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兆的臉色突然變得凝重，鄭重地說道：“你說的不無道理，按照荷蘭人的秉性，什么信譽、什么協(xié)議，都是屬于上帝的，他們行事毫無顧忌，沒準(zhǔn)真會趁虛攻打福建。別忘了，荷蘭人在臺灣島上有熱蘭遮城，隨時能得到補給和維修船只，并非勞師遠(yuǎn)征！”

    張兆的語氣甚為慎重，把李思明嚇了一跳，驚疑不定地說道：“張都督是不是有點危言聳聽？荷蘭人要是真這么干了，就要承受鄭芝龍怒火，兩家夾攻之下，哪里還有荷蘭人在南洋的立足之地？”

    張兆凝眉沉思良久，搖了搖頭，嘆道：“荷蘭人的打算，還真是難以揣測，現(xiàn)在也沒什么好辦法，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軍情司、外聯(lián)司雖然與馬塔蘭蘇丹有過接觸，但朗桑對咱們頗具戒心。按照都督的授意，先登陸，再聯(lián)絡(luò)馬塔蘭蘇丹國，也不知道郎桑是按兵不動，還是共同進(jìn)攻巴達(dá)維亞……要是郎桑刀兵相向，那還真是一個大麻煩……哎，不確定性太多了……總有點節(jié)奏全被打亂的感覺?！?/br>
    李思明大笑道：“張都督豪杰一輩子，為何事到臨頭，卻又瞻前顧后？張都督也是海上漢子出身，須知，無論海貿(mào)，還是海戰(zhàn)，不確定性本就非常大，能有個六成把握，就可以擼起袖子上了?！?/br>
    張兆的臉上勉強(qiáng)擠出了一絲笑容，道：“你說的有理。只要狄?guī)浐土禾岫侥馨踩诌_(dá)爪哇島，就沒什么好顧慮的。兩萬多龍虎軍團(tuán)將士，就是荷蘭人和馬塔蘭聯(lián)手，又能奈我何？”

    說完，張兆突然變得決然，大聲道：“傳我命令，令趙和海密切監(jiān)視海上要道，盯住荷蘭人的動向……”

    第四百二十六章 入彀

    當(dāng)?shù)彝土簵髀暑I(lǐng)特混艦隊在大海上劈波斬浪時，河南禹州一反前些日子之寧靜，卷入了漩渦之中。

    楊一仁在軍情司的配合之下，秘密進(jìn)入禹州城，經(jīng)過周密安排，見到了熊文燦，與熊文燦密聊兩日，方才離開禹州城。

    作為六省軍務(wù)總督，熊文燦在得知革左五營被田楚云平定后，自然希望林純鴻一鼓作氣，將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徹底蕩平，還六省一個朗朗乾坤。

    理想終歸是理想，務(wù)實的熊文燦自然知道，這事并不決定于他，也不決定于李紹翼，唯一能決定張獻(xiàn)忠、羅汝才命運的，只能是林純鴻。

    當(dāng)楊一仁直言不諱，提出由熊文燦出面招降張獻(xiàn)忠、羅汝才一策時，熊文燦的確砰然心動了。他想著，要是林純鴻真的一鼓作氣將賊寇蕩平，無論是朝廷，還是士林，皆知功勞全在林純鴻，絕不會將大功歸在他的頭上。就這樣，河南、湖廣、南直隸賊寇平定，他熊文燦該干嘛就干嘛去，什么入朝更進(jìn)一步，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但是，如果由熊文燦出面招降了張獻(xiàn)忠、羅汝才，那么平定賊寇的功勞絕對少不了他的一份。手捏如此奇功，十有八九會入朝掌管一部，即便就此入閣，也不是不可能之事。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這個道理，熊文燦還是懂的。他知道，林純鴻將此奇功白白地送給他，定要他付出一定的代價。

    熊文燦心中存疑，不停地試探楊一仁，希望套出林純鴻的底線，哪想到，楊一仁說來說去就只有一句話：“希望總督大人入朝以后，能多多體諒都督的難處，體諒都督公忠體國、一心為朝的赤子之心。”

    要老子為荊州集團(tuán)說好話？熊文燦差點破口大罵，好不容易按捺住爆粗口的沖動，臉色變得鐵青。

    熊文燦只能在肚子里卻將林純鴻罵得狗血淋頭：娘的，也不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德性，滿朝文武，包括皇上在內(nèi)，哪個不是恨你入骨、恨不得扒你的皮抽你的筋？要老子說好話，老子豈不是也被天下人唾罵？

    熊文燦頭腦非常清醒，楊一仁的話說得好聽，僅僅要他美言幾句。但是，朝堂之上，簡單至極的美言，卻代表著政治派別。楊一仁的條件，無非要求他做荊州集團(tuán)在朝廷的代言人。事實上，說得好聽點，是代言人，說得難聽點，就是傀儡！

    熊文燦心思百轉(zhuǎn)，既想一口回絕楊一仁，又舍不得入位大明中樞的誘惑，一時難以決定。想來想去，熊文燦最終決定，不如先答應(yīng)楊一仁的條件，待今后入了朝，林純鴻又有什么本事控制他？

    想通了這點，熊文燦心情明顯好轉(zhuǎn)，口中對林純鴻和楊一仁的贊美之詞噴涌而出，聽得楊一仁渾身起雞皮疙瘩。

    不過，好景不長，楊一仁接下來的條件，差點讓熊文燦嘔出鮮血。

    楊一仁道：“自林純義大帥率大軍西進(jìn)后，接連在尋村、廟頭與賊寇大戰(zhàn)，不僅將馬副將從重圍之中解救出來，而且還重創(chuàng)賊寇。據(jù)戰(zhàn)報，賊寇所余之眾不過九萬，正在往洛寧、盧氏一線逃竄?！?/br>
    “不過，大軍連番大戰(zhàn)下，將士疲累，再加上糧草輜重不濟(jì)，無法繼續(xù)追擊賊寇。而且，賊寇余部皆為慣匪，不可小覷?！?/br>
    “正因為剿匪之軍面臨著諸多困難，總督大人若能順利招降賊寇，更顯大人功勞之偉奇。唯一可慮之處是，大人驟然招降，賊寇必不信任，很可能會白費口舌。所以，對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必須表達(dá)出十二分的誠意。”

    “這點，在下倒有個意見，張獻(xiàn)忠、羅汝才并未至絕境，必不愿解散其眾，大人不如做好答應(yīng)他們這個條件的準(zhǔn)備，并善擇一城，妥善安置賊寇?！?/br>
    “至于賊寇會不會詐降，這點完全不用擔(dān)心，荊州軍目前雖無力大戰(zhàn)，但監(jiān)視賊寇、不讓其復(fù)叛，這點倒能勝任?！?/br>
    楊一仁此言，直接擊碎了熊文燦先借奇功上位，而后食言的美夢。熊文燦已經(jīng)無力憤怒了，只是在心里罵了一句：算你狠，捏住了老子的蛋蛋，只要老子還想在大明混，不聽你的都不行！

    熊文燦在官場混了半輩子，豈能看不出林純鴻的目的：無非就是想把張獻(xiàn)忠、羅汝才限制住，一旦他熊文燦在朝中食言，只需要略加挑撥，放松監(jiān)視，張獻(xiàn)忠、羅汝才必反無疑。那個時候，他熊文燦還能安其位嗎？不掉腦袋就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是安于平庸，還是入位朝堂，在面臨命運轉(zhuǎn)折的關(guān)鍵時刻，熊文燦反倒徹底冷靜下來，借口時辰已晚，明日接著再談，將楊一仁秘密安置在府中。自己卻挑燈夜思，不停地推演著各種可能性，尋思應(yīng)對之策。

    做林純鴻的傀儡，不僅會被天下人臭罵，在朝堂之中也會成為孤家寡人，而且還會被皇上嫌惡。雖然皇上投鼠忌器，不會將他從朝廷中趕走，更不會拿他的人頭出氣，但十有八九會使點小絆子、或者公開羞辱他。

    不過，眼見得林純鴻的實力越來越強(qiáng)，而且在可以預(yù)料的未來，實力只會越來越強(qiáng)。現(xiàn)在，荊州集團(tuán)就能與朝廷分庭抗禮，往后會發(fā)展成什么樣，誰又說得清？而且，現(xiàn)在楊嗣昌頗得皇上信任，楊嗣昌這人眼光長遠(yuǎn)、務(wù)實實干，應(yīng)該會留下轉(zhuǎn)圜的余地，不會過分逼迫林純鴻，基于這點，楊嗣昌也會給他留幾分薄面，不會過分欺壓他。

    想來想去，熊文燦慢慢傾向于聽從林純鴻的意見，出面招降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只是，他一想到林純鴻會把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當(dāng)成掌握他的籌碼，他就渾身毛骨悚然，坐臥不安。

    一定得想辦法將林純鴻的籌碼拿掉，至少應(yīng)該盡力減輕籌碼的分量！

    熊文燦一直折騰了一宿，直熬得雙眼通紅，好歹想到了辦法，只覺得這一夜的辛苦沒有白費。他心情大好，旋即大叫道：“來人，老爺要洗漱……”

    第四百二十七章 各懷心思

    洗漱之后，熊文燦顯得分外精神，就連通紅的雙眼，也不知道采用了何種秘笈處理，絲毫看不出一夜未眠的頽態(tài)。

    熊文燦似乎一刻也不想等待，匆匆吃過早飯后，就令人將楊一仁喚來，豎起指頭，一一提出了他的條件。

    “招降納叛之事，事關(guān)朝廷氣運，本督位卑言情，恐怕難以獨自定策。此事還需上書內(nèi)閣和皇上，由中樞來決定?！?/br>
    楊一仁心里冷笑不止：想要內(nèi)閣和皇上來共同分擔(dān)責(zé)任，減輕荊州手中籌碼的分量？沒門！難道忘記楊閣老的父親楊鶴當(dāng)年是因何獲罪了？

    不過，楊一仁臉上蕩漾著陽光笑容，點頭道：“這是當(dāng)然之理，哪有臣子代皇上定大略之理？”

    熊文燦見楊一仁欣然答應(yīng)，不由得信心大增，喜道：“本督一向認(rèn)為，招降賊寇、妥善安置賊寇，利國利民，善莫大焉。為了讓皇上欣然認(rèn)同招降之策，首先得讓皇上看到此策成功的希望。所以，本督希望河南官兵能盡快追剿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讓其陷入不得不降的境地?！?/br>
    熊文燦這條件并不過分，緊緊要求荊州軍加快打擊賊寇的節(jié)奏而已。畢竟，賊寇現(xiàn)在擁眾九萬余人，要直愣愣地招降他們，賊寇十有八九不會答應(yīng)。

    楊一仁當(dāng)然沒有反對的理由，滿口答應(yīng)。

    熊文燦大喜，恭維了一句：“楊先生爽快！”然后，提出了他的終極條件：“至于安置之地一事，還得慎重。本督認(rèn)為，賊寇投降后，恐怕需要安置數(shù)萬之眾，安置之地非得富裕、便于監(jiān)視才對。本督想來想去，覺得淅川縣最為合適?！?/br>
    楊一仁一聽，臉都綠了，心里大罵熊文燦不止。這熊文燦還真是一個老狐貍，想盡一切辦法想把荊州手中的籌碼毀掉。

    淅川縣乃南陽府屬縣，位于南陽城之西，是林純鴻的勢力范圍。熊文燦此招，無異于將淅川縣從林純鴻手中奪走，楊一仁怎么可能接受？

    更何況，淅川周圍，盡是荊州集團(tuán)轄地，張獻(xiàn)忠、羅汝才不反則已，一反，勢必將南陽攪得雞犬不寧，荊州方面怎么可能任由張獻(xiàn)忠、羅汝才復(fù)反？

    jian！真他媽的jian！

    楊一仁對熊文燦佩服萬分，暗思道：娘的，能混到三品高位的，果然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熊文燦這個條件，幾乎徹底否定了緊握籌碼的算計，肯定是抱著漫天喊價落地還錢的主意。

    楊一仁心里有了計較，笑道：“淅川之耕地，盡皆有所屬，急切之間，哪里能妥善安置數(shù)萬之眾？近聞，洛寧縣生民多有逃亡，不如選擇洛寧安置賊寇?！?/br>
    洛寧靠近洛陽，四周無險可守，一旦舉兵，旦夕之間就能看見洛陽的城墻，熊文燦當(dāng)然不能答應(yīng)。他緊擰著眉頭，道：“若論人煙之稀少，以商南為甚，不如選擇商南縣吧？楊先生意下如何？”

    ……

    熊文燦與楊一仁激烈交鋒，互相一步步退讓，最終選擇了盧氏縣。當(dāng)然，雙方都有各自的打算，熊文燦認(rèn)為，盧氏縣四周盡是崇山峻嶺，只需派一旅之師扼守山口，張獻(xiàn)忠與羅汝才就翻不起多大的風(fēng)浪，他不至于每天為頭上的腦袋坐臥不安。對楊一仁而言，只要張獻(xiàn)忠、羅汝才造反，熊文燦就吃不了兜著走，雖然手中的籌碼分量有所減輕，但并非不能接受。

    既然彼此都對盧氏滿意，達(dá)成一致就成了必然之事。雙方在敲定了諸多細(xì)節(jié)之處后，楊一仁秘密離開了禹州，望武昌而去。

    待楊一仁離開之后，熊文燦立即拜訪李紹翼，向李紹翼通報了試圖招降張獻(xiàn)忠、羅汝才一事。顯然，熊文燦不僅僅局限于在安置地一事上做文章，分一份功勞給李紹翼、與李紹翼共同承擔(dān)招降張獻(xiàn)忠、羅汝才的風(fēng)險，也是他的算計之一。

    熊文燦大言不慚，鏗鏘道：“……荊州軍久戰(zhàn)兵疲、糧草不濟(jì)，對圍剿張獻(xiàn)忠、羅汝才力有不逮。欲徹底解決河南之賊寇，現(xiàn)在應(yīng)該改變方略，以招撫納降為上。如果能順利招降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不僅能解決朝廷的心腹之患，對本督和李大人而言，也是奇功一件……”

    李紹翼初聞之下，驚愕萬分，瞪大雙眼，一直盯著熊文燦，直把熊文燦盯得不好意思，方才嘆了口氣，道：“是招降，還是圍剿，豈是大人與本官說了算？如果本官沒猜錯的話，應(yīng)該是林純鴻的主意吧？林純鴻在河南坐擁精兵，不思除賊務(wù)盡，卻打算拿著賊寇做籌碼，挾持朝廷，著實可惡！”

    李紹翼身為楊嗣昌心腹，知悉的秘辛比熊文燦多，對大勢顯然看得比熊文燦深遠(yuǎn)。熊文燦還未意識到林純鴻除了推出代理人外，還有向朝廷謀求更多好處的用意，而李紹翼倒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蹊蹺。

    熊文燦老臉漲得通紅，強(qiáng)辯道：“無論誰提出的主意，本督只看到了招降賊寇對朝廷的好處，其余諸事，本督一概不理?！?/br>
    李紹翼的腦子急速運轉(zhuǎn)，尋思著如何從這事中，既不讓林純鴻牽著鼻子走，又讓楊嗣昌和他得到好處。最終，李紹翼決定，不如一邊讓熊文燦先cao縱此事，一邊上報朝廷，讓楊嗣昌從大局著眼，來決定此事該如何應(yīng)對。

    李紹翼拱手道：“六省之軍務(wù)，大人一力主之，該采用何策，自然由大人上奏朝廷，然后行之。不過，本官認(rèn)為，招降賊寇利國利民，大人大可以未雨綢繆，若朝廷同意，大人自然可以盡力促成此事，建不世之功業(yè)。即便朝廷最終不同意，大人大不了接著派兵攻打賊寇即是，損失不了什么?！?/br>
    李紹翼的意思非常明白，就是絕不參合此事，但也不反對熊文燦招降賊寇。熊文燦微覺失望，與李紹翼閑聊數(shù)刻之后，便告辭而去。

    當(dāng)天晚上，從禹州城一前一后飛出了兩騎，一騎攜帶著熊文燦的奏章，一騎攜帶著李紹翼寫給楊嗣昌的密信。

    第四百二十八章 籌碼的心思

    楊一仁返回武昌兩天之后，林純義接到了林純鴻的軍令，令中原行營加強(qiáng)對賊寇的打擊力度，將賊寇往洛南一線驅(qū)趕。

    林純義立即令驃騎軍與龍武軍出擊。

    鐵蹄隆隆，弓弩橫飛，驃騎軍、龍武軍上萬名將士，多達(dá)三萬多匹戰(zhàn)馬，終于尋到了縱橫馳騁的大好機(jī)會，一直緊咬在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的身后，片刻不曾落下。

    張獻(xiàn)忠和羅汝才苦不堪言，短短數(shù)日之內(nèi)，部眾幾乎散失三萬余人，實力急劇削弱。

    更何況，盛坤山與吳天柱還在賣力表演，每日輪番上陣，不是囂張至極地沖陣，就是跟隨其后，肆無忌憚地放箭，讓賊寇大軍驚恐、疲累萬分。

    張獻(xiàn)忠懷疑，再這樣持續(xù)下去，不出十天，幾萬大軍將一潰而散，永遠(yuǎn)地消失在崇山峻嶺之中。

    “義父，形勢危急，非常時期，當(dāng)行非常之策，此時若再不壯士斷腕，幾萬大軍將毀于一旦?！?/br>
    劉文秀心急如焚，找到了張獻(xiàn)忠，撕心裂肺地狂叫道。這段時間，劉文秀悉心調(diào)教麾下的八千名將士，與白桿兵、荊州軍大戰(zhàn)數(shù)次，雖然兵力只剩下五千余人，但戰(zhàn)斗力成倍提升。

    這一切，張獻(xiàn)忠看在眼里，有眼前一亮的感覺，頗有推廣劉文秀練兵之法的想法。

    不過，這個設(shè)想遭到以孫可望為首的眾多將領(lǐng)的抵制。孫可望他們倒不是看不到精兵的好處，只是這年頭地位由手頭的兵力決定，他們舍不得將手頭的大部兵力遣散。

    張獻(xiàn)忠對此也無可奈何，只好寄希望于讓戰(zhàn)爭將一些老弱病殘自然淘汰。

    張獻(xiàn)忠手撫額頭，連聲道：“讓我再想想，一定有更好的辦法解當(dāng)前的危局。我自崇禎二年起兵以來，要論局勢之險，這次并不算特別，充其量就是一個坎，跨過去了，就是一片坦途……”

    說著說著，張獻(xiàn)忠將目光轉(zhuǎn)向了輿圖，定格在洛南之西的葡萄嶺上。

    劉文秀順著張獻(xiàn)忠的目光一看，瞬間明白了張獻(xiàn)忠的打算，急道：“義父，翻越葡萄嶺的確算得上奇計，洪承疇、孫傳庭與李自成在甘陜糾纏，一旦我們跨越葡萄嶺，進(jìn)入渭河平原，算得上魚入大海,龍出升天。不過，兒子擔(dān)心，不等我們趕到葡萄嶺，就被荊州軍剿得一干二凈！”

    說完，劉文秀以頭磕地，砰砰作響，苦求道：“義父，就讓兒子提前趕至徐家灣，建好營寨、布下拒馬和陷馬坑，待我軍通過之后，堵住荊州軍騎兵的追擊?！?/br>
    張獻(xiàn)忠擰著眉頭，看了看劉文秀，怒道：“壯士斷腕！壯士斷腕，整日介地壯士斷腕！老子現(xiàn)在不是斷腕，而是被砍掉了左膀右臂！艾能奇和李定國已經(jīng)被林純鴻那小子所擒，難道老子還要失去你？”

    劉文秀神色黯然，拜服于地，泣道：“義父之恩，兒子粉身碎骨也難以報答?，F(xiàn)在艾能奇和李定國安然無恙，一旦尋著機(jī)會，勢必前來與義父匯合，還請義父不要過于掛念。”

    張獻(xiàn)忠不無所感，令劉文秀站起來，自己卻陷入沉思之中。

    張獻(xiàn)忠不是看不到現(xiàn)在極度險惡的形勢，他只是不想讓自己的情緒影響將領(lǐng)的信心而已。

    從心而論，張獻(xiàn)忠覺得在徐家灣提前建營寨阻隔荊州軍騎兵乃上上之策。徐家灣處于盧氏和洛南之間，洛水從那里橫穿而過，兩邊都是崇山峻嶺，除了洛水河谷以外，皆難以通行。

    荊州軍騎兵不善于攻堅，而且與車步軍距離甚遠(yuǎn)，一旦在徐家灣建立營寨，擋住荊州軍的兵鋒三日，應(yīng)該沒有問題。

    只是這樣一來，駐守營寨的軍隊非得全軍覆沒不可。

    張獻(xiàn)忠覺得劉文秀的軍事才能長進(jìn)不少，甚至有超過孫可望的勢頭。他也不反對劉文秀的計劃，只是他不愿意讓劉文秀去率兵斷后。

    對他而言，斷后最合適的人選非羅汝才莫屬。只是，羅汝才會聽令去斷后嗎？張獻(xiàn)忠懷疑，只要他的話一出口，羅汝才非得當(dāng)場和他翻臉，即使出現(xiàn)兩軍火并之事，也不是不可能。

    張獻(xiàn)忠百思不得其計，最終搖了搖頭，對劉文秀說道：“過兩日再說吧?，F(xiàn)在大軍離徐家灣還遠(yuǎn)著呢，兩日后再趕去徐家灣建營寨，時間也來得及。我倒想看看，羅汝才就會一直沉得住氣，一點也不著急……”

    ……

    張獻(xiàn)忠所料不差，僅僅過了一夜，羅汝才就親至張獻(xiàn)忠軍中，神色惶急地說道：“張大哥，形勢緊急，宜早作打算?！?/br>
    張獻(xiàn)忠見羅汝才親至，心里早就樂開了花，卻故意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些日子，大哥我也是心急如焚。只是驃騎軍、龍虎軍行動迅速，又輪番追擊，絲毫不見疲累，要擺脫騎兵，卻是無計可施啊。羅老弟可有何良策？”

    羅汝才大聲道：“張大哥，說到擺脫騎兵，小弟倒有一計……”

    羅汝才大跨步走到輿圖之前，指著徐家灣說道：“提前于此處建一營寨，遍布拒馬、陷馬坑，荊州軍騎兵勢必難以寸進(jìn)，咱們就有機(jī)會擺脫騎兵！”

    張獻(xiàn)忠吃了一驚，暗思道，這羅汝才果然不虛“小曹cao”之名，居然與文秀想到了一處。他面上卻擺出沉吟之態(tài)，旋即又裝作大喜道：“羅老弟好算計，此策一出，荊州軍的騎兵定然無計可施……”

    說到這里張獻(xiàn)忠頓了頓，皺著眉頭嘆道：“只是，派誰鎮(zhèn)守營寨呢？斷后的風(fēng)險巨大，很可能掙不出這條命。唉……手心手背都是rou，委實難以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