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感覺，怎么這么怪？

    反應過來的明珠大怒！她這是偷換了概念，自己剛才的意思是，又有美貌，還要有知識?？勺屗徽f，就變成了——她有美貌，自己只有知識！難道自己是丑八怪嗎？

    剛想說話，就見寶珠站了起來，身姿婀娜，隨著她的腳步，那水嫩的輕紗，緩緩款擺到自己面前。

    她竟然敢，這樣直接走到自己面前來！明珠瞪大了眼睛?？粗孕艥M滿的寶珠，一時都忘了說話。

    就這么面對面，一步遠的站著：

    一個艷紅，一個水綠，一個明艷照人，一個清艷絕色。

    但到底誰是紅花，誰是綠葉？

    大廳都安靜了！

    眾賓客都看著她們倆，不知如何開始的劍拔弩張，不知會如何收場的一觸即發(fā)。此時還早，很多人都沒來，兩個孩子的家長也在樓上……

    李思蕾緊緊抱著周藝的手臂，繼續(xù)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所以一時間，竟沒有人來勸。

    就見那綠色衣裙的身姿又款款一擺，靠近她的meimei柔聲說：“過目不忘是天賦，天資聰穎是天賦，縱然出身——富裕，這些都是天賦的一種……”

    “在坐賓客這樣的天賦最少都擁有幾樣，我們真都是有福氣的人。——但行好事，莫問前程，明珠，生日快樂！”說完，那身影已經(jīng)腳步不停，向廳外的方向走去。

    她，退了！

    女賓這邊還好，男賓那里早已有人癡癡地望過來。

    寶珠并沒有要令甄明珠難堪的打算，一家姐妹相殘，不過會讓外人看了笑話，但是她知道，這時是不能退的，甄寶珠是個被慣壞的孩子，她只有吃了苦頭，才會懂得收斂。

    何況，這世上諷刺的事情很多，不要臉的人自有不要臉的邏輯學。

    如果自己表現(xiàn)涵養(yǎng)不說話，她會覺得是自己無能。所以少點風度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比起以前的甄寶珠，自己實在已經(jīng)太過有禮了。

    走了兩步，她對旁邊一個已經(jīng)有些近乎呆滯的侍應招招手，那孩子忙端著銀盤托著酒水過來，她伸手拿起一杯橙汁，眉頭微蹙，放下柔聲說，“太冰了，可以倒杯溫水給我嗎？我這個時間需要吃兩粒止疼藥?！?/br>
    那侍應忙點頭，轉(zhuǎn)身以赴湯蹈火的速度快步向備餐區(qū)跑去。

    聲音不大，但一室安靜，很多人都聽見了。

    甄明珠氣的肺都要炸了，甄寶珠出過大車禍，這里每個人都知道。她這不是在提醒大家，她自己還是病人嗎？用不用止疼藥也說出來？想博誰的同情？

    忽略周圍有些對她略微打探的目光，她第一次體會了曾經(jīng)甄寶珠在這種場合里如坐針氈的感覺，雖然她此時是站著的。

    不過此時她已經(jīng)無法分心在乎這個，她只是一遍一遍問自己：寶珠怎么像變了個人？

    難道是兩年失敗的婚姻生活，練就了她的皮糙rou厚？！所以才會不像以前一樣，害怕有人諷刺她，害怕有人給她難堪？那腦筋呢？怎么也變活了，難道經(jīng)常和賈承悉吵架練出來的？

    靈光一閃，甄明珠終于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合理充分的理由。

    李思蕾和周藝靠了過來，明珠一把拉住李思蕾，“你上樓去催催我媽，無論如何得讓她趕緊把衣服換了?！?/br>
    第10章 璐璐

    寶珠從大廳里出來，裹著大衣來到大屋前面搭建的玻璃屋。里面只有幾張?zhí)飯@布藝沙發(fā)，幾盆玉蘭花。

    那年輕侍應把水放在茶幾上，又放下了一碟蛋糕，寶珠倒了謝，他正準備關(guān)上門出去，一個女孩抱著大衣閃了進來。

    寶珠看到她，頓時笑了。

    女孩說：“我一早就看見你了，只是沒來得及和你打招呼。”

    寶珠說：“我也看到你了，怕給你添麻煩，所以也沒和你打招呼?！?/br>
    “學人說話！這地方可真冷，暖氣不行呀。”那女孩抖開大衣穿上，又對愣在門口的侍應說，“也可以給我送點吃的來嗎？里面太悶了?！焙蟀刖?，是對寶珠說的。而后她快步進來，擠坐在寶珠身邊，“我餓極了，要先吃你的。”

    寶珠把碟子推給她，那侍應看她沒什么敵意，這才慢慢關(guān)上了門。

    極快的吃了幾口，那女孩望向?qū)氈檎f：“其實我是為了你才來的，我還想見見你。”語氣中毫不掩飾對寶珠的好感。

    寶珠笑著說：“你叫什么名字？”

    “詹璐璐！”她走過去看了看暖氣，“那天你去找的詹遠是我表哥。這地方怪不得沒人，暖氣真的不行?！?/br>
    這姑娘思維是跳躍的。

    寶珠說：“只是躲個清靜，要不等你的蛋糕來了，咱們換到書房去?！?/br>
    “好啊……”她拍了拍手走過來，“其實你哪里用躲？剛那幾句高下立判，大家心里都替你挺惋惜的?！?/br>
    寶珠又笑，沒說話。

    詹璐璐自顧自地說：“那天一見你，回家之后我就總想著，我該認識認識她，所以我這次收到請?zhí)蛠砹?。不過，這種聚會太無聊。”

    “怎么會？”寶珠笑，“聽他們聊收藏，很有意思呀。”

    詹璐璐一把拉住她的手，“你也喜歡這個嗎？你知不知道，我為什么在表哥那里上班？”她興奮地兩眼冒光。

    “這兩件事的關(guān)聯(lián)我實在猜不出?！睂氈橹苯訐u頭。

    “還不是因為他那地方在平安坊，我每天上下班之前都可以去撿漏?！闭茶磋凑f。

    寶珠又笑了，“和你在一起真開心。那有撿到好東西嗎？”

    “當然！”她極認真的瞪眼，“有個稀世之寶我拿給你看?！彼f完左右看了看，“對了，我的包?！?/br>
    她伸手去拿包，正好那侍應端了點心進來，看到她們兩個都穿著大衣，穿黑色大衣的小姐裹著大衣依舊弱不禁風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說，“其實那邊還有燒烤，現(xiàn)在也沒什么人去吃。如果你們想吃熱的，可以去那邊，還可以烤火?！彼噶酥覆贿h處露天的涼棚。

    寶珠望過去，看見外面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飄起了雪花，“怪不得我剛還聞到了烤rou的香氣?！?/br>
    “挺多東西吃的?！蹦鞘虘终f。

    門關(guān)上，玻璃上映出一張清艷絕麗的面容，有種搖搖欲墜的嬌弱。詹璐璐站起來：“走吧，去烤火！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彼焉砩系募t色大衣穿好。瞄到門口的玻璃上靠著一把白色的透明傘，順手拿了起來。

    雪花靜靜的飄下，傘撐開，雪花就落在了透明的傘上，里面賓客如云，這一方傘下，被撐起的如同另一片天地。

    詹璐璐從大衣里掏出手套，一看寶珠在對著傘頂發(fā)呆，把一只手套塞給她，“你一只，我一只。”

    寶珠看了看，把手套戴在了左手，詹璐璐的，戴在右手，兩人擠著一把傘，向遠處慢慢走去。

    詹璐璐問：“其實你meimei為什么對你那么大的敵意，一直拿你的樣貌說事，她自己長得也不差呀?！?/br>
    寶珠平靜地說：“聽說非洲那里栓大象……大象都是用很細的鏈子就可以綁住……因為他們從小就被那根鏈子綁著，已經(jīng)形成了條件反射。”

    詹璐璐脆聲笑起來～～

    寂靜的夜，只有滿天的雪花，越落越多，前兩天的雪還不及消融，天地一片雪白，距離這里不遠的大門處，一輛轎車，將將在大門處停下。

    兩個年輕男人一前一后從上面下來。同一時間，李采蕓也從樓上惶急地走了下來。

    “又宸，你真的兩年沒有回來了？”男聲問。

    旁邊的年輕男子手在頭上一撥，長款修身大衣的帽子翻了下來，露出高挺的鼻梁，白凈的臉……清冷的眉眼從側(cè)面看上去很憂郁。

    他看著大門說：“是兩年三個月零九天?！闭f完他低頭又一下扣上帽子，雪花落下，無聲消失在他的肩頭。

    不用通報，也無人通報，今晚甄家有宴，大門口是得了通知的，兩人直接進了院子。剛跨進大門，就聽見一個熟悉的女聲說：“你怎么回事，怎么穿著結(jié)婚的衣服就來了？”

    回答的是另一個年輕柔婉的聲音：“我……銀行里沒錢了，反正這件衣服當時也沒穿過?！?/br>
    又宸腳步一頓，猛然抬起頭來，大衣的帽子落下，他如同中了定身咒似的站在那里，任雪花大片大片落在他發(fā)間，眉間，整個人動也不動，仿佛無知無覺。

    旁邊的男子驚訝地望著他。

    就聽那第一個聲音又說：“你快點上樓去換了，要是被人認出來像什么樣，還有，今天meimei生日，你那邊老公長輩也不來捧場，真是，讓人給你cao不完的心，我看你什么時候才能長大？”隨后是一個人快步離開的聲音。

    這邊，男子看又宸站著不動，他也很有涵養(yǎng)的沒動，想也明白，這時候出去徒增尷尬。片刻，那邊響起輕盈的腳步聲，踏在雪上漸去漸遠，大概是挨罵的那個女孩子。

    又宸一聽這響動，連忙抬腳，似想追趕過去，他剛要跟上，卻發(fā)現(xiàn)又宸又一步退了回來，定在了那里。

    他很是好奇，伸頭望了過去。

    第11章 花簽之緣

    男子看又宸退了回來，忍不住探頭望去。隔著花叢的不遠處，兩個女孩正站在一起：“她們這樣對你，你不怪她們嗎？”穿紅色大衣的女孩問，她正對著自己這方向，左手撐著傘，右手拿著幾串烤rou。

    背對他們站著的女孩穿一件黑色的大衣，很長，到腳腕，她伸手拿過那幾串烤rou，扔去一邊的垃圾桶，片刻，聲音傳來：“民國大收藏家張伯駒你知道吧……他的第二個夫人潘素是歡場出身，在潘素十三歲的時候，她的mama死了，繼母送了她一張琴，就把她送去了那種地方。沒有mama保護的孩子，命運坎坷點是正常的?！彼恼Z氣平靜，無悲無喜，只是平白直述，像客觀公正地評價別人的事情。

    對面撐傘的女孩子卻愣住了，過了好一會才說，“你別這樣說，聽得人心里怪難受的。”

    一聲輕笑，背對他們的女孩甜聲說道：“這有什么好難受的。剛剛不是說，有東西要讓我看嗎？”

    “你先拿著傘?！奔t衣女孩在包里翻看起來：“我告訴你這可是好東西，問了很多人，她們都說不認得。你看！”

    穿黑色大衣的女孩接過東西，低頭看了看，又舉起來，側(cè)身微揚了頭，想是要借遠處的燈火打量手中的東西，燈光也打在了她的臉上，陰影呈現(xiàn)出一張難描難繪的側(cè)顏，雪花洋洋灑灑落在她的手心，四周，她凝眉只是望著手中的東西，過了片刻，她忽然彎起嘴角，一瞬間，笑顏如花般綻放，這天地仿佛都耀目了起來，她放下手嬌俏地說：“這東西我認得的，我要說實話，你可別傷心?！?/br>
    “為什么傷心，打眼了？”

    那女孩搖搖頭，依舊甜聲說，“不好說……東西有來歷，但卻不是什么古玩，你會傷心嗎？”

    “當然不會，你快說，不過你要真的認識？我就一定說服我表哥幫你?！?/br>
    “那倒不用，我自己有辦法?！蹦桥⒄f著，又對光舉起了那東西：“你看?！?/br>
    夜光中看得清楚，這是一塊兩指寛，兩寸長的精致陳色木條，頂端鑲著一塊玉，正面除了細巧的紋飾，還寫著四個字：“夜沉香醉”，背面，有一個長條形的瓷板畫。

    “這是個稀罕物件兒，應該是某家小姐自己做來玩的小器物，前面的四個字是自己模仿紅樓判詞寫的，所以這是一種花簽?！睂氈檎f。

    “花簽？”詹璐璐搖頭，“都沒聽說過，那上面那個陶瓷畫呢？”

    寶珠仰頭，微轉(zhuǎn)了點角度，讓那瓷畫對著光，戲謔地笑贊道：“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這畫也不錯！”

    “什么意思？”詹璐璐露出沮喪的表情，“說白點?！?/br>
    寶珠笑著把東西遞給她，“怎么才能說白點，你教我，我還真不會?！?/br>
    “就是我也問過懂一些古玩的人，怎么別人都說不認識？”詹璐璐說。

    寶珠說：“他們當然不認識，這東西吧……木頭是清晚的黃花梨，九成九是舊家具上面拆下來的，但上面的那一小塊玉呢，新仿的，”說到這里，她心里忽然有些很奇怪的感覺，這玉如果在民國，就是新仿的，但現(xiàn)在，也許民國東西都叫舊仿了，于是她改口，“反正是民國那段的。”

    “還有呢？”詹璐璐指著那瓷塊，“這個呢？”

    “這個我說過了呀?！睂氈樘袅颂裘迹旌貎?，詹璐璐也沒看到，追著問，“什么說了，明明沒說?！?/br>
    “細雨魚兒出，微風燕子斜……”寶珠又念了一遍，“其一，是上面畫的內(nèi)容，其二，那是什么朝代的詩？”

    詹璐璐瞬間瞪大了眼睛，“這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