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節(jié)
梁楓、陸敏成拿到了想拿的東西,起程返航淡馬錫。 隨著取消貿易配額及華夏幣的自由流通,大明商人猶如潮水一般涌入加爾各答、果阿、古里及柯欽等據點。 這些據點短期內迅速繁榮起來,給葡萄牙和荷蘭帶來了大量的稅收。 不過,好景不長,數年之后,孟買港落成,迅速成了印度洋西部的轉運中心,大批的財貨和人流紛紛匯集至孟買。果阿、柯欽又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蕭條之中。 大明商人進取心十足,繆力在印度半島、阿拉伯半島、大食和奧斯曼突厥地區(qū)拓展,擴大貿易范圍。這些有利條件,促使孟買的貨物轉運量超過淡馬錫,并最終成了大明在海外最重要的據點。 后來,孟買當局憑借強大的實力,挑撥當地土邦與葡萄牙、荷蘭的關系,葡萄牙和荷蘭最終無法忍受入不敷出的局面,徹底退出了印度。 如加爾各答、果阿、柯欽之類的據??的據點,最終由大明接管。 數十年之后,莫臥兒帝國內亂,國內分裂成諸多小勢力。孟買當局秉著一個分裂的印度才是好印度的原則,促使印度半島上成立了諸多小國家。 印度,依然是地理概念,以后永遠只是地理概念。 這些都是后話,暫且不談。 且說林純鴻見印度西海岸大局已定,率領一幫文武,踏上了返程。 行至廣州時,海事都督府都督張兆并未留在廣州,而是隨同林純鴻一同北上。 按說,林純鴻帶著張兆一同下南洋,該吩咐的事、該說的話應該早已說完,為何還要帶著張兆北上? 此舉透露出的信息顯然不同尋常,荊州高層不免疑疑惑惑,猜測林純鴻的用意。 猜來猜去,更加堅定了當初的猜測:林純鴻有可能對高層來一次大規(guī)模調動。 果不其然,林純鴻還在半路上,就命令各路總督返回荊州,令張道涵準備召開閣幕屬擴大會議。 待到林純鴻一行抵達荊州,立即宣布召開閣幕屬擴大會議。 擴大會議直直商議了十數天,林純鴻簽署了一系列命令: 將馬尼拉、淡馬錫、巴達維亞、達古潘的名字分別改為宋州、星州、椰州、碧瑤,并對四城進行改制,建立府縣制,成立宋州、星州、椰州及碧瑤四府,由海事都督府直轄。 將原海事都督府的軍事功能剝離,成立新的海事都督府,治所星州,除了直轄新成立的四府外,還負責管理南洋、西洋、大西洋所有據點及領土的民政事務。 最讓外界吃驚的是,林純鴻居然任命朱之瑜為海事都督府都督。 朱之瑜乃標準的儒生,除了上次跟隨林純鴻南巡外,從未離開過大陸,這次居然一下子跑到了天涯海角,擔任勞什子的海事都督府都督。 難道朱之瑜失寵了?還是林純鴻希望朱之瑜到天涯海角傳播華夏文明? 除了參加閣幕屬擴大會議的重臣外,誰也不知道原因。 同時,林純鴻還發(fā)布命令,海事都督府下,設立南洋總督府及孟買總督府。 南洋總督府,治所坤甸,負責呂宋、婆羅洲、爪哇、蘇門答臘諸多島嶼之民政。 彭新就任第677章中在朱之瑜就任海事都督府、張兆返回荊州、張杰夫至監(jiān)察府任職等變動上。 張杰夫在林純鴻身邊呆了將近七年,如果這樣還不算心腹,恐怕天下任何人都找不到一個心腹了。張杰夫掌管大理司,主管天下刑案,如果林純鴻沒有興大獄、整肅官場的意思,恐怕連街頭的老太太都不相信。 幾乎所有人都相信,荊州城內,暴風雨即將來臨。未來幾年,到底誰會倒霉,誰也不知道。 至于張兆,作為林純鴻的第一個封疆大吏,權力大得沒邊,行政、軍事一手抓,幾乎掌握著和大明差不多的疆域。 林純鴻令張兆返回荊州,難道擔心張兆坐大,威脅荊州的權威? 還是林純鴻擔心周望把持都督府,造成所謂的外戚干政的威脅? 與或兩者皆有之? 朱之瑜就任海事都督府都督,大明才智之士迅速將這件事與另外兩件事聯系在一起。 一是林純鴻若干年前曾一針見血地指出過,大明內閣存在一個致命弱點,內閣首輔基本都來源于翰林院,地方官無一例成為內閣首輔。事實確實如此,凡是金鑾殿登科后,若被任命為地方官,則表明這輩子擔任內閣首輔無望。 林純鴻認為,連地方行政首腦都未擔任過,如何執(zhí)掌龐大的大明? 朱之瑜從未擔任過地方行政首腦,這次遠赴天涯海角,是否有積累資歷的意思? 二是張道涵已經將近七十歲。七十歲對于大明朝廷官員而言,并不算老,還屬于當任之年。但是,荊州高層的工作壓力比朝廷大得多,不僅需要應付堆積如山的案牘,還需要經常深入地方查探民情,七十歲已經顯得有點老。 即便張道涵精力再旺盛,最多干到七十五歲,五年之后,中書府令由誰接任? 細究荊州中書府各高官,除了朱之瑜、郭銘彥,還有誰有傲人的經歷和崇高的聲望? 也就是說,將來的中書府令不是朱之瑜就是郭銘彥。林純鴻究竟會從兩人中挑選哪個,目前誰也說不清楚。 當各路人馬紛紛猜測荊州官場變動對自己的利弊時,林純鴻似乎有意淡化官場輪調的沖擊,在大明掀起了一股更大的風浪。 第六百八十一章 恩科取士 “交趾、廣南之土地、山林、礦藏,皆屬大明皇帝,所有良田,唯有對大明皇帝忠心之人,才有資格耕種……” 大明皇宮內,朱由檢正在讀奏章,他覺得這句話非常順眼,讀了一遍又一遍。 這句話,來源于馬世奇、錢祚徵的聯名奏章。 早在交趾、廣南平叛令下達之前,林純鴻在朝廷備案,得到了朱由檢的默許。后來,馬世奇、錢祚徵被林純鴻任命為交趾、廣南布政使,由楊一仁上奏朱由檢,建議朝廷認可。 朱由檢猶豫不決,后在楊嗣昌的力勸之下,終于追認。 既然馬世奇、錢祚徵是朝廷任命的布政使,當然有了上奏之權。奉林純鴻之命,馬世奇、錢祚徵將征服、治理交趾、廣南的方略,實施過程一一上奏,供皇帝陛下閱覽。 “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朱由檢讀著奏章,忽然想起了這句話,覺得林純鴻對交趾、廣南的治理,可列為踐行這句話最經典的實例。 不過,當朱由檢繼續(xù)往下讀,卻變了臉色,馬世奇、錢祚徵建議,今年由禮部在交趾、廣南特設恩科,收取交趾、廣南士子之心。 馬世奇、錢祚徵還建議,交趾、廣南士子中舉或中進士后,可至大明任何一處任職,一應待遇皆如大明人。 加恩科,接納交趾、廣南士子,這些都不是問題,朱由檢也想收交趾、廣南士子的心,畢竟,交趾、廣南名譽上還是屬于他嘛。 朱由檢所不解的是,林純鴻早已將大明的官制破壞得不成模樣,為什么忽然又想起了科舉這條路? 在大明登科,對交趾、廣南士子而言,固然是幾輩子的榮耀,可這份榮耀哪里比得上在交趾、廣南或者荊州控制范圍內掌握權力? 朱由檢想不通,就把這個問題拋給了內閣,讓內閣票擬,希望楊嗣昌能琢磨明白林純鴻的目的。 楊嗣昌并未立即票擬,反而票擬了一份命令,要求交趾、廣南布政使提供戶口、土地統(tǒng)計數字,并如同廣西一般向朝廷納稅。 這個要求并不過分,畢竟,林純鴻打著皇帝陛下的旗號出兵,又宣稱,土地都屬于皇帝陛下。既然是皇帝陛下的,那總該納稅吧? 朱由檢收到這份票擬后,一眼就看出楊嗣昌想與林純鴻做交換,以納稅換取朝廷在交趾、廣南開科取士。 朱由檢大驚,立即將楊嗣昌喚來,說道:“開科取士,乃朝廷大典,此事宜早做決定。至于納稅,現在不急著做決定。” 朱由檢出于皇帝的臉面,將話說得隱晦,無非表明,現在好不容易看到林純鴻有向朝廷靠攏的跡象,不必為了一年幾十萬圓又起紛爭。 楊嗣昌心里明白,斷然道:“一碼事歸一碼?一碼事,交趾、廣南的稅一定要繳,往后,呂宋、爪哇的稅也要繳?!?/br> 交趾?廣南?呂宋?爪哇? 朱由檢被楊嗣昌的強硬弄得一愣一愣的,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楊嗣昌接著說道:“戶部下設理商司,架構基本完成,各使司、各府、各縣,都設立了理商相關機構,既然已經詳細登記大明各地工坊及商戶,就應該按照登記征收商稅,不如賦予理商司征收商稅之權?!?/br> 這話說得更加不靠譜,朝廷要是能把長江以南的稅收收上來,至于淪落到這種地步? 不過,正是由于這等不靠譜的話,最終讓朱由檢明白:既然林純鴻繆力侵蝕大明中樞的權力,與其被動地等待,還不如主動出擊,將朝廷改造為合乎時代要求的朝廷,最終融合荊州團體。 朱由檢也琢磨過,自從他登基以來,看起來權力很大,凡事一言而決,事實上,留在他手頭的權力小得很。任何圣旨,只要群臣們不認可,就絕對出不了宮城,最終成為一紙?zhí)撐摹?/br> 若是群臣們能把事情做好,朱由檢倒也忍了,從隆慶、萬歷到天啟,先輩們都如此,沒什么稀奇的。最讓他受不了的是,這幫混蛋居然將大明整得一團糟,成天內亂、外敵入侵,好不容易內亂、外敵入侵沒了,最終又弄出了林純鴻這個怪物。 倒是周邊的內侍好用,凡事都聽他的。不過,群臣們對天啟年間的事情記憶猶新,拼命壓制內侍。而且內侍行事名不正言不順,所能獲得的權力也極為有限。 與其看著這幫混蛋敗壞大明江山,還不如把荊州團體引入朝廷。雖然他的權力會變得更小,但至少還能把大明江山治理得花團錦簇。 群臣們混蛋時,朱由檢總會冒出這種想法。不過也就是想一想罷了,若真將林純鴻引入朝廷,朱由檢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大明朝廷的存亡都沒有信心。 最終,朱由檢點頭,對楊嗣昌說道:“理商司的事先放一放,其余的,都按你說的辦!” …… 朝廷準備在交趾、廣南征稅的消息傳至林純鴻耳朵后,林純鴻對楊嗣昌趁火打劫的做法相當鄙夷,對左右說道:“楊嗣昌想拿科舉開刀,自己膽子小,不敢做。輪到我們想開刀時,他倒好像很不情愿似的,還想著謀取好處,虛偽!鼠目寸光!” 張道涵說道:“虛偽和鼠目寸光倒談不上,楊嗣昌心里沒底,才是真的?!?/br> 這話說得客觀,林純鴻不得不承認張道涵說得對,點頭道:“確實,楊嗣昌不知道我們想把科舉往哪個方向改,自然無法預估可能出現的風險,態(tài)度騎墻,也屬平常?!?/br> 事實上,林純鴻令馬世奇、錢祚徵提出朝廷特為交趾開恩科,固然有收交趾士子之心的目的,更為重要的是,林純鴻想對朝廷掄才大典乃至官制做一些有益的嘗試,為最終穩(wěn)定官制摸索經驗。 朝廷從未在交趾、廣南開科取士,也就是說,交趾不存在科舉的既得利益集團,無論林純鴻怎么折騰,都不會引起巨大的反彈。 至于交趾、廣南小朝廷以往折騰的科舉取士,林純鴻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畢竟,這幫人不是成了刀下亡魂,就是心灰意懶返回山野,或者在荊州悠哉度日。 楊嗣昌一眼看出了林純鴻的用意,自然沒有阻擾的意思。不阻擾,并不代表楊嗣昌不會趁機從中撈取好處。 對林純鴻而言,摸索官制,其重要性遠遠高于每年幾十萬的稅收。楊嗣昌摸準了林純鴻的目的,方才肆無忌憚地討要好處。 摸索官制與幾十萬圓的稅收,孰輕孰重,閣幕使們分得門清,雖然他們心里有點疙瘩,還是一致同意,每年按照老規(guī)矩,將交趾、廣南稅收的一部分繳納給朝廷。 崇禎十四年七月中旬,交趾、廣南稅收賬目送至戶部,陳奇瑜令人核實后,最終確認兩省夏稅稅額總計三十八萬圓左右。 戶部簽署文書后,僅僅過了一日,三十八萬圓就由廣南、交趾布政使司在邦泰錢莊設立的戶頭劃賬至戶部在源豐錢莊開設的戶頭。 自大明銀行成立后,荊州方面就督促商家、行政機構設立對公戶頭,便于彼此之間的資金往來和查賬。這股風一直刮到了朝廷。 楊嗣昌、陳奇瑜皆是一時之俊杰,一眼看出了此舉的好處,奏請朱由檢后,命令各部門在源豐錢莊開設了戶頭,并宣告天下,接受各省各地利用劃賬繳稅。 以往耗費巨量人力和物力的起運,最終壽終正寢,變成了簡單的劃賬。 不過,此舉并未帶來任何贊譽,反而怨聲載道。對公戶頭的設立,在相當程度上抑制了欲望,沒有怨氣,顯然不可能。 崇禎十四年八月初,朱由檢下旨,在交趾、廣南設立恩科,并派禮部尚書林欲楫至交趾、廣南,監(jiān)督兩省的科舉考試。 堂堂禮部尚書,居然不避海上風波,千里迢迢地跑到偏遠之地監(jiān)督科舉考試,可謂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不過,自朱由檢登基以來,發(fā)生了太多驚世駭俗的事情,這點小事,并不算什么。 林純鴻這邊的規(guī)格絲毫不亞于朝廷,令尚在南下途中的朱之瑜暫時先不赴任,立即趕赴交州,組建督導小組,全權組織兩省的恩科取士。 火藥味漸濃,一場爭斗在所難免。 這僅僅只是序幕,當朝廷在交趾、廣南開設恩科的消息在各大報紙登載后,一時之間,大明上下沸沸揚揚,說什么的都有。 不過,頗為意外的是,幾乎所有的有識之士都一致認為:交趾、廣南的恩科取士關系到大明未來科舉考試的走向,是維持舊制,還是由林純鴻折騰出一套面目全非的規(guī)矩,都由這次恩科取士決定! 于是,各路人馬再也坐不住,開始行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