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節(jié)
但達古潘一戰(zhàn)后,科奎拉徹底喪失了信心。他發(fā)現(xiàn),林純鴻的海軍素質絲毫不亞于他的精銳海軍,更是在大型戰(zhàn)艦和重型火炮上完勝他的艦隊。 絕對實力抵抗不了,科奎拉又尋求軟實力對抗。 科奎拉將目光放在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安東尼·范·迪門及葡萄牙馬六甲總督馬蒂諾身上,試圖聯(lián)合荷蘭和葡萄牙共同應對林純鴻的威脅。 荷蘭人早就聽聞了“南洋乃大明之南洋,絕不允許大明以外的任何人染指”這句話。最初,荷蘭人對林純鴻這話嗤之以鼻,他們雖然在料羅灣大海戰(zhàn)中遭到了失敗,但并未傷筋動骨,實力依然很強大。他們相信,在遠洋作戰(zhàn)中,他們只需要動一下小指頭,就可以將林純鴻碾得連渣都不剩。 但是,到了崇禎八年底,林純鴻令屬下將四艘三層甲板戰(zhàn)艦開到熱蘭遮城附近耀武揚威后,荷蘭人方才認識到,林純鴻雖然近期對巴達維亞威脅不大,但長此以往,必然威脅到他們在南洋的利益。 當前,最好的選擇莫過于徹底將林純鴻的海軍剿滅。于是,科奎拉與安東尼一拍即合,達成了共同應對林純鴻的協(xié)定。 至于葡萄牙人,最近有點慘。先是澳門被林純鴻奪占,葡萄牙失去了在中國大陸貿(mào)易的優(yōu)勢地位。旋即,日本鎖國,禁止與除了鄭芝龍及荷蘭人以外的人進行貿(mào)易,葡萄牙人又被趕出了日本市場。 日本為何單單選中了荷蘭這個西洋國家呢?這曾讓海軍軍情處疑惑不解,在一番調(diào)查后,又在林純鴻的提示下,方才明白,荷蘭乃新教國家,對傳教的興趣不大,幕府認為荷蘭不會威脅到他們對日本的統(tǒng)治,況且,荷蘭人還幫幕府鎮(zhèn)壓了天主教組織的島原起義,得到幕府的信任。 葡萄牙人當然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幾條黃金航線就此斷絕,也加入了科奎拉組織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希望打敗林純鴻后,重新奪回澳門。 實質上,這三個國家之間也是矛盾重重。 1580年,西班牙國王腓力二世兼任葡萄牙國王,完成了對葡萄牙名義上的吞并。不過,西班牙自詡為天主教的守護國,為了得到教皇的認可,聲稱此次吞并是繼承行為,《阿爾卡索瓦斯條約》繼續(xù)有效。于是,葡萄牙對殖民地的控制權并未易主。 腓力二世要求葡萄牙廢除與英格蘭的百年同盟關系,但遭到了葡萄牙的拒絕。此舉成了1588年大海戰(zhàn)的導火索,西班牙的無敵艦隊在海戰(zhàn)中慘敗,致使西班牙的衰弱愈發(fā)不可逆轉。 西班牙與葡萄牙之間有這些恩恩怨怨,西班牙與荷蘭更不用說,兩國是生死大敵。 荷蘭獨立戰(zhàn)爭的頭號大敵不是別人,正是西班牙。荷蘭獨立戰(zhàn)爭的原因非常復雜,既有經(jīng)濟的因素,也有民族的因素,還有不容忽視的宗教因素。而且,荷蘭能夠最終取得勝利,主要原因也在于西班牙艦隊的慘敗。 至于葡萄牙和荷蘭之間,也絕無半分好感可言。荷蘭獨立后,上升的勢頭非常明顯,荷蘭人毫不掩飾他們對葡萄牙殖民地的覬覦之心。 這個世界還真是奇妙,在歐洲,這三個國家絕對尿不到一個壺里,互相之間曾經(jīng)爆發(fā)過生死之戰(zhàn)。然而,為了共同的南洋利益,三國的殖民地勢力又聯(lián)合在一起。這正好印證了一句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br> 不過,科奎拉非常清楚,讓荷蘭、葡萄牙壯大一下聲威,敲敲邊鼓,荷蘭人和葡萄牙人自然無異議,并且很樂意承擔這些輕松的義務。但要荷蘭人、葡萄牙人猶如西班牙人一般與林純鴻死磕,那比讓母豬上樹的難度還要高。 科奎拉聯(lián)合荷蘭人和葡萄牙人的用意,無非就是壯大聲勢,嚇阻林純鴻覬覦呂宋島,達到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不過,張兆用血淋淋的耳朵告訴科奎拉,邦泰絕不會自食其言、放棄圖謀呂宋島。 科奎拉拼盡全力,水陸并進,無非就是想孤注一擲,趁邦泰海軍遠在遂溪,給林純鴻一個深刻的教訓,讓其知難而退。為此,他請求荷蘭人和葡萄牙人出兵,共同拔除達古潘的據(jù)點,還許諾讓出部分呂宋島利益。 盡管西班牙士兵士氣高昂,充滿著必勝的信念,但科奎拉心里清楚,這次孤注一擲,沒準就是西班牙在呂宋島最后的絕唱…… 第三百零一章 蠢蠢欲動 福建廈門。 單純從區(qū)位優(yōu)勢而言,廈門勝過安平不知道多少倍。廈門背靠著泉州、漳州狹小的平原,九龍江由此入海,港灣外圍島嶼環(huán)繞,港內(nèi)水域寬闊、水深浪小、不凍少淤。 因此,除了安平之外,鄭芝龍把廈門也作為他的老巢在經(jīng)營,還在島上設立了定點貿(mào)易處,,現(xiàn)在,鄭芝龍就置身于定點貿(mào)易處之中。 雖然鄭芝龍對林純鴻痛恨萬分,但他不得不承認,設置定點貿(mào)易處的確是奇思妙想。安平和廈門的定點貿(mào)易處發(fā)展不理想,并不是措施有問題,而是執(zhí)行上出了問題。 連睡覺時都要小心盯著廣東方面異動的鄭芝龍,當然對潮州、廣州等定點貿(mào)易處了如指掌。他估算過,林純鴻的六處定點貿(mào)易處,貨物總吞吐量僅僅相當于安平和廈門的六成,但是,林純鴻的收入?yún)s相當于他總收入的八成。 這個差距著實讓他氣惱不已,卻又無可奈何。 他曾經(jīng)做過一個夢,在夢里,他掌控了整個大明的海洋,成為名符其實的海上霸主,往來的海商無不對他又敬又怕,乖乖地奉上令旗費。 這個夢如此地真實,以至于他懷疑現(xiàn)在被林純鴻擠壓得如此辛苦,才是在夢境中。 鄭芝龍不是一個固步自封的人,海上漢子么,沒有什么可被奉為圣典,離經(jīng)叛道才是家常便飯。因此,他將林純鴻的定點貿(mào)易處學得十足,不僅在里面開設了五花八門的娛樂場所,還分貨物制定交易稅率。 更關鍵的是,他對林純鴻有一塊穩(wěn)固的陸上基地羨慕不已,想來想去,他將廈門對面的大員島列為了目標。 所謂的大員島,海上漢子又稱為臺灣島,除了荷蘭人在島南修筑了熱蘭遮城外,大部分地區(qū)還是尚未開發(fā)的蠻夷之地。事實上,鄭芝龍真正發(fā)跡,就是從臺灣開始的,他知道,島北的條件遠比島南優(yōu)越。 鄭芝龍突然發(fā)現(xiàn),臺灣島簡直就是為他量身打造的穩(wěn)固基地。 他在臺灣的基礎本就非常雄厚,而且臺灣島離他的老巢安平、廈門非常近,氣候也與福建差不多,耕作條件比福建好上一萬倍。唯一的缺憾就是,上面幾乎沒什么人。 于是,一番思索后,鄭芝龍開始推動建設臺灣島。他拿出大量資金,四處招徠流民至臺灣墾殖,幾乎把臺灣看得和安平、廈門一樣重要。 不過,形勢對鄭芝龍而言并不妙,他發(fā)現(xiàn),他的收入快要養(yǎng)不起龐大的艦隊和支撐大規(guī)模的移民。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當然是林純鴻! 至少,鄭氏集團的大部分人,都是這么認為的。 “大帥,林小三與西班牙人的沖突一觸即發(fā),機會稍縱即逝,還望大帥早作打算。” 施大瑄的大嗓門不合時宜地響起,打斷了鄭芝龍的思路,讓鄭芝龍微微生出一絲惱怒。這施大瑄在海戰(zhàn)上眼光獨到,很少看走眼,但說到戰(zhàn)略眼光,可能與鄭芝虎差不多,趕鄭彩差遠了。 鄭芝龍皺著眉頭,看了施大瑄一眼,道:“上次票據(jù)擠兌,我們是不是出手早了點?” 施大瑄張大了嘴巴,愕然不已,就如丈二和尚般,摸不著頭腦。票據(jù)這玩意,施大瑄一直就想不明白,明明就是一張紙,為何會價值幾千兩、幾萬兩白銀。 鄭芝龍的目光越過施大瑄,看著遠處來來往往的人流,淡淡地說道:“票據(jù)之爭時,如果我們按兵不動,待林純鴻與江南人殺得昏天暗地時,突然出手,恐怕不會無果而終?!?/br> 施大瑄雖然不懂票據(jù),但鄭芝龍的意思他聽懂了,無非就是說,要等到林純鴻與西班牙人殺得難分難解時,再瞅準機會下手。 施大瑄的情緒突然激動起來,高聲叫道:“大帥,當初應對劉香時,大帥也是秉著坐山觀虎斗的打算,結果如何?” 這話直戳鄭芝龍的短處,鄭芝龍不由得怒火中燒,一雙劍眉簇成了一團,冷聲道:“此一時彼一時,豈可一概而論之?” 施大瑄雖然驕傲、沖動、脾性較怪,但絕不是傻瓜,他馬上意識到,今日很可能已經(jīng)摸到了老虎的屁股。他馬上低聲認錯道:“大帥,屬下就是這個脾氣,還望大帥海涵……” 鄭芝龍好不容易擠出一絲笑容,“無妨,你下去吧。” …… 施大瑄離開后,鄭芝龍反而冷靜下來,開始認真思索施大瑄的話。 鄭芝龍也算梟雄級的人物,這一思索,立即讓他發(fā)現(xiàn)了問題之所在。前幾次爭斗,他無不親自上馬捉刀與林純鴻面對面地廝殺,一旦失敗,雙方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只好一次次地打落牙和血吞,導致整體上的被動局面。 如果每次爭斗前,先派一些小嘍嘍試探一番,即使失敗,也有推脫之辭,雙方也不至于馬上翻臉,應付起來要從容得多! 鄭芝龍拿定了主意,立即將鄭芝虎叫到廈門,下達了命令。 廣州城怡和莊。 “這幅輿圖就擺在會堂中央,不用掛起來了……” 怡和莊內(nèi),林純鴻指揮著下人擺放物什。他的心情明顯不錯,居然有閑工夫親自指揮下人們干活,似乎有長期呆在廣州的打算。 怡和莊就在珠江邊,正對著長洲島,稍稍登高點,便可以看到島上的造船工坊和龍虎軍軍營,這甚合林純鴻的口味,讓他喜悅不已。 更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一到廣州,他就有種天高任鳥飛的感覺,渾不像在荊州時,事事受到羈絆,事事要考慮方方面面。 的確如此,朝廷在海洋上的勢力幾乎等于零,海上又沒有任何規(guī)則可言,就如在一張白紙上作畫一般,怎能不讓林純鴻感到揮灑自如? 張兆割下維克隆多的耳朵不過兩日,林純鴻就從荊州抵達了廣州,隨之而來的,還有龍衛(wèi)、驍衛(wèi)兩軍。 這萬余兵馬的移動,可不是小工程,一共動用了三百多艘大大小小的船只,蜿蜒十多里,蔚為壯觀。萬余兵馬南下,首先被嚇壞的當然是熊文燦。 熊文燦立即派人質問林純鴻何意,林純鴻答道:“防賊?!?/br> 這話并不能讓熊文燦放心,一路派人嚴密監(jiān)視。 林純鴻如此興師動眾,廣州的一眾人馬也感到疑惑不解。 張兆問道:“龍虎軍駐扎在長洲島,足以震懾廣東,將軍何以勞師動眾,從南陽調(diào)撥龍衛(wèi)、驍衛(wèi)兩軍至廣州?這一路超過三千多里,花費可不是小數(shù)目。” “主要有兩方面考慮,一個是擔心東邊的鄰居……” 林純鴻指了指輿圖上的福建,說道。 張兆大吃一驚,道:“鄭芝龍會有所異動?軍情司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未雨綢繆而已,總比事到臨頭再調(diào)兵要好。” 張兆放下了心,接著道:“除了鄭芝龍,將軍還擔心什么?” 林純鴻笑道:“你割下了維克隆多的耳朵,萬一西班牙人喪心病狂,拿著馬尼拉的漢人出氣,僅靠龍虎軍,恐怕無法應付?!?/br> 張兆臉色微紅,辯解道:“割下維克隆多的耳朵,并不是屬下一時沖動……” 林純鴻揮手打斷張兆的話,道:“這個我知道,不用再解釋了,當時要是我,做出的選擇與你并無二致。咱們的艦隊實力畢竟還弱小,但陸上實力就不是西班牙、荷蘭和葡萄牙所能比了。戰(zhàn)爭么,無非就是以己之長,擊敵之短,陸軍是我們的優(yōu)勢,當然不能放著不用?!?/br> 張兆的眼珠轉了好幾圈,大悟,眼睛內(nèi)閃耀著明亮的光芒,喜道:“將軍難道想從陸上攻占馬尼拉?” 林純鴻搖了搖頭,道:“攻打馬尼拉,關鍵之處還是在于艦隊對決。艦隊無法取勝,一切都是空談。僅靠一條密林小道,如何能支撐大軍作戰(zhàn)?能牽扯西班牙人的兵力,就已經(jīng)非常不錯了?!?/br> 張兆失望萬分,嘆道:“這三國聯(lián)盟,還真是個棘手的問題?!?/br> “對,瓦解三國聯(lián)盟才是首要之務……” 兩人正商議著,忽然張杰夫匯報,潮州府饒平縣遭到了海盜的襲擊,軍民死傷無數(shù)。 張兆與林純鴻對視一眼,眉頭緊皺,道:“廣東沿海,烏天海清剿得力,幾無大股海盜,更談不上公然攻打縣城,難道……” 林純鴻和張兆的腦海中,幾乎同時冒出了三個字:“鄭芝龍!” 這個判斷立即得到了凌云華的證實,出手之人十有八九就是鄭芝龍。 張兆后怕不已,幸虧林純鴻千里迢迢地帶來了兩軍人馬,否則,一旦讓鄭芝龍認為邦泰無力應對他的挑戰(zhàn),后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候,最好的選擇莫過于狠狠地揍鄭芝龍一頓,讓他徹底放棄趁火打劫的心思。但是,以邦泰在廣東的實力,同時支撐三個戰(zhàn)場,這可能么? 張兆焦慮不已,用擔憂的目光看著林純鴻。 林純鴻冷笑道:“鄭芝龍倒長進了,居然學會了試探,說不得了,咱們只好來一次大兵壓境!” 張兆暗松了一口氣,大兵壓境,不戰(zhàn)而屈人之兵的另外一種說法。 第三百零二章 英格蘭艦隊 “啟稟大帥,劉三路偽裝成海盜,攻破饒平縣城,劫獲財貨無數(shù)……” 這條戰(zhàn)報應該算作好消息,然而,鄭芝龍卻無一絲喜悅,只是淡淡地回了句“知道了”,就把興沖沖的鄭芝虎打發(fā)了。 鄭芝龍真正在意的,是邦泰在事后的反應。 隔了大約一個時辰,忽然從鄭彩處傳來一條消息:“九月初八,林純鴻抵達廣州,隨行將士超過萬余……” 九月初八?今天都九月十七了! “讓鄭彩立即滾過來見我……” 安平的鄭氏府邸中,傳來鄭芝龍憤怒的咆哮聲。 這條情報整整延遲了九日,鄭彩當然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也正是因為這九日的延遲,讓鄭芝龍做出了攻打饒平的錯誤決定。 鄭芝龍后悔萬分,早知道林純鴻會將萬余將士帶到廣州,說什么他也不愿意試探邦泰。 雖然萬余大軍不至于讓鄭芝龍畏懼,但一旦陸上交鋒,誰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什么?他會被朝廷宣布成為反賊,還是陸上的貨物來源全部被切斷,還是元氣大傷,被某個野心家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