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她低頭想了想,“你等著,我有一個治療你失眠的法子?!闭f完她就跑了出去,只過了幾分鐘,她就回來了,手里端了一大碗米酒。 “把這吃了,你就不會失眠了?!?/br> 她說這話的時候,竟然沒發(fā)現(xiàn)她哥也跟在她身后上了樓,直到看見我的眼神,她才“嘖”地叫了一聲:“你怎么也上來了?” “我怎么就不能上來?”唐人杰說。 說完他就看著那一大碗米酒,“你把老媽的米酒舀了這么一大碗,明天賣蛋酒不夠老媽又要罵你偷吃。” “小小好久沒吃了,給她吃一碗。唐人杰你也忒小氣了?!睂λ?,唐笛靈也是沒大沒小的。 我也怕明天唐叔叔店里的米酒不夠,“太多了,拿回去一些,給我留一小碗就夠了?!?/br> 唐笛靈說:“別理他,你只管吃,這也沒多少,米酒還多得很,我看見了。” 唐人杰也一屁股坐在了沙發(fā)上。我房里只有這一個沙發(fā),三個人坐著就略微有點擠,唐笛靈向我這邊靠了靠,又推了她哥一把,“你過去一點?!碧迫私芘擦艘幌?,也陪著我們看起了綜藝節(jié)目。 我還是沒抵住米酒的誘惑,決定少吃一點。米酒是剛從冰箱里拿出來的,有點冰涼,唐人杰mama做的米酒真的特別甜,反正今晚是在自己家里,不會鬧出上錯床的鬧劇,我也就忘了對徐橫舟說過的以后米酒也不吃了的話。所以對于一個吃貨來說,任何關于吃的誓言,都是不能相信的。 只看了一小會兒電視,唐人杰的手機就“叮咚叮咚”地進來了信息。然后他就一直在那回信息,回了一會兒,他就站了起來,招呼都沒打,就走了出去。聽他的腳步聲,是直接下樓去了,應該是回家去了。 “肯定是那個袁琳又來找我哥了?!碧频鸯`說,“我還真想看看是個什么樣的人,可惜我哥不帶我見她。” “你急什么。”我說,“等他們關系確定下來,你自然見的到的?!?/br> 我覺得冥冥之中有時候真的是有神明安排的,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根本就沒想到第二天我真的會遇到袁琳,唐笛靈也一樣,肯定也想不到才說了這句話,她就看到了對她來說一直都很神秘的袁琳。 因為那碗甜米酒的關系,我一覺睡到了早上九點多。我爸媽看我睡得香,也沒舍得叫我。我醒過來一看時間不早了,就急忙給唐笛靈打電話。下午五點要約會,看畫展最好還是上午去,結果唐笛靈這家伙也在睡覺。 等我們倆吃了早飯,出門的時候,已經十點多了。不過好在畫展是連續(xù)一天,不會有中午關門休息的問題,這樣看完畫展,我回家應該還很早,我還有充裕的時間去準備相親的事情。 唐笛靈不慌不忙的,她甚至計劃著看完畫展以后,再和我去逛逛街。 我在街上攔的士,她一直反對,“干嘛坐的士,我們搭公交車過去就行了啊,這個時間公交車都很空,別浪費那個錢了,你最近發(fā)財了么?” 我二話不說,就把她塞進了一輛的士。 畫展的地點是在一個新修的美術館,我以前還沒有來過這里。靠近美術館的那條路上有一個地下隧道,出租車從隧道里出來以后,又在上面饒了一大圈,才停在了美術館的門前。 門口就有一張很大的海報,上面一個醒目的水墨青銅鼎,下面寫著“徐沅一水墨青銅展”。 展廳的地點在一樓的左側。參觀畫展還要憑票,但那些票是售票窗口免費提供的。我和唐笛靈去領了兩張票,就進了左邊的展廳。 很大的展廳,一側是很寬的長廊,供人行走,另一側是像開放的房間似的隔斷,每個隔斷的三面墻上,就掛著那些裝裱好的畫作。 看畫的人不是很多,三三兩兩,但都聚精會神??梢杂脝畏椿蚴鞘謾C拍照,沒人來阻止。我和唐笛靈也一個隔斷一個隔斷地看了起來。 邊看我邊發(fā)揮我的專業(yè)優(yōu)勢,給唐笛靈當起了臨時講解員:“這是鉞,是古代的兵器,上面那個要吃人的就是饕餮紋,也就是常說的獸面紋……這個是鼎,你認得吧,它上面那些夸張的紋飾是夔文,夔文也是獸形紋,似龍,但不是龍,它只有一個腳,是不是看著也有點恐怖?” 但看著看著,我就覺得這個畫家是很懂史前考古的,因為他那些畫里的元素,不光是青銅,還有新石器時代彩陶藝術的元素。原始彩陶,是史前藝術的一個巔峰,他那些畫里變形得非常厲害的蛙紋,還有那些夸張的人面魚紋,明顯是馬廠文化和半坡遺址的元素。 當看見一個用濃淡線條、一氣呵成勾勒出的水墨罐的時候,我突然有了似曾相識的感覺。仿佛我在那里看見過,然后我想起了徐橫舟那天在探方里幫我畫的那些器物原形圖。 是不是在每個畫家的筆下,沒有靈魂的器物都能變得如此生動。 正看著,忽然就聽見身后走人的長廊里仿佛熱鬧了起來。回頭一看,是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男人被人圍著走了過來,這人一看就是藝術家的范兒,身材保持的很好,金絲邊眼鏡,頭發(fā)很短,一件深紫色的中式褂衫,氣度十足。 唐笛靈立馬就:“小小,這是不是就是那個徐沅一?” 毫無疑問就是的,有人已經在找他要簽名了。 唐笛靈也聞風而動,說:“我們也去要個簽名吧。” 我說:“你去吧,我在這里等你?!?/br> 她真的從包里摸出一個小記事本就湊了過去。 我其實也是很愛湊熱鬧的,要換了別的時候,我大概就會和唐笛靈一樣,也湊過去了。我沒過去,是因為我看見了袁琳。我已經好幾年沒見過她了,想一想,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在一次高中同學聚會上,后來就聽說她出國了。 她摸樣沒怎么變,看起來還是很溫婉的樣子,跟在徐沅一的身邊,看樣子,袁琳仿佛是美術館的工作人員或是徐沅一的助手,有好幾個找徐沅一要簽名的,她都面帶微笑親切地說:“不要急,一個一個來,徐老師都會給你們簽的?!?/br> 好吧,又是一個徐老師。我心里想著。 展廳大,人卻不是很多,他們那圍了一堆人,周圍就剩了寥寥幾個,袁琳一抬頭,也看見了我。 她仿佛愣了一下,然后應該是笑了,因為離得稍微有點遠,我看得不太清楚,她應該是對著我很詫異地笑了。禮尚往來,我也回了她一個久別重逢的笑。然后我看見她對著徐沅一說了一聲,就朝我走了過來。 “左晨?!痹兆叩轿颐媲?,“你也來看畫展?!?/br> “是啊?!蔽艺f,“聽說你回國了,你在這里工作?” “不是的。”她羞澀地一笑,“我是替徐沅一老師工作的,幫他聯(lián)系聯(lián)系畫展,處理一些雜務?!?/br> 一說話,就感覺袁琳還是原來的樣子,和她一比,我還是個活脫脫的女漢子??拷?,我才看清袁琳身上的變化。她身上的衣服很精致,不光她的衣服,連她身上的其他東西,她的包,她的項鏈,她的手鐲,每一樣都很精致。這時候我很感激我朋友圈里有幾個做代購的,我竟然認出了袁琳戴的那條項鏈是梵克雅寶的,要不是她們,我哪會知道這樣一條琥珀瑪瑙項鏈要幾萬刀。 我忍不住就在想,等我哪天把我外公給我的寶貝賣掉一樣,那我就也可以這樣全副武裝地出街了。 我真心地贊美她,“混得不錯嘛。”對每一個通過自己的努力改變自己人生的人,都應該真心贊美,我想我話里的誠意,她應該聽得出來。 她一點都不自大,還是羞澀地一笑,“跟著徐老師混口飯吃,你呢,還在做學生?” “是啊?!蔽也恢邜u地說,“我還在做寄生蟲,吃我爸媽的?!?/br> “左晨,你還是老樣子,這么愛開玩笑?!痹照f。 我們倆好像還是很熟的樣子。 我們倆說話的時候,唐笛靈已經要到了一個簽名,她很高興地跑回來。我就想著,要不要給她們做一個相互介紹,要是我分別對她們倆說:“這是唐人杰的meimei?!薄斑@是我高中同學,袁琳?!甭牭竭@樣的介紹,不知道她們倆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既然碰上了,就只能介紹一下了。我正要開口的時候,卻忽然看見了又一個熟悉的身影。 不會吧,我心里說著,難道這是真的,徐橫舟真是徐沅一的兒子,所以他也來看他爸爸的畫展了。難怪這些畫作里有那么多的考古元素,有一個搞考古的兒子,老爸不受影響都難啊。 這時候,我已經忘掉了下午五點的約會。不,應該是,我徹底地記得,但現(xiàn)在來不及去想那么遙遠的事情了。比起下午五點的約會,徐橫舟此刻已出現(xiàn)在了我的眼前。 我看見他的時候,徐橫舟也看見了我。展廳的人真的不多,幾乎是一目了然,他大約是剛進來,愣了兩秒之后,他就朝著我這個方向走了過來。 ☆、第三十四章 看著徐橫舟走近,我已經做好了準備和他說話,我就等著他問我一聲:“你怎么在這里,也來看畫展?”我連表情都準備好了,卻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視線被人擋住了。 擋著我的人是袁琳,她也看見了徐橫舟,其實本來她是背對著徐橫舟的,看見我的視線她才回了一下頭,一回頭,她就甩下我朝著徐橫舟走了過去。 “橫舟,你來了?!?/br> 我聽見她的聲音,然后這句話就粘在了我耳膜上,我撕都撕不掉了。 徐橫舟的腳步毫不意外地被袁琳攔住了,我繼續(xù)聽見她的聲音。 “你沒給我打個電話,我到門口去接你一下,路上堵么?我剛剛正想給你打的,怕你在開車,想了想就沒打……” 我在她后面,只能看見袁琳的后背,徐橫舟被她擋住了,但他個子高,還露出大半個腦袋。袁琳正說著,忽然就停住了,然后她轉身看了我一眼,又回過頭,對徐橫舟說:“你們倆個……認識?” “是的。” 徐橫舟說著,就繞過她,走到我面前。 “你也來看畫展?”他的聲音里還是有點些微的驚訝,想必他也料不到會在這里遇到我。 “是的,這么巧?!蔽艺f。 其實要是換了原來,我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一定是很夸張的,我會說:“這么巧啊,徐老師?!币欢ㄒ@樣的語氣才配得上那個“巧”字。但現(xiàn)在我只是鎮(zhèn)定地說完這句話,然后就鎮(zhèn)定地望著徐橫舟。 他愣了楞,然后露出一絲微不可擦的笑容,“這是我父親的畫展,我也來看一下?!?/br> 我說:“我已經猜到了?!比缓笳嫘馁澚艘痪?,“畫得真棒?!?/br> 聽見我夸贊,他仿佛與有榮焉,隔了一秒才露出笑容,“真的?” 我覺得他這一刻的笑容挺可愛的,當兒子的竟然對父親的成就沒有信心,還要我一過路人說一句真的,也就是徐橫舟了。 “當然是真的。”我說。 而這個時候袁琳已經來到了我們倆面前,她一臉驚訝,“橫舟,你認識左晨?她是我高中同學?!边@句話又粘在了我耳膜上,撕也撕不掉。 在剛剛過去的幾秒鐘時間里,她已經完成了從意外到驚訝的轉換。我承認,我一直看不透袁琳,但我們倆的關系也不算糟糕,在剛剛沒看見徐橫舟以前,我甚至回憶起了我們高中時候的快樂時光。 某些人是和你的某些時光綁定在一起的。 就比方說我小學時候,我們班有個叫王建霍的男生就經常和我打架,但去年我意外地見到他,我很大聲地叫了他一聲,“建霍(賤貨)。”建霍郁悶地回頭,以前他很不喜歡我,我也不太喜歡他,但那天我們倆卻不計前嫌地一起吃了頓飯,回憶起十歲時候的打架時光,我和建霍那一天都很愉快。 在一分鐘之前,我對袁琳也產生了一點這種愉快,但隨著徐橫舟的出現(xiàn),這點愉快就消失不見了。 所以我還是一個小心眼的女人,造物主給了女人這種腦回路,我不能幸免。 大約聽說我是袁琳的高中同學,徐橫舟也有點意外,但隨后他就簡單地回答了袁琳。 “我們在一起實習?!?/br> 袁琳驚訝地看著我,然后就笑了,“對啊,左晨,我忘了你也是學考古的?!?/br> 我攤了一下手,“是啊,你怎么就忘了,我是學考古的啊?!?/br> “對啊。”她說,“每次同學聚會,說起你的專業(yè),那些男生都大驚小怪的?!?/br> 我說:“不怪我,是他們頭發(fā)短,見識短?!?/br> 徐橫舟就被晾在了一邊,袁琳笑著,忽然就對徐橫舟說:“橫舟,你爸爸在叫你。” 我扭頭一看,徐沅一確實正在望著這邊,要簽名的人已經基本散了,徐沅一身邊現(xiàn)在站著兩個中年人,他望著這邊,那意思確實就是叫徐橫舟趕緊過去。 徐橫舟轉頭看了一眼,不知為什么神情卻像是有點漠然,而且也沒有立刻轉身的意思。袁琳靠近他一步,“橫舟……”聲音很低,仿佛是在勸他。 徐橫舟這才看向我,“我過去一下?!彼f。 我說:“你去吧,不用管我,我和我朋友繼續(xù)看畫展?!?/br> “那好。”他說著又向唐笛靈點了點頭,然后才向他父親那邊走了過去。 袁琳卻沒有馬上跟過去,似乎還要陪我一下,她對我解釋:“那兩個人是徐老師的朋友,徐老師可能是想讓橫舟和他們認識一下,他們也是畫家?!比缓笏f了兩個人的名字,問我,“你聽說過沒有?” 我搖搖頭,“畫家我知道的不多,你知道我沒什么文藝細胞。” “左晨,你總是這樣。”她斜了我一眼。 然后她好像被我逗笑了,說:“我們好久沒見了,中午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已經十一點多了,反正你和橫舟也認識,一起坐一坐吧?!?/br> 我愣了兩秒,才說:“不用了,我起的晚,才吃完沒多久,下次有空我們再約吧?!?/br> 她像是很遺憾的樣子,“那好吧,你把你電話號碼給我一下,有空我給你打電話。” 我就把自己的手機號碼報給了她,她低著頭記下了我的手機號,然后抬起頭,很抱歉地對我說:“那我就不陪你了,有空再聯(lián)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