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先下手為強(qiáng),難道還等著你殺我么。”俞子夷喘著粗氣把她推開,歪歪斜斜地靠在一邊,啐了一口血沫子道:“賤人,枉我只信你一個?!?/br> “俞…油…悠”秦楓想要說些什么,發(fā)出來的卻全是破碎的音調(diào),于是臉上露出個不知什么意味的表情,不甘心地慢慢合上了眼睛,很快便沒有了氣息。 這一連串事情發(fā)生,連我都沒來得及反應(yīng)過來。 俞子夷冷冷地看著她斷氣,想了想,又湊過去將手探入她的懷中,想看看秦楓之前想用什么東西來殺他。 然而他摸索著,臉色卻一點(diǎn)點(diǎn)起了變化,半晌,他收回手,手里拿著一個小孩子用的紅色肚兜,沾了血,顏色越發(fā)鮮艷,鮮艷得有一些晃眼。 他愣住,像是一時想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沒有明白,右手打著顫,想彎起嘴角,試了幾次卻不能成功,終于不能做出一個完整的笑容。 此時臨優(yōu)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俞子夷身后,簡簡單單地用一把刀子刺穿了他的胸口。 俞子夷來不及呼喊,就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這一場戲便落幕了,塵歸塵,土歸土。 我從梁上一躍而下,看著地上那兩具尸體,不知該說些什么,心里那些憐憫感慨,仿佛輕飄飄地沒有去處。 不過我一個局外人,原本就是沒什么可說的。 只是心里有些可惜,這么好的一個姑娘,我還欠著她一盒rou松。 “到這個地步,俞子夷果然已經(jīng)是山窮水盡,不會再有什么后招?!蔽毅渡竦臅r候,臨優(yōu)一邊說著話,一邊將俞子夷的尸身搜了個遍,找到一本墨藍(lán)色封皮的東西來,翻看一遍就對我道:“賬本到手了?!?/br> 他起身,看了我一眼,忽然漫不經(jīng)心地笑笑,開口說道:“反正在乎他的人都已經(jīng)不在了,那他活著也沒多大價值,還不如早點(diǎn)去閻王那里報(bào)到?!?/br> ……難不成我看上去真的有這么感傷?想想這輩子我才十八歲,不會是遲來的中二青春期終于要到了,開始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吧。 我回過神來,收起那些沒什么用的念頭,對他點(diǎn)點(diǎn)頭,隨后將那塊肚兜從俞子夷手里扯出來,塞回到秦楓手里,又往她的手里放了一把短劍,最后將兩個人的尸體重新擺了擺。 很好,這般看著就有自相殘殺而死的樣子了。相愛相殺至少有個愛字,騙不了自己,騙騙別人也好。 我消除了自己和臨優(yōu)來過的痕跡,便從他們身邊退開,就聽到外面有砸門的聲音,之前那個小丫頭扯著喉嚨,焦急萬分地喊著:“秦jiejie,里面怎么了,你快開門呀!” 有人來此,我們不便久留,當(dāng)下從另一邊的窗子處躍出,朝著晉王府而去。 這一趟還算順利,但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總覺得有一些不妥。 一直到了王府,我才明白這一絲不妥來自哪里。 魏王死了。 被俞子夷殺的。 他做了這樣的事,縱然是晉王也保不住他,所以他只有逃,卻不知道往哪里逃。 據(jù)調(diào)查,是俞子夷拿了賬本想要叛逃,卻被魏王撞見,兩人起了爭執(zhí),打斗之間,俞子夷失手殺了自己的主子。 這件事有很多疑點(diǎn),比如為什么魏王會恰巧撞見俞子夷,比如兩人起爭執(zhí)的時候,為什么沒有第三個人在身邊,比如俞子夷一個書生,怎么殺得了胖成一片海洋,壓也壓死他的魏王…… 可沒有人在乎,或者說,他們想到的,是另外一個方向。 當(dāng)天,慶帝怒火攻心,竟又暈過去一回,醒來便急召晉王入宮。 老皇帝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了孟公公在一旁伺候。我留在殿門外面,聽著晉王一路走到了那老皇帝的面前。 “你知道朕叫你來,是為了什么嗎?” 晉王頓了頓,淡淡道:“兒臣知道,但那事并非兒臣所為?!?/br> 慶帝冷笑一聲:“是,沒有證據(jù),自然不是你。你做事一向是滴水不漏的?!?/br> 晉王不語。 “朕只有你們兩個皇子,正雍是個庸才,百年之后,這把椅子終究還是要交給你的,你就這么迫不及待么,那可是你的兄弟!”慶帝驀然拔高了聲音,喘著粗氣道:“也罷,朕早就知道,你是這般狼心狗肺的東西,同你母后真是一模一樣?!?/br> 我看著微暗的天光,木著臉,一動不動地做著殿門口一根乖乖杵著的木頭。可我覺得,心里微微地有點(diǎn)疼。 然而晉王的聲音依舊平靜,他波瀾不驚地開口,淡淡道:“我從不像母后,我像你?!?/br> “畜生!”慶帝怒極反笑,抄起手邊什么東西砸過去,清脆的響聲突兀地在鴉雀無聲的大殿內(nèi)響起,半晌,他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道:“來人,把這孽子給朕帶下去,奪了封號圈禁于晉王府里,沒有朕的命令,不準(zhǔn)再出府半步?!?/br> 晉王極輕地笑了一聲,也不爭辯,叩了頭便從里頭走了出來,一言不發(fā)地沿著青石鋪就的御道一步步離開。天地混沌,有身披甲胄的侍衛(wèi)亦步亦趨地跟在后頭,他也不看這些人,徑直朝前面走著,忽然略有所感的伸出手來,掌心落入一點(diǎn)冰涼。 隆德三十五年初冬,降雪。 我皺眉,上前想要為他披上斗篷,卻被他輕輕推開。晉王仰頭,目光一瞬不瞬地望著昏沉的天空,伸出舌頭舔掉手掌上那一點(diǎn)化開的雪水,閉眼,再睜開時,眼底已然一片寒潭靜水,沒有一點(diǎn)的情緒。 他勾了勾唇角,立于寒露霜階之上,唇角如往昔般彎起一點(diǎn)弧度,愉悅非常地笑道:“滿月樓,很好?!?/br> ☆、第74章 影衛(wèi)被軟禁 魏王一死,任誰第一個下意識懷疑的都會是晉王,因此他的處境可說是岌岌可危。 但即使在被圈禁、押回王府的路上,晉王也還是擺著一張無所謂的笑臉,老神在在,好像誰都奈何不了他,天踏下來他也能頂著的樣子,瞧誰都是螻蟻,看誰都是傻逼,覺得別人做的一切小動作都是一個冷笑話,于是我準(zhǔn)備的寬闊的肩膀和溫暖的懷抱,全部都沒能用得上。 我家cp如此天縱逼格,真是讓人感到一絲蛋蛋的憂桑。 其實(shí)回想起來,晉王年紀(jì)還小的時候,偶爾也還是會對月吟個詩,對花喝個酒,抒發(fā)一下心中的郁憤的,不過自從得了蛇精病,整個人就精神多了,也……更加不像是個人了。 我堅(jiān)定地認(rèn)為,晉王原來是個好同志,只不過是一個不小心被某人給洗腦帶歪了,沒錯,就是那個一身狐裘蜀緞的華美衣袍,懷里抱著條狗,在晉王府門前慢慢轉(zhuǎn)過身來,笑得人模狗樣,人狗合一的家伙。 晉王下車,目光掠過牌匾上“晉王府”三個燙金大字,嘴角牽起一抹嘲諷的笑意,隨即轉(zhuǎn)過頭,淡淡頜首道:“君師父。” 雖然晉王一時失勢,但慶帝現(xiàn)在畢竟只有這一個兒子了,誰也不能肯定晉王能不能東山再起,因此衛(wèi)兵們雖然守在后面,但也不敢貿(mào)然出言催促。 君墨清便揉了揉小黑耳朵中間的軟毛,施施然地露出一個笑容,有些無奈道:“這么一會兒,為師便少了兩個能蹭吃蹭喝的地方?!?/br> 晉王瞇起眼睛,十分難得地解釋道:“此事非我所為。” “自然,我年紀(jì)雖然有些大了,可還沒有老糊涂?!?/br> 君墨清眉梢細(xì)微上挑,搖了搖頭道:“參與此事的,我能想到的,便只有滿月樓,他們的目的,大抵就是為了造成現(xiàn)在的局面,讓大慶朝政陷入混亂。畢竟單憑俞子夷,不可能殺得了正雍,他大概是被嫁禍的。先取得正雍的信任想對付你,眼見此路不通,便干脆利落地憑著他的信任殺了他,下了這一手棋,真是……” “俞子夷貪慕榮華,卻識人不清,也是自作自受。只是可憐我那皇兄,舍了云毅,卻不知道自己也不過是一枚棄子罷了……” 晉王輕笑一聲:“若非之前他動手給云毅下了毒,我那時怎么能找到這許多證據(jù)來翻供?若非我之前當(dāng)真聯(lián)系了俞子夷,父皇又怎么能找到這許多證據(jù)來定我的罪?俞子夷答應(yīng)得爽快,果然只是一個套子。真真假假、虛虛實(shí)實(shí),這滿月樓學(xué)得很快,很是不錯?!?/br> 君墨清面帶淺笑道:“好了,有些話不當(dāng)在這里說,只是我要提醒你,你這府里,怕是也進(jìn)了個細(xì)作,而此人的名字,你也應(yīng)當(dāng)心中有數(shù)了?!?/br> “呵,臨優(yōu),他這出情深意重的戲碼演得真是不錯?!睍x王瞇起一雙鳳眼,冷冷問道:“人抓住了?” 君墨清繼續(xù)微笑:“跑了?!?/br> 晉王皺眉睨著他。 君墨清面色不改:“雖然你走之前曾吩咐了老吳,但你出事,府里略亂了一亂,老吳也被抓進(jìn)了天牢。臨優(yōu)早摸清了情況,便趁亂跑了。如今你被軟禁,估計(jì)我們也不能光明正大地搜捕他?!?/br> 晉王沉默了一會,道:“老吳進(jìn)了天牢?” 君墨清道:“不錯,你府里的人,要么被抓,要么被遣散,如今晉王府里,除了看守你的侍衛(wèi),一個人也沒有。戰(zhàn)玄能陪著你,也是我額外去求來的?!?/br> 晉王:…… 君墨清:“也就是說,正涵你要自己學(xué)著劈柴、做飯、洗衣、掃地……哦,還有倒夜香。唉,軟禁么,總歸不是享福啊?!?/br> 晉王:…… 我:…… 后面一個侍衛(wèi)終于忍不住開口道:“王爺不必?fù)?dān)心,這些事還是有專人來做的?!?/br> 君墨清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隨后轉(zhuǎn)向晉王道:“我不多說什么了,正涵,你記著我的話,暫且好好呆著,莫要再叫圣上費(fèi)心了?!?/br> 晉王回以一個冷笑道:“君師父,你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便罷?!?/br> 君墨清眸色變幻,長嘆,看著晉王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邁進(jìn)空寂的王府。朱紅門扇上落了鎖,皚皚白雪粘在門庭上方烏黑的匾額之上。 夜色浮沉。 我想起之前臨優(yōu)離開過我視線的事情,心里總是有些不安,便挑著沒人的時候?qū)χ鴷x王說了出來。 晉王披散了頭發(fā),披了件藍(lán)色的錦袍,回頭看我,蹙起眉頭道:“他回來之時表現(xiàn)可有異常?” 我回憶了一番,不確定道:“賬本是由他從尸體上翻出來的?!?/br> “翻出來?”晉王微微瞇起眼睛,目光冰寒如同刃上流光:“怕是他早就自己看過,又在那個時候藏進(jìn)去的吧。滿月樓步步為營,為何偏偏在沐凡一事上破綻百出?我便猜,他們這么做,就是為了讓臨優(yōu)置之死地而后生,演一出戲好順利混進(jìn)王府,因此事先對臨優(yōu)有所防備,不想還是中了他的道,給了他這個機(jī)會接觸俞子夷,和滿月樓聯(lián)系。也怪不得俞子夷答應(yīng)得這般容易……沒有臨優(yōu)的消息,滿月樓想嫁禍給我,未必就有這么簡單。那本賬本,應(yīng)該也是他們的目標(biāo)之一?!?/br> 那房梁斷得太過蹊蹺,可當(dāng)時的情況也容不得我多想,而臨優(yōu)也確實(shí)是安穩(wěn)了許多日子,讓我忘記了他原本是條隨時都能咬人一口的狼。 那賬本上全是魏王一派大臣們的各類把柄,若握在滿月樓手里,便是一把殺人的利器。 我從未這樣后悔過,腦子一熱便開口道:“魏王一死,寧安城戒嚴(yán),臨優(yōu)說不定還在城內(nèi)。我去找。” “不必你去。”晉王斜了我一眼,淡淡道:“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臨優(yōu)自然有人去尋,你只要呆在這里便是?!?/br> 晉王說的估計(jì)是暗衛(wèi)。唉,新品已經(jīng)上架,只會殺人和“讓你死”的影衛(wèi)別說菜鳥,連盤菜都算不上,對晉王來說,大概還真是沒什么用處了。 我一想到自己失業(yè)了只能回家賣茶葉蛋,不由地有點(diǎn)氣悶。 晉王忽然開口問道:“阿玄,你心里有事,為何不索性說出來?” 我有點(diǎn)驚訝:“為何這么問?” 晉王輕笑:“你若是心情不佳,就不怎么說話?!?/br> 我:…… 什么破觀察力,心情很好的時候,我明明也不說話的好么?。?! “疑人不用,臨優(yōu)的事,是我錯了?!睍x王用指尖輕輕叩了一下桌子,直直看向我道:“所以阿玄,你不必自責(zé),也不要覺得自己對我沒什么用處?!?/br> 我愣了片刻,握緊了拳頭,又松開:“不是……” 晉王站起來,整了整衣襟,朝我走了過來。 我感動又忐忑地看著他,心想他是不是過來抱我啊,他敢抱我就敢撲啊,乳燕投林也no problem啊。 結(jié)果晉王在一步之遙外停住了腳步,側(cè)耳聽了一下外頭的動靜,然后對我開口道:“說了這許久也不見有人偷聽,看來這里還算安全。阿玄,有件事要交給你去做。” 我:“……何事?” 晉王:“去查一下恭桶。” 我:…… 是不是,有哪里,不大對的樣子? 晉王毫無所覺地解釋道:“君師父平日里雖然也常打趣別人,可不至于像今日那般說話。他特意提了倒夜香,必然有什么玄機(jī)。倒夜香的人能夠自由出入王府,門衛(wèi)又不會怎么檢查恭桶,確是傳遞消息的好途徑?!?/br> ……………… 我默默地把一肚子的國罵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