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辣醬，多放兩根油條?！?/br>
    王曼忙得恨不得自己多生出兩只手，正當(dāng)她被團團圍在中間時，一只古銅色的手伸出來，手指帶著少年特有的纖長。

    “給你，隔熱用=。”

    杜奇手中托著的，正是她先前疊的小紙帶。王曼朝他笑笑，趕緊遞過來包在油紙外面。

    “爺爺您握這里，等一會兒就不這么燙了?！?/br>
    就這樣，王繼周烙煎餅、王曼包起來、杜奇疊紙條，三人配合默契，速度也快起來。應(yīng)付過去這一茬，昨天和的滿盆綠豆面已經(jīng)見了底。

    “還有……這……煎餅果子么？”

    聽著略微發(fā)冷的聲音，王曼笑著抬起頭，就見一高馬尾的女孩站在餐車的玻璃窗前。丹鳳眼高鼻梁，一身運動服硬是讓她穿出了英姿颯爽的感覺。

    王繼周搖搖頭：“賣沒了?！?/br>
    王曼離得近，正好聽到她肚子咕嚕叫的聲音。瞅瞅盆邊上剩下的那點，她揚起臉：“還能做一個，不過都是盆邊的面子，你要么？”

    揉揉肚子，她點點頭，高馬尾隨之晃動。

    “爸，給她做一個?！?/br>
    “那是留給你的，今早你就沒吃東西，現(xiàn)在肯定餓了。”

    “我不餓。爸你歇會，我來?！?/br>
    說完她就動手挖起了面子，湊湊剛好夠一勺，淋在厚鐵檔上。做出來后，在王繼周不贊同的眼神下，她直接遞過去。

    “給?！?/br>
    馬尾辮女孩剛接過去，邊上車鈴鐺響起來。王曼看過去，就見自行車上下來一中年女子。不同于今早見過的工人，她穿著剪裁合體的米白色西裝，一頭自來卷的短發(fā)，脖子上一條簡單的珍珠項鏈，整個人透著股貴氣。

    “楠楠餓了？”

    “恩。”

    女子朝餐車邊看過來，見到王繼周時愣了兩秒：“你是不是姓王？”

    王繼周點頭，有些遲疑的問道：“是虞虹嗎？你不是回北京了？”

    “還真是王繼周，我來這邊出差?！?/br>
    “這樣，我都不敢認你，你真是跟十年前一點都沒變，哪有人會一點都不變。”

    虞虹隨意的撥弄下頭發(fā)，露出耳朵上的珍珠耳環(huán)，笑容中卻多了份真誠：“看你們這話說得，我都不好意思。這是我女兒虞楠，今年十四?！?/br>
    “這是我閨女曼曼，十二了。這是杜奇，他住在這，剛才一直在幫忙。曼曼，這是當(dāng)初在咱們?nèi)宀尻牭挠莅⒁?，人家可厲害了，恢?fù)高考第一年就考上了北京的大學(xué)?！?/br>
    王曼與杜奇站在一處，聽此往前走一步：“虞阿姨好。”

    邊上虞楠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吃了一半煎餅果子，捏著另一半她也看過來：“王叔叔好、曼曼好?！?/br>
    “你好?！?/br>
    王曼看著對面虞楠，前世她是個包子，可卻最喜歡帥氣的女子。同宿舍四個人，她跟爽直的李晶晶最好。

    可如今見了虞楠，她才察覺出兩者的截然不同。李晶晶就是再爽直，也會不自覺的透出股傲氣，比如她絕不會在大街上啃煎餅果子。而虞楠不僅吃了，還吃得特有范兒，反正任誰見到都不會覺得她粗俗。

    虞虹站在閨女邊上，頗為有些驚奇。這丫頭一副冷性子，平素雖然不失禮貌，但也從不熱情。這會她竟然主動跟同齡小姑娘打招呼，而且還不是連名帶姓的叫，這還真是開天辟地。

    想到這她本來三分的熱情變成五分：“好不容易遇見，就在門口，大家都來我家坐坐?！?/br>
    王繼周瞅瞅自己一身油，尷尬的搓搓手：“地里莊稼快熟了，我得回去收拾。你工作忙，我們就不打擾了?！?/br>
    再三挽留不過，虞虹也不強留，母女倆推著自行車往院里走去。邊上實驗小學(xué)上課鈴準時響起，八點五十。

    “杜奇，今天真得謝謝你，要不我還一個都賣不出去?！?/br>
    杜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反正我也沒事，對了，下午我去泉水村踢球，你要不要來……計比分？”

    王曼搖搖頭：“你還是去實驗小學(xué)踢吧，泉水村打谷場都放滿了稻子，這會踢不開?！?/br>
    杜奇頗為遺憾：“實驗小學(xué)球場被人占了，那幫大人跑一會就累，踢起來一點都不好玩兒。”

    這會王曼也收拾好餐車，朝他擺擺手：“小心下班的人聽到，我們先走了。”

    告別杜奇，半個小時回到泉水村，王曼進屋第一件事，就是把瓦楞紙盒子里的錢都倒在炕上。鞋都沒脫，她一張張數(shù)起來。

    一毛兩毛的錢加一塊，竟然有一百零五。去除成本四十五，就這一會他們凈賺六十。

    “爸，整整賺六十塊！”

    王繼周愣在那：“成本四十五，就這一會咱們賺了十五？”

    “不是，是一百零五，拋去四十五的成本，咱們凈賺六十?！?/br>
    “六……六十？”

    哐當(dāng)一聲，王繼周手中的鐵盆落地，而他整個雙腿一哆嗦，直接蹲到了地上。

    ☆、第十七章

    直到晚上和綠豆面，王繼周都還沒從六十塊的打（驚）擊（喜）中醒來。

    “爸，你忘記加泡打粉了！”

    “酵母放太多。”

    “明礬、明礬沒放，我來我來，要這樣下去明天別想出攤?！?/br>
    做煎餅果子有個好處，除了生菜之外其他都不用太新鮮。比如油條，新榨的口感太過酥脆，與煎餅酥脆的口感對沖，所以要放上一段時間才能用。

    所以父女倆可以在頭天晚上準備好，睡個安穩(wěn)覺，而不用像其他賣小吃的那樣，凌晨兩三點就得起來熱乎著做。

    “六十啊，曼曼，城里那些工人一個月的工資也就六十塊?！?/br>
    王曼將油條撈出來，她喜歡干凈，所以下午特意從空間兌了一瓶無添加劑的洗潔精，將餐車里里外外打掃的光亮如新。如今盛放油條的鐵絲盆反射著新鮮油條黃澄澄的光，單看著就讓人食指大動。

    “所以主席教導(dǎo)我們：人有多大膽，地有多大產(chǎn)。”

    王繼周擦擦額頭上的汗，忍不住笑出來：“是，你上初中的錢賺出來了。”

    王曼晾好油條，將油濾出來，垂眸說道：“咱們也不能只和那些工人比，雖然還有很多人吃不上飯，但你看市里還有好些人家住上了花園別墅。”

    “人家那是富戶，咱們哪能去比。”

    抬起頭她疑惑道：“哪兒不一樣了，怎么不能比？爸你看奶奶家，三十年以前也是土財主，現(xiàn)在怎么樣，老宅不是一片瓦都找不剩？你再看張書記家，我小時候他們還很窮，現(xiàn)在人家那？”

    王繼周想著張家三兄弟那連成一片的磚瓦大院，默默感嘆：“三十年河?xùn)|，三十年河西?！?/br>
    “就是這樣，爸，再三十年指不定你站在中國最頂端，指點江山，飛揚文字，出任ceo，迎娶高富帥，哦不，白富美。”

    “說什么瞎話，竟是一套一套的?！?/br>
    雖然這樣說著，但捏著六十塊，王繼周心中卻是難掩豪情。不為自己，就為了這樣貼心的閨女，無論如何他也得活出個人樣來。

    **

    過了一晚，再到實驗小學(xué)門口出攤時，煎餅果子已經(jīng)不再是門可羅雀。

    杜奇早就等在那，不過有人比她更靠前，正是昨天計較放不放香菜的老奶奶。

    “王奶奶，這么早？”

    “都六點半了，他們七點上班，不早了?！?/br>
    “是不早了?！卑嵯虏蛙?，王曼望著堅持要留在這的父親，無奈的搖搖頭：“爸，今天讓我一個人試試。不然過幾天打稻子，你真忙不過來。”

    “沒事，大不了咱們雇人?！?/br>
    王繼周心里自有一本賬，雇人能花幾個錢，他賣個一兩天煎餅果子就能賺回來。

    王曼眼中閃過驚喜，其實經(jīng)商最難的不是門路，而是思維方式的轉(zhuǎn)變。這可不是后世信息爆發(fā)，有無數(shù)的現(xiàn)成經(jīng)驗掛網(wǎng)上。父親能這樣想，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應(yīng)下她開始忙活：“奶奶我給你挑個大雞蛋?！?/br>
    “挑倆，我要倆煎餅果子?！?/br>
    “哎，好咧，杜奇你稍微等兩分鐘，很快就好?！?/br>
    不用她說，杜奇已經(jīng)自來熟的站在那，拿出一本舊書疊起了隔熱紙帶。見她疑惑的看過去，他摸摸后腦勺自發(fā)解釋：“我在家閑著也是閑著，在這就當(dāng)涼快?！?/br>
    送上門來的幫手，王曼自然不會拒絕，當(dāng)然她也不會白占人家便宜。

    “你吃飯沒？”

    “還沒，等會給我來四十個，給叔叔們做早飯。”

    老奶奶接過去，有意無意的看了眼他們家餐車，牽著孫子朝旁邊另外一個老太太嘀咕：“真干凈，昨個拿回去我掰開來看過，綠豆面應(yīng)該是當(dāng)季新出的，還有那油，跟咱們自給用的一模一樣。鍋碗瓢盆也刷锃亮，這東西干凈，吃著放心。

    王曼正處在順風(fēng)的位置，將兩人的話聽個一清二楚。裹著油條她心下寬慰，不枉費她花大價錢買洗潔精，然后用大力氣刷餐車。

    賣小吃最忌諱一個臟，臟乎乎油膩膩的，別說讓人家吃進去，就是她自己看著心里也難受。這不是潔癖，而是良心使然。

    民間權(quán)威衛(wèi)生機構(gòu)檢測達到特等，煎餅果子的香味刺激著每一個人的味蕾，昨天持觀望態(tài)度的人終于圍上來。雖然杜奇比昨天少要了六十個，但看這架勢，今天還能提前收攤。

    先給他出了四十個，王曼特意多做一個，杜奇數(shù)數(shù)：“多一個。”

    “送你的?！?/br>
    杜奇遞過來兩張十元鈔票，有些難為情：“我沒多拿錢?！?/br>
    “你幫我忙時也沒說要工錢，這東西都是我們家地里出的，拿去吃吧，不然往后我可不敢讓你幫?！?/br>
    杜奇也不別扭：“等我一分鐘，給他們送回去我再回來?！?/br>
    “行?！?/br>
    邊說著話她手下也沒停下忙活，一個個的煎餅果子出去，沒等到五個，杜奇回來，邊上還跟著一個存在感比他更強的人。

    “虞楠？”

    “恩，她晨跑時把鑰匙鎖家里邊了。”

    虞楠還是一身運動服，面無表情的站在那，可王曼卻感覺她的臉比剛出來時紅了點。

    “楠姐，你要不嫌棄這油煙嗆，就先吃個煎餅果子在邊上歇會。咱們仨也能說話，不會太悶?！?/br>
    虞楠是真的餓了，接過來以最快的速度吃完后，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忘記帶錢包。

    “你先歇會，我來干活抵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