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我長你們幾歲,你們可以叫我喬大哥!”晚間吃飯的時候,喬三端起酒碗敬孟詢二人,“來者既是客,來,咱們把這碗酒干了,以后就是兄弟了!” 喬三的媳婦個子卻比較嬌小,看起來頗有幾分少婦的可愛,她啐道,“誰跟你是兄弟了,這兩個小公子是從京城來的貴人,和你稱兄道弟豈不是掉了身價嘛!”又轉(zhuǎn)而對孟詢和王洙說,“兩位小兄弟別介意,他就是這個樣子,跟誰說話都無所顧忌,從不拿自己當外人?!?/br> 被自己媳婦這么一揶揄,喬三沒有動怒,而是不好意思笑了。王洙覷著孟詢的臉色,發(fā)現(xiàn)他竟然沒有生氣,只見孟詢主動用酒碗去碰喬三的酒碗,笑道,“喬大嫂說的是什么話,我和王洙才是這里的外人,承蒙您和喬大哥不嫌棄收留我們,我們感激還來不及了?!?/br> 王洙瞪大眼睛,都有些不認識孟詢了,他竟然還會說這些場面話,真是讓人大跌眼鏡。王洙還以為孟詢會大發(fā)雷霆呢,真是不敢想象一個臭脾氣的天之驕子會甘心叫一個農(nóng)民大哥。 喬三的媳婦心思細膩,她從王洙和孟詢的衣著打扮和口音就猜到這兩人肯定不是一般人,所以才會故意拿話試探孟詢和王洙的態(tài)度,見孟詢?yōu)槿撕浪?,又不拘小?jié),這才放下心和孟王兩人談天說地。 喬三對京城那富庶繁華之地很是向往,孟詢便毫不吝嗇的給喬三介紹一些京城的文化風俗,聽的喬三很是神往,兩人雖稱不上一見如故,但絕對是相談甚歡了,數(shù)次斟酒碰杯,好不痛快。 王洙插不上話,靜靜的在一旁聽著,時不時的給孟詢夾菜,體貼周到的在一旁服侍,自己幾乎沒動幾筷子。 喬三和孟詢都喝的微醺,喬三說話也無所顧忌起來,對孟詢笑言道,“兄弟,你這個王兄弟待你可真好,自己什么都不吃,好吃的全留給你!” 喬三媳婦在桌子底下踹了喬三一下,示意喬三別胡說。 王洙可不敢和孟詢稱兄道弟,連忙解釋說,“王某只是個下人罷了,能和主子同席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典了?!?/br> 孟詢卻道,“什么主子不主子,王洙是我的兄弟!” 王洙聽了這話嚇的大驚失色,連忙站起來,喬三打趣道,“原來王兄弟是你的隨從?為何我看提著行李干粗活兒的人都是你咧?哪有幫隨從扛行李的主子的?!?/br> 孟詢呵呵一笑,“我扛行李,我抗的很開心好嗎?” 喬三拍掌道,“也是,什么主子不主子的……唔,許兄弟,哥還沒問你呢,你來南京做什么,家里是做什么的?”孟是國姓,孟詢?yōu)槊獗┞渡矸荩阒e稱自己姓許。 王洙被孟詢按著坐下,開始一個勁兒的冒汗,她每次緊張害怕的時候就會流汗,現(xiàn)在她又開始緊張了。 喬三喝多了,問話毫無顧忌,孟詢喝多了,答話也非常實誠,萬一他一個嘴快把身份暴露了可怎么辦? 幸好喬三媳婦明事理。 席間,喬三媳婦靜坐一側(cè),微笑的聽自己的丈夫和孟詢交談,眼睛卻在王洙身上打轉(zhuǎn)。自己的丈夫喝點酒就開始胡言亂語了,喬三媳婦在孟詢回答前便圓場道,“你問這么多做什么,不知道還以為你是戶部的大官了?!?/br> “時候也不早了,子陌,過來扶你老子回房,省得他一會喝高了耍酒瘋!”喬三媳婦將自己七歲的小兒子叫來把喬三架了回去。 王洙這才松了一口氣,心想她也該扶著孟詢回房了。 孟詢的酒量實在是太拿不出手了,喬三最起碼還能晃晃悠悠的走兩步,他是直接雙腿一軟怎么也站不起來了,喬三媳婦只好叫子陌先把老子扶回去,再過來搭把手幫王洙一起把孟詢抬回去。 王洙內(nèi)心叫苦不迭,喝酒誤事,尤其是對于孟詢這種沒什么酒品的人。 等她和子陌一起將孟詢安置到床上,孟詢已經(jīng)呼呼大睡起來。 王洙將子陌送走,開始整理行囊,她發(fā)現(xiàn)這一路走來,盤纏已經(jīng)用的差不多了,原先鼓鼓囊囊扛著都有些吃力的行李如今空空如也,幸好已經(jīng)到了南京,否則他們真撐不了幾時,只怕要去要飯了。 她看著在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的孟詢,這人還真是睡得著啊,心可真大,心里一件煩心事也裝不下,真是讓她羨慕得不得了。 王洙吹熄了油燈,正打算退出去之時,只聽“惡”的一聲,孟詢吐了。 王洙:“……” 王洙坐在床沿,雙手抱住孟詢,孟詢就靠在王洙懷里吐了個肝腸寸斷。 王洙鼻間滿是酒氣,一臉嫌棄的看著孟詢的后腦勺,恨不得把他丟出去,但理想和現(xiàn)實終究還是不同的,她能做的只是拍拍孟詢的背,讓他吐的快一點。 孟詢吐夠了,喘了兩口氣。王洙伺候孟詢漱口,又給他擦了臉和脖子,正要離去之時,孟詢忽然伸手環(huán)住王洙的腰,將她整個人帶到了床上。 伴隨著王洙的一聲驚呼,孟詢仰躺在床上,王洙趴在孟詢的身上,而孟詢的胳膊還牢牢的圈住王洙的腰,讓她動憚不得。 “殿下啊……”王洙試著掙脫孟詢的手,努力了幾次都是無果,不知道這個人夢見了什么,把她抱的這樣緊,“殿下,您快點把我放開啊,殿下……” 孟詢很快就又要睡著了,迷迷糊糊聽到一個軟糯的聲音在不住的掙扎,他微瞇著眼睛,眼里是一張清秀的面龐,于是,他將一只手從王洙的腰間上移,按著王洙的后腦勺,將唇湊上去堵住了王洙的嘴巴。 他只是想堵住這個人的嘴巴而已。 可是這個人的香氣透過口腔傳來,孟詢只覺得那滋味異常香甜,香甜的叫他不舍的放開。雖然他懷里這個人不住的用螞蟻一樣小的力氣掙扎著,可是孟詢此時已經(jīng)魔障了,他閉上眼睛,翻了個身,將王洙壓在身下。 孟詢忘情的親吻身下的人,越吻越深,吻的怎么也不舍得停下來。 另一只手也不閑著,不安分的在王洙的腰間游移,王洙只覺得陣陣酥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陣恐懼。 王洙的手胡亂揮舞,終于叫她摸到了床頭柜的一只碗,她想都沒想就朝孟詢的后腦勺狠狠砸去。 所有噩夢都在這一剎那停下了,王洙看見鮮紅的液體順著孟詢的下巴滴了下來,打在王洙臉上的血液還是guntang的,孟詢瞳孔忽然放大,隨即閉上了眼睛,倒在了王洙身上。 ~~~ 孟詢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頭上纏了厚厚的紗布,一個垂髫小兒守在他的床邊呆呆望著他。 見他醒了,子陌將床頭柜的藥碗端給他,孟詢:“這是什么?出什么事了?哎喲,我的頭怎么那么疼?” 子陌將喬三媳婦教他的話一五一十的復述了一遍,“大哥哥,你昨晚喝多了,我和王大哥想扶你回房你怎么也不肯,非要自己走,我和王大哥制不住你,就見你在院里瘋跑,然后不小心絆倒,正好后腦勺著地撞在了一塊石頭上……” “我在院里瘋跑?我怎么可能做這種事,王洙呢?” “他給您煎藥去了。” 孟詢老臉一紅,他雖然知道自己酒量不濟,可也沒想到會差到這種地步,他真的做出傻了吧唧在院子里瘋跑這件事? 怎么一點印象也沒有了。 孟詢很郁悶,拉住子陌的手不放他走。 “我真的喝多了瘋跑?” 子陌點頭,娘說的話應(yīng)該不會有假,他可是個聽話的孩子。 “哦?!泵显兎浅5ǎ拔爷偱軙r有何人在場?” 他最關(guān)心的是這丟人的一幕有沒有被人看到! “我娘在,王大哥也在,我……”子陌有一剎那的猶豫,還是點頭道,“我也在!” 孟詢拍拍子陌的頭,“臭小子,咳咳?!?/br> 孟詢使喚子陌去把他行李拿來,他一邊解包裹的扣子一邊道,“小子,這事別傳出去,聽見沒有!” 子陌:“哦?!?/br> 孟詢打開包裹,發(fā)現(xiàn)銀兩所剩無幾,糟了,沒錢收買這個孩子了。 孟詢很揪心啊,子陌說,“大哥,你自己玩吧,我還要去練字畫畫?!?/br> 孟詢眼睛一亮,“你也識字?你還會畫畫?” 喬三雖然是個大老粗,可喬三媳婦卻是個很有遠見的農(nóng)婦,她很重視喬子陌的教育問題,喬子陌的房間里都是書,喬子陌也很上進,最喜歡念書,第二喜歡繪畫。 “咳咳。”孟詢終于想到用什么收買喬子陌了?!澳阌袥]有喜歡的畫家?” 喬子陌一和人聊文墨就停不下來,爹娘什么都不懂,他也沒法和他們交流討論,現(xiàn)在終于有個懂行的愿意和他交流,他一說起這個話題就停不下來。 “我很喜歡齊老夫子的山水畫,也很喜歡李夫子的花鳥畫……”子陌一下子說了好多的名字,孟詢聽的臉越來越黑。 喬子陌見孟詢的表情有點不對勁,興致都被打擾了,問他,“這些人你不會不知道吧?你到底學沒學過畫畫?” 孟詢“切”了一聲,一臉不屑。 “你知道你為什么沒有前途么?” 喬子陌心想,他怎么沒有前途了,但是奈于他娘從小教他不要和人起爭執(zhí),他還是忍下了。 “你說的這些人都不是最有名,我說你這孩子師父是誰啊,他沒告訴你誰才是當世最了不起的畫家么?” 作者有話要說: ☆、奴才不依 “你師父是誰,他怎么教你的?” 喬子陌雖然面上看起來是個沉悶到木訥的孩子,可是心里什么都明白,他聽得出孟詢這話語中透露出來的鄙視和譏諷,喬子陌有些不開心了,放下藥碗轉(zhuǎn)頭就走。 孟詢眼疾手快,忙拉住他。喬子陌嘟著嘴,十分不耐煩的問孟詢,“大哥,你到底想說什么?” “沒什么,就是想點撥你幾句?!泵显兒俸僖恍?,“咳咳,其實對于筆墨丹青,我也是很有興趣的,而且還在這方面鉆研出了小小的門道。當然,我這點本事和京城一個名家相比還真是不堪一提?!泵显冝D(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孟子和,這個人你聽說過么?” 還沒等小孩子回話,孟詢就開始興奮起來,“此人尤精繪畫,最擅長的是人物肖像畫,重點睛,畫出來的人物栩栩如生,而他畫的人物衣紋線條緊勁連綿,如春蠶吐絲,春云浮空,線條行云流水,堪稱當世之大家。有機會,你真應(yīng)該去看看他的作品,可以帶給你不少啟發(fā)。” 好奇怪,自己夸自己怎么會有一種羞恥的感覺,明明說的是實話呀。 孟詢,字子和,他的畫作的印章上刻的都是“子和”的。他臉有些發(fā)紅,坐直了身子來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心虛,也等待著眼前這個小鬼聽到這個名字會幡然醒悟然后和他找到共鳴。 結(jié)果,喬子陌只是淡淡的看了孟詢一眼,“哦?!?/br> “哦?”孟詢怒道,“你就‘哦’一聲就完了?你到底聽沒聽過?” 喬子陌:“就是那個皇上的兒子么,聽夫子說起過?!?/br> 喬子陌神情很淡定,孟詢很敏銳的在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不以為然,孟詢感到很受傷,忽然間頭也疼了起來,他不可思議的問眼前這個小孩,“皇上的兒子不是重點好嗎?” “如果不是皇上的兒子,他的畫怎么會那么出名?!眴套幽皝G下這句話,拔腿就跑出了屋子。 其實喬子陌也沒親眼見過孟詢的畫作,這些話他都是聽書院的夫子說的,夫子的原話是這樣的,“子陌,你娘將你送到老夫這里可謂是用心良苦,你可不要辜負了她的一番苦心。要知道,你這樣寒門出身的男兒若想出頭別無他法,只有讀書科舉一途方能出頭。老夫不是不讓你頑,可你一清二白的身家頑過了今日就沒有了明日,你若是有孟子和那樣的出身,哪怕你往紙上吐口唾沫都會被人當成傳世名作裱起來,可你沒有啊……” 其實夫子也沒親眼見過大祁七皇子的畫作,只是想當然的拿過來給喬子陌舉個例子,可“孟子和”這個名字就成了喬子陌心中“靠爹”的代名詞。 童言無忌,孩子說話是最誠實的,孟詢只覺得當頭一棒,他引以為傲的東西在別人眼里竟是這么一文不值? “王洙!”孟詢咆哮道,喊了幾聲,王洙依然沒有進來,孟詢便穿上鞋子出去找王洙。 他先去了灶臺,發(fā)現(xiàn)王洙沒有在廚房那里給他煎藥,他又去了喬三的屋子,還未進門就聽到了“嚶嚶嚶”的哭聲,這聲音好熟悉…… “王洙!”孟詢想到這是喬三的屋子,里面卻傳來了王洙的哭聲,莫不是王洙被欺負了? 他趕快進了屋,一進去就見到喬三媳婦拿著塊帕子給王洙擦眼淚,喬三并不在屋子里。 孟詢本能的走過去一把把王洙拉到自己身邊,就像雞mama護著自己的孩子一樣,警惕的看著喬三媳婦,喬三媳婦一臉無辜,眨眨眼睛道,“喲,公子醒了啊,昨夜睡得可好?” 孟詢只覺得喬三媳婦對自己笑的一臉譏諷,回頭看看王洙,她縮在自己身后,肩膀抖動著,低著頭根本不敢看自己。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你對王洙做了什么?”孟詢心生火起,一把拉住王洙的胳膊,不停地晃她,“你說啊!” 王洙抽抽搭搭的哭,一邊哭一邊往后縮,她雖然是哭的半真半假,可是經(jīng)歷過昨晚被強吻乃至于差點被強上的事件,她看見孟詢有一種下意識的恐懼。 喬三媳婦將給王洙擦眼淚的手帕塞給孟詢,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自己看著辦吧。然后喬三媳婦也走了。 孟詢被王洙哭的心煩意亂的,問她為什么哭她又不說,孟詢只能自己瞎猜。 “哎,你怎么又哭了?誒你背著我干什么?喬家人欺負你了?你說出來,本殿下給你做主,我都沒欺負過你,外人敢欺負你,當我是死的嗎?!” 王洙心想,你這都不叫欺負我,那怎么樣叫欺負我?你眼中的欺負是不是就是直接把我弄死?。∶显兒辶送蹁ò胩?,王洙覺得自己也不能一直哭下去,要不一會兒孟詢真去找喬家人算賬了。這個愣頭青,還真沒什么事是他做不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