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么?！敝x靈嘻嘻一笑，站了起來，道：“我吃飽了，你們快吃，一會兒子有人來收拾碗筷了呢?！闭f著，見外面“蹬蹬”敲門，欒福過去看門，見一個四十歲的嬤嬤站在外面，提著一個大籃子，道：“主子們可吃完了？”

    “已經吃好了。”兩個丫頭是省事的，雖然只吃了大半飽，卻不好壞了宮里頭的時辰規(guī)矩，都站了起來，那婆子微微一下，打量了一下這屋子，眼眸在謝靈身上一閃而過，走進來收拾碗筷，謝靈見這邊沒事，便要回頭找jiejie，忽地身子被什么絆倒，差點摔倒。

    她一回頭，見那婆子正扶著她，連連道歉道：“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闭f著，忽然捅了捅謝靈的腰間，謝靈一怔之間，覺得自己手里塞了什么，還沒反應過來，那婆子已經提著籃子離開。

    什么東西？

    謝靈想要攤開手去看，卻見兩個丫頭眸光爍爍地望著自己，尤其元福，正滿面警惕地看著自己，咬了咬嘴唇，道：“我去解手?！闭f著，進了盥洗房，急切地打開那紙條，看完之后，渾身發(fā)抖，見上面寫著：

    “三更時分，儲秀苑后門御花園內見。常青。”

    這……

    這……

    難不成男神開竅了？

    可是……

    謝靈滿心歡喜之余，卻又有些迷茫，深宮之內，常青為什么要約自己？而且先前他對自己還那等摸樣？難道是……難道是……

    隱隱約約里，一個讓她最痛苦的念頭浮了上來：

    常青不是約自己，而是要約jiejie，那個婆子……給錯人了！

    她忽然無力地靠在了墻上，果然，果然，她的猜測沒錯，常青是男主，可是自己不是女主，是jiejie，果然是jiejie，常青愛上了jiejie！謝靈雙手捂住臉，蹲了下來，想哭卻不知為什么，怎么也哭不出來，想笑，卻也笑不出來，只愣愣地望著那紙條。

    她穿越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一直有一雙溫暖的手，拉著她，包容著她，即使她的恣肆妄為，惹了所有人的厭，她還是會在自己身邊……雖然自己也曾下過狠心，可是那份突如其來的癡情，終究抵不過多年的守望相助，她忍不住也抵不過的……

    那么……

    去跟jiejie說？

    她扶著墻站了起來，怔忪半晌，終于邁動腳步，向謝嫻的內間走去，只覺這一步步，全都踏在自己心窩上，仿佛就是海的女兒里的美人魚，要把心愛的王子還給人間的公主，而自己則永遠要化為泡沫……

    進了內間，見謝嫻正坐在窗戶前的案幾旁，盯著那錦盒發(fā)呆，陽光暖暖照在那如玉的面容上，靜謐而美好，她的jiejie，她最親的人，她是自己見過的最厲害的女子，且除了容貌，樣樣都比自己出色，若不是穿越幸運符的自我安慰，她都覺得自己這輩子都超不過jiejie半分的，只是那件事讓這這一切都碎了，她現在都不知道……

    謝靈攥著那紙條，忽然嘶啞著嗓子道了聲：“姐……”

    “什么？”謝嫻從沉思中清醒過來，見妹子站在那里，神情迷茫，又有些惶然無助，以為她被剛才的話給嚇怕了，站了起來，走到謝靈跟前拉著她的手道：“別怕，有我呢，那些再厲害，也高不過天去，太后娘娘皇上也都活著呢，他們不會得逞的?！闭f著，用力攥了攥謝靈的手。

    “姐，我……”謝靈聽了這話，心中一暖，正要說話，聽謝嫻又道：“靈兒，如今你身份特殊，宮里頭未必沒有人認得，我看那安姑姑就知道你的身份，只不過不肯說罷了，冒名進宮雖然不算大事，可究竟是個把柄，何況我懷疑……”

    “懷疑什么？”謝靈見jiejie又數落自己，嘟起了嘴。

    “也許只是懷疑吧，這是咱們很明顯的漏洞，若是被人知道，沒有理由不利用?！敝x嫻蹙起秀眉。

    “這么狠？”謝靈怔了怔。

    “不是狠，而是要達到目的，必須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條件，勝負之中本來是不計手段的?！敝x嫻嘆了口氣，忽然想到自己說這個，妹子恐怕更是害怕，忙轉了話頭，緩聲道：“你念念叨叨要吃宮中御食，如今倒是如愿了，味道如何？我恍惚聽見有婆子來收拾碗筷了?！?/br>
    “還不錯?！敝x靈本來已經張開的手，忽然又攥了起來，道：“沒有想象的好，卻也算難得了，甜食做得不錯，葷菜也行，素菜不如咱府里頭的張廚娘?！?/br>
    謝嫻見妹子對吃如此津津樂道，忍不住笑了，道：“若是好的話，找機會問問安姑姑，看她能否搗騰到什么方子給你，到時候讓張廚娘做給你吃。”

    謝靈聽了這話，怔忪許久，問道：“姐……你跟安姑姑很好？”

    “還好?！敝x嫻拉著妹子坐下，道：“幾次進宮，承蒙她的看顧?！?/br>
    “可聽說她是閣老的孫女，怎么好端端地不成親，跑到宮里頭當什么姑姑？”謝靈仿佛要逃避著什么，便要用這種八卦搶奪著自己內心的掙扎。

    謝嫻“嗯”了一聲，搖頭道：“我也不知道?！?/br>
    “嚇。”謝靈哼了一聲，道：“我不過印證一下，姐是不肯八卦她吧，其實我早聽說了，安姑姑好像愛上了個什么江湖人士，閣老一氣之下把那大俠給殺了，她就進宮了?！?/br>
    謝嫻臉色微變，沉吟許久道：“人人都這么說，可內情如何，誰也不明白的。”

    “這就是愛情啊，姐。”謝靈瞇起眼，哀傷道：“愛情總是自私的，任何親情都比不過，不是嗎？安姑姑為了愛情，連親情都拋棄了?！?/br>
    謝嫻此時滿心思猜測那些人的詭計，實在無心跟妹子討論什么“愛情”，撓了撓頭道：“也許吧，不過安姑姑進宮，對家里也有好處的?！?/br>
    “她這是出家的一種方式罷了，比做姑子好點，可是終身不嫁，也挺可憐的?！敝x靈嘆了口氣，把那紙條掖在了袖子里。

    謝嫻不答。

    姐妹兩個同時沉默了下來，夕陽的血紅灑在少女的身上，一個若有所思，一個則面帶凄然。

    “姐……在愛情與親情面前，你會選擇哪個？”許久許久，謝靈忽然又開口問道。

    謝嫻沒反應過來，問道：“什么？”

    “就是說，你若是安姑姑，會怎樣？”謝靈眨了眨眼，抓住謝嫻的衣袖。

    謝嫻“哦”了一聲，笑道：“安姑姑？我不會成為安姑姑的?！?/br>
    “那可未必，我說如果?！敝x靈似乎對這個十分執(zhí)著。

    謝嫻沉吟道：“能不能兩全呢？”

    “就是不能兩全，才要選的啊?！敝x靈間jiejie遲遲不給答案，十分不滿，嘟起小嘴，把謝嫻的身子晃了又晃。

    謝嫻經不起妹子撒嬌，道：“好了好了，我選親情。”

    謝靈扶著謝嫻肩頭的手，忽然無力地垂了下來，沉默片刻，道：“我就知道你這么選，可我若是選擇愛情，姐會不會恨我呢？”

    “恨你”謝嫻有些迷茫，道：“怎么會？靈兒，你是不是又糊涂了，這可是在宮里頭，大敵當前，不要說這些有的沒的?！?/br>
    “知道了?！敝x靈低下了頭，眼淚忽然從眼角滲了出來。

    謝嫻見妹子忽然掉淚，不由一怔，正要說話，忽見欒福進來，道：“小姐。”

    “什么事？”謝嫻問道。

    “方才安姑姑派人來說，明日四皇子會來，會領著主子們過去，另外……”欒福頓了頓道：“安姑姑吩咐說，這壽清宮不比在正經宮里頭，是在山腰子上，山峰陡峭，行路險要，讓主子們無事不得外出……”話音未落，忽聽元福從外面進來道：“這話可多余，即便是在正經宮里頭，又有誰敢外出呢？”

    欒福怔了怔，也笑了，道：“這話說的是?！?/br>
    “安姑姑為人仔細，不管多余不多余，這是為我們好。”謝嫻站了起來，望著那霞帔，嘴角一彎道：“這話不定是對誰說的呢！”

    “對誰說的？”謝靈心驚rou跳地問道。

    欒福“噗嗤”一笑道；“二小姐，小姐指的是下手的那位，不知會出什么幺蛾子呢，不過讓安姑姑抓個正著倒是更好?！?/br>
    “?。繒蛔?？”謝靈臉色一白，忽然勉強笑道：“周圍不是應該都是內衛(wèi)看守嗎？”

    “內衛(wèi)可到不了這里頭?！痹u頭道：“若是說皇上最信任的，除了太監(jiān)，很可能是錦衣衛(wèi)?！?/br>
    “你是說周圍到處都是太監(jiān)嗎？元福？”謝靈似乎十分好奇。

    “若是在正經宮里頭，自然是太監(jiān)內衛(wèi)，壽清宮卻因為地勢險要，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地方，所以派的是武功高強的錦衣衛(wèi)。”元福說著說著，忽然驚道：“小姐，你說那個對付咱們的大對頭會不會是那位很兇的常大人？他放了咱們，然后來個緩兵之計？”

    “不可能！”謝靈忽然失聲反駁道。

    ☆、第55章 莫名

    因為聲音太大,把屋里的人都嚇了一跳，欒福滿面驚詫地望著謝靈，元福則若有所思,謝嫻抬頭藐了藐妹子，忽然把眼眸望向了別處,從前謝靈對常青的癡情,她一直認為荒謬可笑,如今卻……

    忽然想起謝靈方才說的“親情與愛情”的選擇來，那顆心嘩啦啦沉了下去,沉溺在不見光里的水底深處，怎樣也浮不上來,說不清是傷心還是傷懷，過了許久許久,才轉過身來，靜靜道：“靈兒說得對，應該不是常大人?！?/br>
    謝靈正因為暴露心情，滿心恐慌，見jiejie毫無異色，又替她說話，終于放了心，道：“聽到沒，元福，不是常大人的，若是常大人，何苦放了我們，便是把那婆子的尸體一上交，我們不是早完蛋了？”

    元福聽了這話，心道也是，點了點頭道：“小姐，既然如此，那你得想想那個馮媛家平時跟誰來往較多?！?/br>
    謝嫻眨了眨眼，道：“這個我想過了的，馮家從前不過低階六品官，后來依附貴妃，連升兩品到了京城，若是交好的話，只能是貴妃?！?/br>
    “可小姐不是說，應該不是貴妃嗎？”欒福奇道：“他們既然依附貴妃，那個人就應該是貴妃啊?！?/br>
    謝嫻搖了搖頭道：“很難說，最可怕的敵人，是自己人?！?/br>
    謝靈聽了“自己人”這話，不由心驚rou跳，忙岔開話頭道：“jiejie想了這兒半天，一定有眉目了吧?！?/br>
    謝嫻不答，看了看天色，黃昏已落入了黑色的深海，山間的夜色少了幾分俗世的塵煙，卻又多了野生的悸動，不時還傳來的鳥語獸鳴的聲音，憑空添了幾分異樣的跳躍，“靈兒累不累，我們都歇了吧。”謝嫻回頭對謝靈笑道，聲音宛如平日般平靜淡然。

    謝靈唯恐jiejie要跟自己一起睡，忙道：“我聽欒福說，姐累了好幾日呢，你就在這兒吧，我去那邊睡。”

    謝嫻怔了怔，道：“靈兒不害怕？”

    謝靈笑了笑，道：“有jiejie呢，害什么怕?！?/br>
    謝嫻沉吟了下，點頭道：“好?！睓韪０筒坏弥x靈不要糾纏謝嫻，忙拖著謝靈去另外一間安歇，元福見謝靈走了，悄悄走上來，道：“小姐，二小姐好像不對頭?！碧ь^見謝嫻面上并無驚訝之色，咬了咬嘴唇，道：“我方才見到，見到……”

    “見到什么？”謝嫻的語氣仿佛意料之中，意料之中里又有些灰心喪氣。

    “見到那收拾飯的婆子給二小姐塞了個什么東西?！痹８┰谥x嫻的耳朵上，把聲音放得極低，道：“二小姐怕我們看到，躲在盥洗室里去看，好一陣才出來，然后到你這里來了?！?/br>
    “哦？”謝嫻把眼眸低垂在那流光晶瑩的地磚上，淡淡道：“我知道了?！?/br>
    “小姐要不要……”元福咬著嘴唇，道：“我給您看著她。”

    謝嫻點了點頭，忽然又搖了搖頭，道：“先不用，我自有主意?！闭f著，瞇起眼望著窗外，忽然道：“元福，你好像對皇宮也比較熟諳?！?/br>
    元福臉上一紅，又是一白，忖度半晌，終于道：“小姐，你應該打聽過我們家的，我們家從前就是內務府的，我小時候就經常出入禁宮?！?/br>
    謝嫻“嗯”了一聲，抬頭藐了藐元福那恐慌的表情，忽然捏住她的臉笑道：“你別害怕?！?/br>
    元福本來臉色蒼白，聽謝嫻這話，忽然吁了口氣，她不是只在內宅長大的欒福，更不是自恃穿越無敵的謝靈，而是經歷過家敗興衰的人，深知在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刻，若是她有了嫌疑，便是第一個死，

    最可怕的敵人，是自己人！

    大小姐雖然賢良，可面對謝家?guī)装倏谧拥男悦?，在這家族興衰成敗的關鍵點上，是絕不會手軟的！

    謝嫻見元福的神情，知道她害怕什么，解釋道：“我之所以不讓你看著靈兒，是因為我要自己來……”

    “小姐？”元福睜大了眼睛。

    謝嫻的眼眸漸漸冰冷了下去，上一次錦衣衛(wèi)抄家，因為心里有底，還可以由著妹子讓渡一些東西，這一次卻是連敵人都找不到，因此……

    “大小姐，太冒險了，我不同意，還是我來。”元福怔忪許久終于明白謝嫻的意思。

    “你去了會沒命，我去了則沒事?！敝x嫻很快道：“應該有后招，為了看清來路，值得冒一下險?！闭f著，拍了拍元福的手，道：“沒事的。”

    “小姐，那二小姐她……”元福雖然能大略明白謝嫻的計劃，卻萬萬沒想到她能讓心愛的妹子冒險，畢竟姐妹兩個相依為命多年，最是深厚不過。

    “只能如此了。”謝嫻眼眸顯出痛苦掙扎的神情，卻又瞬息不見，那張端莊秀美的臉在搖曳的燈影下，顯出晦暗不明的神氣，仿佛在說服元福，更象在說服自己，喃喃道：“只能如此了。”

    元福咬了咬牙，道：“小姐，那有什么我要幫忙的？”

    謝嫻沉吟了下，俯在元福耳邊如此如此……

    夜半時分，山里的行宮比山下分外的冷了幾分，謝靈剛剛出屋就打了個寒戰(zhàn)，猶豫了下想回去拿一件外套，卻想著自己這身行頭，若是套上外袍就不美了，終于忍著寒冷繞過了屋子，見屋子后面有個側面，月明星稀映照著那把鐵索，發(fā)出冰冷的光芒。

    她皺了皺眉，上去擰了擰，居然一下就擰開了，心中大喜，推開門是個穿堂，走出去左右環(huán)顧，見那穿堂左右都是路口，便信步向右邊走去，走了到路口向前望去，一抬頭，見姹紫嫣紅一片花海，不由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