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那管事趕緊拿了件大髦為薄野景行披上,薄野景行倚著石桌,她的身體不能積蓄體力,一旦疲倦,便需以胭脂丸補充。 江清流找了胭脂丸化酒,她倒是舔得歡。 許久他才問:“穿花蝶等人,怎的沒見?” 薄野景行一直沒空兒答他,喝完胭脂露才道:“苦蓮子以前混入過陰陽道一段時日,認識他的人恐不在少數(shù),自然不能跟來。穿花蝶和闌珊客另有要務?!?/br> 江清流冷哼,她簡直像是離了人侍候就會死掉一樣,想不到也能孤身前來京都。薄野景行喝了胭脂露,體力略略回復,這才起身:“娃娃小心些,若他們發(fā)現(xiàn)你的身份,恐怕十分危險。” 江清流渾不在意:“我不用你關心?!?/br> 薄野景行搖頭“老身倒不是關心你,只擔心你死之后,江家必另立家主,我兒想要繼承江家家業(yè)就難啦?!?/br> 江清流一陣沉默。 兩日后,丁沖突然來找薄野景行,言道帶他去一個地方。薄野景行幾乎毫不猶豫便答應下來。這個地方十分古怪,先是到一個古玩店,老板叫來一頂八人抬的肩輿。肩輿四角系鈴,內設軟榻,十分舒適,然卻無窗。 丁沖與薄野景行一同上轎,里面以柔和的夜明珠照明。薄野景行自然十分好奇:“兄長,你我這是去往何處?” 丁沖知她好酒,給她斟了一碗酒:“賢弟勿慮,自然是個好去處。” 車內無窗,一直無法窺見外面的情況。薄野景行倒也渾不在意,跟丁沖又是一通豪飲。約莫過了兩個時辰,兩人下轎,被請入一間靜室。 丁沖似是經常來往,薄野景行也見怪不怪了。靜室里焚著一種香,雖然淡而無味,卻有助于驅散一切如同千里香這種氣味的追蹤之物。 薄野景行與丁沖在靜室奉茶,又過了半個時辰,終于有人過來,沖二人略略鞠躬,也不見如何動作,面前的墻壁在二人眼前從兩邊分開,露出一條一人寬的地道。 丁沖與薄野景行把臂前行,地道兩側有明珠添輝,并不覺昏暗。前方的引路人提著一盞蓮花水晶燈,衣袂翩翩如同仙闕來客。 地道一路向下,丁沖垂著頭,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薄野景行四下張望了一番,只見兩壁皆是升仙圖一類的刻紋,并無異狀。 不多時,只見石級之下,一扇厚重銅門,門上雙獅銜環(huán)。 提燈引路人行至門前,抬手輕叩銅環(huán),銅門隨即打開。提燈引路人向丁沖與薄野景行一鞠躬,隨即退人黑暗之中。薄野景行跟隨丁沖走去,只見里面金碧輝煌,地鋪玉磚、燈纏金枝,盈盈輝光晃得來客眼花繚亂。 這是一座宏偉大殿,殿中央是一方青銅丹鼎,鼎有三足,腹中鏤空,頭卻如仙鶴形狀,上面雕刻著奇異的紋路。 薄野景行的目光在這座銅鼎上作短暫停留,隨即丁沖已經說話:“屬下丁沖,拜見陽道接引使?!?/br> 薄野景行抬頭,只見一個身著白袍,戴著金色面具的高大身形已然立于身前。那個陽道接引使打量著薄野景行。薄野景行也在打量他。 良久,他終于開口:“這就是你要為本教引見的人才?” 丁沖又是一躬身:“正是,屬下這位朋友不僅財力雄厚,也最是喜歡交朋友的?!?/br> 陽道接引使未等他話落,突然五指成爪,閃電般向薄野景行抓來。那一下出手隱帶風雷之聲,若一擊落實,薄野景行非當場斃命不可。 薄野景行似乎也嚇了一大跳,立刻閃身躲避,同時大嚷:“爾欲何為?” 那陽道接引使自然不曾傷及她,招式在接近她頭皮時收住,毫無疑問是個高手。 他略作沉思,似乎在估量薄野景行的身手,半晌終于開口:“貴客臨門,陰陽道蓬蓽增輝。請跟我來?!?/br> 丁沖仍一路相隨,薄野景行又看了一下那個銅鼎——上面鏤了一個陰字。當年寒音谷,也有這么一方鼎,只是上書一個坤字。 陽道接引使將他們領到了另一個房間,這里看起來像是個書房。有侍從表情木然地奉了茶水。薄野景行拉住一個侍從:“你們到底是什么人?” 那侍從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他們的舌頭是被整個拔掉的。 不一會兒,書房一方龍壁突然分開,有人走了進來。 薄野景行一眼看去就是一怔,來人長衣半黑半白,如同穿了一件陰陽八卦的道袍,下擺繡云紋,層層如波浪。丁沖連忙起身,拱手道“拜見尊者。” 這位尊者臉上戴著一副修羅面具,說話有些甕聲甕氣:“你就是梅公子?” 薄野景行也不起身,略略拱手:“見過尊者?!?/br> 對方哈哈一笑,突然沉聲喝道:“拿下!” 只見薄野景行所坐的座椅突然生出機關暗鎖,一座鐵柵欄從天而降,將她嚴嚴實實地困在方寸之地。薄野景行還未有反應,丁沖己然驚身站起:“尊者,這是何故?” 那位尊者又打量了薄野景行一番,語氣陰森:“你到底是誰?” 薄野景行又驚又怒,登時大嚷:“丁兄,快救小弟!這到底是什么地方?”莫非你與他們串通了謀我性命?” 丁沖也不些不解,一面安撫一面向尊者澄清:“尊者勿優(yōu),這位梅兄弟確實是丁某好友,這次前來也是丁某說動他過來了解我教教義的,實非歹人,還請尊者先放他出來?!?/br> 那個尊者一直在打量薄野景行,見她眼中的驚懼倒不像是假的,頓時又有些將信將疑:“你可認識江家的人?” 薄野景行此時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哪里有半分前輩高人之態(tài):“什么江家海家的,快放了小爺!不然小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見尊者沒反應,她又軟了口氣:“你先放了我,要多少錢我都給。丁兄,快幫小弟說說情??!” 丁沖又是連連游說,那尊者面具下一雙眼睛泛著冷光,好半天一揮手,鐵柵欄收起。他略一揮手,有人送上一杯酒。尊者聲音冰冷:“你且飲下這杯酒,日后便是我陰陽道的人。” 薄野景行當然不肯喝:“這酒……不會有毒吧?” 那尊者也不隱瞞:“此酒名為長生酒,初飲時有毒,但若連續(xù)飲上半年,不但無毒,甚至有強身健體之效?!?/br> 薄野景行登時跳腳了:“豈有此理,小爺我……” 話還未說出,就被人捏著嘴,咕咚咕咚一氣猛灌。 薄野景行噎得話都說不出來,半天才喘過氣。那尊者只一揮手,有人送上來一塊銀色的腰牌。丁沖立刻面露喜色:“恭喜賢弟,組織接納賢弟了!” 薄野景行一臉不解,那位尊者卻是又開口道:“有了這塊腰牌,你就是陰陽道的一員。半年之內,每月十五到兌豐錢莊領取長生酒,如果半年內沒有問題,組織會委以重任。以后但凡遇到麻煩,陰陽道會替你解決?!?/br> 薄野景行將信將疑:“任何麻煩?” 尊者聲音雖冰冷,語氣卻十分肯定:“任何?!?/br> 話落,尊者正要離開,突然有侍從進來:“尊者,江家的人找來了?!?/br> 尊著目光一凜,頓時看向薄野景行,右手一揮,薄野景行登時被三個黑衣人拿下了。她簡直大怒:“你們還講不講信譽?” 者略略沉吟,微仰下巴:“來者何人?” 侍從稟告道:“武林盟主,江清流。” 薄野景行心下了然——江清流這種人,就算是隱瞞身份過來,張臉也是瞞不過這些眼線的??磥黻庩柕酪彩窃缇妥⒁獾剿恕?/br> 此時他過來干什么? 外面一陣喧嘩,顯然有人正闖進來。薄野景行心下思謀著對策,就見江清流已然闖進來!他身后跟著齊大,武林盟主帶著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貼身侍衛(wèi),果然是武力值爆表。 饒是陰陽道諸多侍從也一時奈何不得。 可尊者自然也有方法應對,他把刀往薄野景行脖子上一架,聲音還悠然自若:“江盟主,此來所為何事啊?” 江清流看到薄野景行的時候已經暗悔——他確實不該一時沖動。只是上午時分接到眼線來報,稱薄野景行與丁沖一并外出,離奇失蹤。 后來出動江家所有消息網,終于發(fā)現(xiàn)二人被一輛馬車送往京郊。 江清流知道其中有異,一直命人監(jiān)視動靜。然而馬車駛進了一家客館,隨即再未出現(xiàn)。江清流雖明知不應顧及這老賊死活,但總憂心她難以自控,和陰陽道玉石俱焚。且不說她如今的體質,單說這里畢竟是陰陽道的老巢,若真是動起手來,她如何討得了好? 然而闖進之后,發(fā)現(xiàn)薄野景行衣冠完整,雖然神色故作惶恐,卻沒有半分吃虧的模樣。他登時就后悔了。然而后悔也沒辦法,事已至此。 江清流望向薄野景行,那把架在她脖子上的大刀襯得她的脖子格外纖細。 “喲,江兄。你也是這陰陽道中人?”薄野景行倒是一下子就有了取舍,反正江清流是已經暴露了,她索性裝傻。 江清流自然知道這老賊的想法——她幾時又顧過他。其實何必來呢?他也想不通,即使這老賊死在這里,對自己也是百利無一害。 何必巴巴地趕過來呢? 而如今刀架在薄野景行的脖子上,這老賊一副置身事外、袖手旁觀的模樣。他心念幾轉,也是騎虎難下之局了。當即不再猶豫,直擊薄野景行身后的尊者。 豈知這尊者竟然也不慌亂,混亂之中以薄野景行相迎!江清流眼看一掌即將擊中薄野景行,心下一驚,明知此時不能手下留情,然則拼盡全力的一掌,竟是無法下手。 那尊者冷哼一聲,憑薄野景行避過,隨即沉聲道:“拿下。” 說罷,他右手微抬,指風掠過,已然封住薄野景行幾處大xue。 第二十五章 落日煙霞 這里既是陰陽道巢xue之地,實力豈可輕視? 尊者一聲令下,四下里勁風緊動,不一會兒已如螞蟻般擁出無數(shù)黑影。江清流與齊大兩人背抵著背,縱然功力卓絕,這時候卻也有些左支右絀,自顧不暇。 “住手!”尊者的聲音陰冷如冰,他的長刀架在薄野景行脖子上,深入一分,血頓時順著刀鋒溢出,“江盟主,放下兵器,否則此人立刻人頭落地?!?/br> 江清流手下一緩,畢竟周圍高手如云,頓時手中劍被擊落。外面又是一陣人聲鼎沸,這尊者也不耽誤,立刻下令:“將此人綁了,撤?!?/br> 江清流與齊大被捆成了粽子,隨后同薄野景行一起被帶離地宮。 后面隱隱傳來兵戈相擊之聲,可能是江家的勢力追趕而至。薄野景行嘆了口氣,相比于江清流和齊大,她的處境還好些——尊者并沒有時間捆綁她。 且見她似乎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模樣,也未上心。 只是脖子上的傷口在一片溫潤通透的肌膚之上,更顯得刺眼。 一路被人推搡著前行,很快便離開了地宮。因著江清流的影響力,這尊者撤退也極為倉促,薄野景行一路走一路打量著地形。 然則因所行皆是地宮,方位不明。約莫走了半個時辰,薄野景行實在是走不動了。尊者也不理會,命人扛著,直接趕路。 又是長長的石級,很快就進了另一間密室。尊者雖然撤退匆忙,然而此時卻是毫不慌亂。 江清流、齊大連同薄野景行都被綁在墻上,薄野景行看著四肢的鐵索,她卻找到了一點熟悉感。然而不一會兒,尊者回轉,身后跟著兩個黑衣人—— 黑衣人抬著一個炭爐。 江清流幾乎一見這東西,就知道他們想干什么。 果然,尊者揮揮手,就見黑衣人將一方烙鐵放進燒得通紅的炭火之中。這還真是一點沒有新意啊。 “說吧,你們倆是什么關系,關于陰陽道,你查到了什么?”尊者語氣陰森,當然還是先問問江清流。 江清流還未答話,薄野景行倒是開口了:“只要你們別為難他,憑你有何本事只管使出來,我要皺皺眉頭,都不算一條好漢?!?/br> 尊者冷哼,料想這幾人也不會乖乖招供的,立刻拿了那烙鐵。他將燒得通紅的烙鐵在三人面前一陣比畫。每當烙鐵靠近自己時,薄野景行便一副趾高氣揚,而每當烙鐵靠近江清流,她立時一臉驚恐萬狀。 尊者哪還猶豫,立刻命人剝去江清流上衣,露出精壯的胸膛,隨即手中烙鐵就跟江清流的胸口來了個親密之吻。 江清流悶哼一聲,那邊薄野景行在大聲叫嚷:“啊啊啊——我的心都被摘走了——你們再這樣我忍不住要招啦——” 江清流無語。 晚上,三人被綁在水牢里。齊大只是個隨從,倒是沒怎么受刑。水牢里污水齊腰,蚊蟲肆虐。江清流唇都干裂得起了殼,胸口的幾處燙傷此時已經變了色。 薄野景行將脖子伸得老長,江清流沒好氣:“怎么,你要伸過來吃奶???” 薄野景行嘖了一聲:“你好歹也是武林盟主,如此頭腦發(fā)熱,會讓老身懷疑你的智商?!?/br> 江清流冷哼:“我已聯(lián)系其他幾個門派,梅應雪早已埋伏妥當,此時他們應該已經得手了。陰陽道的真面目,很快便能揭開?!?/br> 薄野景行這才點點頭,那邊的齊大還是關心江清流:“莊主,你身上的傷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