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伍媚沒有接話,只是找了個抹布,擦起桌椅來。 約莫半個小時,黎博元帶著一個跟班又來了,兩個人手里滿滿都是東西,嶄新的竹席薄被,大袋新鮮時蔬和水果,甚至還有米糧和調料。 沈陸嘉趕緊上前搭把手。 黎博元放下手里的東西,笑道,“沈先生,您不肯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我就只好送點蔬果米糧過來了,不值錢,您千萬收下。” 沈陸嘉推辭未果,只得收下。 待黎博元和跟班離開后,伍媚開始鋪床,散開卷成筒狀的竹席時她才發(fā)現黎博元只送了一張席子來。 沈陸嘉打開百葉木格子窗戶后,一回頭就看見伍媚坐在床沿,席子只攤了一半。 “怎么了?” 伍媚抬眼看住沈陸嘉,眼睛里微帶捉弄:“只有一張席子?!?/br> 沈陸嘉頓時尷尬起來,心道黎博元想必是誤會他們是小兩口了。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待會兒我再去買一張席子。” 伍媚不聲不響地鋪完席子,走到臥室露臺時才輕飄飄地丟下一句:“就這么湊合著吧先。” 沈陸嘉一怔,胡亂應了一聲便快步出了臥室。 伍媚站在露臺上,細竹簾在她身后緩緩飄動。街道上來來往往的背包客,叼著冰凍可樂的吸管,興致高昂地四處;露天咖啡館的座位上,歐洲男人拿著燙金封皮的小說在安靜地閱讀;梳著發(fā)髻的越南婦女牽著溫順的大狗緩步走過;赤腳的小孩子彼此追逐打鬧著……伍媚似乎突然明白了阮咸為什么每年都會花上四個月在這兒度假,這樣慵懶綿長的時光,舒緩的幾乎讓人惆悵。 下了樓,伍媚有些不敢置信地看著廚房里正在專心致志洗菜的沈陸嘉。 聽到腳步聲,沈陸嘉扭頭看一眼伍媚,淡淡一笑,坦然自若地繼續(xù)清洗佛手瓜和黃秋葵。 “幫我卷一下袖子?!鄙蜿懠魏鋈怀雎暋?/br> “噢?!蔽槊淖叩缴蜿懠蚊媲?,低頭幫他卷袖子。 女人的發(fā)絲隨著動作不時拂過男人清瘦光裸的小臂,一股難以名說的溫馨氣氛縈繞在并不寬敞的廚房里。 幫沈陸嘉卷好袖子后,伍媚有些汗顏地開了口:“我?guī)湍阆床税??!?/br> “你切菜吧。這些天還是不要碰涼水的好?!鄙蜿懠魏茈S意地接口道。 伍媚卻破天荒地不鎮(zhèn)定起來,她拿起菜刀和砧板,便毛躁地切起還滾著水珠的佛手瓜來。她鮮有做家事的經驗,刀工自然不咋樣,切的參差不齊。 沈陸嘉回頭一看,嘴角忍不住逸出一聲輕笑。 伍媚立馬惱羞成怒,也不看他,恨恨地將刀剁的直響。 “刀不是這樣抓的?!鄙蜿懠伟崔嘧⌒σ猓锨拔兆∷氖?。 男子的大掌包住女人的手,握穩(wěn)了刀背,只聽得連貫的落刀聲,佛手瓜很快變成了一堆細絲。 “你刀工真好?!蔽槊目粗璋迳险R劃一的細絲,訥訥地冒出一句。 沈陸嘉對伍媚的廚藝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他從塑料袋里拿出一顆椰子,找準正反面,用刀扎進正面的小孔,然后插進一根紅藍豎紋的吸管,遞給了伍媚。 “拿著喝吧,菜弄好了我叫你吃飯。” 伍媚對于沈陸嘉哄小孩一樣打發(fā)自己很不滿,卻又無可奈何,只得悻悻地捧著椰子,咬著吸管,靠在門框上看他做事。 大概是由于是學數學出身的緣故,沈陸嘉可以說將統(tǒng)籌學貫徹到了做菜的每一個步驟,時間銜接得密不透風,每一步的安排都是有條不紊。 漆成藍色的木格子窗欞早已經褪成淺藍色,陽光從縫隙篩進屋內,在沈陸嘉的身上灑下點點碎金。伍媚呆呆的看著眼前白衣黑褲的英俊男人,心臟一陣陣亂跳。 涼拌佛手瓜、清炒黃秋葵、松子玉米仁和蓮藕香菇湯,四個菜很快裝盤上桌。 “嘗嘗看?!鄙蜿懠文樕蠋е男σ?。 伍媚逐個嘗了個遍,臉上神情由不可置信轉為羞憤欲死。 沈陸嘉剛要開口,就聽見她憤憤道:“沈陸嘉,你一定還念過烹飪學學士的學位吧?” “沒有?!鄙蜿懠我槐菊浀鼗卮鸬?。 “那你廚藝怎么這么好?” 沈陸嘉勾唇一笑:“我在英國待了七年,你知道的,英國菜就是三種:魚、土豆和炸魚薯條。為了不委屈自己的五臟廟,只好自力更生了?!?/br> 伍媚隨之跟著自我安慰道:“嗯,如果我也是在英國生活的話,我的廚藝肯定不比你差?!?/br> 沈陸嘉但笑不語。 吃完飯,自然是沈陸嘉刷的碗。伍媚則被他支使了去喂阿芒。 “少喂一點,別讓它吃飽?!鄙蜿懠味诘馈?/br> 正在給香蕉剝皮的伍媚不解:“為什么,吃不飽它會很吵噯?!?/br> 沈陸嘉高深莫測地一笑:“等嘉魚來了你就明白了?!?/br> “嘉魚?” “南嘉魚,就是我剛才提過的那位學長。” 這名字不錯,典麗文雅。伍媚一面想一面踏上了樓梯。 作者有話要說:遇到沈陸嘉這樣的男人,你就嫁了吧。。。 甜戲寫得好心情好舒適。。。 ☆、29屋頂上的輕騎兵 南嘉魚是晚上八點多趕到的。 伍媚只看見一個高大英武的男人提著一只大籠子出現在了閣樓門口,然后便信步進了內廳。他四肢修長,步履穩(wěn)健,相比籠子里三只蔫頭耷腦地癱坐著的猴子,男人全身上下都洋溢著一種狂野的氣質。 于是乎,伍媚對南嘉魚的第一個印象是——這個男人的氣質和名字太不合諧了。 南嘉魚徑直從伍媚身邊走過,眼珠半點都沒轉過去,仿佛當她不存在一般。又旁若無人地揚聲道:“沈陸嘉——” 正在樓上的沈陸嘉聽見動靜,快步下了樓。 “嘉魚學長?!鄙蜿懠温曇衾镫y得帶上了幾絲激動。 南嘉魚放下手里的籠子,拍拍沈陸嘉的肩膀:“到底怎么回事?” “我和別人打賭,要在五天內讓一只金絲猴認得鈔票?!鄙蜿懠窝院喴赓W地說道。 南嘉魚不解地看著他,“你從來不是逞勇斗狠的人,好端端的怎么會和旁人打賭?”又斜睨一眼伍媚,沒好氣地說道:“該不會和這個女的有關系吧?” 伍媚托著腮,懶洋洋地瞥一眼南嘉魚,笑瞇瞇道:“可不就和我有關系,還是莫大的關系呢。你的沈學弟可是和我的未婚夫打的賭。” 沈陸嘉苦笑,他這位學長別的都好,唯獨是位男性沙文主義者,倒不是針對伍媚一個。但顯然南嘉魚的態(tài)度惹得伍媚不痛快,這小姑奶奶便開始像毒蝎子一樣準備蜇人了。 果不其然,南嘉魚臉色愈發(fā)難看起來,他依舊看都不看伍媚一眼,只是質問沈陸嘉:“你看看這女的,嬌蠻癡纏,你怎么會和這種貨色混在一起,還為了這種貨色出頭?!?/br> 他一口一個“這種貨色”,伍媚登時大怒,她裊裊地走到沈陸嘉身旁,示威一般將沈陸嘉的一只胳膊摟在懷里,冷笑道:“你的寶貝學弟就喜歡我這種嬌蠻癡纏的貨色,你又能怎么樣?” “你,簡直恬不知恥!”南嘉魚怒不可遏。 原來還以為這男人是個什么厲害角色,現在看來不過是一頭大沙豬,罵她不要臉的人多著去了,她早就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把頭一歪,恰巧靠在沈陸嘉肩上,伍媚笑盈盈地看向南嘉魚:“嗨,恬不知恥怎么了?這年頭要臉的還不是被不要臉的使喚的跟孫子似的?!?/br> 南嘉魚簡直要氣得背過去。 沈陸嘉趕緊打圓場:“嘉魚學長,其實不關她的事,是我公司里出了一點問題,不得不答應這個賭約?!?/br> 南嘉魚深呼吸了一口氣,按捺住滿腹怒氣道,“陸嘉,你的私事我管不了?,F在你帶我去看那只金絲猴?!闭f罷自己提著籠子向樓上走去。 沈陸嘉在心底輕輕嘆了口氣,朝伍媚微微一笑:“嘉魚他性子就是這樣,并不是針對你。他言語間有沖撞你的地方,我代他道歉?!?/br> 看著眼前男子眼眶下微暗的色澤,伍媚不知怎的,心里一軟,嘟噥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和他計較。”說完一擰身也上樓了。 猴子阿芒被安置在空曠的儲藏室里。它出生沒一年就被阮咸養(yǎng)在身邊,喝的是礦泉水,吃的都是時令鮮果,阮咸也極少拘著它,可以說一些小戶門楣的人家都不及它的日子滋潤??墒侨缃袼粌H行動受制,而且居然連吃都吃不飽,此刻聽見人聲,它憤怒地齜牙咧嘴,連連發(fā)出威嚇的叫聲。 那幾只僧帽猴似乎也來了興致,攀在籠子的縫隙里,盯著對面的阿芒,尤其是那只叫諾特的母猴子,居然隔著籠子搔首弄姿起來。 “你說要五天訓練這只金絲猴認識鈔票?”南嘉魚忽然問道。 沈陸嘉點頭應了一聲。 南嘉魚神情嚴肅道:“陸嘉,你知道的。鈔票和貨幣概念是不一樣的。我們當初訓練僧帽猴所采用的是代幣,因為僧帽猴屬于新大陸猴,幾乎沒有真實的視覺模式,至少是六種以上的色彩類型的色盲,所以它們不具備識別出鈔票,也就是不同面值的紙幣之間區(qū)別的生理基礎。但是金絲猴就不一樣了,它屬于舊大陸狹鼻猴類,視覺能力和人類十分接近,它是完全有可能辨別不同面值的鈔票的。” 沈陸嘉倒也愣住了,他為人光風霽月,在答應阮咸這個賭約時倒真沒有想過阮咸會在字眼上玩心機。馴養(yǎng)動物不外乎就是條件反射和感情投注兩種,他讓南嘉魚把試驗成功的僧帽猴帶過來,存的就是利用猴子之間的趨同模仿性,以食物為誘餌,從而使得阿芒在短期內知道不同的貨幣可以換取不同的食物。這下如何是好? 鈔票……貨幣……沈陸嘉在腦子里盤算起來。靈光一閃,他有了主意,你阮咸會摳字眼,難道別人便不會嗎?你只說鈔票,又不曾限定是一國的鈔票。 “越南使用的塑料鈔,而美元則是紙幣,雖然僧帽猴識別不出色彩,但是它們可以感知材質,這些僧帽猴都是訓過的,讓它們知道紙幣可以換取它們最愛吃的水蜜桃,而塑料鈔只能換取蘋果片,我想不需要多久。只要它們成了,我就有把握讓阿芒也識得鈔票?!?/br> “好主意?!蹦霞昔~勾起唇角一笑,露出一口光潔的白牙,一面說一面蹲□,打開籠子,一手撈起了怪叫的阿芒。 憤怒的阿芒恐嚇一般朝南嘉魚怪叫。 南嘉魚滿不在乎地捏住阿芒的下顎,湊近了看牙口,“呵,才五歲不到,還沒成年?!庇忠ゲ榭窗⒚⒌年P鍵部位。阿芒張牙舞爪,就是不肯給他查看□。南嘉魚被它逗得哈哈大笑,連聲問沈陸嘉:“這猢猻誰養(yǎng)的,怎么這么可愛?” 南嘉魚的愉悅顯然讓伍媚不痛快起來,她似笑非笑地看住沈陸嘉:“抱著這種長得像人形卻不是人的畜生不覺得惡心嗎?” 南嘉魚回頭瞪她一眼,譏諷道:“小姐,數典忘祖說的大概就是你這種人,別忘了幾千萬年之前,你的祖先還未必比這幾只猴子長得美到哪里去?!?/br> 伍媚涼涼地接口道:“從南先生英偉的相貌就看得出來您的遠古祖先是何等英俊不凡了?!?/br> 南嘉魚一個晚上幾番被伍媚氣的半死,這不是拐著彎兒說他長得像人猿嗎?可是他的出身和教養(yǎng)還能讓他和一個女人站著打嘴仗不成? “我明天會回英國。這幾只猴子你記得給我送回實驗室。”將阿芒往沈陸嘉懷里一丟,南嘉魚拂袖而去。 沈陸嘉急急地把阿芒塞回籠子里,追上南嘉魚。 “嘉魚學長。今天的事實在對不住,她嘴上一向是不饒人的?!鄙蜿懠嗡闶穷^一回嘗到夾板氣的滋味。 南嘉魚長吁一口氣,他哪里看不出沈陸嘉對伍媚的情意,他本想留在河內幫沈陸嘉的忙,可又不想他兩頭為難,索性離開。當下他正色道:“陸嘉,我勸你一句,這個女人不適合你?!?/br> 沈陸嘉沉默不語。 “ 男女之間,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你待她太好,她未必會投桃報李?!眮G下這么一句話,南嘉魚攔了一輛車,去酒店了。 兩邊是擁擠的建筑物,隔出一條被昏黃的路燈照亮的馬路。攤販、游客、貨品、垃圾、花樹、夜色、汗水……沈陸嘉站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半晌沒有動作。在他的朋友當中,有的愛的是能與之比肩的伴侶,他卻只希望他的女人,永遠都生活在樂園里,所有的凄風冷雨,他來替她擋;所有的痛楚磨難,他來替她抗;所有的辛酸苦厄,他來替她嘗。收回思緒,沈陸嘉快步回了閣樓。 二樓的儲藏室內,伍媚已經不在了。沈陸嘉心底泛起些許的慌亂。幸好,當他步入臥室時,聽見了浴室內嘩嘩的水聲。心里才松了一口氣,又想起她連房門都不鎖,萬一他還未回來,有歹人闖入該怎么辦? 心里不痛快的沈陸嘉干脆去了儲藏室,訓猴子去了。這么一忙,就忙到了半夜。沈陸嘉回到臥室時,伍媚已經睡了。 她穿著一件大大的長t恤。寬松的圓領滑下幼圓的肩頭,在室內的節(jié)能燈下幽幽的白光下閃爍著誘人的色澤。睡著的她身上沒有白天的妖嬈風情,反而像一個無邪的孩子。 他喉頭一緊,收回目光,輕手輕腳去了浴室沖澡。 洗完澡,沈陸嘉又趁手把衣服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