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淡唇里吐出了一個字:“滾!” 傅寧遠笑了笑:“好呀,我滾,你千萬別動氣,要是真的這么死了,你讓浩兒怎么辦?” 易芝君睫毛輕顫,急劇起伏的胸膛慢慢恢復平靜。 她側過身,背對著傅寧遠,澀聲道:“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得很,想來沒幾天可活了,阿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六年的份上,讓浩兒過來和我住吧……我現(xiàn)在,只有他了?!?/br> 傅寧遠眸色加深,藏在袖口里的拳頭緊緊攥緊。 他輕聲道:“好呀,明天就讓浩兒來陪你。” 易芝君不再說話,只留了一個瘦弱不堪的纖背給傅寧遠。 傅寧遠靜靜地看了她很久,半晌,才沙啞道:“芝君,我先走了?!?/br> 沒有人回應,傅寧遠輕輕地笑了笑,轉身離開。 易芝君緊緊咬著牙齒,讓自己不要哭出聲來。 她始終都想不明白,為什么他們之間會變成現(xiàn)在這樣? 明明當初,那場桃林盛宴的邂逅,美好明凈得像是一段話本里的舊夢。 . 六年前的易芝君天真美好,被爹爹捧在手心里寵上了天。 那時候的易芝君覺得天下間最可怕的事情便是每月要喝的中藥藥湯。 她苦得小臉皺成了一團,趴到爹爹懷里不住地喊著好苦好苦,爹爹心疼地往她嘴里塞蜜餞,點了點易芝君的小瓊鼻,笑哈哈地說:“咱們阿君都是大姑娘了,還這么愛和爹爹撒嬌,不怕將來沒有夫君要嗎?” 易芝君驕縱地叉著腰,大言不慚:“他們敢不要我,我就用銀子砸死他們,我爹爹可是城中首富呢!” 爹爹笑得合不攏嘴:“我的小阿君,這么蠻橫可怎么辦喲?!钡活D,繼而摸了摸易芝君的腦袋,柔聲道,“這樣刁蠻也好,以后咱們小阿君就不會被人欺負了呢。” 易芝君十八歲了,是個老姑娘了。 縱然爹爹萬般舍不得,易芝君還是得嫁人,好在易府家大業(yè)大,找個上門女婿完全不是問題。 但也要乖女兒看得上眼的。 桃林盛宴,易府招婿,天下皆聞。 忠王御謙拜倒在易芝君的石榴裙下,愿意為她散去妻妾,蘭房恣意,獨寵她一人。 所有人都覺得易芝君會看上風流英俊的忠王御謙,連爹爹都十分贊成,可偏偏小丫頭不屑一顧:“你說御謙好,他說御謙好,你們都說他好,我也覺得他不錯,可我偏偏就是不喜歡?!?/br> 是被寵得多厲害才會說出這樣天真的話。 易芝君在六年后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那青衣儒袍的落魄書生,在桃林下歌了一曲鳳求凰。 鳳兮鳳兮歸故鄉(xiāng),遨游四海求其凰。 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 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雙眸相遇,易芝君羞紅了一張俏臉,躲到爹爹的懷里,指著桃樹下的那書生,嬌聲道:“爹爹,爹爹,阿君要嫁他?!?/br> 那一年的翠城,易家大小姐出嫁。 滿城飛花,紅妝十里,所有孩童都傳唱著鳳兮鳳兮的神話。 ☆、第27章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一年。 易芝君覺得她是天下間最幸福的女人。 夫君溫柔體貼,爹爹慈愛寬厚,公婆老實本分,生活美滿幸福。 傅寧遠白日里會跟著爹爹學習打理商鋪租子的事情,夜里便來陪她。 床笫之間,顛鸞倒鳳,被翻紅浪,錦燭殘光。 *方歇。 暖酥遺春韻,紅色窗幔里只聽得到彼此饜足軟糜的粗喘,潮濕氤氳。 傅寧遠望著易芝君清汗淋淋的玉顏發(fā)呆,黑漆漆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易芝君羞紅的一張俏臉,如同一只饜足的小貓一般賴到他的懷里,白生生的藕臂攀住他的脖子,天真明媚:“夫君總是盯著芝君做什么?芝君臉上有東西嗎?” 聲音嬌嬌軟軟,讓人想要將她含在嘴里細細融化在唇齒間。 傅寧遠低著頭,青絲散在側顏邊,唇畔含笑,長眉俊目。 那時候的傅寧遠,還是一個笑得溫潤如玉的書生模樣。 “我們芝君生得真漂亮,膚如凝脂,嬌靨如花?!彼橇宋且字ゾ拿夹?,沙啞著聲音道:“今天跟著爹爹到商鋪里走了一遭,才知道,許多名門公子都想娶芝君回家呢。” 那時候的易芝君是蜜罐子里爬出來的嬌嬌女,哪里聽得出傅寧遠言語間的澀意。 她一顆芳心都付在眼前這人身上,聽他這樣夸贊自己美貌,心中既是得意又是甜蜜,撲上去咬住他的手指頭,驕縱道:“知道就好,所以你要好好待芝君,一定不要負了芝君,這天下,想要娶芝君的人還有很多很多呢……要是你有朝一日負了芝君,芝君一定不會回頭再多看看你一眼?!?/br> 傅寧遠默不作聲,只用那雙幽沉如同碧潭一般深遠的眸子,定定地盯著她。 易芝君心中一蕩,一顆春心撲通撲通亂跳,徹底收了大小姐的架子。她酡紅著一張小臉,趴在他的胸前,軟軟道:“不過,就算他們千般好萬般好,我也只喜歡夫君你一個人?!?/br> 傅寧遠捏住易芝君的下巴,吻住那張嬌艷欲滴的紅唇。 嬌房春濃,暖香帳深。 “芝君,我娘想要抱孫子,所以……” “簡單呀,將來……”女人的聲音嬌得可以掐出水來,隱隱含羞,“將來我給你生七八個孩子,一半跟你姓,一半跟我姓,不用擔心我爹,我爹爹什么都聽我的?!?/br> “能生七八個呀,那不是跟小豬仔一樣,我家芝君真厲害……” “阿遠你又笑話我,我咬你呀?!?/br> 兩人鬧做一團。 銀鈴般的笑聲漸漸變成韻濕泥濘的嬌喘,糜艷酥軟。 和香閨密友們小聚的時候,聽她們郁郁苦悶地抱怨著婆媳間的瑣碎齟齬,易芝君笑得花枝亂顫:“易府上下都聽我的,婆婆怎么敢來教訓我呢?”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一個月。 傅寧遠的母親病重,想要在在臨死之前抱一抱孫子。 易芝君體寒,是從娘胎里落下的病根,這些年一直喝中藥調養(yǎng)。易芝君怕苦,平時喝點溫血養(yǎng)氣的藥湯就跟要她命似的難受,但看到傅寧遠因為婆婆的病情變得日漸消瘦,易芝君咬緊了牙根每天一碗中藥接著一碗地喂,就是想讓自己能夠早日懷上一個孩子哄婆婆開心。 婆婆的病情越來越嚴重,幾乎不怎么下床走動了。 易芝君帶著丫鬟們親自去寺里上香,希望菩薩保婆婆平安。 但卻在回來的路上驚了馬,馬車翻了,易芝君掉進池塘里。冬日的池塘寒水冰冷刺骨,凍得易芝君的小臉污紫污紫的,唇無血色。幾番糾葛,仆人終于將易芝君從寒水里救了出來,當天晚上,易芝君便發(fā)了燒,整個夜里說著胡話,半條腿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恍惚間似乎聽到爹爹厲聲訓斥著誰:“我家阿君要是這么沒了,我讓你們傅家都跟著陪葬!” 易芝君整整病了三天才退了燒。 爹爹抱著易芝君,顫抖著嘴巴半晌都說不出話來,最后才流下熱淚,哀痛地哭著:“我的好阿君,乖阿君,你終于醒了,要是你也不在了,那爹爹……爹爹該怎么活啊……” 那是易芝君第一次看到爹爹哭。 原來永遠高大慈愛替她撐起一片天空的爹爹也是會倒下來的。 易芝君有些恍惚,也有些不安,只緊緊地抱住爹爹不說話。 爹爹變得緊張極了,他重金聘請了一幫能工巧匠修建了一座供奉易芝君的神廟,為易芝君還愿請福,廣布恩澤。每個人在這座神廟里給易芝君上一炷香就能領到三文錢。 因而香火綿延,門庭若市。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兩個月。 易芝君的天空是灰色的。 因為那場溺水沒有要她的命,卻奪走她作為母親的權利。 大夫沉吟道:“大小姐,怕是今生都難以受孕了,就算受孕,也可能會血崩發(fā)生意外?!?/br> 易老爺想起易芝君難產而死的母親,一把握住易芝君的手,白著臉道:“我們阿君不生了,不生了?!彼字ゾ哪X袋,緊張后怕道,“我們阿君只要平平安安的,長命百歲?!?/br> 傅寧遠站在床邊不說話,如同空氣,靜靜地看著她們父女倆,玉顏俊目,長身玉立。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三個月。 易老爺決定給傅寧遠納小妾,給易家留下香火。易家九代單傳,到易老爺這代生了女兒,沒有別的旁支,而傅寧遠入贅到了易家,自然也是易老爺半個兒子,易家的香火理應由他繼承。 易芝君因為不能生育而難過,也覺得自己對不起傅寧遠,于是便答應了父親,等小妾生了孩子之后,便過繼到易芝君膝下?lián)狃B(yǎng),那小妾也會被打發(fā)到遠方,不再來打擾易芝君的生活。 易老爺想把易芝君的一切都打理完好,讓她一生無憂。 要挑身世干凈,又老實本分的丫頭。 易芝君選其他丫頭,總覺得心里悶得慌,于是便選了從小一起長大的燕奴。 燕奴乖巧懂事,長得清秀,心向著她,易芝君很放心。 易老爺擔心傅寧遠移情別戀愛上燕奴,會對易芝君不利,于是每夜傅寧遠和燕奴*歡好的時候,都派人守在房外,監(jiān)督他們不能說話,不能交流,不能點燈看到彼此的身體。 那房間是黑漆漆的,沒有半點光亮的。 在那黑暗沉重的床榻上,年輕的男女,只能做_愛,不停的做_愛,只為生孩子而瘋狂的做_愛。 沒有尊嚴和將來,只是兩個用來生孩子的機器,觸碰,掙扎,深入,刺進,高_潮。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五個月。 燕奴懷孕。 易芝君高估了自己的胸懷,每日每夜忍受自己的夫君在另外一個女人的身體里馳騁,令她的心血翻涌,絕望生妒。那痛苦像是螞蟻爬一般,侵蝕覆蓋著她的骨骼,帶著幾分徹骨疼痛。 易芝君瘦的不成人形。 易芝君和傅寧遠成親的第二年零九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