢擅自起身。這次其實是她頭次見賈母，以前聽人說老太太厲害，她不覺得什么。今兒個真見識了，心里莫名的怕。張姨娘眼珠子一轉(zhuǎn)，當即委屈的伏在地上，含淚跟賈母道：“二老爺不放心您在京，便讓奴婢回來照看您。”

    “呵呵，你家二老爺會不放心我？我看他是不放心他自己吧?！?/br>
    ☆、第9第8章

    張姨娘瞧不出好賴,嘿嘿賠笑,對賈母道：“哪能呢,二老爺最是孝順。老爺沒能跟您告別，心里頭甭提多不踏實了。人走半路，想回來，奈何圣旨不可違，身邊有每個可靠地替他表心意。我便主動請纓來回老太太您呢?！?/br>
    張姨娘衣服伶牙俐齒，說話時粉面含春，竟有幾分風(fēng)光勁兒。

    王熙鳳蹲坐在一邊兒，打量張姨娘下跪的雙腿,禁不住用帕子掩住嘴角偷笑。這女人真厲害，說哭就哭，說鬧就鬧，說笑就笑。戲臺子上的人都未必趕得及她臉變的快。

    “張姨娘話說的巧妙，合著我們榮府這么多人都照看不了老祖宗，唯獨你行？”王熙鳳嗤笑嘆一句。

    張姨娘聽說這位璉二奶奶的厲害，趕緊晾出害怕的姿態(tài)，轉(zhuǎn)而沖王熙鳳跪著，梆梆的磕頭，高聲喊不敢。

    老人在此，王熙鳳哪敢受這樣的大禮。這個張姨娘分明是故意不識趣！王熙鳳恨得咬牙，卻的隱忍的叫她起來，不必跪自己。

    張姨娘遂了心愿，終于站起了身。

    看吧，老太太不叫她起來，她也有辦法起來。

    王熙鳳百般機靈的人，什么假面人她沒見過？她才剛話一說出口，看見張姨娘嘴角禁不住顯露出的得意樣兒，她就明白自己被張姨娘算計進去了。雖不是什么大事，可真真惹怒了王熙鳳。從來都是她唬弄算計別人份兒，何曾受過這等侮辱！

    王熙鳳瞧張姨娘的眼神凌厲起來，似在噴火，又好似要把張姨娘吃了。

    張姨娘垂首，什么都不看。

    賈母不說話，眾人也都不敢說話。

    半晌，張姨娘受不住了，支支吾吾很委屈的跟賈母道，“奴婢確實沒那個意思，璉二奶奶誤會了。老太太，二老爺孝心如何，您心里還不清楚？他是真擔心您，才叫奴婢回來的?！闭f罷，張姨娘一雙水靈靈的杏眼里含著淚花了。

    “他但不擔心你我不知道，你該擔心你自己了！”賈母陰測測的說一句，把張姨娘嚇愣神了。

    王熙鳳暗笑，坐等著張姨娘受死。

    “你小產(chǎn)算怎么回事？”賈母瞇眼問。

    張姨娘傻眼了，不大明白賈母怎么突然提起這件事。這都過去幾個月了，理該把這篇掀過去。老太太舊事重提，什么意思？

    “是假懷孕，還是真懷了，孩子讓你害死了？”賈母緊接著追問。

    張姨娘還未來得及笑話賈母的前一句話的暗示，突然又被直接當頭一棒，登時腦子傻了，一片空白。

    賈母彈無虛發(fā)，立馬叫人壓著張姨娘身邊的兩個親信婆子和丫鬟上來，兩把刀一丟地上，也不說別的，就問她二人：“你們姨娘小產(chǎn)有什么貓膩，痛快說出來！”

    婆子和丫鬟二人聽老太太這話問的底氣十足，顯然是經(jīng)過調(diào)查知道的。再者說老太太在榮府可是冷面鐵手腕，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她們倆還不想死??！

    婆子第一個招供，伏地把張姨娘策劃流產(chǎn)的經(jīng)過統(tǒng)統(tǒng)說了。其實婆子也不明白，好好一孩子，張姨娘為什么會狠心不要了他，非得自己受苦打掉。

    眾人目瞪口呆，都沉浸在婆子訴說事件的驚訝之中。都說虎毒不食子，像張姨娘這樣的身份，生個兒子傍身是求之不得的事，她為何要反其道行之，為母者，竟狠得了心弄死自己的親生骨rou！

    賈母也挺震驚的，她還以為假懷孕的可能性更高些，沒想到是真的。這個張姨娘心中的仇恨未免太深了。就為了誣陷王夫人，給她的親姐妹報仇，竟走這么極端的方式！

    眾人還未緩過神兒來，丫鬟突然又補一句：“姨娘原是要玩假懷孕假流產(chǎn)的，沒想到后來跟大夫盤算的時候，大夫偶人把脈竟發(fā)現(xiàn)她真懷了。”

    “于是你就敢假戲真做？”王熙鳳不可思議的看著張姨娘，她還是人么？殺自己的兒子？

    這一切變化太快，張姨娘還未來得及仔細回神兒，她人生中最重大的秘密就被身邊人和盤托出了。

    真面目被識破，她起初以為自己會窘迫受辱到無法呼吸。但真到這一刻，張姨娘竟意外地放松了。

    破罐子破摔，如何，就這樣！

    “給我跪下！”王熙鳳氣得直接踹了張姨娘的后腿，令其被迫跪在賈母跟前。

    張姨娘發(fā)髻凌亂，手扶著地，笑了，哈哈大笑，口里喊“你們賈家活該！”。轉(zhuǎn)即，小聲突然止住，她用不滿血絲的眼睛狠狠地瞪著賈母。

    “老太太，我就是想——”

    張姨娘話剛起個頭，嘴邊便被婆子用破鞋堵上了。她話還沒說完，他要說完。張姨娘掙扎著要弄掉口中的鞋，卻被兩個婆子死死地壓制住。

    王熙鳳看眼賈母，受了會意，起身道張姨娘跟前，冷笑著看著她：“你一個下賤人，還配在老太太跟前說什么道理？拖出去，等我處置！”

    王熙鳳發(fā)狠了，眾婆子更不敢怠慢，越發(fā)凌虐張姨娘。就讓這張姨娘直接臉朝下，隨意地拖著她出去。張姨娘的臉打到門檻子了，也不管。

    賈母贊許的看眼王熙鳳，打發(fā)她盡快去處置。張姨娘不過是個小角色，用不著她費工夫。賈母如今還有更要緊的事兒去cao心，便是東府一家的問題。

    夜幕降臨，涼風(fēng)徐徐。

    賈母打了個哈欠，還坐在花廳內(nèi)等著。鴛鴦幾番勸她去歇息，賈母都不愿。迎春、探春等幾個女孩子都十分懂事，留在花廳內(nèi)陪著賈母。她們也不鬧，跟著鴛鴦、珍珠用針黹，做些刺繡的活計。

    “老太太！”錢華火急火燎的回來，額頭掛著汗珠兒，嘴角噙著笑。

    賈母大喜，挑眉問錢華：“事兒辦成了？”

    錢華笑著點頭。

    賈母忙對他道：“你快回去歇著吧，接下來的事不用你cao心。”打發(fā)走錢華，賈母來了精神，悠哉的倒在貴妃榻上，不時地用手扒兩個瓜子仁塞進嘴里。

    鴛鴦和眾人都聽得稀里糊涂的，卻都不敢多問。

    賈母瞧著幾個姑娘不大精神，打發(fā)她們早些回去睡。惜春是個例外，被賈母留下了。

    惜春預(yù)感事情跟她家有關(guān)，有點心里沒底，低著頭謙虛聆聽。

    “好丫頭，過來?！辟Z母把惜春拉到身邊來坐下，仔細瞅惜春的模樣，這兩年她五官張開了，模樣清靈俊秀，極為懂事，真是個討喜的好孩子。

    “老太太，”惜春文文靜靜的叫了一聲，余音有些發(fā)抖。

    “好孩子，我問你，愿不愿意在我這常?。俊?/br>
    惜春點頭，不解的看著賈母，這話老人家以前不久說過？難道是時間久了，她老人家記性不好？

    賈母又問：“那如果我留你在京，不讓你跟那寧府扯上關(guān)系了，可好？”

    惜春微微頷首，腦子轉(zhuǎn)的飛快，轉(zhuǎn)即問賈母：“您的意思是寧府會——”

    “回金陵去！”賈母干脆告訴她。

    惜春一驚，縮著脖子低頭了。

    賈母拉著惜春的手，撫慰道：“我一直把你當親孫女兒看的，舍不得你走。當然，若是你想走，我老婆子不好扭了你的意思?！?/br>
    惜春忙搖頭，眼含著淚花兒抱住了賈母?！袄咸?，我不回去，死也不跟大哥回去?！?/br>
    “呸，什么死不死的，有你這話就夠了，以后的事盡管聽我的吩咐就是，必保你留在這?！辟Z母道。

    惜春點頭。

    ……

    時至夜深，賈赦方回來。他一聽說老太太還在等他的消息，連忙跑來賈母這里報信。

    “人全抓找了。呵呵，真沒想到他竟這么犯糊涂，帶著人去大街上以我們榮府的名義恫嚇百姓。兒子本以為只能抓些嘍啰回去，真沒想到啊，連他們父子都給拿住了。”賈赦既高興，又覺得不可思議。這種一窩端的情形還真是第一次見。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事。巧，也是人湊的?！辟Z母隨口回道，面含笑意。

    先敲打警告，再重度打擊，最后逐出京城。賈母對寧國府實行了嚴格的‘三步走’的驅(qū)逐戰(zhàn)略。

    “母親，該不會是這人是您安排的？”賈赦驚聞。

    賈母瞇眼笑：“賈珍父子是我叫人暗中拿下的。等朝廷的衙差真抓人，就讓錢華他們順勢幫忙，趁機將賈珍父子塞進那撥人里頭。本就是他們父子一手策劃的，此舉不算栽贓?！?/br>
    “妙，真妙??！如此一來，他確確實實百口莫辯了?！睘楸Ｈ约?，舍個小廝對賈珍來說根本不算什么。老太太這一招真是絕了！賈赦禁不住對自己的母親豎起大拇指。

    “告他們誹謗榮府，人證俱全，又抓了現(xiàn)行，由不得他們狡辯。等他絕望的時候，你跟他們談條件逼他們出京，由不得不同意。京城這地兒，實在是不適合寧國府那一大家子妄自輕浮了。早晚會連累到咱們，先下手為強，方能保住咱們自己?！辟Z母道。

    賈赦點頭，其實母親不用跟他解釋這么多。他早受不了寧國府總給賈家拖后腿了。

    次日，王熙鳳笑著來回賈母：“張姨娘處置妥當了，以謀害子嗣罪發(fā)配福建做官奴。好像那個地方跟尤三姐的一樣，可真有趣，保不齊將來倆人還能遇見呢?！?/br>
    榮府拿著賈珍父子的把柄，順天府又是跟榮府練的姻親，由不得賈珍父子掙扎。倆人未免牢獄之災(zāi)，自是榮府提什么應(yīng)什么，至于惜春的過繼文書更不值得一提了。賈珍心里壓根就沒關(guān)心過惜春如何，巴不得甩干凈，省一份嫁妝。

    賈珍父子被放出來，整理行李回金陵。卻不忘當初榮府答應(yīng)的三萬兩銀子，派個小廝現(xiàn)巴巴的來要。

    “給個狗屁！”王熙鳳一句話就給罵了回去。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牽不走打著走，真是賤！

    寧府的事賈母不甚關(guān)心，她拿了她想要的過繼文書就好。手續(xù)一全，去戶部過檔，惜春便正式寄養(yǎng)在賈赦和邢夫人名下了。

    榮府的二房干凈了，寧國府也干凈了。

    日子終于有了平靜的樣貌。

    夏末之時，寶玉、賈蘭、賈琮參三人一起加了童生試。

    不久之后出成績，寶玉賈蘭位列前茅。賈琮雖過了，卻在末位，還需再學(xué)。倒是寶玉和賈蘭，先生說以他二人如今的成績，來年可直接參加鄉(xiāng)試。

    ☆、笫99章

    落葉盡,冬寒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