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陪你吧？”

    “不用，”她搖搖頭，“你mama也要回來了，都好久沒見你了，我不光不去機場迎接她，還把她兒子打包帶走了，多不好呀?！?/br>
    “那你先回去，等過些天我再過去看你……和你mama?！?/br>
    藍天嘆口氣，“嗯，再說吧?！?/br>
    她答得有些敷衍，喬風(fēng)的目光暗了一下，隨即想到她正在心煩意亂，他忙又說道，“我現(xiàn)在幫你訂機票，你快回去收拾行李吧?！?/br>
    “好，訂最快的那一班?！彼{衫說著，湊過去親了他一下，不等他回應(yīng)，起身跑回家收拾東西了。

    這一天，兩人的晚飯是在機場吃的。事情來得突然，他們匆匆忙忙的，急行軍一樣。喬風(fēng)來不及收拾心情，就要面對和戀人的分別，其中的郁悶和酸澀自不用提。登機前，他和她擁抱分別，他摟著她不想放手。

    藍衫安慰他，“好了好了，又不是不見了，你別像個小姑娘似的?！?/br>
    喬風(fēng)突然問道，“你是不是還沒和你爸媽說過我們的事？”

    “嗯，這次回去就說。”她說著，從他懷中脫身，拉著行李箱急匆匆地走了，一邊走一邊朝他揮手。

    喬風(fēng)的目光依依不舍地追著她的身影，直至消失。他不舍得走，在機場逗留了一會兒，又跑到航站樓外看飛機起飛。直到她的飛機飛走了，他才離開。

    他的女朋友走了，腳步匆匆，帶著她的迷茫和擔(dān)憂。他感到不舍，為她的家人感到擔(dān)心。除此之外，在他的內(nèi)心深處，一個微小又重要的角落里，突然升起一種淡淡的、無法言說的隱憂。

    ☆、第71章 思念

    飛機在天上飛了一個半小時，從b市到h市，從黃昏到黑夜。

    雖然藍衫上飛機前叮囑半天，不用來接她，但是晚上八點多她下飛機時,還是看到了等在外面的父親。

    藍天本來有車,不過隨著年紀(jì)增大,現(xiàn)在也不常開了，尤其現(xiàn)在是晚上，又是來接女兒，他更舍不得有半分閃失。兩人打車回了家。

    商萍萍是藍衫的mama，得知女兒今晚回來，她很興奮，站在窗前看到那父女倆下車時，她忍不住推開窗和女兒打招呼。

    雖然是夏天，不過h市的白天和夜晚溫差很大，今晚又有風(fēng)。藍天仰頭看到妻子，急道，“你怎么不披件衣服！”

    父女倆很快上了樓。他們家住三樓，房子是三室兩廳兩衛(wèi)，很寬敞。二三線城市的地皮都不很貴，蓋房子時喜歡寬敞通透的格局。藍衫到家時，一顆心像是突然定下來，她坐在沙發(fā)上，長長地出了口氣。

    商萍萍坐在女兒身旁，噓寒問暖。藍天走過去把窗戶關(guān)好，又拿了件衣服丟給商萍萍。

    藍衫的家庭結(jié)構(gòu)很簡單。爸爸是蒙古族，上過中專，退休前是奶廠的生產(chǎn)經(jīng)理。他以前的名字是蒙古語，后來蒙古少年時愛上一個叫“白云”的姑娘，窮追不舍之下，干脆把自己的名字也改成“藍天”，和姑娘的名字配成一對。再后來姑娘沒和他在一起，他娶了商萍萍。

    商萍萍是幼兒園老師，現(xiàn)在也要退休了。她性子寬和平淡，藍天年輕時脾氣火爆，倆人一動一靜，偶爾有些摩擦，商萍萍總是不動如山。慢慢的幾十年下來，摩擦漸少，默契漸多。

    藍衫也不知道自己的父母到底有沒有愛情，但是，他們之間的那種穿透歲月的廝守，好像比愛情更加厚重和踏實一些。

    母親明天要做手術(shù)，藍衫勸著他們早點睡了。她回到自己房間，趴在窗前看城市的夜景。

    在中國，幾乎每一個城市，都像是雨后的竹筍，以rou眼可辨的速度急切地生長變化著。它們?nèi)招略庐?，一層層地剝換外衣，一點點模糊彼此之間的差異。在外漂泊的游子歸來時，往往沒有了“近鄉(xiāng)情更怯”的感慨，而更多的，是在陌生的面貌中尋找殘留在記憶中的那一點點熟悉感。

    藍衫望著窗外的天空。她記得，小時候無論在城市的哪個角落里，只要夜晚晴朗，抬頭時總能看到滿天燦爛如珠的星斗。現(xiàn)在在市區(qū)里看天空時，星星也開始蒙上霧氣了。

    她扶著下巴在窗前發(fā)呆。外面，無論是五彩華燈，還是暗淡的星光，都映進她的眼睛里。心里沉甸甸地落在了實處，可與此同時又空落落的有些惆悵，就好像不經(jīng)意間把一縷魂識留在了遠(yuǎn)方。

    手機就是在這個時候響起。藍衫低頭看一眼來電顯示，是喬風(fēng)。她忽地一笑。

    喬風(fēng)在藍衫剛下飛機時已經(jīng)收到了她落地的短信。他知道她要先和爸媽團聚，因此忍啊忍，終于忍到現(xiàn)在才給她打電話。

    幾個小時不見，就憋了一肚子的思念要和她說?？墒钦娴哪闷痣娫?，才發(fā)現(xiàn)舌頭突然不好用了，翻來覆去，說的都是些不咸不淡的絮語。

    藍衫不急不慢地回應(yīng)他，聲音不大，像極了夜色下情人的呢喃。喬風(fēng)心口一熱，突然叫她，“藍衫。”

    “嗯。”

    “我想你了。”

    四個小時的分別，四百多公里的距離。這些數(shù)字化成實質(zhì)，有如碎石塊般堆在他心頭，擠壓著他心房中的思念。

    藍衫嘆了口氣，心中酸酸漲漲的難受，“我也想你啊?！?/br>
    ***

    商萍萍的手術(shù)進行得很順利。

    藍衫這些天在病床前照顧她，病友和醫(yī)生護士們都記住了這位又孝順又漂亮的姑娘，紛紛贊嘆商萍萍真是好福氣。

    即便知道是恭維，這些話也會使一個mama倍感高興。

    這些天女兒經(jīng)常接到電話，商萍萍看在眼里，知道多半是來自朋友的問候。不過，有時候，她的女兒接電話時會流露出一種抑制不住的笑意。藍衫因為怕打擾到病人，總是去病房外接電話，因此她和喬風(fēng)之間的通話內(nèi)容商萍萍并不知道。不過么，誰讓她是她親媽呢……

    所以商萍萍單刀直入地問藍衫，“有男朋友了？”

    藍衫怔一下，隨即臉紅紅的，低著頭，輕輕點了點腦瓜。

    商萍萍有些好笑，摸摸她的頭，“你害羞什么？又不是沒談過戀愛?！?/br>
    這個不一樣嘛。跟喬風(fēng)在一起之后，藍衫迅速找回了自己那點身為女人的矜持和羞澀。她一直沒跟她媽說，就是不好意思開口，等著mama自己發(fā)現(xiàn)。

    商萍萍看到自家女兒一提及他就變成一個小姑娘，也就知道藍衫這回大概是真動感情了。在商萍萍的眼中，這個女兒的性情其實不太像藍天。藍天是性情中人，當(dāng)年對白云用情很深，可是他的女兒對感情總是遲鈍一些，談戀愛時也是三心二意的。

    現(xiàn)在看來，可能真的是沒遇到對的那個人吧。

    商萍萍對藍衫的男朋友有些好奇，也存著些幫她把關(guān)的心思，因此總?cè)滩蛔∽穯査P(guān)于喬風(fēng)的情況。

    很快商萍萍知道清楚了，還看到了他的照片。高知家庭，名校畢業(yè)，陽光俊美，謙和溫潤，工作清高，據(jù)說還是個鼓搗電腦的高手，而且身價不菲。

    知道了這些，商萍萍難免添了一些憂慮。這男孩的條件比藍衫好太多，而且，還比她小三歲……

    往長遠(yuǎn)了想，如果兩人結(jié)婚了，占便宜的是藍衫，吃虧的也是藍衫。

    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兒沉浸在愛情的甜蜜里，商萍萍沒有急著把這些想法說出來。一切還是等看到人再說吧。

    她有更加現(xiàn)實的問題要問藍衫，“你打算什么時候回b市？回去之后要做什么呢？”

    藍衫愣了愣，沒有回答。

    之后的幾天，她就變得有些沉默了。

    ***

    大概是因為自己所有的情緒都投放到了藍衫身上，所以喬風(fēng)很快感覺到藍衫的變化。那變化是無形的，像是在她和他之間蒙了一層透明的膜。他們的通話并沒有減少，但喬風(fēng)就是切切實實地感覺到，那層膜在阻隔他訴說衷腸。

    個中因由，其實是顯而易見的，因為曾經(jīng)的藍衫不止一次在喬風(fēng)面前表達過對家鄉(xiāng)的思念。

    那時候她還問過他，如果她留在老家不回來了，他會不會想她。

    他怎么可能不想她呢？他們現(xiàn)在分別十幾天，他已經(jīng)想得快要肝膽俱碎了。好幾次，他都沖動地買好了機票，想著什么都不管，直接飛過去找她。

    但是到最后，依然沒成行。

    原因和一開始就沒有厚著臉皮跟過去是一樣的。他其實也賭了一口氣，想看看藍衫到底愿不愿意主動接納他去她的家鄉(xiāng)，愿不愿意在她的父母面前隆重地介紹他。

    這意味著一種深刻的、比相戀更加鄭重的認(rèn)可和接納。

    但是她沒有。喬風(fēng)前兩天主動提出去看望她的mama，被她拒絕了。

    夜里，喬風(fēng)睡不著覺，在客廳里游蕩。他翻到了一只電動老鼠，那是藍衫留下來的。

    他遙控著電動老鼠，把它開得滿屋亂爬，薛定諤嚇得倉皇逃竄。一如當(dāng)初藍衫的惡作劇，不過今天沒有她在旁扮演好人。

    這樣慘無人道的活動持續(xù)了兩個小時，最后，喬風(fēng)把遙控器一扔，去了書房。

    凌晨六點二十分，一架從b市開往h市的飛機馱著朝陽緩緩起飛。它載著一個被思念和惶恐脅迫男人，去遠(yuǎn)方尋找他的戀人。

    ☆、第72章 剖白

    藍衫吃早飯時接到喬風(fēng)的電話，他自稱已經(jīng)到了白塔機場。

    她拍了兩下腦門，確定自己沒有在做夢，接著撂下筷子就往外跑。藍天和商萍萍都嚇一跳，問她要去干嘛。

    “接個人！”她的聲音從門縫里甩進來。

    老兩口面面相覷,都猜到一些。

    然而過了沒一會兒,寶貝女兒又回來了。她沒帶錢……

    帶上錢包，藍衫打車去了機場,在那里果然看到了喬風(fēng)。他瘦了一圈,臉色也很憔悴，眼下還有些發(fā)青。

    藍衫看著有些心疼，問道，“昨晚沒睡好？”

    “沒有,”他搖搖頭,“我昨晚沒睡。”

    藍衫摸了摸他的臉,“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看著她,眸色平靜,眉宇間疲態(tài)顯露。他說道，“這就要問你了?！?/br>
    藍衫沒有說話，而是低下了頭。這表明她多少有些心虛。

    喬風(fēng)并不揭破。兩人一同攔了輛出租車，司機問他們?nèi)ツ睦?，藍衫張了張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去xx酒店，”喬風(fēng)答道，說著看了藍衫一眼，“你放心，我不會讓你為難的?！?/br>
    她再次低下頭。

    汽車平穩(wěn)地行駛在公路上，太陽已經(jīng)升起來，金色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他們身上，曬得人皮膚暖暖的。兩人一路上沒再說話，到了酒店時，藍衫把他送了進去。

    “要不你先休息一下？”她看著他烏青的眼圈，建議道。

    喬風(fēng)抱胸立在床畔，定定看她，“藍衫，我們談一談?！?/br>
    “嗯?！彼c了點頭。

    喬風(fēng)嘆了口氣，幽幽說道，“藍衫，你知不知道，我愛你。”

    藍衫沒料到他會表白如斯，她眼圈發(fā)紅，咬著唇，“喬風(fēng)——”

    “我 聽我mama說，‘喜歡’就是每天都想看到那個人，而‘愛’，就是會認(rèn)真思考和那人的未來。藍衫，我不止喜歡你，我還愛你，我有認(rèn)真想過我和你未來。但是，我 很好奇，”他頓了頓，直視她，眸子雖平靜，卻有些淡淡的涼意，像是手術(shù)刀的刀刃，要劃開她的皮膚，看進她的骨rou。他問道，“藍衫，你的未來里有我嗎？”

    在這樣一個清新又燦爛的早晨，他如此直接又直白地，問出了她一直在回避的問題。

    藍衫是一個很矛盾的人。她在工作時往往雷厲風(fēng)行，但是面對人生選擇時，卻又總是畏葸不前，不去想不去面對，潛意識里希望那個問題快快自動消失。

    喬風(fēng)也是矛盾的。他是一個溫吞的人，有時候甚至墨跡得不像個男人，可對于某些根本性的問題，他總喜歡單刀直入，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把它們陳列在前，一一瓦解。

    此刻，面對他的質(zhì)問，藍衫知道自己終于避無可避，她也嘆氣，說道，“其實我當(dāng)初留在b市也沒打算一直待下去，畢竟我爸媽只有我一個孩子，他們年紀(jì)又大了，我……我總要待在爸媽身邊啊。”

    喬風(fēng)攥了攥拳頭，追問，“那現(xiàn)在呢？現(xiàn)在你打算怎么辦？”

    “我不知道，”藍衫神色暗了暗，有點委屈地看著他，“你覺得我不愛你，可是如果我不愛你，我早就痛痛快快地和你提分手了，為什么要拖到現(xiàn)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