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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亂明在線閱讀 - 第205節(jié)

第205節(jié)

    不過,這段時間,他見田楚云判斷精準,調度有方,心里的那點兒怨氣,早就拋到了九霄云外。

    他問道:“要說,一戰(zhàn)圍剿藺養(yǎng)成,再戰(zhàn)驅逐劉希堯,并未傷及革左五營的根本,大帥何以如此肯定賊寇要逃入大別山?”

    田楚云笑了笑,道:“知己知彼,百戰(zhàn)不殆。要與賊寇作戰(zhàn),首先得充分了解賊寇的心思。本帥曾琢磨過一些戰(zhàn)例,發(fā)現賊寇并無死守一地的習慣,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愿意與官兵硬拼?,F在六安附近,往北,鳳陽駐扎有重兵,往東、往南,皆有長江阻隔,唯有往西一途。因此,賊寇的動向,不難判斷?!?/br>
    凌肅追問道:“末將曾聞,未慮勝先慮敗,萬一賊寇不按常理出牌,大帥會如何應對?”

    田楚云道:“那就只好辛苦你們了,不斷蠶食賊寇,總有一天,賊寇會受不了,往大別山區(qū)撤退的。不過,仗打到那個份上,也算失策,只能說明前些天咱們用兵還不夠狠,還沒有把賊寇的膽子嚇破!”

    眾將贊道:“大帥運籌帷幄,我等不及遠矣!”

    “皆賴諸位用力?!碧锍拼笮Γ瑥囊粎④娛种心眠^功勞簿,揚了揚,大聲道:“諸位的功勞,都在上面記著呢,本帥每日只是睡覺吃飯,何功之有?”

    正說著,田楚云突然收斂了笑容,鄭重地說道:“常言道,行百里者半九十,現在只是剛起步,容不得我等懈怠?!?/br>
    “田楚信!”田楚云厲聲喝道。

    “末將在!”

    “限兩個時辰內動身,率雄威軍至霍山縣黑石渡駐守。一路務必小心,提防賊寇殺回馬槍。駐守之后,派探哨將賊寇盯緊了,三個時辰一報!”

    “諾!”

    緊接著,田楚云揮了揮手,道:“都散了吧?!?/br>
    凌肅和劉夢雄大奇,問道:“我等需要做什么?”

    田楚云笑道:“你們的任務就是養(yǎng)精蓄銳,等著坐船!”

    “坐船?到哪里?”

    “武昌府,別忘了,咱們的目標在武昌府!”

    第三百六十五章 攪動時局

    禹州城。

    熊文燦見林純鴻欣然聽令,揮師西向,并籌劃在鄖陽圍剿張獻忠、羅汝才,一時之間,倒有點躊躇滿志,大有天下大局,盡在他一手掌握中之勢。

    熊文燦在福建、廣東呆了將近十年,要是還看不清楚林純鴻背后的實力,那只能算作白癡。熊文燦萬萬想不到,曾經的鄉(xiāng)巴佬在廣東一頓折騰,不僅搗鼓出定點貿易處這個新鮮玩意,還慢慢將廣東沿海納入控制之中,更是將觸角伸向了安南和呂宋島。

    按說,熊文燦辜負了皇恩,沒有為皇帝陛下守護住這方土地,但是,他又有什么辦法?

    林純鴻的寶劍可不是一般的鋒利,萬一惹惱了他,那是伏尸百萬的結局。伏尸百萬倒也罷了,他熊文燦的小命能不能保住,還是個大問題。

    熊文燦一想到擁眾十萬的海軍艦隊,就覺得膽寒。他覺得,整個大明沿海,根本就沒有他的一合之敵。也就是說,林純鴻想攻擊大明沿海的任何地方,只是一句話的事,鄭芝龍也避免不了灰飛煙滅的結局,更別談大明其他地方孱弱的水師。

    海軍艦隊只是其一,在熊文燦離開廣東時,龍虎軍、龍衛(wèi)軍的擴編正進行得如火如荼。那可是兩個軍團,總兵力超過四萬多,再加上駐扎在惠州的驍衛(wèi)軍,林純鴻在廣東的總兵力超過五萬。

    放眼整個廣東,有什么威脅能讓林純鴻將兵力擴充至五萬?林純鴻又不是錢多了燒著玩,那五萬人可都是要拿軍餉的,一年耗費的銀子至少在一百五十萬兩以上。

    閑暇時,熊文燦為林純鴻算了一筆賬:駐扎在湖廣、南陽等地的荊州軍超過六萬,長江水師超過兩萬,廣東、呂宋島駐扎的軍隊超過五萬,總共就是十三萬,再加上三十余萬弓兵,一年的軍餉至少得八九百萬兩銀子,這還僅僅只是軍餉,如果加上軍械及日常開支,一千五百萬兩銀子很可能打不住。

    再算上十萬海軍,那可是一個無底洞,別說一千五百萬兩,恐怕兩千萬兩都打不住。那巨無霸式的定遠艦,幾乎全身用白銀鑄就。

    一年的軍費開支都在三千萬兩以上,比朝廷整年的開支都要多得多。這三千萬兩,僅憑荊州等地的收入,絕對無法供養(yǎng)。也就是說,林純鴻從海洋定點貿易處和海外劫掠上得到了巨量的利潤!

    熊文燦相信,林純鴻有著更大的圖謀,最為關鍵的是,他有實力實現更大的圖謀。因此,在離開廣東之前,熊文燦與林純鴻密聊,達成了密切合作的意向,林純鴻率兵剿匪,他則為林純鴻順利占據湖廣和四川提供方便。

    現在,林純鴻同意在鄖陽圍剿賊寇,這已經大大超出了熊文燦的預計,他搞不明白林純鴻有什么打算,只能坐觀其變。在他的心目中,只要林純鴻能順利將張獻忠、羅汝才圍剿,他少不了一個運籌帷幄之功。

    至于這個運籌帷幄之功有什么用,他暫時也顧不上,好歹要先渡過此劫再說。

    熊文燦隱隱約約覺得自己的前程就是一個死局,林純鴻打了敗仗,他吃不了兜著走,林純鴻打了勝仗,必然將四川和湖廣徹底吞入肚中,朝廷在惱羞成怒的情況下,又會如何處置他?

    要不,就投奔林純鴻算了?二十余萬精銳海軍和陸軍,三十余萬遍布江漢的弓兵,總能遮護自己的安全吧?

    熊文燦突然覺得一陣羞愧,自己是什么人!是堂堂的正二品兵部尚書、六省總督,怎么會想著投奔一介武夫?

    羞愧歸羞愧,熊文燦想來想去,覺得要做長遠打算,要不先將族人從貴州遷移至荊州?

    這個想法一經產生,就無法遏制,如毒蛇一般,纏繞在他的心頭。

    正當熊文燦糾結無比時,忽然接到了史可法的行文。

    熊文燦撕開火漆,大略一看,只驚得目瞪口呆,就連行文飄到了地上,也沒有反應過來。

    南陽哪里有兩萬多荊州軍,壓根就是畫餅,林純鴻早已將南陽的荊州軍調到了皖中!

    熊文燦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大聲叫苦:“完了,完了,天下恐怕要亂了,這下如何是好……”

    對這條消息,熊文燦不敢隱瞞,馬上令人喚來了李紹翼,將田楚云出兵皖中打擊革左五營一事告之李紹翼。

    李紹翼比熊文燦的表現好不了多少,只嚇得兩眼翻白,差點一口氣緩不過來,就此暈了過去。

    李紹翼用顫抖著的雙手抓住行文,好久才罵出了一句話:“賊子敢爾!吾誓與林賊周旋到底!”

    熊文燦已經從震驚中恢復過來,細細琢磨下,覺得林純鴻擅自出兵皖中,事情并沒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他見李紹翼徹底亂了方寸,心里也不無鄙視之意,試探道:“李大人,大事不妙,林純鴻要是反了,天下何人制得住他?”

    李紹翼跳起來嘶吼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天下忠貞之士,數不勝數,就是吐唾沫,也要淹死林賊!”

    熊文燦見李紹翼還未從震驚中恢復,只好皺眉緩緩道:“照本督看來,林純鴻真要造反,直接發(fā)兵即可,為何還要借著剿匪的名頭?而且,賊寇禍亂中原大地,更是他的助力,他為何一根筋地出兵打擊賊寇?”

    李紹翼大喝道:“自古亂臣賊子,無不沽名釣譽……”

    說到此處,李紹翼覺得無法自圓其說,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湮滅至聽不見。他一下子癱倒在椅子上,不停地用手揉著額頭。

    良久,李紹翼長嘆了一口氣,道:“總督大人說得對,林賊不至于公開與朝廷翻臉,林賊費盡心機,自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本官駑鈍,雖看不透林賊的打算,但也會舍此殘軀,與此賊周旋到底。”

    李紹翼的話,讓熊文燦一下子收起了輕視之意,他問道:“事已至此,如何應對?”

    李紹翼將頹態(tài)收斂,突然大笑起來,笑著笑著,眼淚鼻涕流了出來,直把熊文燦嚇了一大跳:這李紹翼,不會被氣瘋了吧?

    仿佛從笑聲中獲取了力氣,李紹翼突然跳了起來,狀若厲鬼,嘶吼道:“林賊想要討價還價,得拿出討價還價的本錢來!”

    第三百六十六章 紛亂戰(zhàn)前

    李紹翼狂言要林純鴻拿出討價還價的本錢來,直把熊文燦嚇了一大跳,心里連聲叫苦:早知如此,還不如讓李紹翼瘋掉!

    “李大人,還請明鑒:林純鴻在湖廣擁兵六萬余,下轄驃騎、虎嘯、天武、天策、神衛(wèi)、宣武、雄威、霹靂、神機九軍,借助兩萬余長江水師,牢牢控制著長江。這些倒也罷了,林純鴻還在湖廣大力組織弓兵,兵員超過三十余萬!只要林純鴻愿意,馬上就可以擁有四十余萬能戰(zhàn)之師。這四十余萬,可不是賊寇,而是武裝到牙齒的精銳之師!”

    熊文燦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不惜將林純鴻的底透給李紹翼,惟恐李紹翼背后的朝廷一時頭腦發(fā)熱,與林純鴻發(fā)生沖突,那將是大明建國以來,最為嚴峻的災禍。

    他在陳列林純鴻實力時,有意避開了廣東的軍隊和海軍艦隊。畢竟,他剛從兩廣總督的位置上卸任,一旦如實說出,他也逃不過昏庸失察的罪過。

    他本以為李紹翼會被林純鴻的實力所嚇倒,哪想到,李紹翼除了臉色愈發(fā)鐵青以外,沒有任何異狀。

    李紹翼咬著牙齒,恨恨道:“現今之事,非我等所能謀。本官將立即上書朝廷,請圣上決斷?!?/br>
    熊文燦暗地里松了一口氣。只要李紹翼不發(fā)瘋,待朝廷決議正式下達,估計林純鴻早已經把四川吞到了肚子里。以后怎么樣,以后再說吧,先渡過眼前的難關再說。

    伊川張獻忠大營。

    張獻忠與李自成同年生,僅比林純鴻大三歲,時年不過三十二歲。但是,僅從外表觀之,張獻忠卻比林純鴻老得多,歷時十年的造反生涯,時時處于生死邊緣,幾乎透支了他的精力和生命。

    現在,命運之神又一次讓張獻忠和林純鴻碰到了一起。對這次碰撞,張獻忠雖萬分不情愿,卻又不得不面對。

    在泌陽,雖然雙方兵力都不多,遠遠趕不上盛坤山與張獻忠交鋒的規(guī)模,但泌陽之戰(zhàn)乃兩人生死之搏,給林純鴻和張獻忠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自泌陽之戰(zhàn)后,張獻忠就一直在琢磨應付荊州軍的辦法,但讓張獻忠沮喪萬分的是,對方的裝備優(yōu)勢太過明顯,即便在戰(zhàn)術上能占得便宜,卻最終逃脫不了失敗的結局。

    張獻忠不得不承認,荊州軍相對于賊寇,其優(yōu)勢是全方位的,非一時所能彌補。

    現在,林純鴻又逼上門,不得不讓張獻忠頭痛萬分。

    “……自林純鴻率兵抵達禹州后,二十里范圍內,探馬根本無法靠近,現在只知道林純鴻率領驃騎、虎嘯、宣武、天策、神衛(wèi)五軍,總兵力達到三萬三千。剛剛接到消息,林純鴻已經率兵抵達登封縣東蘇溝,具體動向不明?!?/br>
    “除了林純鴻外,黃得功率領京營四千兩百多人馬,尾隨在荊州軍之后,相距不過二十里?!?/br>
    劉文秀的話,底氣有點不足,顯然對沒有掌握確切的情報而感到羞愧。

    張獻忠似乎對劉文秀的工作并無不滿,眼睛盯著輿圖,隨口問了一句;“東蘇溝在哪里?”

    劉文秀上前,用手指出了東蘇溝的位置,道:“既然林純鴻抵達了東蘇溝,十有八九準備翻越嵩山。我們是不是派遣精銳,堵在玄王廟,阻止林純鴻進兵?”

    張獻忠不置可否,只是用食指敲了敲伊川、汝州和鞏縣三地,冷笑道:“看來,林純鴻對我擺出的犄角相當不滿??!”

    劉文秀不知張獻忠何意,只好沉默著,一言不發(fā)。

    張獻忠忽然抬起頭來,問道:“文秀,我來問你,如果你是林純鴻,率領三萬多精銳,攻擊犀利、防守固若金湯,又能利用騎兵遮斷戰(zhàn)場,你會如何排兵布陣?”

    “這……”劉文秀的臉漲得通紅,似乎不習慣把自己放在敵對者的位置上思考問題,但張獻忠有令,他又不得不勉力為之,憋了老半天,方道:“我會選擇從汝州進兵,穩(wěn)扎穩(wěn)打……”

    張獻忠點了點頭,轉過頭來,臉上露出笑容,對著一十七八歲的少年招手道:“來,定國,你也說說,如果你是林純鴻,會怎么做?”

    少年身量尚未長成,卻身材甚高,四方臉,一雙眼睛靈動、有神。他在聽到張獻忠的召喚后,脫口道:“我會派驃騎軍在汝州、伊川四處出擊,擾亂視線,然后派步卒迅速翻越嵩山,直接插向伊川,以快打快?!?/br>
    張獻忠哈哈大笑,撫摸著李定國的腦袋,道:“文秀穩(wěn)重,定國靈活,各有所長,你們兄弟二人,若能密切協同,任何人都無法輕辱!”

    劉文秀和李定國互相對望一眼,異口同聲地回道:“父親教導,孩兒一時也不敢忘!”

    “好!”張獻忠大喜,指著東蘇溝,問道:“林純鴻比狐貍還狡猾,這次既未選擇從汝州穩(wěn)扎穩(wěn)打,又未從嵩山迅速進兵,這里面肯定有古怪!”

    張獻忠皺著眉頭,陷入沉思中,似乎忘記了身前的劉文秀和李定國,只管說道:“按說,從登封翻越嵩山進兵,失去了突然性,不足為慮,林純鴻甚至還有可能重蹈曹文詔覆轍。林純鴻有這么蠢么?”

    李定國到底年幼,口無遮攔,隨口道:“難道林純鴻想逼著我們主動從洛陽撤退,然后沿途追襲,重演打敗闖王的那一套?”

    張獻忠搖了搖頭,道:“事易時移,現在的情勢,與當年闖王面臨的情勢完全不同,無法類比?!?/br>
    張獻忠只覺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東西,一時又想不起來,心里不免有點煩躁,不耐煩地問道:“文秀,外面盛傳,林純鴻搶了馬祥麟的老婆,兩人之仇不同戴天,此事是否屬實?”

    劉文秀道:“據禹州城里的暗樁傳來的消息,兩人還未見面,就爆發(fā)了沖突,軍議時,更是針鋒相對,互不相讓。由此可見,林純鴻搶了馬祥麟的老婆,十有八九是真的?!?/br>
    難道林純鴻想借我們之手,消滅馬祥麟?不對,不對,林純鴻的腦袋不至于這么簡單!

    張獻忠正琢磨著,忽然探馬報告:馬祥麟盡撤洛南駐守之白桿兵,往宜陽、新安方向而來,現在離羅汝才大營不過六十里。

    這下,張獻忠更加迷惑了,不知馬祥麟和林純鴻到底打著什么主意。

    張獻忠越想越是氣惱,最終暴喝一聲,大罵道:“奶奶的,管他葫蘆里賣著什么藥,老子打老子的,管他娘的這么多!”

    第三百六十七章 各打各的

    看著張獻忠暴跳如雷,李定國稍覺遺憾,他還有些話沒有機會說出來。

    “林純鴻怎么打,一點也不重要!關鍵是我想怎么打,這才是最重要的。要徹底打敗林純鴻,正面硬抗顯然不是對手,唯有從糧道上著眼!”

    李定國正想著,忽聽張獻忠厲聲下令道:“立即傳令,令孫可望大舉壓上,大舉進攻汝州!那些白耗糧食的蠢貨,全部給我壓上去!”

    “傳令艾能奇,立即率部南下,限兩日內至伊川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