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小鳳兒見林純鴻得意的樣子,便不屑的說道:“轆轤轉(zhuǎn)得都快飛起來了,水桶才上升這么一點點,這東西有何用?” “世上的事情就是這樣,有所得便有所失?!敝芡脑捒偸沁@么有哲理,讓林純鴻有股作筆記的沖動。 陳繼興的娘出門拿點東西,剛好看見陳繼興在玩轆轤,便作勢要打他,興兒迅速躲在林林純鴻背后,辯解道:“是三哥哥要我轉(zhuǎn)的?!?/br> 興兒娘疑問的眼神瞅向林純鴻,純鴻點了點頭,說道:“興兒別躲了,以后不準(zhǔn)在井邊玩,知道了嗎?” 興兒娘便是那年從土匪窩里救出的女子,自那以后,便一心一意的跟著陳狗子過日子,后又得一子,日子過得相當(dāng)舒心。哪曾想陳狗子一戰(zhàn)而亡,留下這對苦命的母子。周望和林純鴻都相當(dāng)照顧這對母子,對興兒更是寵得不像話。 “弟妹子,興兒也該請個先生教教他讀書識字了。純鴻,你明天去給興兒請個先生?!敝芡f道。 林純鴻點了點頭,補充道:“也別忘了練練筋骨?!?/br> 興兒娘張了張嘴唇,似乎想說什么又不敢說。要說這女子也相當(dāng)有姿色,雖不化妝,但將質(zhì)樸天然發(fā)揮到了極致,正應(yīng)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她一直就比較怕林德文、周望等人,碰上了連話都不敢說。 “嬸子,你有什么話就說吧,都是自家人?!绷旨凐櫿f道。 興兒娘方鼓起勇氣說道:“我想讓興兒就讀書識字,不學(xué)武了。他爹、他爹……要不是學(xué)武,也不至于……”說了一半,便說不下去,豆大的珠淚從眼睛里滾落。 “哎,都是這個世道,跟學(xué)武有什么關(guān)系?不過你既然不讓興兒學(xué),也隨你,平平安安就好?!敝芡麌@道。 “興兒請先生,這個程儀……”興兒娘又為難的說道。 “這個你不用擔(dān)心,有我和純鴻在,錢就別愁了?!敝芡f完,懷里掏出一個五兩的銀錠,遞給興兒娘,“這點錢你們母子倆先用著,別虧待了興兒?!?/br> 眾人在一起吃了飯,還未下桌,正坐在桌邊,聽周望和林純鴻講一些伐木的故事。這時從外面?zhèn)鱽韼讉€人的聲音,“請問周爺和林小爺在家嗎?” 幾個女人均回避進里屋,周望和林純鴻將來人迎進廳堂。原來是幾個苦力,聽聞林純鴻他們進深山伐木掙了錢,便慕名來訪,也想跟著他們進山伐木。林純鴻和周望也沒有當(dāng)場答應(yīng),只說會好好考慮。 如此這般,這幾天有好幾波人過來。周望和林純鴻心里也高興,沒想到這些人的嗅覺這么靈敏。周望和林純鴻商量道:“要說咱們也真的缺人,山里樹多,伐不盡,運出來也好賣,這些都不用愁?!?/br> “正是這個理,但也不能太多,工具不夠,咱們也管不過來?!绷旨凐?quán)⒘艘豢诓?,說道。 “不管是砍伐還是運出來,我看八人一組正好,再增加兩組應(yīng)該沒問題,工具也夠,管起來也不難。但這幾天要加入的人不止三十個,我們怎么選人?”周望扳著手指頭,盤算道。 “切忌不可用城市游滑之人,第一可用,只是鄉(xiāng)野老實之人?!绷旨凐欕S口念道。 周望一愣,說道:“我怎么聽這幾句話這么熟悉啊?” “戚爺爺?shù)摹都o(jì)效新書》里說的?!?/br> “你這是選苦力還是選兵?” “苦力也選,兵也選,周叔你看兵的眼光最毒,這個事情你就多擔(dān)當(dāng)點?!?/br> “我看還要招兩個婆子專門做飯,在山上兩月那吃的是什么?。克锏娘埗紱]有幾次做熟的。” “哈哈,周叔,你可說到我心坎上了。山上吃的簡直狗屎不如?!?/br> 周望皺眉想了想,又說道:“時間比較久,不吃蔬菜也不行,大伙的嘴唇都起泡了,容易生病?!?/br> “這倒是個問題啊……我看不如這樣,周叔,咱們要不干脆組一個伙夫組,由你來負(fù)責(zé),招三個婆子專門做飯和采集野菜,你帶領(lǐng)五六個人專事打獵,給大伙補充rou食。打獵只是幌子,最關(guān)鍵的是你教這五六個人行軍打仗的道理。這五六個人最好能識字,按照你以前的哨官的標(biāo)準(zhǔn)來培養(yǎng)。招不滿的話寧缺毋濫?!?/br> “你這小子越想越遠(yuǎn),天知道你想干什么……這幾個人的工錢怎么算?” “三個婆子一個月一兩銀子足夠了,打獵的人按大伙平均的工錢算吧。” “平均工錢?不是每個月五兩銀子嗎?” “我準(zhǔn)備把發(fā)工錢的方式改一下,免得有人偷jian耍滑。是這樣的,……” “就你這小子鬼點子多,這樣大伙還不拼命?” “都是周叔教導(dǎo)出來的!” “你小子想挨揍?” …… 這幾天小鳳兒有點心神不寧,患得患失,原因就是隱隱約約聽林純鴻和他娘提到過她。小鳳兒猜的不錯,李氏真的提過小鳳兒,而且還是大姑娘最羞澀的事情。那天晚上,林純鴻在油燈下寫寫算算的,廢了一張紙又一張紙,李氏就坐在旁邊納鞋底。 “我說小三兒……” “娘,能不能不要叫我小三?都快20歲的人了,還叫我小名?”林純鴻對別人叫他小三深惡痛絕。 “好好,不叫。是啊,都20歲的人了,也該成個家了?!崩钍舷肫饍蓚€兒子死了連血脈都沒留下,就悔恨在心。 “家?我們現(xiàn)在住在這里不是挺好的嗎?還要買房子?”林純鴻有點心不在焉,隨口問道。 “我是說給你說個媳婦?!?/br> 林純鴻啼笑皆非,說道:“我才二十,就要討媳婦?” “那可不?你看街對面三嬸的兒子才十九,不也有兒子了?” 也是哦,這個年代男人都成婚早,林純鴻想到這個問題,愣在那里。 李氏見林純鴻不說話,湊過來,小聲說道:“你看小鳳兒怎么樣?她也到了出閣的年齡了。模樣和性格都不錯,最難得是你們一起長大,都知根知底的?!?/br> “小鳳兒?”林純鴻想到這個水靈靈的大姑娘,忍不住有點面紅心跳。 林純鴻的異樣逃不過李氏的雙眼,李氏微笑道:“看,娘說到你心坎上了吧,要不明天娘就找陳嬸子做媒人,早日讓你如愿以償?!?/br> 林純鴻收攝心神,說道:“小鳳兒太小,還是小孩子,要不等幾年再說?” “什么太小,現(xiàn)在女孩兒不都是這個年齡出嫁?”李氏很不喜。 “娘,這個就聽我的,過幾年再說,我現(xiàn)在忙著呢。”林純鴻很難想象和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同床共眠,畢竟他不是一個變態(tài)狂。 “什么事情還比終身大事重要的,想不通。跟你爹一樣倔?!崩钍险f不服林純鴻,也不強求,只是抱怨道。 林純鴻嘿嘿笑道:“娘,你當(dāng)初是豪門千金,干嘛就跟著爹這樣的武夫走了呢?” 李氏氣道:“談你的事,你扯別處干嘛?看我不打你。”說完作勢就要打林純鴻。 林純鴻躲避著,說道:“我只是好奇而已?!?/br> “哎”,李氏深深的嘆了口氣,說道:“也不知李家在遼東怎么樣,李家的根在遼東啊。你爹也是英雄豪杰,要不是紛爭,你爹在遼東照樣做一番事業(yè)。算了,不說了,朝廷都把遼東丟了?!?/br> 林純鴻沒有繼續(xù)問下去,建奴成了氣候,中華大地注定會有一場劫難,林純鴻心痛不已。 ※※※※※※ 這日,正當(dāng)小鳳兒盯著轆轤出神時,李承宗扛著一黑乎乎的麻袋,扔在了院子里。小鳳兒醒過神來,不由得大怒,訓(xùn)斥道:“哎呀,這位大叔你怎么扛了這么多臟東西放院子里?” 李承宗絲毫不在乎小鳳兒的訓(xùn)斥,擺出一副倚老賣老的神情,教訓(xùn)道:“小丫頭懂什么,這是好東西,周爺叫我放這里的?!?/br> 小鳳兒聽說是周望的命令,便不再反對,用棍子挑開麻袋,看見里面全是黑乎乎的東西,比鍋底還要黑。小鳳兒抱怨道:“爹和三哥哥做的事情我越來越看不懂,一會是什么滑輪,一會又是這個黑乎乎的東西,搞什么?。俊?/br> 正好這時林純鴻回家,問道:“什么黑乎乎的東西?哦,李叔你過來了?。靠煺堊??!?/br> “不坐了,把這東西交給你,我就走了?!闭f完,李叔用手指著麻袋說道。 “什么東西?” “繩子啊,煙熏過的繩子。” 林純鴻大奇,問道:“用煙熏繩子?有什么用。” “呵呵,我無意中發(fā)現(xiàn),繩子用煙熏過后,耐磨,不容易斷?!崩钍宓靡獾男Φ?。 “還有這事?”林純鴻用手拿起繩子,渾不在意黑如鍋底。 小鳳兒驚叫:“太臟了,你居然用手拿,今天不允許你幫我擇菜!” “沒事沒事,這是李叔的寶貝,平常人還摸不到。”林純鴻一邊翻看,一邊琢磨原因,半晌,方估摸著是繩子用煙熏過后,加入了炭黑,方才耐磨。 林純鴻興奮的站起來,也不管手上黑乎乎的,拉起李叔的手使勁搖晃道:“李叔,你可幫我解決了大問題,我正愁繩子消耗得太快呢,您老人家就雪中送炭了。” “家里還有一大堆,都是熏過的,走的時候我們一起去扛?!?/br> “全要全要,所有的要多少錢?” “不要錢的,繩子也是便宜貨,不值多少錢?!?/br> “那怎么行”,林純鴻從家里取出十兩銀子,遞給李叔,李叔死活不要,但林純鴻比他更堅決,“用這方法一年下來我們得省多少錢?遠(yuǎn)遠(yuǎn)不止十兩銀子,你就拿著吧?!?/br> 李叔拗不過林純鴻,便接過銀子。 林純鴻交待道:“李叔,值錢的不是繩子,而是方法,你可別告訴別人這個辦法了?!?/br> 李叔點頭答應(yīng)而去,只覺得今天腳步輕快,仿佛年經(jīng)了十歲。 小鳳兒見林純鴻毫不猶豫的給了李叔十兩銀子,很不滿,不停的指責(zé)林純鴻。林純鴻只是嘿嘿的聽著,也不理會她。這樣的林純鴻讓小鳳兒更生氣。小鳳兒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小姑娘,只是習(xí)慣站在林純鴻的角度考慮問題,早已經(jīng)把自己當(dāng)成林純鴻最親近的人,她自己沒有認(rèn)識到。也是,最親近人之間的拌嘴才多。 林純鴻明白這點,心里也是甜蜜蜜的,正樂呵呵的享受小鳳兒的責(zé)罵呢。 “我在跟死人說話?。肯駛€木頭樁似的,果然是得了失心瘋,要不怎么就把十兩銀子不當(dāng)錢?”小鳳兒忍不住一個爆栗敲到林純鴻的頭上。 林純鴻馬上從嘿嘿傻笑的狀態(tài)中走出,像個猴子一樣跳到一邊,然后繼續(xù)保持嘿嘿傻笑的狀態(tài)。 小鳳兒正準(zhǔn)備揉身向前,繼續(xù)施展她的彈指神功,被剛走進院落的周望喝住,委屈的說道:“三哥哥欺負(fù)我!” “你又打又罵的,還說是純鴻欺負(fù)你?;厝湍镒鲲埲?,我和你三哥哥有事情商量?!?/br> 小鳳兒一跺腳,氣道:“都欺負(fù)我!”便回里屋而去。 “周叔,招到人了沒?” “苦力好找,打獵的人不好找,兩天時間才找了一個,干嘛非得識字?”周望雖說自己識字,但對低級武將識字不以為然。 “識字的話可以免掉很多麻煩,不識字帶一百多人還勉強湊合,要是幾千人,非得抓瞎不可。再說為將者不得不識山川地理,不識字怎么看地圖?” “算了,就聽你的,也不知道你從哪里來的這些想法,盡想些沒影的事情。” “人無遠(yuǎn)慮,必有近憂!” 第九章 專事伐木 在隔河巖附近,幾千年的寧靜徹底被林純鴻等三十多人打破了,到處都是刺耳的鋸木聲、吆喝聲和號子聲,時不時還傳來巨木倒地的嘩啦嘩啦聲。附近的野獸早就不知去向,估計即便是夏天,蛇類也要退避三舍。 這不,林德海又在高聲喝罵:“大貓耳,你力氣都使在女人肚皮上啦?今天干活比女人還綿!” 大貓耳一聽,趕緊加快了拉鋸的速度,也沒對林德海有什么不服。少頃,林德海又對另外一個人罵道:“二桿子,你應(yīng)該趁沒有拉鋸的時候清理枝椏,要不過會又浪費時間!” 二桿子立即又行動起來,默默的清理樹枝。 也難怪林德海著急上火,林純鴻在船上就跟大伙說明了:參加伐木的人,工錢每月保底一兩銀子。所有人分成三個組伐木,每組八人,指派一名負(fù)責(zé)人,劃定伐木區(qū)域,伐一棵胸徑三尺以上的樹木,并運到清江,四兩銀子,二尺到三尺之間的二兩銀子,二尺以下的一兩銀子,如果超過四尺,則八兩銀子。每組所得的錢,七成八人均分,剩余的三成由負(fù)責(zé)人根據(jù)小組成員的干活情況進行分配。負(fù)責(zé)人每月保底的工錢比他人多一兩。 也不是沒有人對林德海抱怨,抱怨的主要目標(biāo)放在林德海不會算賬上。林德海的確算不明白每個人需要發(fā)多少工錢。林德海知道自己的弱點,為了不被他人嘲笑了去,每日晚上即便再疲累,也要纏著林純鴻和鄭天成學(xué)算術(shù),攪得二人煩不勝煩。鄭天成是另外一組的負(fù)責(zé)人,大伙嘲笑的目標(biāo)在他的力氣較小上。而和林德海一樣纏著林純鴻和鄭天成學(xué)算術(shù)的還有郭銘彥。眾人見算術(shù)有用,也在旁邊跟著學(xué)點。于是林純鴻干脆將鄭天成從小組隊長的位置上擼下來,指派林德紹接替鄭天成,而鄭天成每天負(fù)責(zé)給大伙上上課,評估巨木等級,記錄每個組應(yīng)發(fā)放的工錢,一心一意的行使賦予他的會計職能。鄭天成也很滿意,每日能干自己喜歡的事情,沒有人不滿意的。 森林里又傳來林德海的吆喝聲:“快來拉這棵樹,放倒這棵,咱們休息會!” 不一會,這棵樹就倒在了地上,八個人精疲力竭的坐在樹上,喝點水,嚼點干糧,還有的人拿出旱煙袋過過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