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一品大將軍是個大酒桶啊!誰都知他千杯不醉,偏這個人得罪不起,又是豪爽慣了的武人,文人跟他講不通道理。眾人只得受著,又干了三大碗。眾人不勝酒力,喝得嗓子干辣,只得喝茶解酒。豈料才喝一口茶下去,胃中翻涌,想吐,卻礙于場合不敢吐。眾人紛紛找借口四處躥,找地兒嘔吐。 李大將軍捋著胡子哈哈笑:“浪費,浪費了,多好的酒。你們也太不勝酒力了!” 有幾個吐得厲害的,怕失了顏面,從忙告退,卻還是有八成人留了下來。李大將軍興高采烈的叫人換碗,再敬眾人。 眾人不行了,好說歹說把李大將軍扯了下來。 尹秋笑瞇瞇的端著酒杯:“來,我也敬大家!” 眾人受不住,有個厲害的人半開玩笑問:“大人不會是嫌棄我們麻煩,想把我們灌醉了送回家吧?” “哪有,哪有,不過是鄙人今日孫子滿月,高興地相與大家同喜。” 眾人叫苦不迭,跟尹秋商量,好歹上了菜在喝酒,這么空腹喝下去誰受得了。 眼看拖延的辦法不好用了,尹秋求救的看向林如海和賈赦。他二人也急,往門口望,這時就聽人喊“張大人來了!” 眾人慌忙站起來去瞧,便見御前一等侍衛(wèi)張嵐冷峻著臉進門了。這位也是來祝賀的吧,誰都知道他是林大人未來的女婿,應(yīng)該是刮著榮府和林家的關(guān)系來道喜的。 “你怎么來了?”林如海上前一步問。 張嵐冷冷的看一眼林如海,什么話都沒說,只沖其點了下頭,直奔尹秋而去。 氣氛驟然冷了。 張嵐竟然對未來的岳父這么冷淡,只有一種可能,這位冷面煞星是來辦公事的。他可是皇帝跟前的紅人,公事自然是傳皇帝的旨意。 瞧這面色不像是好事兒啊! 這是…… 眾人的臉都變了顏色,緊張的看著張嵐。 張嵐幾步便走到尹秋跟前,一句恭喜的話都沒有,直接冷淡說了句:“尹大人,勞煩移步?!闭f罷,張嵐便讓路,先讓尹秋走,張嵐緊隨其后。 屋里的氣氛更壓抑了。眾人紛紛猜測張嵐帶來什么不好的消息。 不多時,尹秋沉著臉進門,原本喜氣洋洋的神色不復(fù)存在。整個人就像被冰塊冰鎮(zhèn)過了似得。 一定發(fā)生大事了! 眾人上前欲問,尹秋冷著臉一句“身體不適”,命三子代為招待各位,便快步去了。 林如海和賈赦率先拱手,告辭了。 眾人見狀,都學(xué)做聰明人,紛紛告辭,余下的賓客寥寥無幾,多是尹家的正經(jīng)親戚。 林如海和賈赦坐馬車,轉(zhuǎn)路到尹府后門。張嵐早候在那里,一見林如海恭敬地行禮。 賈赦豎大拇指贊道:“多虧你幫忙!” 張嵐謙遜道:“晚輩不過是走幾步,是老太太厲害?!?/br> 尹秋忙趕來致謝,送了眾人。 寶玉還在尹府前院,才去小解了,回來卻見大廳里沒什么人了,伯父和林姑父也不在。這時有嬤嬤來告知寶玉,請他去后宅找賈母,回頭一起回府去。 寶玉在嬤嬤的帶領(lǐng)下,乖乖的往后宅去。尹府園子修得不錯,園中春色旖旎,亭臺水榭美不勝收。 “小姐,在這邊,飛這邊了!”一記清脆的女聲傳來,假山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寶玉忙退后,站在嬤嬤身后。 嬤嬤出聲問什么人,便見假山后頭走出四個年輕的丫鬟,而丫鬟身后則立著一名身穿鵝黃色群裳的年輕女子,倩影妖嬈,身材高挑,團扇遮面。 尹府沒有待字閨中的姑娘,這位恐怕是哪位賓客的家眷。寶玉趕緊又退了幾步,不想惹任何麻煩事。 ☆、113 嬤嬤認(rèn)出是客,忙行禮:“原來是李四姑娘,奴婢沖撞了?!?/br> “嬤嬤莫客氣,確是我魯莽。原在屋里覺得悶得慌,便和幾位姐妹過來撲蝴蝶,不想追著那只藍蝴蝶到了此處?!崩钤掳氪怪?濃密的睫毛一閃一閃的,語氣、神態(tài)皆表現(xiàn)出愧疚之意。 嬤嬤們歡喜李四姑娘懂禮節(jié),不拿架子,都松了口氣。寶二爺還在這,不好多言,雙方各自散了。 寶玉聽見遠(yuǎn)去的腳步聲,方上前幾步,跟著領(lǐng)路的嬤嬤往回去。 嬤嬤瞟眼寶玉,才剛她跟李四姑娘說話的時候,總感覺李四瞟眼寶玉之后,便言語有些羞澀。這種事兒一般人看不出來,虧得她火眼金睛,瞧得真真的。瞧瞧人家李四姑娘溫婉有禮,頂不錯的,寶二爺也是個一表人才,兩家家世倒也相配。嬤嬤便故意笑著跟寶玉介紹:“才剛那位,是李大將軍家的四姑娘?!?/br> “嗯?!睂氂竦牡幕亓艘宦?,眼睛望著錢路,面無表情。 嬤嬤見寶二爺似乎沒什么心思,噤了聲。 賈母正在偏廳內(nèi)與迎春告別,囑咐她照看好自己的身體。賈母稀罕的抱著一哥兒,親了兩口,喜歡的不肯方下?!斑@孩子面相好,寬額大耳,有福之相。” 迎春笑:“都說這孩子長得像公公?!?/br> “是像他爺爺?!辟Z母點頭,忽聽寶玉來了,她便不坐了,起身跟尹家夫人和媳婦兒們告辭。 “今日事出有因,不能多留你們,改日登門賠罪?!币锲拮有Σ[瞇的拉著賈母的手,低聲道。 賈母笑了笑:“咱兩家不計較這個,照顧好我孫女兒!” 尹秋妻子噗嗤笑了,點點頭:“一準(zhǔn)兒像親娘一樣好好疼她?!?/br>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道:“理該是我這個做媳婦兒的孝敬婆婆才是,我早在心里把婆婆當(dāng)親娘待的?!庇阂皇?jǐn)v扶著邢夫人,另一手?jǐn)v扶著婆婆,笑道,“我是真有福的,有兩位疼我的娘親。” 賈母笑道:“你這才對!” 尹秋妻子更高興了,笑得合不攏嘴,熱情地把賈母等人送到門外。不多時,李將軍夫人曾氏也要攜女告辭。尹秋妻子打量四姑娘李月,笑著跟曾氏道:“有幾年沒見著她了,瞧這孩子出落得亭亭玉立,真??!” 瞧著李四姑娘也差不多到議親的年紀(jì)了,曾氏攜女出席,也是有知會大家“李家有女待嫁”的意思。本來曾氏是盼著尹家這出熱鬧,順便闖一闖李四姑娘的閨名,不曾想半途出了事兒。 也罷了,以后還有別的機會。 曾氏攜女坐馬車回去,女兒李月素來活潑,是個愛說話的。這一路上這孩子倒奇怪了,竟羞答答的低著頭,不曾開口。 曾氏觀察了一路,覺得納悶,回家就問李月是不是有什么心事。李月紅了臉,低頭不吭聲。曾氏不好逼迫女兒,打發(fā)她去了,轉(zhuǎn)即招來陪同李月的四個丫鬟問話。 丫鬟們你看我我看你,都茫然的搖頭?!疤墓媚镌谝⑽从鲆娛裁雌婀值氖?,才到哪兒喝了杯茶,便是跟其它世家姑娘們撲了會兒蝴蝶,腳還沒站穩(wěn)呢,這不就回府了?” “可就是怪了,什么事兒沒有,什么人沒見,四丫頭怎么就……” “啊,想起來了,姑娘撲蝴蝶的時候曾碰見了一人,是榮府的寶二爺。不過人一直站在嬤嬤們的身后,又遠(yuǎn),也沒說話,我們四個還擋在姑娘的跟前,也沒出什么事兒,更談不上沖撞了?!毖诀呓忉尩馈?/br> 曾氏眼珠子動了動,心里明白了,輕笑一聲,打發(fā)丫鬟們?nèi)?。不多時,李將軍解決完尹府的事兒,笑呵呵的回來。今兒個他給尹秋賣了個好,人情往來容易加深情誼,如此他以后在朝堂中便會站得更穩(wěn)當(dāng)了。 “今兒個尹家好像出什么事兒了,老爺?shù)挂馔獾母吲d?”曾氏不解。 李將軍樂哈哈道:“你個婦道人家當(dāng)然不懂其中的奧妙,總歸是好事兒。” “老爺既然這么高興,得空也問候問候月兒,女大不中留了?!痹瞎室饫樥f道。 李將軍一聽是他最寶貝的小女兒,面色緊張了,關(guān)切的追文曾氏:“怎么,孩子身體不舒服?啊,不對,你說女大不中留,這是指咱們月兒喜歡上誰了?” 李將軍是武將,說話不喜拐彎抹角,很直。 曾氏嚇了一跳,忙拉一下丈夫的袖子:“就是在自己家也得小心著些,老爺小點聲。” 李將軍瞪眼,挑眉高聲道:“看誰敢,老子府里的人就得乖,若真有不老實欠揍的,老子就親自動手大卸八塊!” 曾氏扶額,竟無言以對。 李將軍轉(zhuǎn)即又換了一張笑臉,問媳婦兒:“你說咱女兒真有喜歡的人了,說說,到底是哪家的,我聽聽?!?/br> “我也不把準(zhǔn)兒,感覺像是?!痹纤彀呀袢张畠涸谝加鰧氂竦氖抡f給李將軍聽。 “榮府的人啊?!崩顚④姲櫭?。 曾氏點頭:“這個寶玉我倒是聽說過,當(dāng)年他銜玉出聲可謂是震驚整個京城。這孩子模樣好,鬢若刀裁,眉如墨畫,俊美異常,不怪月兒瞧他一眼就上心了?!?/br> “賈寶玉,嗯,我記得他有個庶弟,名喚賈環(huán)的就在老大的麾下歷練?!崩顚④姲櫭蓟貞浀馈?/br> 曾氏想了想,笑道:“是了,前兩年的事兒,當(dāng)時還是尹秋做的中間人求咱們。那會子榮府也未像如今這般富貴榮華,當(dāng)時他家老太太能為一個庶子如此費心教誨,倒叫我印象深刻?!?/br> “這還不簡單,讓老大帶著賈環(huán)回來,咱們從他弟弟那兒先探口風(fēng)問問。若這位寶二爺真是個可造之材,女兒愿意,就把這門親定了!”李將軍辦事從來都是干干脆脆,絕不拖泥帶水。 曾氏還是覺得要慎重,不過她一介婦人拗不過丈夫,就隨他的意思了。李將軍那邊去找人,曾氏這邊趕緊到女兒房內(nèi)談心,確認(rèn)自己沒猜錯。 李月紅著臉支支吾吾的還不敢說。 曾氏急道:“你父親什么性兒你不知?這會子你不跟娘說清楚是不是這個人,回頭你爹手腳麻利的把事兒定了,你再說錯了,沒得你后悔了?!?/br> 李月抿了下嘴,羞答答的點頭,干脆道:“就是他!女兒非他不嫁!” 曾氏愣了下,沒想到女兒說干脆就這么干脆。她,可真是老爺?shù)呐畠?,這對父女的性兒啊,未免太著急了些。 “好孩子,你才見他一面,就說這樣的話來?” 李月把心里話說了出來,全身徹底放松了,也沒了之前小女兒的拘泥:“母親,他初見我,便退了幾步,移開目光,拘謹(jǐn)?shù)恼驹谀莾?,一點都不好奇多看我一眼。我與嬤嬤說話,他亦是目不斜視,做派端正。再者說,前段日子你嘴里不時直門的說榮府怎么怎么好,她家老太君怎么厲害會教孩子。有那樣的長輩在,他的人品會差?故而問題只剩下一個了,合不合眼緣。女兒一見他,就喜歡他那模樣了,所以,非他不嫁!” 曾氏再次扶額,心里默默地吐口水:她真是命苦,嫁什么人生什么娃。唉,認(rèn)命吧! 別看李月這孩子平日活潑乖巧,真到什么事兒犯倔的時候,跟他爹一個樣,九頭牛拉不回來,不到黃河不死心。女兒四個字“非他不嫁”就代表一個意思,他們李家跟榮府的親事結(jié)定了。 曾氏真想去跟李將軍說:“老爺,你還看個毛啊,檢查人家什么人品。你女兒已經(jīng)把自己潑出去了!” …… 這一日,賈環(huán)突然回來了,他跟賈母道:“前兒個李將軍突然叫我去府上,詢問一堆寶二哥的事兒?!?/br> 賈母領(lǐng)悟到什么,有些意外。她打量賈環(huán),發(fā)現(xiàn)其眼神有些閃躲,遂問:“你今日回來說此事,是他們的授意?” 賈環(huán)老實的跟賈母點頭。 “將軍府有意結(jié)親?”賈母干脆直接問。 賈環(huán)點點頭:“沒跟孫兒說破,但我覺得是這個意思?!?/br> “當(dāng)然不能跟你說破,你不過是他們派來給我透露風(fēng)聲的。”賈母道。 王熙鳳掩嘴笑道:“將軍府議親就是不一樣,跟行軍打仗似得。老祖宗,您說這事兒咱們是應(yīng)還是不應(yīng)?李家那個四姑娘,我倒是跟她說過幾句話,小姑娘很活潑,有主意。性兒還算好,舉止落落大方,挺不錯的?!?/br> 賈母回憶了下,點頭:“有點印象?!?/br> “那這件事?”王熙鳳仔細(xì)觀察賈母的神態(tài)。 “再議吧,今秋孩子們要科考,以此為首要?!辟Z母道。 王熙鳳點點頭,吩咐下去,各房的人不管聽沒聽到風(fēng)聲都要守口如瓶。今兒年可是府中三位小爺參加科考的緊要關(guān)頭的日子,萬不可怠慢了。 賈母交代了賈環(huán)如何回李將軍,表面上再不過問此事。 李家那邊得了信兒,知道榮府重視寶玉的科考,便暫且押后考慮,不曾多想別的什么。隔了一月,賈母派人偷偷旁敲側(cè)擊寶玉。寶玉竟還記得李月穿的什么顏色的衣服。別的他沒多說,但賈母心中已然明白七八分。 賈琮參加的童生試,早些日子,鄉(xiāng)試前就已經(jīng)出榜了,賈琮名次考得很好。 二房的孩子們?nèi)砍隽诵⑵?,拘?jǐn)了近三年,也該放松一下。待寶玉鄉(xiāng)試一完,賈母便花大價錢請來兩個戲班子,供給孩子們聽?wèi)蛲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