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沐姐，陳曦大哥在呢，你可千萬別告訴她，我求你了?！?/br>
    蘇小沐顧不上前臺女孩，一心撲在徐伊伊身上，道：“伊伊，你跑哪里去了，我找你半天。你眼睛怎么了？”

    徐伊伊愣住，右手隨便抹了下眼角，說：“咦，小、沐、姐？”

    蘇小沐一陣無語……

    “我都聽到了，小太妹叫你小沐姐！”

    蘇小沐看出她在轉(zhuǎn)移話題，道：“伊伊，你家里到底怎么了。我前陣子忙于功課疏漏了，我……”

    “小沐姐你以前在九中很厲害吧……”

    蘇小沐無奈的望著她，身后傳來一道調(diào)侃的男低音，道：“小沐姐么?！?/br>
    她回過頭，映入眼簾的是駱安眼底的笑意。

    許嘉琪也追了出來，幾個人齊聲叫她小沐姐，讓蘇小沐無比尷尬。這群壞家伙……

    ☆、第9章 家訪

    瘋玩了一天后，蘇小沐開始啟動寒假特別計劃。她要發(fā)傳單賺錢，還要負責(zé)運送垃圾給陳爺爺，所以在時間分配上必須合理有序，不允許有一點浪費。

    因為蘇小沐的刻苦學(xué)習(xí)，引起了班主任李老師的注意。她徹底調(diào)出蘇小沐的檔案，這才發(fā)現(xiàn)她來自低保家庭。礙于她成績進步明顯，李老師嘗試為她申請了貧困生補助。

    補助批下來了，她決定家訪蘇小沐。班長穆宇琛隨行。徐伊伊和蘇小沐關(guān)系好，還是班委，李老師給她去了電話。徐伊伊自然要求一起去看蘇小沐，為了給她一份驚喜，她并沒有提前告訴她。

    北京的冬日特別寒冷，平房院子里的水龍頭凍住了。蘇小穆披頭散發(fā)爬起來，添煤做熱水，然后拎著熱水壺往水管處澆，來來回回好幾次才將水管化開。

    一陣?yán)滹L(fēng)襲來，她哈了哈手，看到姥姥披著棉襖，出來開門。

    “你什么耳朵，大門響了半天沒聽見嗎？”

    蘇小沐一怔，大冷天的，她光顧著弄水管，迷迷糊糊誰聽得到院外動靜啊。

    蘇小沐總算和水管苦戰(zhàn)完畢，一回身便看到三張熟悉的面孔戳在眼前。這個畫面直到許多年后，都無法從腦海里揮出去。

    眼前的穆宇琛是黑色羽絨服配喬丹鞋，淺灰色的棉質(zhì)圍脖繞了幾圈捂著他的下巴，漏出一雙墨黑色的漂亮眼睛。頭上戴著耐克新款紅色帽子。徐伊伊打扮也很潮，深棕色的靴子，粉色羽絨服和可愛的白色毛線手套加兔子圖案的帽子。

    可是，她呢？

    披頭撒發(fā)，面容憔悴，帶著補丁的mama的棉襖……她本是出來弄水管，自然不會穿的太好?？墒乾F(xiàn)在這幅樣子絕對是她難得的幾次超級邋遢的樣子。

    不知道是不是自尊心作祟，她瞬間就紅了眼眶，委屈道：“你們怎么會在這里?！?/br>
    “我……”徐依依摸摸頭，似乎期待中的驚喜沒有出現(xiàn)，倒是有些驚恐了。

    蘇小沐根本沒有勇氣去看穆宇琛，太丟臉了！那雙仿若大海般深沉的目光將她籠罩。

    蘇小沐急忙放下暖壺跑回屋子里換了一套衣服。上面是白色毛衣，下面是藍色毛絨運動褲。她洗了把臉，把頭發(fā)盤起來，倒也顯得利落。她有些埋怨這群人的突然來訪，臉上表情一直淡淡的。

    “小沐啊，你這是什么態(tài)度?！崩牙淹妻募绨蛞幌?，討好的看向李老師，說：“哎……家里有些簡陋，您將就著坐吧?！?/br>
    蘇小沐咬住唇角，一聲不吭。望著凌亂不堪，無處落腳的小屋子覺得難堪。

    因為一整宿沒開窗戶，四周蔓延著一股潮氣的味道，她深感無地自容。尤其是在穆宇琛面前，她的自尊心嚴(yán)重受傷，臉頰變得guntang。

    徐伊伊沒想到這年月城里還有這么破的房子，撓了撓后腦，略顯不好意思的望著蘇小沐。她也不曉得自個為什么會覺得尷尬。

    蘇小沐撇開頭，心情極差。

    李老師也覺得氣氛不對勁，盡量抬高聲音道：“蘇姥姥您好，我是小沐的班主任。咱們家里條件雖然不好，但是小沐很努力，這些學(xué)校看在眼里，決定給孩子提供一筆上學(xué)補助?！?/br>
    蘇姥姥一聽說有金錢方面的給予，滿是溝壑的臉頰頓時笑開了花，近乎諂媚的逢迎道：“李老師您真是大好人，咱們一中真是好學(xué)校啊，謝謝領(lǐng)導(dǎo)，謝謝學(xué)校對小沐的關(guān)懷，你們真是我們的恩人，是小沐再生的父母啊……”

    蘇小沐在蘇姥姥的嘮叨下弄了個大紅臉。

    穆宇琛卻始終表情淡定，繞著院子看來看去。他似乎并不嫌棄蘇家，反而像是個好奇寶寶似的觀察四周，一會還撿起了地下垃圾袋。

    蘇小沐跑出來，道：“那個很臟的。”

    穆宇琛一愣，搖搖頭，說：“以后你不要做這些了。一中的補助是區(qū)里下發(fā)的，金額不小，足夠你讀完三年高中了?！?/br>
    蘇小沐哦了一聲，心里還是不太好受。穆宇琛好歹是她仰慕的男孩……

    一瞬間，她低著頭，特別想哭。

    “嗯？小沐？”穆宇琛喚她。

    蘇姥姥走出來，看到孫女哭喪著臉，半死不活的就來氣，道：“蘇小沐?！?/br>
    “小沐！”

    “你的同學(xué)在和你說話呢！”蘇姥姥蹙眉訓(xùn)斥她，不好意思的和李老師說：“這孩子臉皮薄。她這性子同她mama一樣，死要面子活受罪。您不知道，這些年來我跟著受了多少苦。她媽啊，年輕時候也是廠里一枝花，不知道怎么滴就被個混蛋給騙了……”

    巴拉巴拉，蘇姥姥又開始講當(dāng)年的往事了。

    蘇小沐覺得姥姥這種行為讓她在朋友面前很沒面子，卻無法捂住她的嘴巴。

    徐伊伊過來拉她的手，因為穿的太多，再加上蘇小沐不太配合，一下沒拉住前傾跌了個跟頭。

    蘇小沐頓時愣住。

    蘇姥姥沒看清楚這里發(fā)生什么，只聽到徐伊伊一聲尖叫。她急忙杵著拐杖走過來。以為是蘇小沐把徐伊伊推倒在地，怒道：“人家同學(xué)來看你，你不好好招待就算了，干嘛整出這幅樣子。”

    蘇小沐抿著嘴唇，仿佛一張口眼淚就會掉下來。她也不想如此，急忙蹲下來扶徐伊伊。

    蘇姥姥見她表情委屈，認(rèn)為她太虛榮，嫌棄家里窮，于是生氣的說：“咱們家就這么破，你爸爸當(dāng)年就是不要你mama了，但是怎么了！你就那么怕被人知道嗎？”

    姥姥的話聽起來特別刺耳，好像一把刀，狠狠的插入蘇小穆的胸膛，刺的她好痛。

    “我們沒偷沒搶，就連補助也僅僅是幫助你學(xué)習(xí)的，你在瞎糾結(jié)什么？”

    蘇小沐也不曉得心里的委屈到底是為了什么。

    姥姥鐵青著臉，厲聲道：“蘇小沐，你太讓人失望了！你知道你mama對你的期望有多高嗎？你知道你的學(xué)費是怎么來的嗎？你媽廠子都快倒閉了上哪里去給你弄四千塊錢！那是你mama賣了兩次血攢下的錢，你有什么資格為了你那一點面子和尊嚴(yán)，給大家甩臉色看！”

    蘇小沐瞪大了眼睛，淚水無法抑制的嘩嘩的往下流，她的身體一會熱，一會冷，搖搖欲墜。她心里很愧疚，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轉(zhuǎn)過身用盡全身力氣跑出去。

    穆宇琛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有些動容。

    蘇小沐不停的奔跑，也不知道可以跑到哪里，直到街頭。右手邊是游戲機廳，她走進去，找了個座位坐下來，默不作聲。

    “蘇小沐！”

    她以為幻聽了。

    “小沐姐！”

    蘇小沐猛的回頭，無法置信的盯著徐伊伊柔弱的身影在馬路上一路狂奔而來。她的臉上全是汗水，在明亮的陽光下是那么的璀璨。

    “小沐姐，蘇小沐！你真是個大壞蛋！”徐伊伊進了游戲機廳，一下子坐在她旁邊，喘氣道：“你跑什么呀！不就是沒提前和你說就去你家了嗎？你太小氣了吧?！?/br>
    蘇小沐抿著嘴唇，她也不清楚為什么。其實她現(xiàn)在心里也很愧疚，總覺得反應(yīng)有些大了。

    姥姥的嘮叨雖然有些煩人，但是有一點說的沒錯。她mama沒偷沒搶靠雙手賺錢養(yǎng)家，有什么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的。

    ☆、第10章 寒假

    徐伊伊望著臉上留有淚痕的蘇小沐，忽的張口道：“小沐姐，你知道么，我很羨慕你呢?！?/br>
    “啊?！碧K小沐頓時愣住，怔怔的看著她。

    徐伊伊扯了下唇角，目光看向游戲機廳外面明亮的天空，輕聲道：“你不是問我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嗎？我mama病了，腸癌。在做病理檢查，如果沒有病變，切掉腸道后可以保住性命。這或許是不幸中的萬幸吧。還要感謝駱安，他爸爸幫我們聯(lián)系了一位手術(shù)專家。”

    “伊伊……”蘇小沐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但是你知道么，她并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蘇小沐表情錯愕的看著她。

    徐伊伊垂下眼眸，過了好長時間才緩緩啟口，說：“你可能不會相信，我第一眼看到你就很親近，仿佛遇到了昨天的自己。不茍言笑，小心翼翼。對待任何事情故作不感興趣，實則是內(nèi)心畏懼怯懦，明明很脆弱卻表現(xiàn)的很堅強……”

    蘇小沐愣住了，她定定的看著徐伊伊，無論從哪個角度去觀望都不像是和自己一樣子的人。

    “哈哈，你被我騙到了吧！”徐伊伊忽的咧嘴一笑，眸底泛著惡作劇的光芒。

    蘇小沐皺著眉頭，十分無語，問道：“那你mama呢？”

    徐伊伊沉默了片刻，淡淡的開口：“她在我剛出生不到一個月，就迫不及待的去美國了?！彼郎\淺的笑著，目光卻沉靜的如同一潭死水。

    蘇小沐心知，這個她，應(yīng)該是徐伊伊的親生母親。

    “我媽說我剛出生時呼吸微弱，全身發(fā)紫，被確診為復(fù)雜先天性心臟病，還好是北京的兒研所，否則怕是根本沒救了?！?/br>
    “你媽……”蘇小沐被她反復(fù)變換的稱呼搞迷糊了。

    “恩，我現(xiàn)在的mama。她是兒研所的一名護士。患這種病的孩子最多活不過兩周，也有剛出生幾天就離世的，不過我爺爺奶奶都是很好的人，他們變賣家產(chǎn)也要救我。我奶奶說，當(dāng)時我的心臟好像鵪鶉蛋大小，血管細的像鐵絲，血管壁比紙還要薄，大家是帶著放大鏡完成的手術(shù)。那時的我還沒有名字，渾身插滿了各種管子和儀器相連，他們說我特別乖，睡過去的姿勢從未變過，一動不動。而她呢？連手術(shù)結(jié)果都等不及就離開了，或者對于她來說，我不過是阻擋她去美國的拖累。”

    “伊伊……”

    “我現(xiàn)在的mama對我很好。她是個可憐的女人，經(jīng)常遭受家暴。她老公有點錢后沾了毒品，最終入獄。因為我的病情，她和我爸爸走到了一起。這么多年，我一直以為她是我的親生母親，直到她生病……呵呵，你看，我很虛榮，這件事情唯有你是知道的，其他人，我只字未提?！彼е齑?，表現(xiàn)的似乎毫不在意，眼底卻閃著晶瑩的淚光。

    “小沐姐，我們的幸福不一樣。你mama即便在如此生活艱辛的條件下，也沒有想過放棄你，始終守護在你的身邊。”

    蘇小沐嘴唇微張，什么都沒有說。

    “你不要安慰我，我和你一樣不需要任何人同情?！?/br>
    蘇小沐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徐伊伊站起來，拍了拍羽絨服上的塵土，淡淡道：“我以為我早把那個女人忘記了，沒想到和你說起來還是很毀心情，蘇小沐，你太討厭了！”

    蘇小沐悵然的盯著她忽然又變得明媚的面容，發(fā)現(xiàn)她或許一點也不了解徐伊伊。這個外表看起來單純愛笑的女孩，心里住著怎么樣的靈魂。

    徐伊伊好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目光饒了一圈，說：“我還是第一次來游戲機廳，以后我要再來就說是你的姐妹，是不是就沒人敢惹我了?！?/br>
    蘇小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復(fù)，她的思維變得太快，讓她跟不上。

    徐伊伊收拾好書包，背在身上，道：“開學(xué)那天我去找你，咱們一起去上學(xué)好不好。”蘇小沐麻木的看著她，不知不覺點了點頭。

    徐伊伊抱住她的腦袋親了一大口，說：“不許騙人喲！”

    蘇小沐一陣無語，望著徐伊伊蝴蝶般美麗的背影，忽的覺得特別溫暖。

    徐伊伊的出現(xiàn)和離開都像是一場夢，蘇小沐甚至懷疑那個滿臉悲傷的女孩子到底是不是徐伊伊，因為后來再次出現(xiàn)的徐伊伊恢復(fù)了往日的咋咋呼呼，天真可愛，找不出一點落寞的痕跡。

    蘇小沐回到家，姥姥沒有問她一句話，仿佛什么都并未發(fā)生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