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第30章 花朝節(jié)前一日便有姑娘按捺不住,添脂購粉。香坊鋪子圍滿了大家姑娘的丫鬟,胭粉口脂,眉黛熏香,缺一不可。 宋瑜腦子靈活,便仿照自己身體的香味制了一種熏香,取名為美人意,是用丁香、玉蕊加白檀等物研制成末,以白蜜煉制,放在熏籠中薰衣物,香味便能進入衣中使其芬芳。香味自然,淡雅恬淡,一時之間姑娘爭相買之。 蓋因宋瑜除了貌美之外,更伴隨淡淡幽香,是旁人羨慕不來的事情。每逢出門身后便余香不絕,是以霍川才能輕而易舉地認出她。擱在以前宋瑜或許覺得欣喜,可如今……她寧愿沒有這香味,也不要跟霍川有牽連。 前 一日她特意用蘭草煎香湯沐浴,氣味芬香,更能祛除不詳。丫鬟都在外頭伺候,她從浴桶中隨意披了件水藍色薄衫便出來,濕漉漉地長發(fā)披在身后,她坐在一旁短榻 上,雙腳踩在杌子上擦拭干凈。取過螺鈿桌幾上擺放的黃丹粉末,一點點仔細擦拭在足底阻滯內(nèi),不多時洗去,腳上會有香氣,效果十分好。 宋瑜的手腳都保養(yǎng)得極好,她是個很注重肌膚的人,極小的瑕疵都難以忍受。是以手如蔥削,白凈細嫩,連指甲蓋兒都是雙眼皮的;她的雙足白皙小巧,腳腕尤其生得漂亮,再往上是光潔如玉的小腿,勻稱修長,薄羅每每看到都要歆羨許久。 她用手碰了碰胸前愈發(fā)鼓漲漲的兩團,下一瞬臉頰通紅收回手,盈盈水眸水波流轉(zhuǎn),不好意思再多看一眼。哪里近來總是疼,里頭仿佛有硬塊似的,她稍微一碰便漲疼難受。 曾經(jīng)有一回羞紅臉問過阿母,那時才十三,龔夫人滿目的笑,“這是姑娘都要經(jīng)歷的事,說明我家三妹正在逐步長成真正的女人。” 目下兩年過去,已經(jīng)長成了傲人的弧度,白白嫩嫩的像兩個水晶包子……宋瑜拿過一旁的衣裳逐步穿上,抿了下唇,待臉上熱度褪去后才喚外頭丫鬟進來收拾。 * 翌日花朝節(jié)一早便有人家將裁剪的紅帛掛在花枝上,東西街道兩旁擺著各樣花朵,姹紫嫣紅,爭奇斗艷。這種日子姑娘家總是特別重視,早早地便起床梳洗,坐在鏡前施脂布粉,懷揣一顆悸悸女兒心。 宋瑜亦不懶散,卯時便依依不舍地從榻上坐起來,卻不是為了裝扮。她一壁打哈欠一壁讓澹衫伺候穿衣,潑墨長發(fā)懶怠地披在身后,不放心地去千舟院叫醒宋琛。 上回她問了宋琛意見,沒曾想他竟然一口回絕,宋瑜好說歹說才讓他勉強頷首。 三日過去生怕他要反悔,底下仆從不敢攔她,由著她進到內(nèi)室。宋瑜將人一把從床上撈起來,搖了搖提醒道:“快去起床穿衣裳?!?/br> 宋琛勉強睜開眼,眼白占了一大半,嚇得宋瑜猛地松了手,他便又軟綿綿地倒回被褥中。 叫了許多遍他都不醒,后來宋瑜氣急,索性在他臉上左右抽了一耳刮子,他這才捂著臉驚叫:“你打我做什么,不去了!” 其實宋瑜用的力道不大,是他大驚小怪,也是,哪有人敢這樣打他。龔夫人對他幾近溺愛,外頭公子哥兒各個上趕著巴結(jié)他,素來只有他囂張霸道的份兒。 宋瑜杵在床頭睥睨,“你當(dāng)真不去?” 他也是有脾氣的,冷哼一聲驕傲道:“不去?!?/br> “哦?!彼舞ふJ真地點了點頭,視線一掃落在被子下方,她眼里促狹一閃而過,抬手指了指那處,“那我就告訴府上所有人,你今日尿床了?!?/br> 宋琛有一瞬間的沉默,循著宋瑜所指看去,果見掀開的被子中間躺著一灘水印,并且時間不久。 他臉上驀然通紅,惱羞成怒地沖宋瑜惡狠狠道了聲“滾”。 旋即見宋瑜一動不動,端是要他給出答案,他咬牙切齒地補了句:“我去。” 如此才乖,宋瑜心滿意足地從他房間退出。 * 回到房中已經(jīng)過去小半個時辰,宋瑜只略施粉黛,對鏡描了描眉。 青色直眉,美目媔只。 換上對襟齊胸紅褥白粉桃花裙,鮮艷嬌嫩的顏色更加襯得面若桃李。翻荷髻高梳,頭戴玉蟬金雀三層簪,一顰一笑讓人錯不開眼。 她提著裙擺邁出門檻,宋琛已經(jīng)在外頭等候,見到她不滿地撇撇嘴:“一大早將我叫醒,自個兒卻折騰恁久?!?/br> 此次他們出去事先告知了龔夫人,卻隱瞞了跟謝昌同行的事實,若是她知道真相定要責(zé)備。哪有被人退親了還上趕著倒貼的,可是宋瑜只一想到謝昌爽朗希冀的面容,便狠不下心拒絕。 如此下去總歸不是辦法,她這次一定要跟他說清楚。幾人約在城外廟會見面,宋瑜立在青石臺階上,透過層層人群,一眼便望著大門外屹立挺拔的身影,她暗自捏了捏拳頭下決心。 謝昌身旁另站著一個嬌俏身影,從遠處看穿著天青雙繞曲裾,看著端莊,但她卻一刻不得閑地走動。她忽地一回頭,便對上宋瑜的視線,驚訝喜悅一并出現(xiàn),眨眼便擠到跟前握住宋瑜的手。 原來是霍菁菁,算起來自打郊外那事后,她們便一直沒有相見的機會。 “沒想到謝大哥約的人是你!”她親昵地挽著宋瑜,笑靨融融,全無一點尷尬,仿佛上回算計自己的不是她。“阿瑜,我若是早知道,一定二話不說就來了。方才還覺得無趣,目下你來了可真好,咱們可以好好說話?!?/br> 她最近一直借住在謝家,沒有回永安城的打算。一來沒有父母管轄,樂得自在;二來……她想到段懷清驕傲冷清的臉,不由得輕哼。 若說宋瑜心底沒有介懷是假的,那日霍菁菁一聲不響地便走了,留下自己一人面對霍川,教她一顆溫?zé)岬牡牒?。然而面對她的熱情,宋瑜卻怎么都說不出拒絕的話,低頭嗯了一聲,很是矛盾。 謝昌隨后來到幾人跟前,目光自然而然被宋瑜攫住,她無論立在何處都是最出色的,周遭一切霎時成了陪襯。他朝宋瑜微微抱拳,又對身側(cè)宋琛道:“今日逛廟會的人多,稍后我們一同行走,切莫被人群沖散了。” 不得不說霍川想的周到,他怕自己尷尬,便攜帶霍菁菁一同前往。四人結(jié)伴,總好過兩人處處拘謹。 * 前頭有人祭拜花神,跟前排了好長的隊伍,每人焚以三支香,模樣虔誠。 香爐中青煙裊裊騰升,盤旋半空經(jīng)久不絕?;糨驾祭悷狒[,然而人群攢動,宋瑜實在不大愿意。她最紅沒能拗過,擠到跟前一人取了三支,心懷惕惕地祭拜鞠躬。 出來后見有賣百花面具的,宋瑜駐足觀望片刻,便上前買了一具。 面具只有上半塊,做工簡單,白底紅梅。從頰畔抽出一支枝條舒展的梅花,紅得艷麗,卻又白的極致,同她這身衣裳很搭配,宋瑜一時心動便買了下來。 隨后她發(fā)現(xiàn)這面具委實是有好處的,為了避免被人認出,她走在人多的地方便覆上面具。以免顯得不合群,甚至給霍菁菁幾人一人買了一具,花樣各不相同,除了霍菁菁對其愛不釋手,其他兩個男人都只拿在手上,并無要戴的意思。 “這是娘們兒才喜歡的玩意兒?!彼舞∪缡窃u價。 謝昌只一笑,不置可否。 霍菁菁偏頭覷他一眼,才半天的工夫兩人已然混熟,說話并無顧忌,彎起眉眼笑瞇瞇地:“我們本來就是娘們兒?!?/br> 宋琛竟無法反駁。 夜幕徐徐降臨,天上零星掛著幾顆星子,月色迷蒙。街上亮起不少燈火,熱鬧程度不輸白日,久違的夜景就在眼前,一時讓人看花了眼。 宋琛跟個閑不住的性子,這點跟霍菁菁倒很是相似,兩人一拍即合,不多時便拋下宋瑜、謝昌到前頭熱鬧的地方玩去了。 宋瑜喚了兩聲未果,怏怏不樂地折返:“不如我們?nèi)デ邦^找一找?!?/br> 謝昌卻不為所動,看著她提議,“不遠處有放花神燈的,三娘可否愿意一同前去?” 說實話宋瑜還從未跟異性同過花朝節(jié),以往都是有薄羅澹衫陪同,今日本以為有宋琛在,便放她們兩人自個兒玩去了,現(xiàn)在想來委實失誤。她看一眼宋琛離去的方向,面露猶豫,旋即微一頷首:“嗯?!?/br> 正好她有些話要說,索性趁此機會道個清楚。 廟會后頭便有一處空地,緊隨著一彎河流,岸上垂柳茵茵,不少才子佳人匯聚此地。三五站做一團,清俊公子不住地打量身旁精心打扮的姑娘,臉上泛著靦腆笑意,被周圍幾人哄而笑之。 宋瑜被他們氣氛感染,不自覺地唇角帶笑,去一旁買了兩只花燈,遞到一盞到謝昌跟前。 他們頭頂是搖搖曳曳不斷上升的花燈,燭光明亮,飛得高了仿佛就是天上的星辰,密密麻麻掛了滿天。她水眸微彎,恰似高懸的月牙兒,指著天上對謝昌道,“我們也試試?!?/br> 謝昌豈會拂她的意,便問了借了火折子遞到她手上,“三娘會放嗎?” 宋瑜以前玩過一次,是宋琛帶著他一塊放的,她信心十足地抿了下唇:“不成問題。” 事實是花燈才從她手中脫離,在空中飄了不過半刻,便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火苗撲騰了幾下俄而熄滅。 宋瑜沮喪地盯著腳底下摔壞的花燈,蹲下來查看,“怎么會放不起來呢?” 謝昌便給她分析,“三娘方才手沒拿穩(wěn),里頭燈芯偏了,如此便會導(dǎo)致花燈失去平衡,這才會掉下來?!?/br> 宋瑜仰頭認真地聽著,從地上站起來重燃斗志,興趣盎然地跑開:“我再去買一個試試?!?/br> 才走半步便被謝昌叫住,他把手里花燈遞了過來:“就用我這個吧,算我們兩人一起放的?!?/br> 宋瑜緊盯著他,一時找不出拒絕的話,唯有從他手中接過。照他的方法重新點燃燭火,期間她手中一滑險些打翻,被謝昌眼里手快地拖住。他略有冰涼的手指碰到宋瑜手背,怔了怔旋即退開,指腹仍舊留有她的溫度。 宋瑜心念微轉(zhuǎn),面上卻無動于衷,好似并未在意。她成功地將花神燈放到空中,看著那點光芒漸次遙遠,最終成為頭上眾多星星中的一顆,再也無法分辨。 “三娘?!敝x昌忽然出聲喚她。 宋瑜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她的雙眸在夜里更加明亮,熠熠生輝。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 謝昌一顆心柔軟的不可思議,仿佛有一個角落充盈又落空,總是患得患失。 他多想得到她,可惜近在眼前時,又被人硬生生地奪走。昨日家中一切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此事全因兩人口角沖突,與謝家并無關(guān)系。 而霍川確實如他所言,再無追究此事,甚至審案那日,請人出面證明死者生前脾氣古怪,很不穩(wěn)定,有精神失常的跡象,可將泰半過錯歸到此人身上。然而謝家仆從死罪可免,但活罪難逃,判處牢獄之刑五年,剝奪其全部積蓄。 謝昌看進她的眼睛,禁不住放輕了聲音:“若是我家中再上門提親,你會同意嗎?” 他將這想法跟父母說過,起初謝老爺極力反對,甚至罵他糊涂。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的道理,說出去叫謝家還有何顏面立足隴州,這不是自己打臉嗎! 倒是謝主母不做表示,她原本就喜歡宋瑜這姑娘,當(dāng)初退親惋惜了好幾天。若是真能讓兩家重修舊好,是再適合不過,什么面子一類哪有個懂事乖巧的兒媳婦重要。更主要的是兒子喜歡,她將謝昌情意看在眼里,每每想起便忍不住替兩人惋惜,甚至后悔當(dāng)初的決斷是否錯了。 她也想過給謝昌另尋一門親事,或許他見了旁的姑娘便能忘卻宋瑜。然而若真有這么簡單便好了,他根本連對方一面都不見,即便見了也是生疏客氣得過分,絕不主動開口,真能教人氣死。 起初譚綺蘭是個不錯的選擇,若是和譚家結(jié)親便是親上加親。然而近來譚家負債累累,自身難保,再加上譚綺蘭名聲十足不好,令人愛莫能助。她雖喜歡譚綺蘭,但這回只能說她咎由自取,謝主母雖懦弱,但心如明鏡,斷不會讓兒子掉入火坑。 是以這事便一直拖著,成了謝主母的一樁心事。 萬千花燈下,宋瑜許久沒出聲,她原本以為這事宋琛的臆想,沒曾想竟然是他的意思。 同意嗎,宋家會同意嗎? 依照阿母好強的性子,定然不會答應(yīng)的,阿耶就更不必說了。那么她呢,她是如何想的? 宋瑜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我不能再嫁給你了。” 話音剛落,謝昌眼里的光彩陡然黯沉,一點點跌入無底深淵。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滿是絕望與無助,他聲音澀澀:“為何?” 究其原因宋瑜自己也說不上來,只知道她不喜歡謝昌,這不是她要找的人,勉強湊在一塊兒不會幸福。以前她是沒法選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她成了自由身,竟然變得貪心起來。 宋瑜盯著自己腳尖,雙手背在身后細聲:“我能不能不說?” 謝昌斂眸掩去眼里的失望,他看著宋瑜的頭頂許久,末了抬起唇角無力道:“你討厭我?” 宋瑜連忙抬頭,搖了兩下道:“怎么會呢?!?/br> 不討厭,也不喜歡,他大抵就是這樣中立的存在。謝昌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不無哀戚,旋即一想他該覺得知足,起碼她不排斥他,會讓他更好過一些。 可是宋瑜下一句話便將他重新打入谷底:“我們?nèi)缃褚褵o關(guān)系,今日出門與你見面已是不合禮數(shù)。日后或許我都不會出來了,謝郎君日后還會有許多個生辰,我就一并全祝福你吧。” 這句話是宋瑜醞釀了許久的,斟酌著如何說才能得體又表達全面,她一口氣說完,悄悄抬眼看謝昌臉色。 便見他靜靜地不做聲,泥塑一般立在跟前,許久才找回聲音:“三娘不知道嗎,祝福的話不能一次全說了,日后對方的道路便會變得坎坷。” “還有這種說法,那怎么辦?”宋瑜顯然不知道還有這層意思,手足無措地想要收回剛才的話,“那我不說了,日后有機會再說……” 謝昌挑起唇角,積郁的心情頓時開闊許多,“嗯,日后多的是機會?!?/br> 宋瑜簡單的腦子品不出那么多彎彎繞,她還當(dāng)謝昌在安慰自己,點頭跟在他身后離開廟會,去前頭尋找宋琛、霍菁菁兩人。 * 這才一會兒的工夫他倆懷里便各抱了一堆東西,有吃的零嘴和稀奇古怪的玩意兒。 此時宋琛倒不嫌棄面具娘氣了,斜斜地掛在臉上咧著嘴笑,將一包蘇包梅遞到宋瑜跟前,“這是打賞你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