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太宰先生，我想先去趟洗手間?！?/br>
    *

    太宰治皮笑rou不笑地哦了一聲，一點都不指望對方意識到自己在生氣。

    他只能有氣無力地?fù)]揮手，說著“去吧去吧”，然后目送秘書一溜煙地離開，身影很快消失在視線之外。

    有服務(wù)員來收拾堆滿蟹殼的碟子，他靠在欄桿上，望著海平線上的點點亮光發(fā)呆。

    指尖不由自主地，再次在衣兜內(nèi)的兩個環(huán)形上滑過。

    ……等那個人回來，看到這份禮物，究竟會作何反應(yīng)呢？

    明明什么頭緒也沒有、尚未等浮現(xiàn)出任何有理有據(jù)的設(shè)想，卻已經(jīng)在察覺之前勾起了唇角。

    太宰治轉(zhuǎn)過頭來，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從桌面上掃過，忽地凝住了。

    ——桌角處的空白位置，不知何時多出了一個信封。

    第95章 往日風(fēng)景

    【我這一生, 盡是可恥之事?！?/br>
    多少次在深夜獨自一人輾轉(zhuǎn)反側(cè)，午夜之時從噩夢中驚醒，心臟依然殘留著鮮明的痛感。

    不愿回想、卻又根本無法遺忘的幕幕場景, 就連記憶的碎片偶爾浮現(xiàn), 都會讓呼吸不自覺變得滯澀。

    慘痛的舊事之所以慘痛, 必須站在時間的湍流盡頭回望, 明曉錯失了多么寶貴的東西，伸出手卻根本無從挽回——

    而在此時此地, 真正發(fā)生于當(dāng)下的時候，那只不過是你必然會做出的選擇罷了。

    太宰治伸出手來, 拿起了那枚信封。

    雪白的膠版紙薄而挺括，沒有任何字跡，像是被人不小心遺落在這里的。封口處簡單地折住了，沒有用膠水封口, 或許是知曉很快就要被人拆開。

    薄薄的紙信封不可能裝下太多內(nèi)容物, 事實上，里面連信紙都沒有。

    敞開口向一側(cè)傾倒, 滑出的是一張毫不起眼的照片。

    背對著甲板上的歡聲笑語和燈火闌珊, 青年依靠在欄桿上, 以此起彼伏的深色海浪為背景, 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手中小小的紙片。

    指節(jié)已經(jīng)不自覺地攥得發(fā)白。

    照片的一方他印象深刻，是很久之前打過幾次交道的難纏家伙，“魔人”費奧多爾。

    那張令人生厭的蒼白面孔上帶著玩味的笑，肢體語言十分放松, 看樣子并沒有意識到鏡頭的存在, 正低下頭來品茶。

    而在這被捕捉到的一瞬間, 坐在對面與之交談的人——

    略微偏過頭來, 露出散落幾縷鬢發(fā)的、再熟悉不過的分明側(cè)臉。

    即便以他從未見過的漠然表情出鏡，也能在視線觸及的第一秒就辨認(rèn)出，這是剛剛還陪伴在自己身邊，差之毫厘就將被贈與口袋中對戒之一的人。

    是他選定的陪伴者。

    不知何時，不知何地，隱瞞行蹤和他的敵人悄悄會面，如此專注地凝視著那只陰溝里的老鼠……

    而自己卻始終一無所知，由于心底的綺念而傻乎乎竊喜著。

    照片并非偽造，這點太宰治一眼就能看出，如果是刻意造假，這種構(gòu)陷的手段未免低級得讓他想笑。

    但既然為真，不論送信人的目的是什么，這張照片已經(jīng)變成了一瓢冷水，在因為打著拴牢雨宮的主意而發(fā)熱的腦袋上當(dāng)頭淋下。

    說到底，自己和秘書相識不過寥寥幾年，真正熱絡(luò)起來也只是最近的事。

    雖然下意識感到眷戀，但是對于雨宮翠，太宰治究竟知道些什么呢？

    他在變得寒冷的夜風(fēng)之中緩緩吁出一口氣，靜立半晌之后，還是默默松開了手，任由那張照片像秋日枯葉一樣打著旋落下，逐漸被水浸透，最終淹沒在了深色的海波里。

    人類的話語總是虛假，因為會下意識為自己辯護(hù)。他并不會拿這種來路不明的照片去質(zhì)問雨宮什么，那樣未免顯得過于難看了，另一方面，太宰治更相信的是那些親手搜集到的證據(jù)，不會說謊的死物。

    身后傳來了間隔恒定的腳步聲，像貓兒一樣輕柔，正在逐漸接近這邊。

    “太宰先生，我回來了。”

    那個人以他所習(xí)慣的、和照片上截然相反的溫和態(tài)度，在背后呼喚著。

    太宰治慢騰騰地轉(zhuǎn)過身來，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秘書的面孔。

    后者微微有些詫異，又走近幾步：“發(fā)生什么事了嗎？您的臉色有些難看?！?/br>
    “……沒有?！?/br>
    各式念頭飛快浮現(xiàn)又被逐一打消，他張了張嘴唇，最終還是選擇了這樣的回答。

    雨宮翠眨了眨眼睛，并沒有追問。

    兩人一同佇立在欄桿旁邊，各懷心事地眺望和夜空融為一體的海平線。起伏的波浪嘩啦作響，在腳下的游輪上破碎成雪白的水花，仿佛與身后觥籌交錯的晚宴會場隔著道無形界限，就此分割為兩個世界。

    “雨宮?！?/br>
    突然被叫了名字，雨宮翠偏過頭來，只覺得腰間一緊，還未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被太宰治毫無預(yù)兆伸手環(huán)繞，抿著嘴唇用力抱在了懷里。

    他有些驚訝，但沒有什么推拒的動作。

    并不是說平常的太宰治不粘人，只不過有外人在場的時候，多少會注意一下港/黑首領(lǐng)的形象，并不會做出過于親密的舉動。

    有些出格了。

    雖然這樣想著，但是青年像受了什么極大的委屈一樣，沉默著把臉頰埋在自己肩膀上，少有地展現(xiàn)出脆弱的一面……這時候把人推開的話，未免太過不近人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