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6節(jié)
鄭彩道:“孟買覆蓋的人口,不亞于大明,的確重要。不過,孟買周邊,滿是不開化的一幫人,哪里比得上頭腦靈活、人人經(jīng)商的歐羅巴?江陵侯前些年派姜淑讓至歐羅巴,給瑞典人諸多好處,這次又籌劃著組建艦隊至瑞典,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打通至歐羅巴的直接商路!歐羅巴才是江陵侯的終極目標啊,也是掙錢的圣地啊!” “這個……歐羅巴是不是太遙遠了啊……”鄭鴻逵三人遲疑道。 鄭彩斷然道:“越遙遠,超大型商船越有利;越艱難,利潤也就越豐厚!所以,大東洋商號的遠期目標,必須以歐羅巴為主!” 以歐羅巴為主?鄭彩難道在做百年之后的遠景規(guī)劃?眾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可是,至歐羅巴最便利的航線,就是過西洋,繞好望角至大西洋,這條路我們也走不通。”王大俊質(zhì)疑道。 鄭彩道:“走不通咱們就走另外一條路,別忘了,這條路西班牙人走了無數(shù)趟,豈能讓西班牙人獨占利潤?” 鄭鴻逵大吃一驚:“橫渡大東洋,繞過麥哲倫海峽到大西洋?這……” 鄭彩無比肯定地說道:“對。就要這么干!我估摸著,江陵侯這次派遣大型商隊至瑞典,歐羅巴的落腳點至少可以定下來。這個落腳點,自然也是我等的落腳點,這點無慮。大西洋的加勒比海域,有趙和海、鄭芝虎的艦隊在,大西洋護航應(yīng)該不成問題,安全足以保障。趙和海和鄭芝虎在加勒比搶來搶去的,把腦袋夾在褲腰帶上掙點錢,劃算嗎?我看,還不如專心給大東洋商號護航,賺錢可比搶掠輕松多了?!?/br> 王大俊道:“這些有利條件可以預(yù)見,自然問題不大。只是,大東洋寬闊無比,缺乏補給點,而且,到了美洲后,也沒有補給點?!?/br> 鄭彩笑道:“大東洋的補給點倒是無虞。諸位難道不知,大明最東邊的領(lǐng)土是楊川群島?” “莫非是前段時間楊川剛剛發(fā)現(xiàn)的群島?在哪里?” 鄭彩掏出一份簡略的海圖,指著大東洋的中央,說道:“就在這里,正好位于大東洋的中央,老天爺賞賜的最佳補給點!” 眾人的嘴巴張得足以吞下雞蛋,一時居然說不出話來。 良久,鄭鴻逵才嘆道:“倒讓楊川這小子占了大便宜,留名青史、子孫后代衣食無憂!” “可不是?弄得我都想開著船去找小島!”鄭彩笑了笑,說道:“現(xiàn)在唯一的難處在于美洲缺乏落腳點。落腳點不是那么好建的,需看西班牙臉色。江陵侯早就提議大帥組成聯(lián)合艦隊遠征美洲,可惜大帥一直猶豫不決。這次回安平后,必須盡一切努力說服大帥!” 王大俊將鄭彩的計劃前前后后默了一遍,深吸了口氣,道:“作為遠景規(guī)劃,我覺得可行!從西洋進入大西洋,大西洋商號必然與荷蘭、葡萄牙糾纏不休,待商路穩(wěn)定下來,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時候。反觀大東洋航線,所面臨的對手,無非就是西班牙,沒準我們還會搶在大西洋商號之前,將商路穩(wěn)定下來?!?/br> 鄭鴻逵倒沒有王大俊那么樂觀,擔心地說道:“現(xiàn)在大東洋商號連日本都還搞不定,就琢磨著歐羅巴,是不是有點好高騖遠?” 鄭彩豪氣逼人,大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眼光放長遠點,能有什么錯?籌劃歐羅巴,又不代表放棄日本,日本的事,也可以按部就班地做嘛!” …… 鄭彩等人在籌劃打通經(jīng)大東洋至歐羅巴的商路,洪齊云、鄭夢帆、賈思宜等人當然不會閑著。 趁著林純鴻拋出將孟買建成超級航運中心的機會,鄭夢帆、賈思宜大肆炒作造十一桅大商船、建足以十一桅大商船??康母劭诘仍掝}。 一時間,該話題甚囂塵上,大有孟買不建足夠十一桅大商船??康母劭?,就會失去大量利潤的勢頭。 林純鴻見鄭夢帆、賈思宜鬧得不像話,將兩人請進了駐邸。 林純鴻開門見山地問道:“十一桅大帆船能否造得出來,兩位心里可有底?” 鄭夢帆、賈思宜還以為林純鴻準備造十一桅大帆船,信心滿滿地說道:“九桅大帆船能造得出來,十一桅大帆船無非就是船體拉長、龍骨加強而已,至于轉(zhuǎn)向,比以往的帆船要艱難點,不過,這對商船來說,也不是什么大問題?!?/br> “可曾與工匠溝通過?” 鄭夢帆、賈思宜見林純鴻語氣不對,隱隱覺得有點不安,老老實實地回道:“大多數(shù)工匠不敢打包票,說必須先造出來試試看?!?/br> 林純鴻點了點頭,心里有了計較:這個時代的造船業(yè),由于理論還相當缺乏,造之前的設(shè)計顯得非常粗略,一般都是根據(jù)經(jīng)驗先按照設(shè)想造出來,在航行中不斷地發(fā)現(xiàn)問題,然后加以改進和調(diào)整。荊州在上海、廣州的造船工坊,得益于資金雄厚、工匠車載斗量,每年才有可能造出許多試驗船只加以驗證,這份實力,賈思宜、鄭夢帆現(xiàn)在顯然不具備。 林純鴻道:“試試可以,若船還未看到影子,就拼命炒作,影響海洋決策就不對了?!?/br> 鄭夢帆、賈思宜渾身冷汗直冒,慌忙拜伏于地,請罪道:“草民知錯,十一桅商船造出來之前,我們絕不再提一句。” “起來吧!別老是跪來跪去的。你們兩人都是朝廷的光祿士,算哪門子的草民?” 林純鴻說著說著,笑了起來,讓鄭夢帆和賈思宜松了一口氣。 兩人從地上爬起來,訕訕道:“侯爺說笑了?!?/br> 林純鴻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本候不是反對你們炒作,若船造出來了,無論你們怎么炒,本候都覺得理所應(yīng)當。只是,本候有點擔心十一桅大帆船根本造不出來,會讓你們兩人名譽掃地、賠上整個身家?!?/br> 鄭夢帆和賈思宜大驚,現(xiàn)在他們籌劃著利用十一桅大帆船搶占造船業(yè)的制高點,若真不可行,可真是林純鴻所說的身敗名裂的下場。 林純鴻接著說道:“你們可仔細觀察過九桅大帆船?桅桿越多,為了吃飽風,桅桿的高度就越高,要保證帆船的穩(wěn)定性,必須加寬船體。你們看看,九桅大帆船已經(jīng)有兩根龍骨,九根桅桿交錯安裝在兩根龍骨上,方才能保證每根桅桿上的帆吃飽風?!?/br> “你們再想想,目前遠洋之上的全橫帆大帆船,桅桿最多做到五桅,再往上就幾乎看不見。這里面的原因你們可知道?” 這些問題已經(jīng)相當專業(yè)了,鄭夢帆和賈思宜哪里知道?他們心里涼了半截,不由自主地想道:也許,江陵侯說得對,十一桅大商船根本不可行! 第六百七十八章 風起西洋 且說林純鴻并不管鄭夢帆、賈思宜想什么,只管自己說道:“全橫帆的帆船,為了吃飽風,每根桅桿之間的間距比縱帆帆船大得多。所以,五根桅桿的橫帆帆船,長度與九桅大帆船差不多。你們看見的九桅大帆船全是縱帆,這點并不是隨心所欲的,要受到船體強度和船體寬度的限制?!?/br> “至于十一桅大帆船,需要大幅度增強船體強度和增大船體寬度。增強船體強度,僅靠棟梁之才,恐怕遠遠不夠,你們看看,九桅大帆船里面,龍骨等關(guān)鍵結(jié)構(gòu),都需要鋼鐵加固。十一桅大帆船會耗費更多的鋼鐵,船體會更重;增大船體寬度,會增加船在水中的阻力,這些都對遠洋航行不利??峙录幢銓⑹晃Υ蠓斐鰜?,其效率還比不上九桅大帆船?!?/br> “當然,本候說的也是紙上談兵,究竟合不合算,你們完全可以試試。本候當然希望,海運的成本越降越低。你們兩個作為造船工坊的東家,自己好歹得懂最基本的道理,這樣才不會在大方向上犯錯誤?!?/br> 一席話,將鄭夢帆和賈思宜說得羞愧萬分。兩人都覺得自己還是太冒失了,十一桅帆船還沒看到影子,如何就能把賭注全部壓上? “謝侯爺提醒,我等做事,還是太冒失了,望侯爺恕罪?!?/br> 林純鴻大笑道:“恕什么罪?何罪之有?你們兩人勇于探索,本候還是感到欣慰的……” …… 鄭夢帆、賈思宜炒作十一桅帆船,僅僅只是小事中的小事,林純鴻一時興起,勸阻了兩人。林純鴻的主要精力當然放在了印度西海岸。 葡萄牙果阿總督孟德烈、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霍斯特面對的壓力越來越大,當姜淑讓派遣使節(jié),在艦隊的護送下送來最后通牒時,壓力達到了頂峰。 霍斯特見林純鴻狂妄自大,將葡萄牙和荷蘭一起列為敵人,馬上由柯欽乘船至果阿,與孟德烈商討共同迎敵之策。 “軍事上對抗,絕無出路?!泵系铝乙娀羲固芈冻龉餐挚沟囊馑?,非常堅決地反對道:“僅算西洋艦隊,三層甲板戰(zhàn)艦就有十六艘,其余二級、三級戰(zhàn)艦不計其數(shù),我們?nèi)绾螌??總督閣下別忘了,龍衛(wèi)軍團、龍虎軍團分駐巴達維亞及金蘭,兵力將近五萬,即便我們能憑借堅城堡壘抵抗艦隊進攻,一旦林純鴻令兩大軍團登陸,豈不是重演巴達維亞一幕?” 霍斯特不死心,皺眉道:“遠道而來,師老兵疲,難道我們就沒有一點機會?” 孟德烈苦笑道:“總督閣下忘了林純鴻在科倫坡、本地治里設(shè)置了據(jù)點?從科倫坡出發(fā),與我們從柯欽、果阿出發(fā)有何分別?” “退一萬步講,林純鴻在印度西海岸進攻失利,惱羞成怒下,派遣艦隊無?隊無限制劫掠,我們在印度和東非的生意還怎么做?” 霍斯特臉色灰敗,道:“這么說來,我等根本反抗不得,直接夾著尾巴退到好望角以西,將整個印度洋拱手相讓?” 孟德烈搖頭道:“林純鴻又沒有讓我們退出果阿和柯欽,只是要求我們?nèi)∠Q(mào)易配額和讓華夏幣自由流通而已,情勢還未糟糕到那一步?!?/br> 霍斯特情緒激動,幾乎吼道:“總督閣下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一旦取消貿(mào)易配額和允許華夏幣自由流通,印度哪里還有我們的立身之地?” “就拿貿(mào)易配額來說。當年穿過馬六甲海峽至廣州、澳門、日本,貿(mào)易幾乎都被荷蘭和葡萄牙控制,這種情況即便在林純鴻建淡馬錫城后,都是如此??偠介w下看看,短短幾年功夫,大明籍商人如潮水一般涌入海洋,競爭空前激烈,好好的暴利行業(yè),被大明商人弄成了白菜價。更為可懼的是,大明的造船能力實在太強了,九桅大帆船如同下餃子一般下水,大大降低了海運成本,葡萄牙籍、荷蘭籍商人在南洋哪里還有立足之地?一夜之間被趕出了南洋!” “上述事實足以證明,若果阿、柯欽無貿(mào)易配額限制,我們會在一夜之間被趕出整個印度洋!” “這……” 霍斯特說得顯然是事實,讓孟德烈不得不承認。事實上,林純鴻從未限制葡萄牙籍、荷蘭籍商人至南洋貿(mào)易,只不過兩國商人數(shù)量太少,成本又不如大明商人低廉,理所當然地敗下陣來,只能靠著貿(mào)易配額制度在印度茍延殘喘。 霍斯特越說越激動,唾沫幾乎噴到了孟德烈臉上:“讓華夏幣自由流通,用心更為險惡。總督閣下想想,林純鴻用幾張紙,就能換取我們手頭的黃金、白銀,這簡直是掠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