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沈陸嘉——”嚴諶意外地看著門口寒著臉的年輕男人。 伍媚立刻僵住了。 沈陸嘉看也不看嚴諶,徑直扯住伍媚的胳膊就把她往外拖。 嚴諶還不清楚二人的關系,他上前一步,攔住沈陸嘉:“沈總,這是我的客人,請你放尊重一些?!?/br> 沈陸嘉眼睛都紅了,滿是戾氣地看住嚴諶,“她是我老婆,嚴書記你說我們兩到底誰該放尊重一點?” 伍媚尷尬萬分地朝目瞪口呆的嚴諶笑了笑,任由沈陸嘉將她拽出了包廂。 沈陸嘉氣瘋了,他也不說話,就這么直接拖著伍媚往樓梯口走。伍媚覺得手腕像被鐵鉗鉗住,她又穿著高跟鞋,根本跟不上他的步速,腳一崴,她吃痛地叫起來:“沈陸嘉,你弄痛我了?!?/br> 沈陸嘉這才停下來,轉身緊緊盯住她,一張俊臉因為嫉妒和怒火變得有些扭曲:“你也弄痛我了你知不知道!我打你電話你關機,沒想到你竟然和別的男人跑出來約會,你為他打扮,你對著他笑,讓他摟著你的腰,還親親熱熱地管他叫阿諶!你有沒有想到我才是你老公!這些事你只能對我做!我讓你喊個老公你得磨嘰個半天,喊嚴諶那個糟老頭倒是喊得挺親熱!這叫今天被我撞見了,要是沒撞見,你是打算給我戴實了這頂綠帽子嗎?” 伍媚看著眼前的男人,因為生氣,他呼吸急促,素來波瀾不驚的茶褐色眼眸里滿是憤怒和傷心,她有些愧疚地伸手摟住他。 “別給我來這一套!”沈陸嘉*地撥開她的手。 “不是你想的那樣,老公,真的不是你看見的那樣。包廂里還有一個女孩,你看見了吧?那個女孩子在追嚴諶,嚴諶被她纏得沒有辦法,這才找我裝作他的女友,想叫那個女生死心?!?/br> 沈陸嘉回想了一下,包廂墻角似乎是有個穿著毛衣的女生。 “老公,我錯了,你別生氣了。好不好?”伍媚抱住沈陸嘉,整個人都依偎在他胸膛,哀哀地裝可憐:“手腕都被你捏青了,還有腳也崴了一下,好痛啊。” 她整個人像一汪蜜水一般癱在他懷里,沈陸嘉哪里還有心思吃飯喝酒,只想將她就地正法,直接打橫抱起伍媚,就要下樓。 “大衣,我的大衣?!蔽槊男÷曁嵝阉?/br> 侍者在沈陸嘉的示意下趕緊給伍媚拿來了大衣,沈陸嘉用大衣裹住懷里的佳人,回頭朝不遠處的何止齡交代道:“何管事,煩你去我的包廂打聲招呼,就說我有急事先走了。讓他們盡興。至于賬單,按照老規(guī)矩來。” “好的。沈總放心。” 將伍媚抱進車里,沈陸嘉直接落下車鎖。然后扯開大衣,直接就俯身吻了下去。這個吻和過去都不一樣,帶著點兇狠的意思。 伍媚知道他還在生氣,有些委屈地哼了一聲。卻聽見撕拉一聲,他的大手已經(jīng)直接撕開禮服裙的下擺。車里空調(diào)沒開,她的肌膚立刻感到了涼意。隨后,他又將她胸前的硅膠乳/貼直接扯掉,團成一團丟掉。手掌直接覆蓋住了一側的綿軟,有些粗魯?shù)財D捏著。 伍媚也有些火了,她不喜歡這種帶有屈辱色彩的性/愛方式。解釋也解釋過了,討?zhàn)堃灿戇^了,怎么還這副死樣子,她伸手用力去推他:“沈陸嘉,你放開我。我生氣了?!?/br> 沈陸嘉動作一滯,稍稍抬起身體,吐出一口濁氣,依稀還帶著紅酒的氣味兒:“我也很生氣,你身邊總是圍繞著那么多異性,夏商周、蘇浙、阮咸、商淵成、嚴諶,即使你們之間純潔的像一張白紙,我還是覺得妒忌,我覺得難受。你是我一個人的,只能是我一個人的?!?/br> 腦袋里回閃過下午他看見自己和商淵成斗嘴時的樣子,伍媚在心底重重一嘆,努力坐直身體,然后摸索著將墊在身下的大衣披在身上,又開了車頂燈。 她伸手捧住沈陸嘉的臉,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和他直視:“陸嘉,對不起,我知道我的一些行為讓你不快,我很抱歉,以后我會注意,但是請你相信,我愛你,不會做任何一件對不起你的事。夏商周,他是晏夷光的過去,已經(jīng)翻過去了,他只是一個遠方的朋友;蘇浙,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基佬,愛的人是阮咸;阮咸,你知道的,我畏懼并且討厭的家伙,如果可以,我希望再也不用看見他;商淵成,他是醫(yī)生,我們在彼此的眼中都是沒有性別的,況且他已經(jīng)有喜歡的姑娘了,叫白茯苓;至于嚴諶,我一向喊他嚴伯伯,是真的當做長輩來看,他對我很好,但他心里惦記的始終只有顧傾城一個。而你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和他們都不一樣。你是我的丈夫、愛人,是要和我長相廝守共度余生的男人,你明白了嗎?” 沈陸嘉這才如同被安撫了的大貓一般平靜下來,他有些局促地看著衣不蔽體的伍媚,寶藍色的軟綢禮服裙幾乎被他撕扯成了吉普賽女郎的碎布披肩。 “我很抱歉,我剛才太生氣了,所以有些失控……” 伍媚低頭看一眼自己身上的裙子,勾唇一笑:“嗯,差點就變成婚內(nèi)強/jian了?!?/br> 沈陸嘉萬分窘迫地低頭,不敢看她,囁嚅道:“老婆我錯了,對不起,我保證,以后不會發(fā)生這種事?!?/br> “好吧,我原諒你了?!蔽槊男Σ[瞇地奪回了主動權。 而乖乖認錯的沈陸嘉小心地替她將大衣衣襟攏好,壓根忘記了先前自己才是理直氣壯的那個。 早上九點是約定的手術時間。伍媚臨進手術室時,原本一直八風吹不動的沈陸嘉臉上的平靜面具再也繃不住,他上前一把抱住伍媚,什么話也不說,只是緊緊將她摟在懷里。 伍媚覺得眼眶有些發(fā)酸,但還是笑著伸手拍拍他的背:“陸嘉,別擔心,我很快就出來了。” “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在外面等你?!?/br> 他的目光誠摯而灼熱,幾乎要看到她心底去,伍媚喉頭微哽:“嗯。” 隨著玻璃門徐徐合上,沈陸嘉竟然生出一種生離死別般的感覺來。他一直佇立在手術室門前,動都不動,仿佛成了一尊雕像。眼睛只是注視著“手術中”三個紅字。 手機卻突兀地響起來,往來的護士有些不悅地瞪他一眼,又步履匆匆地走了。沈陸嘉趕緊從褲兜里摸出手機。屏幕上顯示是來自沈宅的號碼,他深吸了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喂——” “陸嘉,太太她,吞安眠藥自殺了?!彼貋矸€(wěn)健的老傭人聲音里滿是慌亂,依稀還帶上了哭腔。 母親。安眠藥。自殺。醫(yī)院雪白的天花板似乎一下子壓下來,白皚皚地壓下來。沈陸嘉忽然覺得渾身發(fā)涼,他的母親終究還是厲害的,放出了這樣的手段來。 他強迫自己鎮(zhèn)定下來:“你喊救護車沒有?” “還沒,那我這就打電話……” “不用了,張媽,你收拾一下,我現(xiàn)在就趕回去?!?/br> 啪地一下掛了電話,沈陸嘉猛地抓住一個路過的護士的胳膊,急切道:“救護車,我要救護車!” 男子的呼吸拂在臉上,年輕的護士臉一紅,“好的,我這就幫您喊救護車?!?/br> 沈陸嘉深深地扭頭望一眼手術室,這才大步奔了出去。他向司機和急救醫(yī)生說明了地址和情況,救護車一路風馳電掣往明陽山駛去。 坐在救護車內(nèi)的沈陸嘉無助地伸手捂住自己的臉頰,他的妻子,正在做手術,吉兇未定;而他的母親,也是生死未卜。沈陸嘉不明白,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苦難要他去承受, 好容易趕到沈宅時,陸若薷已經(jīng)處于昏迷狀態(tài),醫(yī)生翻開眼皮看了看瞳孔,進行了肺部聽音之后又將床頭柜上的藥瓶拿起來掃了一眼:“還好,是普通安定?!?nbsp;然后利落地給陸若薷注射了一針印防己毒素。這才和沈陸嘉合力將陸若薷抬上擔架,安置到救護車里。 沈陸嘉留下張媽在家,又跟著救護車往醫(yī)院趕。 到了醫(yī)院,陸若薷被推進一樓的搶救室洗胃。而二樓的手術室里,伍媚也還沒有出來。只可憐了沈陸嘉,樓上樓下來回跑,簡直□乏術。 伍媚被推出來時沈陸嘉正在焦急地看表,聽到車輪和地面摩擦的聲音,他三步并作兩步地迎上去,俯身抓住了推車的金屬桿,有些緊張地問道:“怎么樣,感覺怎么樣?” 因為是半麻,伍媚推出來時意識清醒,她伸手握了握沈陸嘉的手,淺淺一笑:“我沒事,你放心?!?/br> 約翰遜是主刀醫(yī)生,商淵成做了副手,兩個人已經(jīng)脫掉了無菌衣和口罩。 “手術很成功?!奔s翰遜博士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跟伍媚開起了玩笑:“記得以后送票給我?!?/br> 伍媚粲然一笑,才要開口,就看見樓梯口急匆匆奔上來的一個護士,眼神明顯是在找人:“樓下洗胃的那位病人家屬沈先生是不是在二樓?” “我在這里?!鄙蜿懠文樕珓∽儯眢w也跟著輕顫了一下。 “沈先生是吧,病人已經(jīng)洗胃完畢,暫時脫離了危險,現(xiàn)在還在處在輕度昏迷中。瀉劑硫酸鈉我們也已經(jīng)給她灌了,身體里殘余藥物大約有百分之五十會在24小時內(nèi)經(jīng)腎臟排泄,剩余的一部分在體內(nèi)被解毒,另一部分尚殘留體內(nèi),大概要三天后才能完全消失?,F(xiàn)在請您跟我去辦一下住院手續(xù)?!?/br> 這一番話伍媚聽得清清楚楚,有些吃力地支起半邊身體,她輕聲喚道:“陸嘉,出什么事了?” 沈陸嘉朝護士小姐微微點頭,這才彎腰低聲告訴伍媚:“我母親吞安眠藥自殺,剛剛洗完胃?!?/br> 顧傾城譏誚的話語似乎又在她的耳畔響起:“沒有一個母親會真的因為兒子討了不如意的媳婦去死的,她們只會拼命活著等著看你被掃地出門。至于陸若薷,她忍辱負重地活了這么久,是更加舍不得死的……”事實上,顧傾城和她還是不夠了解陸若薷,她們都沒有料到這個女人會有這樣的決斷,拿自己的命當做炸藥,只是為了在她和沈陸嘉之間炸出一個用血rou、白骨制造而成的溝壑。這樣的用心,伍媚打了個激靈,這一次救回來了,下一次呢?她和沈陸嘉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看著她,何況一個人若是存心要死,可以有無數(shù)種法子活不成。倘若陸若薷真的出了什么意外,她和沈陸嘉之間,還有什么美好的未來可談?伍媚眼睛里的光一時間便沉了下去。 她素來聰穎,想必這片刻腦袋里已經(jīng)轉過了九曲十八彎的念頭,沈陸嘉心里也是一痛,也顧不得旁人在場,低頭在她額上吻了一下,低低道:“答應我,別胡思亂想,你只要負責養(yǎng)好身體,至于別的,都交給我?!?/br> 伍媚努力朝他笑了笑:“你過去好好照顧她吧,我這里你不用擔心?!?/br> “那我先過去辦手續(xù)?!?/br> 沈陸嘉離開后,伍媚又看向商淵成。商淵成被她看得發(fā)毛,咽了口唾沫道:“小姑奶奶,你又想做什么?” “剛才你都聽見了吧?”伍媚眼睫微垂:“還要煩你和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打聲招呼,不要走漏了他母親自殺的消息。你兄長的事情我已經(jīng)找了俄羅斯軍方的人,估計明后兩日便會有消息來?!?/br> “我曉得了。不會讓你男人后院失火的。”商淵成沒好氣地應道,這女人,表面上像是求人,內(nèi)里卻是□裸的威脅。 伍媚心中煩悶,也懶得嘲笑商淵成“后院失火”用在此處語義不當,只是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陸若薷是在午后才清醒過來的。那個時候沈陸嘉剛照顧伍媚吃了些午飯便又到了陸若薷的病房里,坐在床頭,守著母親。 洗胃過后,胃中有種灼燒般的不適,陸若薷費力地睜開眼睛,半天,視野才變得清晰。她的兒子,正坐在床沿的一把椅子上,面色迷茫。素來愛潔的他此刻領帶松散,暑天里也從不解開的襯衣上的第一顆紐扣也解開了。 “咳咳。”陸若薷嗆咳了兩聲。沈陸嘉這才驚覺母親已經(jīng)醒了過來。他嚯地一下站起來,就要喊醫(yī)生。 “你救我做什么…我死了…你們不是正好過稱心日子?!标懭艮笟庀⒉环€(wěn),一句話說得斷斷續(xù)續(xù),但仍兀自不肯住嘴:“沒有了我這個礙眼的老貨,那個小妖女自然稱心如意?!?nbsp;陸若薷本來膚色就因為常年的幽居生活而變得青白透明,此刻愈發(fā)蒼白,幾乎能看見藍色的靜脈,唯有兩顆眼睛珠子,閃爍著無機質一般冷硬的光。 “母親?!鄙蜿懠斡X得太陽xue一陣陣發(fā)痛,“您誤會她了。伍媚這會兒也剛做完手術,不然她肯定會第一時間和我一塊兒來看您?!?/br> “手術?”陸若薷桀桀地怪笑了一聲,不懷好意地盯住兒子:“她要做什么手術?” “腳踝周圍神經(jīng)修復手術。她以前也是跳芭蕾舞的,因為意外受傷,不得不放棄了芭蕾。最近因為醫(yī)學上找到了最佳的神經(jīng)組織材料,只要手術成功,她就有機會重新跳舞。所以她冒險做了手術?!?/br> 陸若薷臉上浮現(xiàn)出微微震動的神色,她當年也是跳舞的,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那種身體回旋、衣袂飄搖時的快樂,所以當她少了一條腿之后,她覺得自己的一部分跟著那條截肢的腿一齊死去了。但嘴上她依舊不愿意放棄每一個刻薄伍媚的機會:“她倒是好重的名利心,你把鼎言負責人的位置便宜給她坐了,她卻還不知道滿足,非要出頭露臉,掙這些毫末虛榮,這樣的女人,咳咳……” 沈陸嘉知道母親對伍媚嫌隙已深,輕易是不肯改觀的,她剛從鬼門關撿回一條命來,他也不想和她在口舌上多計較什么,只是淡淡地說道:“我去給您喊醫(yī)生?!闭f完便轉身出去了。 醫(yī)生進來診斷過后,說只是有些輕微的發(fā)紺和肺水腫,沒什么大礙,只需要靜養(yǎng)些時日,便可出院。沈陸嘉這才覺得胸口的大石頭落了地。 他是男子,照料母親畢竟有諸多不便,便請了一個妥帖的護工,負責看護陸若薷。 傍晚的時候,沈陸嘉從老宅用保溫桶裝了吃食過來給二人送飯。他怕陸若薷知道張媽連伍媚的飯食也一并攬下來,免不了又要夾槍帶棒地說些氣話,索性先去給伍媚送了飯。 進門時,伍媚正歪在床上講電話。他將保溫桶放在床頭柜上,旋開蓋子,將里面的格檔一層層取出來,卻聽見伍媚收線時說了一句:“那嚴伯伯,我先掛了。” “和嚴諶打電話的?”沈陸嘉狀若無意地問道。 伍媚知道他對嚴諶還是心存芥蒂,便笑微微地解釋道:“剛才是嚴伯伯打電話給我,問我昨晚是怎么回事。我告訴他我和你已經(jīng)結婚了,他說難怪昨晚你如此生氣,又說找我假扮女友這件事是他思慮不周,向你道歉。還說要送我們一份大禮?!?/br> 這下沈陸嘉反倒有些訕訕的了。他不甚自在地醒了醒嗓子:“我也有錯,昨晚不請自到,沖撞了嚴叔叔?!眹乐R的大哥嚴謙中將,是藺川軍區(qū)如今的副司令員,沈國鋒生前極為看重,因為嚴謙和沈敘平輩,兩家又交好,沈陸嘉一直管嚴謙叫做“伯伯”,那么對嚴謙的幼弟嚴諶自然該喊“叔叔”了。 伍媚好笑地睇他一眼:“嚴叔叔?昨晚我可記得你不是還管人家叫糟老頭的嘛?” 沈陸嘉愈發(fā)局促起來,他長到這么大,從未在背后講過別人的半句是非,更不用說這般不尊重的用詞了,可見昨晚真是氣得厲害。將碗筷擺好,便逃也似地說道:“我去給母親送飯。”伍媚瞧著他的背影,連耳廓都微微發(fā)紅,忍不住伏在床頭大笑起來。 陸若薷的病房前,沈陸嘉才要推門進去,卻察覺身后有一道視線一直粘在他身上。他狐疑地轉頭,卻看見一個清瘦的黑衣男人受驚似的背過身去,急匆匆地向樓梯走去。 沈陸嘉不覺蹙眉,直到那男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才進了陸若薷的病房。 陸若薷此時還只能吃些軟爛清淡的食物。沈陸嘉盛了半碗粥,又將病床搖高,扶陸若薷坐起些,便要喂她吃粥。 陸若薷卻冷冰冰地拂開兒子的手,“我缺的是腳,不是手,把碗放下,我不想看見你?!?/br> 沈陸嘉臉色一黯,擱下碗,退了出去。他倚著雪白的墻壁站了一會兒,只覺得一陣陣灰心,長長地噓出一口氣,沈陸嘉用力揉了揉自己的額角,這才有些頹喪地往樓梯處走去。 樓道里裝的是聲控燈,因為步子輕忽遲緩,沈陸嘉才上了一級臺階,燈居然未亮。 “小嘉——”身后有男聲輕聲在喚。 沈陸嘉如同被人施了定身咒,四肢百骸里的血液似乎一下子都從腳板流得精光。小嘉,他有多少年沒有被這樣稱呼過了,從父親拎著皮箱頭也不回地走出家門,再也沒有人這樣稱呼他。 背后又是一聲嘆息,男人的嗓音已經(jīng)不年輕了,仿佛是曠野里的一陣風,拂過沈陸嘉的肩頭,他渾身篩糠般地顫起來。半天,才慢慢地回過身去。 “小嘉。”男人的聲音有些哽咽,他顫巍巍地伸出右手,似乎想去觸碰一下面前的青年,然而在中指快要觸到他肩膀的那一瞬卻又畏懼似地垂下來,垂在了身側。 沈陸嘉稍稍揚起下巴,又用力地閉了閉眼睛,將眼底的淚意憋回去。 有咚咚的腳步聲,是護士端著器械盤下樓,樓道里霍然亮起來。 猝不及防地看清楚彼此的面容,兩個人都畏光似地伸手擋了一下。 父親離家時他不過六七歲年紀,二十幾年不見,沈陸嘉有些怔怔地看著對面的沈敘,他比印象中黑瘦了許多,不再是過去白皙俊美的佳公子模樣,就連一雙眼睛,都染上了風霜。 “你長大了,長成男子漢了?!鄙驍⒖粗茸约哼€要高半頭的兒子,神情說不上是遺憾還是感嘆。 “您怎么來了?”沈陸嘉淡漠地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