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孟詢沒想到這老家伙這么狠,用請辭來要挾他,逼得他不得不點燈熬油挑燈夜戰(zhàn)。 而賀公公見殿下難得為了讀書熬夜一次,不覺有些驚喜,自己親自值夜,最后被孟詢趕走。賀公公不放心別的太監(jiān)值夜,所以大半夜又把王洙叫起來。 王洙郁悶得要死,心想自己這是倒了什么霉啊,大冷天的被拎出被窩,一個人站在寒風(fēng)瑟瑟中守門,真是憋屈的快要撞墻去了。 而這個時候,孟詢忽然推開門,房里的熱氣撲面而來,王洙露出餓狼撲食的兇狠目光,孟詢揪著她的衣領(lǐng)把她耗了進來。 王洙不知道七殿下又發(fā)什么毛病了,但是在暖洋洋的屋里守夜和在寒風(fēng)瑟瑟中值夜意思完全不一樣,她心里那股子怨氣一下子就沒了,安安靜靜當個透明人陪七殿下夜讀。 雖然宮人值夜應(yīng)該謹遵不亂看不亂聽不亂動的原則,可長夜漫漫,王洙也覺得挺無聊的,便偷偷盯著孟詢看。 室內(nèi)燭光明亮,孟詢難得安安靜靜的坐在一邊,王洙看著他的側(cè)臉,忽然間發(fā)現(xiàn)他不說話時也不是那么討厭。柔和的光線照射在他的臉上,顯得孟詢也比平時和氣多了,整個人倒有一種儒雅的書卷氣。 只是王洙看著看著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殿下怎么半天都不動彈呢? “殿下?殿下?”王洙試著叫了孟詢兩句。 “啊?”孟詢一下子彈坐起來,迷迷茫茫的問王洙,“怎么了?” 王洙:“……” 原來是睡著了…… 孟詢也很郁悶自己怎么又睡著了,抓狂的撓撓頭發(fā)。他一看見書就困,這不是他愿意的,而是很自然的一種生理反應(yīng),就跟人聽到哨子聲就會想尿尿一樣,他是天生和“書”這東西八字不合。 “殿下,您要是累了就歇歇吧,一會兒奴才叫您起來?!蓖蹁ǖ?。 孟詢把自己頭發(fā)抓的和雞窩一樣,碎碎念道,“背這些東西有什么用,這些玩意兒念多了人都會變傻。” 王洙想了想,忍不住說道,“殿下,有些人想念書都沒有那種條件呢,有多少人這輩子的夢想都是多讀點書??!奴才弟弟就喜歡念書,他寧愿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省下錢來買書呢!” 孟詢聽懂了,這小太監(jiān)是說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風(fēng)涼話說的倒是輕巧,等你真的有念書那個條件時,你就不想念了。沒辦法,有的人天生就是念書的,有的人天生就不是讀書的料。”孟詢打量這個小太監(jiān),“一山望著一山高?!?/br> 王洙說,“多讀些書總是好的,不是有句話么,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奴才要是可以念書,做夢都能笑醒了。” 孟詢“切”了一聲,“那你有沒有聽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 王洙沒想到孟詢知道的比自己想象的多,也忍不住笑了,“您既然沒法行萬里路,那就更應(yīng)該讀萬卷書了。” 孟詢想不到眼前這個小太監(jiān)還挺能說,饒有興味的問她,“你識字么?” 王洙不好意思的笑笑,“不瞞您說,以前在內(nèi)司監(jiān)偷偷聽過師父講課?!?/br> 孟詢一聽這話,眼睛都亮了,連忙站起來把王洙拉過來,又把她按在凳子上,王洙不知道七殿下又犯什么毛病,怎么忽然間對自己態(tài)度那么好了,真是受寵若驚?。?/br> 孟詢按著她瘦弱的肩膀,“你既然識字,那就替我抄點書吧!” 王洙:“……” 七殿下自己背不完書,又開始走歪魔邪道了。 王洙很無奈,但是主子的命令又不敢不從,只得從命的提起筆,照著書一筆一劃的抄起來,孟詢抱著胸站在一邊看,他沒想到,這個小太監(jiān)的字倒是娟秀的很。 他忽然就想到“字如其人”這個成語,這個小太監(jiān)的字就和他的人一樣清秀,孟詢不自覺的咽了一口唾沫。 孟詢搬了把椅子坐在王洙身邊,名義上是盯著王洙寫字,但是目光時不時就飄到了王洙清秀的臉龐,他看的有些呆了,但心里也很別扭,他怎么會盯著一個太監(jiān)看半天?這也太不正常了。 王洙完全沒意識到七殿下在看她,她終于有機會碰筆墨,自己也開心得很,拿寫字當一種享受,等天微微亮的時候,王洙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孟詢已經(jīng)用手撐著下巴睡著了。 王洙忽然就覺得孟詢不說話的時候還真是個很美好的人。 漫漫長夜是那么寂靜,在大家紛紛入夢的時候,只有這一主一仆互相陪伴。 孟詢醒來的時候,王洙也睡著了,臉上還有不小心蹭上的墨汁。孟詢?nèi)滩蛔∩焓痔嫠敛聊?,在手觸上這個小太監(jiān)冰涼的肌膚的時候,孟詢有些怔住了。 這個清秀的小太監(jiān)皮膚滑滑嫩嫩,就像剝了殼的雞蛋,又白皙又軟嫩,他從來沒見過皮膚那么好的人,這副好皮囊竟然長在一個太監(jiān)身上,真是暴殄天物了。 孟詢舔了舔嘴唇,意識到自己想得太多了,連忙把手縮回來,跑出去洗了把臉。 他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把趴在桌子上睡著的王洙驚醒了,王洙睜著惺忪的睡眼,迷茫的看著亂了心神的孟詢,那副模樣就像一只可愛的小貓,她每眨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都會煽動一下,每一下都像是貓爪一樣在孟詢的心上撓一下。 孟詢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奴才不依 孟詢將王洙為他準備的密密麻麻的小抄藏在袖子里,太傅問他的時候,他就假裝撓額頭或者撥弄頭發(fā),借這個機會偷看藏在袖子里的小抄。 這種事情他可有經(jīng)驗了,做起來輕車熟路,而太傅見七殿下已經(jīng)可以對答如流,感到頗為驚喜,當天去面見圣上的時候?qū)⑵叩钕潞煤每湟艘环?,皇上龍顏大悅,馬上就要召見孟詢,說是要親自檢驗孟詢的功課。 孟詢過了太傅那一關(guān),心情很是不錯,跑去王洙那里逗弄阿夠,這個時候皇上的旨意來了,孟詢聽說皇上要親自考他,一個重心不穩(wěn)跌坐在地上。 賀公公和王洙把孟詢扶起來,孟詢拍拍自己的臉,不自覺的把頭轉(zhuǎn)向王洙,問,“我沒聽錯吧?” “殿下……皇上還等著您呢……”王洙心想,再過兩個時辰,景德宮又要迎來狂風(fēng)驟雨了。她已經(jīng)預(yù)測到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孟詢見了皇上文盲本性盡顯,皇上龍顏大怒,孟詢被罵的狗血噴頭心情不佳,回了景德宮又要摔東西罵人。 孟詢叫王洙跟著一起去面圣,賀公公神情復(fù)雜的看了王洙一眼,王洙也一頭霧水孟詢?yōu)槭裁匆凶约焊R公公雖然對她不錯,可她爬的太快了,有點搶了賀公公的風(fēng)頭,難怪賀公公不高興。 王洙故意畏畏縮縮道,“殿……殿下……奴才一見到皇上就緊張,萬一嚇尿褲了怎么辦……” “你有沒有出息?。 泵显儾豢伤甲h的瞪王洙,“你見到皇上緊張叫我就不緊張了?憑什么?” 王洙撇撇嘴,知道孟詢嫉妒心又犯了,連自己的父皇也嫉妒,王洙也是無話可說了,只得硬著頭皮解釋,“這緊張是不一樣的啊,見到皇上是被天威所震懾,見到您是被您優(yōu)雅的言行舉止所折服,但是您為人親切,又體恤下人,奴才對您是又敬佩又害怕,最后還是敬佩占了上風(fēng)……” 賀公公腦子里只有一個字,“呸!” “行了行了,別說了。”孟詢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他這人就是這樣,你不夸他他會不高興,夸他他又會羞澀?!吧購U話,你跟我去,我那堆東西都是你寫的,你去了萬一能幫上我呢?!?/br> 賀公公一臉的疑惑,“那堆東西”是什么東西? 孟詢無視賀公公探究的眼神,“跟你沒關(guān)系?!庇謱ν蹁ㄕf,“一會兒靠你了啊?!?/br> 這倆人跟對暗號似的說著賀公公聽不懂的話,賀公公有點不爽了,但也不能多問,只能用眼神殺死王洙。 王洙感覺自己要被賀公公犀利的小眼神看穿了,忙含含糊糊應(yīng)了孟詢,三人磨磨蹭蹭去見皇上。 皇上聽了太傅的話,以為自己的小兒子終于出息了,本來想對他和顏悅色一點,但是這個兒子半天沒來,讓他苦等了好一陣,皇上還是有點不高興了。 孟詢呢,其實很怕皇上,雖然這個皇上是他的親爹,可是他對這個親爹的畏懼是一天比一天多一點。 是,他是皇上的小兒子,皇上對他已經(jīng)是格外寬容和寵愛,可是當他漸漸長大,長成皇上并不希望看到的樣子,這份寵愛便逐漸遞減,總有一天會消失不見。 而孟詢自己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他從小到大都在犯錯,犯了錯就會被包容,過后他又會再犯,直到今天,他犯錯已經(jīng)成為了一種習(xí)慣。 可是他一定想不到自己今天犯的錯誤會成為他人生的一個轉(zhuǎn)折點。 “你當朕老糊涂了是不是?”皇上怒不可遏,“好啊你!現(xiàn)在連撒謊都學(xué)會了,朕原本以為你只是頑劣,想不到你現(xiàn)在連欺君都學(xué)會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反了你了?” “父皇……兒臣不是……”孟詢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打個小抄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他低估了這位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君主,也高看了自己作弊的能力?;噬辖兴澄恼?,他才剛剛往袖口瞥了一眼,就被皇上看出了端倪,然后他就被人搜身了。 皇上手里握著孟詢那張密密麻麻的小抄,氣的青筋暴起,太傅站在旁邊也不敢求情。 “這……這小抄誰給你做的?”他知道,自己這個蠢兒子寫不出這樣漂亮的字。 孟詢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跪在他身后的王洙,王洙也是一臉驚恐,如果要是讓皇上知道自己是幫兇,那她肯定小命不保了。 兩人對視一眼,孟詢看出了這個小太監(jiān)眼中的哀求和懼怕,她看起來那么文弱,那么的不堪一擊,如果她要是被父皇踹上一腳,恐怕…… 孟詢咬咬牙,壯著膽子,“是兒臣一人所為……” 孟詢話還沒說完,就被皇上踹了一腳。 皇上年輕時也是練過的,那一記掃堂腿正中孟詢的胸口,孟詢只覺得一口老血悶在胸口,最后又得硬生生咽下去。 ~~~ 孟詢捂著胸口出來,一個勁兒的咳嗽不止,王洙跟在孟詢身后,心里說不出是個什么滋味。 跟了個愛闖禍的主子也是倒了大霉,而每次不被自己主子連累也是不幸中的萬幸。王洙真不知道是要怪孟詢太能“作”還是要謝謝他沒把自己拖下水。 然而,屋漏偏逢連夜雨,這主仆倆行至御花園時,忽然從假山后轉(zhuǎn)出一人。 那人笑瞇瞇的朝孟詢走過來,孟詢嘀咕了一句“真晦氣”,于是偏轉(zhuǎn)了方向往另一邊走,那人卻追了上來。 “唉,老七,好久不見啊,聽說父皇解了你的禁足,恭喜恭喜??!” 王洙心想,這個四皇子早不出現(xiàn)晚不出現(xiàn),偏偏都在七殿下最倒霉的時候出現(xiàn),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冤家路窄?她再一看孟詢,他可真是印堂發(fā)黑,腦袋上都在冒著青煙,每一縷青煙飄上天際都化成了一個大大的“衰”字。 “老七,你走那么快做什么,看見四哥也不打個招呼,是怪你被關(guān)起來的這段日子哥哥沒去看你嗎?”四皇子攔住孟詢的去路,“這可不能怪四哥啊,父皇派我去泰山祭天了,哥哥我這段時間都不在京城,哪有那閑工夫去看你??!” 王洙冷眼瞧著,總算知道什么是賤人了,能把“賤”這個字演繹得如此出神入化,四皇子也真是夠拼了。 孟詢皺起眉頭,“父皇派你去祭天?”祭天這樣的大事一向是大皇子去做的,何時輪到四皇子了?“我大哥呢?” “大哥?”四皇子露出不易察覺的不屑神情,“大哥奉父皇之命去鎮(zhèn)壓南方農(nóng)民造反,結(jié)果不但沒平息了民怨,反而把事情搞砸了,如今留在那等著新的欽差過去幫他收拾爛攤子呢,怎么,你不知道?” 孟詢還真的不知道。 “也對,七弟你哪有空cao心這種事呢,你自己的事還自顧不暇,四書五經(jīng)背了幾頁了?” 王洙看到孟詢攥緊了拳頭,自己也下意識的握拳,這個四皇子真是太賤了,堂堂一個老爺們怎么像個老娘們一樣尖酸刻薄,到底還是不是男人? 而且,聽這意思,是四皇子特意來找茬的,他知道孟詢因為功課挨了皇上的訓(xùn),特意出來冷嘲熱諷。那他怎么知道的呢?肯定是在皇上身邊安插了人。 孟詢不理他,轉(zhuǎn)頭就走,四皇子幽幽道,“也不能怪大哥處理不好農(nóng)民起義,大哥在宮里錦衣玉食的,哪里知道什么民間疾苦啊,又不是誰生下來都能是棟梁之材……” 四皇子話還沒說完,就被憤怒的孟詢一拳打倒在地。緊接著,四皇子就挨了自己口中什么都不會的弟弟的一頓胖揍。 “來人……啊……”四皇子在宮外已經(jīng)有了自己的府邸,平時進宮也不帶宦官,他絕對想不到這個世界上還有敢這么對他的人,但是他現(xiàn)在身邊一個自己人也沒有,叫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 王洙心里為孟詢喝彩加油助威,但她也不能一直做一個旁觀者,只能意思意思的上前勸架,反正皇子斗毆也輪不到她管。 不過……這副打相也太不忍直視了,王洙想像中的打架是高手對招、刀光劍影、你來我往、滿身血跡卻不沾染一絲塵埃,再看在地上滾成一團的兩個人……嘖嘖,出手毫無章法,大祁的皇子武功差成這樣也真好意思打架…… 而就在這時,王洙忽然聽到什么動靜,那好像是……巡衛(wèi)的侍衛(wèi)打醬油路過了??! “殿下……有人來了!快停手?。 蓖蹁ㄟ@次是認真的上去拉架了,孟詢坐在四皇子的身上,正要落下的拳頭忽然停住,就在這一瞬間,四皇子反客為主,揮了孟詢一個拳頭,孟詢就這樣被打趴下了。 王洙心想,這可壞了。 這是一場令大祁皇室蒙羞的皇子斗毆事件,事后得知真相的皇上感到心情很復(fù)雜。一方面是他眼中穩(wěn)重沉穩(wěn)的四兒子竟然和不成器的小兒子打起來了,更重要的是,他穩(wěn)重沉穩(wěn)的四兒子竟然連不成器的小兒子都打不過。 這場斗毆的真實戰(zhàn)況本來是這樣的:上半場七皇子先發(fā)制人,先是趁對手不備朝臉下手,然后眼疾手快朝四皇子的命根子一踹……四皇子因為小四皇子疼的死去活來,沒空還手,七皇子勝之不武。 下半場四皇子激發(fā)無限潛能,找到對方破綻,馬上就能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時候,孟詢忽然外掛大開,王洙加入了! 王洙勸架失敗,王洙拉架失敗,王洙自己化身rou盾! 最后結(jié)果就是七殿下毫發(fā)無損,四皇子被揍成了豬頭,雖然四皇子一再強調(diào)七皇子他作弊了,不光讀書考試作弊,連打架都作弊,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