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jié)
宋瑜注意力全在他上半句話中,眸子赫然晶亮,熠熠生輝,“當真?” 親眼看著霍川頷首,她低頭勾住他的小指頭,孩子氣地蓋上印章,“太好了?!?/br> 總算有跟他說話的機會,這些天肚子里的變化,宋瑜都想一一說給他聽。她越來越依賴霍川,明知道不是好事,仍舊沒法改正。大約跟孩子有關系,過去這一陣兒就好了,如是一想,心安理得許多。 霍川聽的分外耐心,足足兩個時辰,抱著她一動未動。 若不是到了吃飯時間,宋瑜定然會一直說下去,“我好像變得嘮叨了。” 霍川挑唇笑道:“是有一些?!?/br> 不過沒什么不好,只要對他一人嘮叨足矣。 宋瑜仍舊吃不進去飯,但因霍川在身旁,被他硬逼著吃了兩碗雞粥,肚子撐得鼓鼓。丫鬟婆子見了都十分高興,有世子在果真有辦法,少夫人連害喜的次數都少了。 此后幾日宋瑜心情都很好,蓋因霍川每日晚歸都會差人遞來口信,并勒令她好好吃飯。 天氣愈發(fā)清冷,屋里開始燃起爐子,身上衣裳也換做秋裝。宋瑜挑了個風和日麗的時候,去探看了陳琴音一次。兩人在一起總有許多話說,宋瑜現下十分能體諒她,可謂惺惺相惜。有疑惑的地方便向她詢問,陳琴音比她多了幾個月經驗,總是沒有錯的。 她跟陳琴音來往密切,以至于霍菁菁都有些吃醋,“阿瑜都不跟我說話了?!?/br> 宋瑜為此反省了一回,此后照舊前往音緲閣。今日去那兒,恰逢陸氏也在,一時間氣氛很有些尷尬。宋瑜坐蓐針氈,想了無數種開脫的由頭。 陳琴音看出她的窘迫,為她說話:“弟妹身體不宜久坐,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br> 宋瑜登時無限感激,正欲起身同陸氏辭別,便見她不著痕跡地往這邊脧了眼,“先別著急走,我有話問你?!?/br> 宋瑜無可奈何,只得重新坐下,“母親請講?!?/br> 靜了許久,陸氏復又開口,“四王近日要前往蘇州府,霍川可否跟你說起何時動身?” 宋瑜只覺得腦子一翁,手指握緊了云紋扶手,“母親說什么?” 她驚詫的模樣不似有假,看來霍川是真沒跟她提過此事。陸氏旋即挑唇譏誚,“真是一個個都是傻子,他非要同那沒本事的四王混在一塊兒,你卻絲毫不知情。圣人旨意早已下來,估摸就在這兩日?!?/br> 近年蘇州府貪污一事愈加嚴重,朝廷上撥下來賑災的銀兩,逐層扣除下來,百姓只能分到幾個銅板。圣人得知此事,震怒非常,勢要將此事查個究竟。此事牽連的官員多,是個燙手山芋,誰都不愿意接管。旁人都避之不及的事情,唯有四王主動接管,難怪被說成傻子。 若是做得好了,再好不過。若是做得不好,圣人遷怒不止,連底下官員都對他懷恨在心,得不償失。 里頭內情宋瑜不知,她只知道霍川要出遠門。蘇州府距離永安城千里遠,來回水路要走一個月,再加上路途耽擱……宋瑜掰著手指頭數,他們要有好幾個月不能見面。 ☆、第83章 雙生兒 渾渾噩噩的回答忘機庭,連丫鬟問她話也恍若未聞。宋瑜從音緲閣回來便是這副木訥模樣,呆愣愣地坐在熏爐前,看著香煙裊裊蒸騰而出??砂彦I绹槈牧?方才是霞衣跟著她出去的,不過才一會兒光景,怎的就成了這副模樣? 連忙把霞衣拉到一旁詢問,待到得知實情后才恍然大悟,旋即又是惆悵。 世子要出遠門了,并非不行……而是,姑娘如今正是要緊時候,一定舍不得分離。偏偏還要離開兩個月恁久,教人怎么忍受得住? 何況此事世子只字未提,姑娘還是從侯夫人口中得知,可想而知,打擊頗大。澹衫體諒她心情,便沒讓人上前打擾,給她披了件藕色繡金褙子擋風,“這兒正是風口,姑娘到里頭坐著吧,當心著涼了?!?/br> 宋瑜恍惚掀睫,仿佛這才察覺到她的存在,白嫩粉嫩的手指頭攢緊衣緣,“我想一個人?!?/br> 言下之意便是請你離開,澹衫無言以對,無奈勸哄不動,唯有走到一旁闔上窗戶,躬身禮退。室內寂靜無聲,宋瑜眨了眨眼睛,心里頭空落落的,不知該做些什么好。 從最初的震驚回神,目下她已經漸漸平靜?;舸ㄒヌK州府她自然能理解,只是不解他為何從不說起此事……若是今日陸氏不告訴她,恐怕她便一直被蒙在鼓里。她最介意的還是這個,為何不同她說呢?她看著像那般不通情達理的人嗎? 手背被一團絨毛觸及,柔軟得不可思議,宋瑜偏頭看去,見糖雪球正仰著腦袋看她,一雙貓瞳炯而有神。頓時心生愛憐,宋瑜將它抱入懷中,一人一貓順勢倒入柔軟氍毹上,貼著臉頰蹭了蹭它的腦袋,“為何不告訴我?” 糖雪球自然不可能給她回答,她便瞪著它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詢問。末了覺得自己實在無聊,撲哧笑出聲來,一雙妙目彎如天上明月,染上皎皎光華。心里頭忽地暢快許多,不說便不說,她倒要看看,他能忍到何時。 自個兒想通之后,宋瑜又同糖雪球嬉鬧了一會兒,這才命人傳膳。她心里頭堵著一口氣,是以吃得格外多,喝了兩碗碧玉蓮藕燙,又吃了一碗米飯。今日菜式清淡爽口,有她喜歡的涼拌西芹,為此特意夸了廚子好幾句。 今日霍川回來得早,天將入暮他便回府了。 宋瑜同往常一樣笑吟吟地迎接他,為他更換衣裳?;舸ㄎ从兴X,將她攬到懷中咬了一口,“吃飯了嗎?” 他早早料理完瑣事趕回來,就是想同她一道用膳,偏偏宋瑜點點頭乖巧道:“我以為你回來得晚,便先吃過了?!?/br> 霍川頓了頓,薄唇抿成一條線。雖然高興她懂得照顧自己,但難免覺得幾分遺憾,末了只微微頷首,低嗯一聲。盥洗完畢坐在圓桌后頭,由明朗伺候著舉箸。 本以為她會上前幫忙,畢竟這幾天宋瑜都非常愛黏人,簡直要將以前冷落他的一并補回來。并非不好,簡直好得很,可惜她沒有如霍川想的一般,為他夾菜布菜,而是跟糖雪球玩做一團。 耳邊是她跟糖雪球噥噥說話的聲音,輕細軟糯,隱隱含著幾分笑意,好似完全不在意他。一頓飯吃得索然無味,霍川停箸,眉頭不著痕跡地攢起。 過兩日去蘇州府,他尚未來得及跟宋瑜說。不是刻意隱瞞,蓋因沒找到開口的機會。本欲將她一起帶往蘇州府,奈何她現在身子不宜長途顛簸,只能留在府中安心養(yǎng)胎。此行非去不可,他揉捏兩下眉心,十分頭疼。 霍川行將開口,但見她難得心情愉悅,忍了忍終究沒說出口。 宋瑜怎知他心中所想,給了他一晚上的時間,他竟然只言未語。失望在所難免,睡前愣愣地盯著霍川看了許久,伸手鉆進他懷中悶聲道:“抱抱?!?/br> 霍川積郁整晚,目下表情有所緩和,“你今日又去音緲閣了?” 倦怠疲憊地點了點頭,宋瑜露出迷瞪的一雙瞳眸,“大嫂的肚子越來越大,好像快生了。” 陳琴音目下已有七個多月身孕,行走愈發(fā)不便,每日留守音緲閣中。宋瑜擔心她悶得慌,是以常常過去陪她說話解悶,兩人情感迅速升溫,聊起孩子的話題便收不住。 霍川心不在焉,“我……” 話語一頓,宋瑜的呼吸便得均勻綿長,儼然是睡著了的狀態(tài)。他無可奈何地掀了掀唇,在她臉上恨恨捏了下,“小迷糊蟲?!?/br> * 一連兩日,霍川都沒開口跟她提遠行一事。 宋瑜等得失了耐心,氣得不想再搭理他。以至于當晚霍川將她叫來,一本正經地同她提起此事時,她反而淡淡地應一聲“哦”。 這叫什么反應?霍川不悅地蹙眉,“我約莫要走兩個月。” 宋瑜心里重重地哼一聲,面上卻不咸不淡,掀眸定定地將他看著。若是霍川能看見,必定知道她在賭氣,奈何他看不見,只能聽見她不以為意地詢問:“明天就要走嗎?” 霍川下頷繃得僵直,旋即緩緩點了下。兩人之間再無反應,寂靜無聲,霍川情不自禁攢緊了她的腕子,冷厲地喚了聲:“宋瑜!” 他沒控制力道,握得宋瑜皓腕生疼,“你叫我做什么?我不是好端端的在這兒?” 委實是他急切了些,霍川闔目平復情緒,松開她一些,“你沒有話同我說?” 當然有,多得她不知從何說起。宋瑜認真地想,可是好多話都不能說,最后只能化作一句:“一路順風,路上小心,我會想你的。” 最后一句尚且叫人滿意,但她反應著實過于平靜,讓霍川甚為不安。 依照她的性子,難道不該吃驚地問為何?他本欲一五一十解釋給她聽,即便她不懂,也可以將朝廷形勢分析與她,未料想她不哭不鬧,乖巧得不像話,難免教人意外。 霍川抱著她靜坐許久,“我會早日回來。” 宋瑜垂下濃密睫羽,在粉妝玉琢的臉蛋上打下一圈陰影,她沒回應。 * 第二日霍川卯時未到便起床,收拾洗漱,臨行前佇立在床頭,俯身喚醒宋瑜。 “我走了。”他低頭抵著宋瑜眉心,啞著嗓音。 宋瑜睡得迷迷瞪瞪,腦子木木的沒轉過來,困頓地瞇起雙眸。這才反應過來他今日便要走了,一別兩月,禁不住悲從中來,抬手環(huán)住他脖頸依依不舍,“一定要早日回來,每天都想我?!?/br> 昨晚被她冷落的那點兒陰翳頓時煙消云散,霍川擒著笑意,“好?!?/br> 忍不住同她溫存片刻,直到再也不能推遲,才放開她躺回去。明朗在一旁引路,他走兩步踅身,此時分外迫切希望眼睛復明,能夠多看她一眼。最終在明朗的催促聲中,才舉步重新走出忘機庭。 * 霍川離開的頭幾日,好似過得分外難熬。宋瑜每天都掰著指頭算日子,過去多少天,距離兩月還剩下多少天,熟記于心。 她每日無所事事,除了數日子便是養(yǎng)胎,過得分外愜意。挨過害喜的這段時間,她胃口大開,將前陣子掉的rou再次養(yǎng)了回來。白嫩的小臉蛋益發(fā)紅潤,水眸流轉,顧盼生輝。漸次褪去少女的青澀稚嫩,添了幾分柔和母性,仿若拂塵的明珠,璀璨生輝。 在霍川回來之前,侯府發(fā)生一件大事。 那便是陳琴音臨盆了,折騰一天一宿,終于誕下一男一女兩名嬰孩。彼時宋瑜在外頭候著,聽陳氏撕心裂肺的痛呼聲,情不自禁聯想到自己身上。她近來顯懷不少,肚子圓滾滾的大起來,甚至能感受到些微的動靜……若是足月后,也會這樣痛苦嗎? 里頭穩(wěn)婆在為陳琴音接生,外面一干人等只能跟著干著急。這種時候,大嫂最想見的人應當是霍繼誠才是,可是他再也不能出現。 一旦有身孕后,宋瑜多愁善感得很,尤其霍川離開的這段時間,她對陳琴音簡直感同身受。一想到自己臨盆時孤立無援,遠在異鄉(xiāng),沒有阿母阿耶陪伴,夫君也不在身旁,心頭便涌上一陣悲愴。 直到屋里傳來嬰孩啼哭,淚盈于眶,眼睛一眨便落下淚來。 好在兩個孩子都健康得很,廬陽侯為兩人擬了名字,男孩名為霍鐘,女孩名為霍毓,意為鐘靈毓秀。大嫂給兩人起了簡單易懂的小名,平平安安。這兩個孩子生來坎坷,能夠一生平安,便是她最大的心愿。 宋瑜總算有了新的盼頭,每天用完飯便往音緲閣去,同平平安安玩鬧。他們還太小,只知道睡覺,饒是如此宋瑜都歡喜得不行,恨不得抱在懷里不撒手。大嫂的孩子她尚且喜歡成這樣,若是換成自己的,定然要疼到骨子里去。 眼瞅著離兩個月沒幾天,宋瑜滿懷希冀,盼著霍川早日回來。可惜一直到兩月又過幾天,依然沒等到霍川回來的消息。她每天都指派丫鬟到門口守候,一有消息忘機庭便能知道,可惜等了十來天,等不到霍川回來。 廬陽侯寫信讓人送去蘇州府,目前尚未得到回應。宋瑜心虛難寧,擔憂霍川是在蘇州府出事,才不能回來。這一等,便又是一個月。 ☆、第84章 建安候 從蘇州府寄來家書,由旁人代筆,上頭說明案件纏身,近期無法歸家。言簡意賅地解釋了近況,卻對霍川近期行事一筆帶過,許是因為不便聲張。上頭沒有提到宋瑜一句話,更沒說何時回來,寥寥數語,簡潔明朗。 說不失望是假的,宋瑜將書信翻來覆去看了三兩遍,都沒找著有關自己的話語。她泄氣地將信紙扔回桌面上,氣呼呼地埋怨,“還說要想我,都是假的。” 這都三個月過去了,杳無音訊!好不容易盼來一封家書,奈何沒有絲毫有用的消息,連字跡都是別人的。 她氣壞了,櫻粉唇瓣緊緊抿成一條線,烏瞳直勾勾地盯著南方:“最好這輩子都不要回來了!”說罷哼一哼,起身走回忘機庭,邁過門檻猶不消氣,折身回屋將信紙當中撕兩半,再撕兩半,就著通臂巨燭點燃殆盡。 門外霍菁菁將她一舉一動看在眼里,撐著門框啞然失笑,“你是在跟二兄生氣,還是跟自己生氣?” 說實話,她也覺得霍川此舉委實過分了些。怎能這般敷衍呢,好歹問候一下宋瑜狀況,她現在懷有身孕,一舉一動都得小心翼翼,難道他就不擔心? 正堂內宋瑜背對著門口,頭微微耷拉著,看不見她表情,只能看到她抬手拭了拭眼睛?;糨驾紨咳バσ?,上前試圖安慰她,卻又不知從何開口,“阿瑜……” 宋瑜始終沒回頭,眼前視線模糊朦朧,濃密睫羽覆蓋住眼里光華,晶瑩剔透的珠子掛在眼角,一顆顆順著下頷滴落。她許久才止住哭泣,強自鎮(zhèn)定,“我沒有事,就是有一些難過。” 許久轉身,她面對霍菁菁展開嬌靨,“正好這些天府里無事,我們抽空出去走一走吧?” 她 約莫一個月沒有出府,自從大嫂喜得麟兒,幾乎每日宋瑜都跟兩個嬰孩纏膩一塊。安安最是活潑好動,同她分外親昵,雖然才一個月大,但看見她便會露出璨璨笑 意,一雙眼睛彎如月牙兒,瞧著頗喜人。這兩個孩子,簡直要將人的心都融化了去,白白膩膩的一團,rou呼呼的,抱在懷里便舍不得松手。 聞言霍菁菁驟然來了精神,她也是閑不住的性子,“前幾日建安候府送來請柬,建安候夫人在府中設家宴,邀請母親前往。你若是愿意,后天我們一并去?” 屆時應當不少高門貴女到到場,宋瑜思量片刻,欣然同意,“好。” 左右在家中閑著無事,出去散散心情也好。她目下豐潤許多,但因前陣子太瘦,胖起來也不見多突兀,跟以往相差無幾。纖長玲瓏的身子,腹部微微隆起弧度,是最美的模樣。她本就纖細,骨骼小巧,現在這樣正正好,太瘦了反而顯得弱不禁風,教人心疼。 * 浴 桶里花瓣泡了一層,軟軟地漂浮其中,蒸出沁人芬芳。宋瑜愜意地仰躺其中,闔目懶洋洋地小憩。聽人說懷孕期間皮膚會變差,是以她從來不敢放松,閑來無事便鉆 研保養(yǎng)肌膚的方子,有些香料她如今不能使用,便讓底下丫鬟幫著嘗試。由是五個月之后,細白水嫩的皮膚非但沒變差,反而益漸膩滑細致,連帶著一干丫鬟都沾光 不少。 熱水將甜馨芳香從骨髓里蒸出來,連宋瑜自個兒都能聞到身上散發(fā)的香味,她睜開濕潤烏瞳,皺起鼻子嗅了嗅。確實是變得越來越濃郁,用薄羅的話說,來年開春就能招引蝴蝶了,這樣下去還得了? 她攢眉苦惱,無奈沒有法子,只能任其發(fā)展下去。若生的是個閨女,會不會也同她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