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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惑君在線閱讀 - 第37節(jié)

第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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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塵埃落定

    圣駕臨近,壽康宮大總管成田樂遠遠迎上前來跪地請安,如今大事將定,他估摸著自己也該功成身退。這十?dāng)?shù)年來日子過得倒也談不上艱辛,只是心里始終沒著落,提心吊膽地睡不踏實。現(xiàn)下好了,不論是何種結(jié)局,自己終究再用不著表里不一了。

    宇文凌神情淡淡的,叫人起來,開口問道:“太后用過午膳了嗎?”

    “才剛讓小廚房去做,娘娘說她想吃糖醋荷藕,方才專門點了出來?!?/br>
    “朕今日陪太后用膳,叫人再去添幾道菜,照著平素太后愛吃的來?!毖粤T,宇文凌神色微黯,徑直入了壽康宮。

    太后正自倚靠在軟榻之上垂目養(yǎng)神,旁側(cè)兩名隨侍宮女輕緩為她舒展揉捏。宮人們得了成田樂眼神示意,只安靜跪地恭請圣安,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響。故而直到宇文凌近前,太后依舊闔著眼未能察覺。

    約莫半盞茶功夫,太后擰眉讓身側(cè)服侍的人停手,慵懶睜了雙眼,視線中卻乍然出現(xiàn)皇帝的身影。她神情驟冷,話語之中難掩燥亂:“皇帝日理萬機,怎么有空來這里?”

    宇文凌面上一片和煦,曼聲道:“朕聽聞太后還沒用午膳,索性來這里陪您一道吃?!?/br>
    他這樣和緩的態(tài)度讓太后很是意外,雖不知他另有怎樣的安排,可按著以往,斷然與他作對顯然會讓自己更加不稱意,眼下多事之秋,倒不如靜看他到底是何用意。

    得了默許,宇文凌當(dāng)下也不再多言,直到膳食擺上來,方徐徐開口:“朕另外吩咐了小廚房多做出幾樣您愛吃的菜式,太后嘗嘗看。”

    自那日撕破臉后,他便再不肯虛與委蛇稱自己母后,如今擺出這樣一副似有若無的尊重,究竟是為哪般?有了顧慮,變更加猜忌,怎樣都覺得他必定沒安好心。

    見她僵持著不動杯盞,宇文凌淡淡笑著,先行接過宮婢遞上的碗匙,不緊不慢兀自動筷。

    不論如何,這餐膳食終是用過了,待到內(nèi)侍上前撤去桌碗,宇文凌猶不見離開。太后有些沉不氣,直剌剌開口問:“皇帝到底是何用意,不妨直接挑明了兩下里清楚?!?/br>
    宇文凌不答她話,只沉聲吩咐:“都出去,朕同太后有事要商議。”

    太后越發(fā)緊張,她究竟想要做什么?未等她再開口質(zhì)疑,宇文凌已然揭曉了謎底:“朕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太后,事發(fā)突兀了些,還請您節(jié)哀?!?/br>
    這是什么意思?節(jié)哀!他究竟想要說什么!

    “明親王今日晌午于文華殿中自裁,發(fā)現(xiàn)時,已經(jīng)遲了?!?/br>
    太后猶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消息,她憤然起身,將手邊案幾拍得劈啪作響:“胡說!”

    半晌才反應(yīng)過來他根本就沒有騙自己的必要,這月余以來接連的打擊,早已讓太后不復(fù)從前的頤指氣使,可這樣的噩耗擺在面前,還是讓她暴跳如雷。再顧不得禮制儀態(tài),她面上神情頓時變得有些猙獰:“是你下令殺了他?皇帝,你好狠的心!”

    宇文凌眉宇之間一片冷冰,沉聲道:“朕方才說過了,明親王是自裁?,F(xiàn)下來此,不過是知會您一聲。不論如何,他也是宇文家的血脈,朕會命人厚葬他,這一點還請您放心?!?/br>
    天家無親情,這點不僅適用于兄友之間,甚至母子也是一樣。太后一生尊榮,大概唯有她自己的體面才是最重要。宇文明昌礙著身份自小沒跟在她身邊帶養(yǎng)過,認真論,太后與他之間的母子之情究竟有多深,實在未可知。

    震驚之后是憤怒,再然后則化為對自己未來的擔(dān)憂。她目光炯炯注視著皇帝,頗有些咄咄逼人的架勢:“你可真是好手段,如今攝政王與明昌都已不在,唯剩下哀家是你的障礙,你究竟預(yù)備如何?直說吧。”

    如今宇文明昌身死,不論太后作何念想,此刻的她都是一位失去了親生骨rou的母親。對她的憎恨從來就沒減少過分毫,只是她接連承受打擊,憎惡的同時,也不由對她生出了幾分憐憫之心。

    “不論如何,您也是先帝皇后,朕曾經(jīng)的母后?!闭f到此,他便停了下來。太后聽得心驚,他說‘曾經(jīng)’,那便是意味著將來不會再是!的確,又有誰能夠容忍一個已然撕破了臉的對手霸持著尊位,統(tǒng)領(lǐng)著自己的后宮?

    連番的打擊讓她精神懈怠,仿佛厄訊太過密集,反而提不起力氣再去做出任何抗?fàn)帯K皇穷櫮钪蟮娜兆釉撘绾味冗^,想要開口,又實在拉不下臉去問他。

    宇文凌也不愿再于此處周旋,徑直道出結(jié)果:“太后年事已高,既已無力cao持后宮諸番事宜,不如自請為列祖列宗駐守皇陵。您放心,體面朕一定盡可能為您爭取,美名朕亦不會吝惜給您。一切用度朕不會苛刻,但您若再想同外界有牽連,怕是不能夠了?!?/br>
    這已經(jīng)是莫大的寬宥,雖有不甘,但她十分清楚,再同他對著干,自己的下場一定不會比現(xiàn)在好看。左右他還算是顧及了皇家的體面,即便是脅迫,也拿捏住了自己的軟肋,叫自己無話可說。

    只是還有一點她不明白:“皇帝,臨了,哀家還有一事要問你。哀家這些年來苦心經(jīng)營,照理說宮中的一舉一動怎樣都不會藏得如此嚴(yán)密,且這許久以來,總感覺聽到的看到的虛虛實實理不清楚,你究竟是玩的怎樣一出障眼法,竟讓哀家無跡可尋?”

    宇文凌神情淡漠,曼聲道:“你太過驕傲,總以為自己眼光獨到,卻不知你最信任的人,其實始終都效忠于朕?!?/br>
    他這番話讓太后大驚失色,她再難控制情緒,殿內(nèi)響起杯盞破碎的聲音。

    宇文凌厭煩這一切,再不愿停留,起身離開,遙遙說道:“太后明日便起身往皇陵去吧,您記住,唯有安安分分,才是您最大的福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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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摯愛獨一

    冬日白晝變短,待到回往宣正宮,天色已然現(xiàn)出蟹殼青,陰陰沉沉,仿佛就要變天。

    問了常順辛瞳人在何處,才想派人去寶華閣喚她往清心殿來,抬頭看了看天色,又覺沒必要折騰她再去換衣裳跑一趟,干脆自己轉(zhuǎn)了步子,徑直往寶華閣去。

    她就在案前坐著,面前鋪了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募t紅綠綠。聽見聲響仰臉瞧去,兩人視線剛巧相撞。

    宇文凌瞧見這場景,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做給自己的那條沾了血跡的汗巾,便有意擺出一副不滿的樣子:“這是又要做給你自己?朕這里可還欠著一筆賬,你打算什么時候償還?”

    他不說還好,前頭事情一提起,就讓辛瞳止不住難為情:“您快別說了,我這便日夜趕工,重新做出件給您成不成?先前那事兒旁的記不得,我就單記住您拿折扇敲我手心了?!?/br>
    她這樣一番玩笑應(yīng)對,樣子嬌憨可人。宇文凌成心逗她:“不是說好了的,那條汗巾朕要好生收著,連同你那封信一起,時不時拿出來看看才是正理。”

    “那您藏哪兒了?回頭我去悄悄偷出來?!?/br>
    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不答她話,只一味淺笑,隨后拉了她的手一并坐在旁側(cè)的搖榻上:“我是同你說正經(jīng),欠的賬沒有不還的道理?!?/br>
    辛瞳盈盈笑著:“原就是在琢磨著,該做點什么送給你,可您只顧取笑,倒叫我不好意思送出手了。”

    在她眉眼之間輕輕一點,宇文凌曼聲道:“那可不行,索性你當(dāng)我什么都沒說過就是了?!?/br>
    他竟這樣隨性,辛瞳暗自覺得好笑。誰能料想面上瞧著沉冷不容絲毫冒犯的帝王也會有這樣扯皮耍懶的一面。更奇怪的是,不知從何時起,自己再不會感覺同他之間橫亙著遙不可及的距離。

    將壽康宮中發(fā)生的種種同她簡單說了說,辛瞳沉默點頭,這大概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局了。半晌又聽他說道:“眼下還有一樁事情要做。”

    “是什么?”

    宇文凌神色莫名,一瞬不瞬打量著她,不著急答她話,反而開口問她:“如果咱們成親后,還有其他人夾雜在其中,你會不會在意?”

    即便在意又能怎樣,可又怎么能夠不在意?辛瞳沉默著,這是一根扎在心里的刺,日子久了,仿佛能夠適應(yīng),但只消一星半點的撩撥,便又會刺痛無比。

    她點頭,決定直面自己的情緒。

    沒想到這樣的答案很是討好了身旁之人,他甚至贊許地在她面龐之上輕啄一口,像個大孩子對待自己一母同胞的嫡親妹子一樣。

    辛瞳面頰泛起一抹淡淡的紅暈,作勢要逃離他圈在自己腰間的臂腕,推搡著鬧了半天,竟叫他摟得更緊了,腰眼上隱約傳來若即若離的力道,惹得她直發(fā)癢。

    她咯咯笑著,連聲告饒:“主子,您快放了我吧,您手指涼,碰著我了不好受。”

    這明顯是她隨口亂說,隔著那么堆厚實衣裳,若還能感覺到?jīng)?,才真是奇怪了。宇文凌有心揭穿他,索性?dāng)真按住她腕子不讓她掙動,另只手水蛇一般就要往她裲襠下鉆。

    辛瞳被他嚇壞了,扭動得厲害,嘴里甚至發(fā)不出完整的字調(diào)來:“主子,別……”

    本就是逗她,這會兒目的達到了,便不再鬧她,只是她開口閉口的稱呼實在應(yīng)該改一改:“再允許你這么稱呼幾天,過段時日該學(xué)著改口了?!?/br>
    她更加難為情,爭辯道:“諸如秦妃娘娘,她們還不是都尊稱您一聲皇上,我這兒喚您主子喚習(xí)慣了,就還依著從前那樣叫,不成嗎?”

    宇文凌勾著唇角一措不措看著她笑:“正經(jīng)場合里可以,但私底下不行?!?/br>
    “那您干脆直說吧,私底下要我怎么稱呼您?”

    宇文凌樂不可支:“這個要你自己去想,讓我告訴你,還有什么趣致?想起來了就告訴我,你也好提前練習(xí)練習(xí)。”

    他越發(fā)沒正經(jīng),辛瞳應(yīng)對不暇,沒想到從前論肚才自己略遜他一籌,如今這些小打小鬧的拌嘴,竟也說不過他。她很是不平,索性略嫌傲嬌地側(cè)過臉去不再理會他。

    她扭了身子背對著他,宇文凌相當(dāng)好性兒,徑自起了身,繞到她對面,又去摟她:“瞧你那點小心眼兒,有這么抗拒嗎?”

    抗拒肯定談不上,心里不平衡倒是真的,辛瞳只管氣鼓鼓地抿嘴不說話,半晌又覺得自己被他帶得越發(fā)孩子氣,繃不住兀自笑出聲來。

    她靈動的面龐映在他的眼中,處處都透著不可言說的撩人心弦。仿佛短暫的月余時間也會變得有些難熬,竟是十分期待修成正果的那一天。

    “方才問你會不會介意有旁人橫亙在咱們中間,并不是純碎逗你,而是要告訴你一個決定。等到開春大婚之后,朕便廢除六宮。你大概多少也知道些,這么些年,其實高位妃嬪同我之間并無床底之實,就此盡數(shù)放出去另行婚配,也不辜負人大好的青春?!?/br>
    這樣真的很好,但仿佛又有哪里不妥:“可諸如淑妃、清嬪娘娘等人,她們是真心仰慕您,就這樣絕了緣分,是不是有些殘忍?”

    宇文凌眉間起了蹙痕:“老死在宮中才是一輩子寂寥,長痛不如短痛。且朕的心獨這一份,既然已經(jīng)決定盡數(shù)交給你,你便只需好生護著,旁的都不重要?!?/br>
    他這樣說,她有意外,有不忍,而更多的則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男老?。索性將一切都交由他去做,她相信他總歸會有十全十美的法子盡可能兩全,而必要的時候自己從旁勸諫著也就是了。她的心沒有那么廣闊,又不愿逆著實情說出有違本心的話,那便就這樣吧。

    她盈盈笑望著他,他就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仿佛手中握著的幸福一瞬之間有了實感,能夠讓她掙脫枷鎖,隨著本性站在他的身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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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鳳冠霞帔

    “十六夜,炸麻花,扛笆斗,舞火把,撩人罵,送牛樁,老老少少樂哈哈?!?/br>
    于皇城百姓而言,往年正月十六這一天,大體就是吃好穿好,不做農(nóng)活,家人團聚,共享天倫之樂。而元曦十九年的這一日又有不同,因為大臻皇朝迎來了女主人,凌帝的辛皇后。

    周遭屬國齊齊來賀,聲勢及其宏大,華蓋、寶扇、華幢、信幡、纛旗、旌節(jié)、樂車、御仗……皇城每個角落無不洋溢著喜慶與熱鬧。

    古往今來,極少有帝后大婚像辛瞳與當(dāng)今圣上一樣,鳳駕自宣正宮起,施施排排行繞大半個前朝后苑,最終百里紅妝自午門迎進,駕鸞在天瓊宮停駐。

    照著老例,斷沒有皇帝親自迎親的道理。但今上不同,他遙遙立在九重陛階之上,凜凜氣勢亦難以遮掩面上情不自禁流露的喜悅,鄭重其事將他的皇后請進了內(nèi)闈中宮。

    天瓊宮內(nèi)層層紅毯鋪就,周遭是齊刷刷恭請帝后萬圣金安的叩拜聲。彩幔未揭,周身華衣重重,辛瞳被遮著視線,心下滿滿的盡是緊張與激動。好在宇文凌緊緊攥著她的手,各方儀制一一走過,等到入內(nèi)殿,直折騰了大半個時日。

    點翠珊瑚屏障引往著前路,龍鳳喜床旁設(shè)“百子帳”,新房東間的西窗下設(shè)有紅漆桌,桌前列有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籩、簋、籃、俎,這便是民間所謂的“同吃一鍋飯,夫妻本一體”。

    祭過了天地祖宗,便是“合巹禮”。司儀姑姑們朗聲道著喜慶祝詞,兩人將各自手中剖開的瓠合為一體。瓠內(nèi)的酒藉此兩相融匯,宇文凌接過飲下大半,又遞到辛瞳唇邊,笑看她將余下的悉數(shù)飲盡。尚儀北面跪,奏稱:“禮畢,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