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春雷已經(jīng)有一年多的時間沒回杭州了。

    杭州街頭的變化很明顯，馬路上到處都是“大辮子”電車和自行車的身影。

    街道兩旁，依稀可見沿街?jǐn)[攤的各式小販。

    甚至在沿街的樓宇里，竟然也有了掛著牌子的歌舞廳。

    街頭上的人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色調(diào)單一，一眼望去除了軍綠，就是白灰黑了。

    穿梭在路上的人們，變得五顏六色，充滿著勃勃的生命力。

    不少年輕人學(xué)著電影里的時髦，戴蛤蟆鏡，穿喇叭褲、蝙蝠衫。

    這些早前在深圳流行起來的時代元素，顯然正逐步往北流行著。

    改革春風(fēng)，吹滿大地。

    這才是時代的呼聲啊。

    韓春雷忍不住暗生感慨。

    ……

    下午。

    韓春雷背著沉甸甸的背包，回到了柴家塢。

    他一進院子，就聽韓春風(fēng)嗷嗷喊了一嗓子：“媽，我哥回來了！”

    喊完，上前一把接過韓春雷的背包。

    “哇，好沉！”

    韓春風(fēng)一接過韓春雷的背包，直接蹲了下來，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

    韓春雷哈哈一笑，樂道：“這是哥從深圳帶回來的可樂！”

    說著，他蹲到了地上，用手拉開背包的拉鏈，只見背包里躺著十幾個塑料瓶裝的百事可樂。

    這滿滿一背包，每瓶都是1.25l容量的百事可樂，是他從深圳特意人rou背回來的。

    去年，美國的百事可樂公司和深圳罐頭廠合作，合資在深圳開了一家飲樂汽水廠，專門生產(chǎn)百事可樂。

    自此，作為可口可樂一生的對手，百事可樂正式進入了中國。

    韓春雷這次從深圳回來前，特意去捎了點回來，打算讓家里人嘗嘗鮮。

    這玩意，如今在江浙地區(qū)，絕對是稀罕物。

    “哥，啥是可樂??？這玩意看著像醬油！”韓春風(fēng)好奇地看著背包里一瓶瓶黑乎乎的東西。

    “可樂就是外國人喝得飲料?！表n春雷解釋道。

    “飲料又是啥??？”韓春風(fēng)又問。

    “呃……”

    韓春雷拿起一瓶百事可樂，用力擰開了蓋子，遞給他：“你喝一個就知道了?！?/br>
    韓春風(fēng)捧起百事可樂，湊到嘴邊，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眼睛頓時瞪得老大：“哇，怪甜的……”

    他又接著喝了幾口，低估道：“又有點苦，像喝中藥水！”

    “哈哈哈，好喝不？”韓春雷笑著問道。

    “好喝的很，哥，我愛喝這個飲料?！?/br>
    說著，又仰頭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顯然，韓春風(fēng)喜歡上了這個又甜又略帶點苦，點像中藥的洋汽水。

    三下五除二，不帶喘氣的，他已經(jīng)干完了整整一瓶百事可樂。

    這可不是一罐可樂，而是足足1.25l的大瓶可樂。

    等毛玉珍出來時，韓春風(fēng)已經(jīng)被百事可樂撐得只打嗝兒，根本就沒胃口吃晚飯了。

    惹得毛玉珍揪著他耳朵又是訓(xùn)了好一會兒。

    毛玉珍勒令韓春雷，不許再把這個黑咕隆咚的洋藥水給弟弟喝！

    不過到了晚上睡覺時，韓春風(fēng)又偷偷溜進了韓春雷的房間，跟他討要百事可樂喝。

    于是，兄弟倆偷偷一人開了一瓶，就著花生米，悄悄又喝上了。

    “哥，我告訴你一件事?！?/br>
    韓春風(fēng)美滋滋地打了個嗝兒，神神秘秘地說道，“我們學(xué)校的吳老師，下半個學(xué)期一直沒來給我們上課。校長說他不干了?！?/br>
    “不干了？啥意思？吳老師不是公辦老師嗎？鐵飯碗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韓春雷有些驚訝。

    韓春風(fēng)口中的這個吳老師，叫吳青禾，他有些印象。

    溫州樂清人，高高瘦瘦的，還帶著一副眼鏡。師范畢業(yè)后就被分配到了柴家塢小學(xué)當(dāng)老師。

    公辦老師，鐵飯碗，有文化，有地位，有飯票，在柴家塢絕對是份人人羨慕的好工作。

    剛來的時候，吳老師只會講普通話，而村里的孩子只會講蕭山土話。

    師生之間，有好長一段時間溝通起來，就是牛頭不對馬嘴，還惹過不少笑話。

    韓春風(fēng)在班里聰明，受韓春雷的影響，普通話也不錯，所以跟這位吳青禾老師的關(guān)系很不錯。

    “他回老家去了，不做老師了。”韓春風(fēng)眉宇間透著失望。

    韓春雷：“回溫州了？”

    “嗯。校長說，吳老師回老家去賣蛤蟆鏡了！他們溫州那邊，好多人都在賣蛤蟆鏡，聽說老掙錢了！”

    韓春風(fēng)小孩心性，失望來得快也去得快，此刻又躍躍欲試地問道，“哥，你下次回來，能不能也給我?guī)б桓备蝮＄R？這樣我到學(xué)?？梢愿瑢W(xué)們威風(fēng)一下！”

    “臭小子，是跟女同學(xué)顯擺吧？小小年紀(jì)，雞兒都沒長大就想著談戀愛處對象，小心咱媽揍死你！”韓春雷彈了韓春風(fēng)一個腦崩兒。

    “才沒有！”

    韓春風(fēng)掙了掙脖子，不過臉卻已經(jīng)通紅一片了。

    為了掩飾慌張，他趕緊捧起可樂，咕咚咕咚一陣狂飲。

    而韓春雷聽著吳老師的事，不禁又想起了蔡井泉。

    之前阿雄說，蔡井泉在溫州跟人搞走私，就是賣蛤蟆鏡、錄音機什么的。難道這個吳老師回去也是干這個吧？

    不過這也并不奇怪，這年頭，沿海一帶不少人踩著鐐銬在跳舞，走私現(xiàn)象很猖獗。

    ……

    第二天一早，他們一家便出門去喝滿月酒了。

    在去紹興的綠皮火車上，韓春雷問起了老吳叔的近況。

    毛玉珍一聽他問起，頓時來了興致，跟他說起了老吳家的八卦事。

    原來老吳叔跟他兒子后來分家了。

    分家的原因，無非就是他兒媳婦在春雷茶業(yè)掙得多了，覺得公爹在家啥也不干，又礙眼又礙事，雖然不好明說，但是各種指桑罵槐的擠兌話肯定沒少說。

    老吳在家里當(dāng)慣了一家之主，哪里受得了這個氣？

    二話不說帶著老伴搬了出來。

    跟兒子兒媳徹底分了家。

    “那現(xiàn)在老吳叔和老吳嬸他們老倆口都做什么營生？光是種地，這個日子怕是不好過吧？”韓春雷問道。

    “我想想……”毛玉珍思索了一下，說道：“哦哦，聽說是承包了一大塊地，自己獨個兒干。說是搞啥啥承包責(zé)任制，我也不懂?！?/br>
    韓春雷脫口而出：“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嗎？”

    毛玉珍點點頭：“對對對，就是這個名。說是政府現(xiàn)在出了文件，允許我們老百姓自己承包土地，種自己的莊稼了，再也不用上交集體了。只要交足國家的，剩下全都是自己的?！?/br>
    該來的，終究都沿著原有的時代軌跡來了。

    毛玉珍這番話，說明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zé)任制如今已然走出小崗村，開始在全國各地推廣實施了。

    韓春雷：“交足國家的，剩下全都是自己的。這真是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

    “可不唄！”

    毛玉珍這會兒已經(jīng)翹起二郎腿，磕上了瓜子：“咱小老百姓真是抄上了好時代，好年景。換以前，這事誰敢想？”

    韓春雷輕嗯了一聲，轉(zhuǎn)頭看向火車窗外，遼闊坦蕩的田野平川、挺立茂盛的大樹小草,還有遠方若隱若現(xiàn)的綿延群山，心神一番蕩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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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的話：文中既然提到了百事可樂，那就簡單說兩句。

    這會兒國內(nèi)的百事可樂剛剛興起，既不是現(xiàn)在我們在市面上看到的聽裝罐裝可樂，也不是小玻璃瓶裝的百事可樂，而是1.25l大塑料瓶包裝。

    不過可口可樂比百事可樂更早進入中國。1978年中美建交后，可口可樂就與中糧簽訂合作協(xié)議，前者負(fù)責(zé)運輸，后者負(fù)責(zé)銷售。不過從香港運輸可樂的成本太高，所以可口可樂想在上海建廠，不過后來沒有和上海達成合作。最終，可口可樂把廠子建在北京。

    此時的可口可樂，大多數(shù)只有來華工作、旅游的外國人才能買到，銷售地點也僅限友誼商店、涉外賓館。不過，后來有媒體認(rèn)為引進可口可樂浪費國家大量外匯資源，并寫成文章作為內(nèi)參提交至高層領(lǐng)導(dǎo)。高層領(lǐng)導(dǎo)隨后做出批示：只準(zhǔn)賣給外國人，一瓶也不準(zhǔn)賣給中國人。外經(jīng)貿(mào)部只好通知可口可樂停止內(nèi)銷。一直到1982年初，經(jīng)外經(jīng)貿(mào)部同意，中糧公司才將供應(yīng)賓館之后的剩余可樂，交由北京糖業(yè)煙酒公司進行內(nèi)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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