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重要的一點是，就算軟磨硬泡之后最終答應(yīng)，那個人也絕不會在醫(yī)生面前將心聲不加掩飾地全然吐露吧。

    因此，考慮到以上所有要素之后，雨宮翠想出的解決辦法是——

    “就由治君代替他去吧。”

    “思來想去，似乎只能這樣了?！?/br>
    太宰治一手撐著沙發(fā)，緩緩地坐了起來。

    “我？”

    意味深長，同時又帶著一絲隱藏極深的危險感。雨宮翠難以捕捉，索性將之拋在腦后，干脆地點了點頭。

    “是的。畢竟你……和他很像?！?/br>
    既然同為一人，多少能理解和揣摩那個人心底的念頭吧？

    再加上自己從旁修正，對另一世界的太宰治的心理狀況應(yīng)該能還原到極高的地步，足夠醫(yī)生把握癥狀、開出處方的了。

    雨宮翠殷切地注視著沙發(fā)上陷入沉默的武偵宰，根本不認為這個計劃有什么疏漏之處：“那我們現(xiàn)在出門？還是說，治君還需要準備什么？”

    “不，不需要。朋友之間互相幫助是應(yīng)該的嘛，”青年理了理風衣邊緣的褶皺，帶著一如既往的微笑站起身來，似乎對被當成替身一事接受良好，“我們這就走吧。”

    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處，木門吱呀一聲被隨手合上。

    偵探社眾人將先前的寂靜維持了約有十秒鐘，確認他們已經(jīng)走遠之后，轟然爆發(fā)了討論和八卦的浪潮。

    【震驚！某太宰姓男子被公然指出充作替身，當事人聲稱只是朋友】

    【原來你和我當朋友只是因為我和那個他比較像】

    【而我還要強顏歡笑假裝釋懷，這是否就是愛】

    ……

    和雨宮翠并行的太宰治猝不及防地打了個噴嚏，嘀嘀咕咕地抱怨了兩句。

    “不去和芥川聊聊嗎？”他揉揉鼻子，像是漫不經(jīng)心地提出建議，“你不是和他關(guān)系挺好嗎？”

    雨宮翠糾正他：“那是在我的‘故事’里。這邊的芥川……沒辦法，人不可能被所有人喜歡。治君如果真的關(guān)心，就對那孩子好一點吧?！?/br>
    太宰治不置可否地唔了一聲，半晌之后突然開腔。

    “我以為雨宮會生我的氣，結(jié)果居然毫不在乎呢。”

    “你是指？”

    “有關(guān)芥川的事。你也看出來了吧？他對我非常執(zhí)著。但我對他，就像馴獸師之于獅子一樣，甚至要更過分，給予的只有鞭打。真是搞不清他那份崇敬是哪里來的——不過，如此踐踏這份感情的我，簡直是個徹頭徹尾的壞人啊。”

    事先就約好了看中的心理醫(yī)生，雨宮翠揮手招停了出租車，將等待著答案的太宰塞進去，自己也坐上后座，望著車門外由靜止逐漸流逝、向身后飛快倒退隱去的風景。

    孺慕、親善、友愛、憧憬，人由于各種各樣的原因，單方面地交付各種各樣的感情。

    只是想要喜愛，所以就喜愛了。那份情感涌出內(nèi)心的時候，并未帶著“一定要得到對等的回報、否則就算虧損”，諸如此類的精細算計。

    而感情、也并不是付出多少就能收獲多少的等價交換。否則過去的他，又何必為了尋求摯友而如此發(fā)愁？

    “我也花了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庇陮m翠輕聲說，“被傾注感情的一方并不需要背負必須回應(yīng)的義務(wù)。治君是普通人，有普通的愛憎喜惡，雖然薄情寡義，但并不是壞人?！?/br>
    “喂喂，這未免有些刻薄了吧。真的不考慮一下去規(guī)勸芥川嗎？遠離我對他而言更好哦?！?/br>
    雨宮翠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用老母親的包容目光看著太宰治，看得后者鼓起了臉頰，快速反思之后，依然不覺得自己的發(fā)言哪里有錯。

    “治君覺得，芥川會因為普通的利弊權(quán)衡就放棄追逐你嗎？”

    “大概……不會吧。”

    若是真能如此冷靜，感性就不配再被稱之為感性。

    不知緣何而起、不為理智cao控、不被規(guī)則束縛，如此暴烈又如此溫柔，超越常理又亙古長存，除了擁有者本身、絕不會為任何外物所強行驅(qū)散的感情——

    下巴上傳來溫熱的觸感，臉頰順著這股力道被輕柔地抬起。從散亂的念頭中抽回神智，雨宮翠詫異地注視著那雙逐漸逼近的鳶色眼眸，車廂如此狹小，已經(jīng)避無可避。

    “我懂得你的意思了?！?/br>
    太宰治輕柔地說著，淺淡的呼吸所帶起的微弱氣流，有一部分落在了他的臉頰上，讓人不由自主地因為那份癢意和熱意瞇起了眼睛。

    “我沒有接受的義務(wù)，但他有追逐的自由。更進一步而言，人只是因為想要喜愛而去喜愛，和為了得到回應(yīng)所做出的努力不可混為一談，或許對有些人來說，只是默默持有這份心情，便已經(jīng)足夠快樂了?！?/br>
    青年湊得更近了，鳶色的眼睛之中神色如此專注，仿佛要一直看到同伴心湖的最深處。

    “那么，雨宮，”他問，“先前提起‘追逐’、‘回應(yīng)’、‘感情’的時候，臉上掛著讓人心癢癢的笑呢。那時候你心中所想的，究竟是誰？”

    第81章 主動選擇

    想到了誰？

    至今為止所遇到過的人, 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龐在回憶中滑過，濺起無聲的水花。

    或許其中有過遺憾，但無法否認的是，那些片段就像夜霧里掛在枝頭高高亮起的明燈, 只是略掃上一眼, 便能讓人不自覺地安下心來，在溫暖的光芒里緩步停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