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的時候，聽著嘩嘩的雨聲，我撩開窗簾看了看。一看就看見了一個意外。對面唐人杰房里的燈還亮著。我們兩家的房子是挨著的，中間只隔了兩米來寬的距離供人行走一下，唐人杰的臥室正好和我的臥室是對著的，窗戶錯開了一點，但喊一聲，兩個人就可以隔著窗戶對話。

    以前上學的時候，我只要對著窗戶喊一聲，唐人杰就會把他的作業(yè)從窗戶里扔給我，我也會把自己的作業(yè)本扔給他。記得有一次就是下雨，地上全是水，我把他的作業(yè)本扔到了樓下，這家伙就一整天都不理我。

    亮光是從唐人杰房里的窗簾底下透出來的，半夜三更的，這家伙不睡覺在搞什么。

    我拿起手機，用qq敲了他一下。只隔了幾秒，就看見唐人杰屋里的窗簾撩開了一角，外面黑乎乎的，還下著大雨，我們倆隔著窗戶黑黢黢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給我發(fā)來了信息，“你怎么也沒睡？”

    我說：“我已經(jīng)睡了一覺醒過來了，你半夜三更的，在干什么？”

    他說：“手頭有點事情，要連夜趕出來。”

    我說：“不能白天做么，你這樣，你老板給不給你加班費？”

    他說：“不知道啊?！?/br>
    我說：“你那是什么禽獸老板啊，這樣剝削員工？”

    他說：“你想說什么？”畢竟是這么多年的兄弟，他馬上就發(fā)覺我的話有點多。

    “你搞完了沒有？”我問他。

    “還有一點，不過不做也可以了?！?/br>
    我說：“我睡不著了，你要不要過來陪我聊一下天？”

    唐人杰說：“有沒有啤酒？”

    我說：“廢話！我家樓底下多得是。”

    “給我開門。”他說。

    我穿好衣服，就來到樓下，把側門一開，唐人杰就帶著一陣風進來了。他一邊收著滴滴答答的雨傘，一邊抱怨：“你怎么像蝸牛一樣，動作這么慢？”

    我說：“我不要穿個衣服啊?！?/br>
    他把雨傘放在門邊，我們倆就轉(zhuǎn)到了我家超市擺酒的貨架那里，我拿了一瓶葡萄酒，“啤酒喝了漲肚子，我們還是喝紅酒吧?！?/br>
    唐人杰看了看牌子，說：“換一個?！比缓缶湍昧肆硪黄俊?/br>
    我說：“你可真會挑，這瓶是我們家最貴的葡萄酒?！?/br>
    他厚顏無恥地說：“要不是最貴，我干嘛挑它？”

    我一邊罵他，讓他第二天自覺去把錢交給我爸，一邊就走到了食品貨架那里。唐人杰去找開瓶器，我就拿了幾包下酒的零食，什么酒鬼花生，泡鳳爪，五香干子等等。

    然后我們倆就悄悄地上了我們家的三樓。

    三樓有一間屋子是我們小時候經(jīng)常來的。城中村的房子都蓋得挺高的，我們家和唐人杰家都是三層樓，很多人家都把自己住不完的房子租了出去，但我們兩家一直沒有。我家是因為我媽有潔癖，她不愿意有陌生人在我們家樓下樓下出入，唐人杰家是因為牛rou面館生意好，唐叔叔沒把那點租金放在眼里。所以我家的三樓基本就是空著的。

    只有這間屋子，里面擺了沙發(fā)，茶幾，還有一個臺式電腦。以前，唐叔叔不讓唐人杰玩電腦，他就經(jīng)常躲到我們家來玩?，F(xiàn)在這個屋子還是老樣子，我爸還經(jīng)常在這臺電腦上找人下下象棋。

    我們倆在沙發(fā)上坐了下來。上來的時候，我已經(jīng)拿了兩個玻璃杯。唐人杰把葡萄酒打開了，我們一人倒了小半杯。我酒量不行，每次只是抿一下，唐人杰也不管我，只管自斟自飲。

    喝到第二杯的時候，他說：“這酒挺好的?！?/br>
    我說：“你多會挑啊?！笨此指懔艘豢?，我說，“你慢點來。”

    雖然唐人杰沒說話，但我覺得他是有心事的。唐笛靈的那些話，怎么可能對他不產(chǎn)生影響。他只是不愿意當面承認而已。唐笛靈就是太著急，恨不得她哥立刻答應她不和袁琳來往才好。

    “你看著我干什么？”唐人杰放下酒杯。

    我說：“你喝得差不多了吧，該給我講講你和袁琳的事了吧。”

    他就往沙發(fā)上一靠，閉著眼睛，像睡著了一樣，半天才說：“小小，我都知道?！?/br>
    我就一愣，“你都知道，你知道什么？”我差點要告訴他我在徐橫舟父親家里都看見了什么。

    他停了一下，才說：“我都知道，袁琳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也知道，我和她是不會有結果的?！?/br>
    我一聽就怒了，“我靠！那你還和她糾纏個什么勁。你既然都知道，你就不能和她了斷了么？”

    “她很可憐?！备袅税胩?，唐人杰才說了這樣一句話。

    我忍不住撲哧撲哧冷笑了起來。

    “你說誰可憐，袁琳？她可憐？你那只眼睛看見她可憐了。我告訴你吧，我和你妹昨天見到她，你知道袁琳身上戴的那個項鏈值多少錢嗎？至少兩萬美元，換成人民幣，就是十幾萬，你說她可憐，她那里可憐了？”

    說完我才想起來，也許唐人杰說的是以前的袁琳，以前的她是蠻可憐的，凍成那樣，也沒人管。

    我說：“你見過現(xiàn)在的袁琳沒有，你完全不知道現(xiàn)在的她是什么情況吧？”

    “我知道?！碧迫私苷f。

    我怒其不爭，“那你還說她可憐。”

    “她是可憐。一直在追求她得不到的東西，就像一個從沒吃飽過的孩子，就算你給了她一屋子面包，她還是會擔心明天會沒吃的。小小，你和她不一樣，你從小是在一個溫暖的環(huán)境里長大的，她的遭遇，你不會懂?！?/br>
    這下我對唐人杰是真的刮目相看了。

    我說：“她遭遇了什么？難道你懂？我知道她小時候父母離婚，繼父對她家暴，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說出來，我看我懂不懂?！?/br>
    唐人杰低著頭，又喝了一口酒，才說：“她的遭遇比你知道的還慘，她繼父不光是對她家暴，在她十一、二歲的時候，就□□了她，所以那時候，她周末才不敢回家。還有，說出來你都不敢相信，袁琳她mama，她幾乎是默許她繼父□□她。所以，小小……她的遭遇，你是不懂的?！?/br>
    我啞然了半天說不出話，看著唐人杰，過了好一會兒，我才說，“這些，你都是從哪里聽來的？”

    他又喝一口酒，“是她自己告訴我的?！闭f完他抬起頭，“你不信？”

    “我信?！蔽艺f，“但問題是，袁琳為什么單單告訴了你，她還對別人說過嗎？”

    “沒有。她說她從沒對別人說過，她還要我發(fā)誓，永遠不告訴別人，但今天我告訴了你?！?/br>
    我好半天才說：“那我是不是應該說，我很榮幸。還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也一起告訴了我吧?！?/br>
    唐人杰就苦笑一下，“我怕你接受不了，你和我妹，都太單純?！?/br>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從小和我一起長大的小伙伴這么復雜，我說：“你說吧，現(xiàn)在是什么年代，我有什么沒見過的，你只管說，我都能接受的?！蔽蚁胫赵谛鞕M舟父親家里的樣子，或許我已經(jīng)想到，只是有待于證實，而徐橫舟是因為難以啟齒，所以不愿意多說。

    我等了至少半分鐘，唐人杰才說告訴我。

    “她當初出國，就是因為跟了個年紀很大的畫家，現(xiàn)在她在給這個畫家做助手，就是你和我妹去看的那個畫展的作者?！?/br>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猜測被證實，我一點都不吃驚，我吃驚的只是唐人杰的態(tài)度?！澳氵B這種事情都知道，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你妹說的一點都沒錯，你真是走火入魔了。你能不能醒一醒？唐人杰?！?/br>
    他抬頭看著我，“我很清醒，小小，我沒想和她怎么樣?！?/br>
    我心里萬馬奔騰，我說：“你沒想怎么想，你還一天到晚和她聯(lián)系，那你告訴我，唐人杰，你愛袁琳嗎？”

    他竟然搖頭，“我也不知道?！?/br>
    我被他氣得笑了起來，我說：“好啊，唐人杰，你真是好樣的，你連愛不愛袁琳都不知道，你就可憐她。你把自己當成什么了。那你告訴我，對袁琳來說，你是她的什么人，你讓我明白一點好不好？”

    他長久地不說話，再開口，就說：“小小，我很慶幸你愛上了別人?！?/br>
    屋里霎時就剩了雨聲，我看著唐人杰，我說：“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他張一下嘴，似乎想重復一遍，只是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被我打斷了。

    我說“去你媽的，滾你媽的，老子什么時候喜歡過你，你□□吃多了才會有這種自作多情的想法吧？我告訴你，我已經(jīng)有男朋友了，你以后說話注意點。”

    他就像個苦情男主一樣地看著我，“小小，沒人能代替你在我心目中的位置。只是我也搞不明白，為什么我會關心袁琳。如果重來一次，我想很多年前的那一天，我不會把酸奶送給袁琳，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哪怕后來你還是會愛上別人，我也會這樣做?！?/br>
    他說：“小小，你相不相信我對你說的這些話？”

    我從來不知道，我和唐人杰的這場深夜談話會進行得這么慘烈。不光袁琳，就連我們倆之間的陳芝麻、爛谷子都被他拿出來敘說了一番，等我想明白過來的時候，唐人杰已經(jīng)走了。

    門開著，外面的雨還在嘩嘩地下著，我聽著雨聲，覺得他真是蠢不可及。同時也有巨大的挫敗感，唐笛靈讓我勸勸她哥，我不但沒勸成，還差點被唐人杰安利了，只是一直搞到最后，我都沒明白，唐人杰到底把自己當成了袁琳的什么。

    是備胎么？不是的，是比備胎還備胎。他就沒想和袁琳怎么樣，他什么都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但他對袁琳還是一如既往。有這么蠢的人么，有的，我看見了，就是我的小伙伴，那個愚蠢的唐人杰。

    作者有話要說：我以為會虐的，結果卻甜了。完全不受我控制。上一章最后我要改一下，最后的那個吻，是小小主動的。徐老師還是很淡定。這樣是不是虐了一點。

    謝謝各位小天使的地雷。感謝。更完繼續(xù)去碼字。　　☆、第三十九章

    我回到樓下,去看了看門,門關好了，只有門旁的一灘水漬，說明唐人杰是曾經(jīng)來過的。然后我回到我的房里，繼續(xù)睡覺。閉上眼睛，我卻仿佛看到那一年,在高中的走廊里,袁琳抬起頭，像是有點羞澀地對唐人杰說：“這瓶酸奶，是給我的么？”

    早知這樣,當時的我,就應該跳起來,跑過去一把搶過酸奶，對袁琳說：“這是唐人杰給我買的酸奶，袁琳你不要搶?！钡耶斈陞s像個冷靜的旁觀者一樣，冷靜地看著袁琳搶走了我的酸奶，冷靜地坐著不動，冷靜地由著袁琳不光搶走了酸奶，還把唐人杰也搶走了。

    那時候的我是怎么想的，回憶了很久，我想起來了，對著別的女人會臉紅的男人，我不會要。就這一個理由，我就把唐人杰讓給了袁琳。

    過了很久，我還是睡著了。

    我媽吵醒了我，她嘩地一下拉開了窗簾，說：“滾起來，今天還要去醫(yī)院檢查身體，你準備睡到什么時候？”

    我翻一個身，拿被子蒙住了腦袋，我媽一把掀了我的被子，對我吼：“還不滾起來！”

    真是黑澀會暴力老媽，我只好乖乖地爬了起來。

    下了床，我走到窗戶那里，看見對面唐人杰的房里窗簾還是重重地垂著，他沒去上班么？我看著那扇窗戶，那塊厚厚的窗簾像蒙住了我的眼睛一樣，我感到心力交瘁，我拿什么拯救你啊，我的自甘墮落的小伙伴。手機在床上*地叫了一聲，“雅蠛蝶~”。我把它從被子里翻了出來?？匆娨粭l短信，是徐橫舟發(fā)來的：“早安?！?/br>
    亂七八糟的心情好了一點。呃，徐老師，我們該加個企鵝或是微信了。

    我回過去，“早安。”

    他又回過來，“今天干什么？”

    我老老實實交代，今天要去醫(yī)院做一次定期的檢查，每隔一段時間都要來一次，他說：“是普通的檢查？”

    我說：“是的，就是抽個血化驗一下?！?/br>
    他很快就說：“要不要我來陪你？”

    我說：“不用了，我媽會陪我去?！?/br>
    他隔了一下回答：“那好，我今天也有點事，晚一點聯(lián)系你。”

    我說：“好的，徐老師再見。”

    他發(fā)了一大串“。。。。。。。。。。。。。?！边^來。

    呃，真的要加個企鵝了，一直“雅蠛蝶雅蠛蝶”地叫喚，叫的我神經(jīng)都蘇了，我媽還在我房里，她看著我，說：“你讓它繼續(xù)叫，一直叫，不要停?！?/br>
    “……”

    有一個讓人琢磨不定的變態(tài)老媽真是很可怕的事情，我只能裝聽不見。

    吃早飯的時候，我和張勤聯(lián)系了一下。張勤說王老師還在繼續(xù)學生的論文答辯，讓我安心地等電話，這兩天想干嘛就干嘛。我說：“有空你過來吃牛rou面啊。”

    他卻說：“我這兩天太忙了?！?/br>
    我很詫異，“你在忙什么？”

    張勤說：“我在忙著把學校周邊的小吃挨個地掃一遍，目前已經(jīng)掃了兩條街了，等我掃完周邊，我就來掃你那邊的?！?/br>
    我說：“……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