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如此,”杜明謙把那又拱進(jìn)自己懷中的腦袋推了出去，“但是王爺還是要小心行事，畢竟那人如此對付我們，目的定是不純。若可,最好能盡早引出那人,以免我們過于被動?！?/br>
    “引出那人么……”晏殊樓悄悄地用兩指走動，默默地伸到杜明謙身線優(yōu)美的小腹之上，啪地一聲，他的手就被打開了，他不滿地看著他的手皺眉強調(diào)，“銘玉，你是我王妃！”

    “王爺，臣在同你說正經(jīng)事呢。”杜明謙內(nèi)心腹誹，讓你得逞了還得了。

    偷不到香，晏殊樓不滿地偏過了頭去，臉上神情瞬間被正色取代，想了約莫半柱香的時刻，他一拊掌站起，自信地道：“有了！我記得過幾日便到了狩獵之日，我們可在這一日……”

    “不可！”杜明謙臉色大變，神情變得慌張起來，轉(zhuǎn)瞬看到晏殊樓送來的奇怪神情，又按捺住了緊張，“王……爺你想做什么?！?/br>
    “奇也怪哉，”晏殊樓雙眼一瞇，眼神奇怪地盯著杜明謙，“我還未說何事呢，你為何如此緊張？銘玉……”他一腦袋往杜明謙的臉上伸了過去，“莫非你知曉這一日會發(fā)生什么，嗯？”

    “嗤，”杜明謙垂下了眼瞼，刻意避過晏殊樓的眼睛，再抬首時，眼中溢滿了流光，“王爺，你十之八|九是讓人動些什么手腳，可臣認(rèn)為，狩獵時人多混雜，若是動手腳易被人發(fā)覺，屆時便會出事了。”

    “動手腳！”晏殊樓瞪大了眼，捧著杜明謙的臉左顧右看，驚訝地道，“銘玉，你當(dāng)真厲害，竟然猜到我想什么！不錯，我就是要動手腳，而這對象便是……你！”晏殊樓就往還在懵著的杜明謙上摸了上去，雙手齊動，開始動手腳脫杜明謙的衣，接著，抱著他躺在床上……

    睡覺！

    杜明謙脧了眼那四仰八叉地趴在自己身上，蹭來蹭去的人，無奈之至。

    把晏殊樓的腦袋換了個方向，枕到一個更舒服的地方，給晏殊樓蓋好被，一手環(huán)上了他的腰，輕輕撫摸，杜明謙睜眼看著雕花的床頂，心緒不寧。

    所謂的狩獵之日，乃是冬日里皇家舉辦的狩獵大會。璟朝自建朝以來，便崇尚皇子習(xí)武學(xué)文，要求皇子人人都能騎馬涉獵，故每年冬日，均會推算出一天氣好的時日，舉辦大會。在這一日，皇家各在京子弟均會參加大會，并帶女眷觀會，有些有地位的將領(lǐng)也可承天子圣恩，參加此會，以向天子證實自己的能力。

    他記得清清楚楚，前生的晏殊樓便是在此次大會中入了他人圈套，險些被憤怒的天子關(guān)入大牢，是以今日他聽到晏殊樓提起狩獵之事時，驚慌不已，差些就暴露了自己乃是復(fù)生的事實。

    現(xiàn)今晏殊樓雖然含糊了過去，可是晏殊樓心底的打算未消，他該如何讓晏殊樓絕了這想法，甚至，不讓晏殊樓參加此會，以免出事。

    此時他光顧念著晏殊樓的安危，全然給忘了，晏殊樓也是復(fù)生后的了，晏殊樓又焉會讓自己再受他人擺布。

    可惜，論他杜明謙再厲害，撞上“感情”二字，還是一敗涂地。他這一夜，徹夜難眠，百種情緒在心中團(tuán)繞，最后匯成一線，凝成了一個念頭，他要阻止晏殊樓參加此會。

    離狩獵大會尚有五日，五日也足夠他阻止晏殊樓了。這日晏殊樓一下朝，他便將自己親手做的桂花糕，呈給了晏殊樓，看晏殊樓開心地吃下，他卻開心不起來。

    當(dāng)日晚上，晏殊樓就突然全身出了疹子，奇癢無比，一問大夫，原來竟是吃了一些不干凈的食物。

    晏殊樓氣得就將給他準(zhǔn)備膳食的廚子抓來，詢問了一遍，卻見眾人矢口否認(rèn)，大喊冤枉，表情真切，完全不似作假。他又將給他送飯來的侍女挑出來，問了一遍，依舊得不到答案，頓時怒火攻心。

    在正煩躁是誰人做的時候，他猛然想起，今早下朝回來，曾吃過杜明謙做的桂花糕！他赫然一驚，往日里他吃的桂花糕，還是他死纏爛打央著杜明謙做的，而今杜明謙竟主動做給他吃，委實太不尋常了。

    “銘玉呢，銘玉在何處！”忍著一身的瘙癢，晏殊樓咬緊牙關(guān)問道。

    眾人都被晏殊樓的怒氣逼得不敢說話，只有莫聆上前來，回了一聲：“王妃午時過后便出門了，至今未歸?！?/br>
    杜明謙畢竟是男兒身，是以晏殊樓對其出入何處，從不管束。

    “他去向何處！”

    “某不知。王妃臨走前，倒是說了一聲，若是王爺問起，便告知王爺，他在王爺醉酒之地?！?/br>
    晏殊樓甚少醉酒，若說醉得厲害的，也就只有醉風(fēng)樓那次了。

    “醉風(fēng)樓！”腳步方邁，晏殊樓就被癢得難受，“快去給我拿些清涼藥來！”

    擦了一身的清涼藥，全身舒暢了一些，他便匆匆地朝醉風(fēng)樓趕了過去。

    今日的醉風(fēng)樓安靜得出奇，不到打烊的時候，竟然客人都走了個干凈，連掌柜與小二都閑得在柜臺談起天來。他們看到晏殊樓，忙不迭地上前去，引他到了他同杜明謙初次見面之處。

    一襲白衣著身，雪白的狐裘因熱之故，褪下放至了一旁的椅上，雪色相映，襯得杜明謙的臉色十分蒼白。冬日奔波而染上的寒冷，在聞到酒香的一刻，瞬間熱了起來，晏殊樓抹去臉上的冰渣，走過去安靜坐下，微微吸了一口：“是藥酒，只是味道比上次的淡了一些。銘玉，你跑出來喝酒作甚！”

    “王爺能聞出來，果真厲害。實不相瞞，”杜明謙對晏殊樓的話避而不談，倒了一杯酒，淡然一笑，“你我初次見面時，臣給你喝的乃是最高純度的藥酒，因此味道比之濃烈一些?！?/br>
    “為什么！”晏殊樓一徑握住了杜明謙的手，眼中寫滿了彷徨，“銘玉，你為何這么做！”

    杜明謙直視著他的目光，一字一頓，毫不避諱：“王爺想問，臣為何給你高純度的酒？”

    “問你為何給我下藥！”

    自晏殊樓震驚的眼瞳里望見笑得蒼白無力的自己，杜明謙扯動嘴角笑得更歡：“臣只是做臣應(yīng)做的事情罷了，王爺，”他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晏殊樓，嚴(yán)肅地道，“狩獵去不得。而這是你不去的借口?！?/br>
    順著他修長的手指看向自己的紅疹，晏殊樓眉峰狠狠蹙起：“你可有問過我的意思！”

    “王爺此話問得好笑，敢問王爺，你娶臣時，可有問過臣的意思？”

    晏殊樓猛地一抖，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頭，竟無言以對。

    杜明謙噙著笑斟了滿滿一杯酒，臉上不見絲毫怒氣，一對明亮的眸子卻印滿了復(fù)雜：“王爺，此事是臣做得過分了，臣自罰三杯。”

    “慢！”晏殊樓捉住了他的手，“喝酒傷身，藥酒也一樣，不過問你的意思娶你，是我對不住你在先，我先自罰三杯！”

    杜明謙沒有阻止，凝神仔細(xì)打量著晏殊樓的臉，唇紅齒白，俊秀英朗，同他記憶里的模樣無出一二，只是這張臉上柔和了線條，少了躁狂。他單手支頷，含笑著看著晏殊樓三杯下肚：“這低純度的藥酒，味道如何？王爺，可喜歡？”

    “銘玉，你究竟想作甚？”晏殊樓眉頭不舒，坐下定定地看著杜明謙，“你想阻止我參加大會，又是為何，莫非你……”

    “王爺聰慧，早猜到了不是？”杜明謙的笑容不減，撩袖露出一截白皙的胳膊，在燭光微映下，生生透出幾分病態(tài)的蒼白，“前生的王爺，吃的虧還未夠么？我記得清楚，狩獵那一日你被人設(shè)計，引致天子大怒，差些將你關(guān)入大牢，”

    杜明謙錯開了那雙散著明光的眼，強迫自己鎮(zhèn)定，“聽我一句勸，這趟渾水你便別攪了罷?！?/br>
    晏殊樓卻未抓住他話中的重點：“銘玉，你果真是復(fù)……”

    “很明顯，不是么？”杜明謙微微傾身，朝晏殊樓的耳邊吹了一口氣，看他瞬間紅了的耳朵，笑意彌漫，“王爺發(fā)現(xiàn)得還算及時，不錯?！?/br>
    “銘玉，”晏殊樓身體微微一晃，許多話都在嘴邊掙扎，說不出口，“我……你……我對不住你！”語未落，他的臉便因愧疚而橫到了一邊去。

    杜明謙心神一晃，目中無光地越過晏殊樓，凝視前方：“十六，不……算上前生，三十六年前，金江邊的湖心亭，你救下了落水的我，從此我入了你的障?！彼聪蚰抗饷悦５年淌鈽?，自嘲地笑，“我為你點上常年不滅的長明燈，為你辛苦籌劃，培養(yǎng)勢力，為你披荊斬棘，卻換來二十年的冷落?！?/br>
    “我……我……”溫和的嗓音如被沁入了雪天，入耳時都帶著切膚之痛。晏殊樓從手指尖開始冷透，牙齒也打起了冷顫，杜明謙竟然為他付出了如此之多。

    “銘玉，我對不住你，你……你……”笨拙地拉起杜明謙的手，晏殊樓宛如犯錯的孩子，祈求著杜明謙的原諒，“你罰我，你打我！”

    杜明謙丟開了晏殊樓的手：“打你作甚，疼的還是臣的手。罷了，這狩獵之日稍后再提，如今，既然王爺有心求臣的原諒，那不如……”

    “不如什么！”

    杜明謙朝著晏殊樓勾了勾手，在其湊耳來時，扯開嘴角低喃了幾句。晏殊樓的耳朵尖瞬間紅得欲滴血了：“銘……銘玉，你怎說這等不害臊的話！”

    “臣又說什么了，”杜明謙緩緩站起，撩起晏殊樓的一縷秀發(fā)，繞在指尖把玩，“王爺莫非不樂意？”

    “樂……樂意！有什么不樂意的，不就是那檔子事么！”晏殊樓抱著杜明謙啃了一口，示意自己毫不畏懼，拉著他的手就往樓下拽，“走，我們回去！看……看誰厲害！”

    ……

    這一夜，月華傾瀉，燭火朦朧，新房里的大紅燭還未撤去，隔著紅色的帳幔，燭影微搖，映出床上一對相纏的月支體。

    燭火一躍，房內(nèi)頓時垂下黑幕。地龍蒸騰，熱氣順著空氣鉆入熱汗淋漓的體內(nèi)，貼得緊密無縫的身區(qū)體交換著彼此的溫度，兩人的手擁在對方的腰上，另一手虛虛握著對方的玉簫，廝磨擦碰，急促的呼吸里摻雜著歡快的吟聲。

    這是兩人自成親以來，初次坦誠相視，色相授予，雖未盡至最后一步，卻讓彼此的心交相契合，身心合一。

    快樂如同波浪，一浪拍打一浪從身下翻涌而上，身若海中浮萍，起伏飄蕩，或緩或急，隨波而定。當(dāng)精華吐露，白光晃過眼角，兩人疲憊地相擁倒在床上，擁著彼此細(xì)細(xì)低吟。

    撫過身上的手如過電般發(fā)麻，癢了半日的身體，在溫柔的撫摸下生了慵懶的倦意，晏殊樓寥寥掀起眼皮，眼珠子轉(zhuǎn)了半晌都無法聚焦，疲憊地枕在了杜明謙的肩頭，細(xì)聲慢語：“銘玉，你……你贏了。我累了，困……?！?/br>
    “嗤，睡罷?！?/br>
    眼皮如墜了鉛，沉得掀不開了，拂過耳邊的柔聲仿佛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魔力，讓被遺忘多年的過往從塵封的意識中，重新蘇醒。

    ——“許公公，快瞧，那有個娃娃落水了！快去救他！”

    ——“五殿下，這萬萬不可，咱們?nèi)缃袷撬较鲁鰧m，若是被他人發(fā)覺我們身份便糟了。再者那娃娃若非善類，救上來后傷了殿下，那麻煩更大?！?/br>
    ——“說讓你救便去救，啰嗦什么！快去快去！”

    ——“是是，老奴這便喚人去?！?/br>
    ……

    ——“好漂亮的娃娃！許公公，可以讓他陪本殿玩么！”

    ——“五殿下，這孩子來歷不明，老奴可不放心啊。”

    ——“什么來歷不明，本殿喜歡他，就要他陪本殿玩！”

    ——“五殿下，這孩子方救上來，剛壓去了肚里的水，現(xiàn)今還昏迷不醒呢，老奴也做不得主，不然……不然待他醒了，殿下親自問他？”

    ——“真麻煩！誒，你快醒醒，起來陪我玩！”

    ——“唔……咳咳……爹，娘……”

    ——“你爹娘不在，只有本殿在，快起來，陪本殿玩！”

    ——“你……是誰？”

    ——“本殿是……”

    ——“主子！”

    ——“咳咳，你甭管我是誰，快起來陪我玩。我一人可孤單了！”

    ——“爹呢，爹……”

    ——“什么爹呀娘的，這兒只有本殿，誒，你究竟陪不陪本殿玩，不陪的話，本殿可要生氣了！”

    ——“……不陪，爹娘說，不能同陌生人玩。”

    ——“這……怎么可以，我偏要你同我玩。”

    ——“我不同陌生人玩……我要爹娘。”

    ——“我……我才不是陌生人呢，我叫晏殊樓。你看，現(xiàn)在我們認(rèn)識了，你快同我玩?！?/br>
    ——“我同你沒有關(guān)系……”

    ——“我……我偏要你同我玩，我救了你，你應(yīng)該……應(yīng)該以身相許！對，話本里說的，你就該嫁給我當(dāng)新娘子，回報我的救命之恩?！?/br>
    ——“新娘子是什么？”

    ——“新娘子就是……”

    ——“明謙！明謙！我的兒，你在這，太好了！還好你無事，還好你無事！”

    ……

    ——“許公公，怎么匆匆忙忙就走了，本殿還未娶那漂亮的娃娃呢!”

    ——“五殿下，那孩子的爹是朝中人，不宜讓其見到我們。至于那娃娃，您還是斷了這心罷。那可是個男孩，您是不能娶的，若是賢妃知曉了，定是要怪責(zé)你的?！?/br>
    ——“為何男娃不能娶，皇祖父都娶了幾個男子呢!”

    ——“總之，這是為了您好，日后您便知了。五殿下，聽老奴一聲勸，將他忘了罷。”

    ——“那……好罷，聽你們的！反正日后回宮，也見不著這漂亮的娃娃了!”

    ……

    十六年后，燕王晏殊樓娶杜侍郎幺子杜明謙為妃，兌現(xiàn)了當(dāng)年誓言。

    可惜，那時的他，早已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