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大約五天之后,桃溪村第一個發(fā)病的人出現(xiàn)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陳柱的母親何英。 這么多天過來,大部分村民們早忘了瘟疫的厲害,串門接觸絡(luò)繹不絕,所以有第一個發(fā)病的,沒多久就出現(xiàn)了第二個第三個,不到兩天功夫就病倒了將近一半的人數(shù)。 這下所有人都慌了。 陳柱一得到消息便向李尚請了假跑去看何英,他最近一直沒回去,實在不知道他娘好好的怎么就莫名其妙感染上瘟疫了。 凡是感染瘟疫的人都被意到村口幾處空房子內(nèi),統(tǒng)一由趙郎中和幾個略懂醫(yī)術(shù)的漢子一同治療。 趙郎中看到陳柱也沒說話,只是遞了件外衫和套頭之類的東西給他,然后就熬藥去了。 陳柱麻溜換好衣裳,將自己捂了個嚴實,待進屋之后在眾病人當中尋到何英時當場就傻眼了。 這屋里不止何英在,他jiejie陳娟和陳娟夫家的幾口人也都在這。 陳柱明明記得他這個姐夫家是東洼子那邊的,如今那邊已經(jīng)被官府戒嚴了,他們是怎么跑到桃溪村的? “娘,大姐,這是咋回事?。俊?/br> 陳柱捂得太嚴實,渾身上下就露出兩只眼睛,所以何英一直沒認出來,直至聽到這聲音才反應(yīng)過來,她躺在一處席子上,原本就蒼白的臉色顯得極為不自然,她低下頭沒看陳柱,“能有啥事,你快點走,別被傳染上。” “怎么,心虛了?還怕你兒子知道不成?呸!”同屋的一個老太太撐起身子,無力的往地上啐了一口,指著陳柱罵道:“我們這樣都是你們老陳家害的,要是我有個三長兩短,就算下地獄也得拉你們老陳家的掃把星下來墊背?!?/br> 其他還能動的人陸陸續(xù)續(xù)的表示支持老太太的話,那表情都恨不得殺了他們老陳家似的,陳柱懵了,呆呆的看向何英和陳娟,希望能給個解釋。 何英不甘不愿的哼唧了一會,才將事情全部說明白。 原來在東洼子瘟疫爆發(fā)的時候,陳娟和她夫家因為住的偏僻逃過一劫,后來眼瞅著官府派下來的人要扛不住了,就在前幾天她帶著一家人避過官差的耳目,悄悄溜了出來,跑到陳家暫避。 當時何英開門看到是陳娟他們被嚇了一跳,村里在瘟疫開始時就有規(guī)定,不論是誰家親戚,只要是從外村來的就必須上報給村長,統(tǒng)一交予他們處理。 這個所謂的處理說開始不是隔離就是驅(qū)離,僅有很少的一部分才能留下,陳娟畢竟是她女兒,她哪舍得把人給交出去呢,在東洼子那邊都夠遭罪了,這好不容易跑出來哪能讓人再給趕出去呢。 她給幾人挨個試了溫度,見沒人發(fā)熱便安了心把人給弄進屋藏起來,本以為萬事大吉,卻不想沒過兩天她就被傳染了,還一發(fā)不可收拾。 陳娟她相公一聽到這就不干了,“我們一家子才是被你傳染的,我和娟子到陳家的時候根本就沒生病,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該帶人跑到桃溪村來,晦氣!” 何英說了那么多話已經(jīng)很累了,也沒有那閑心思跟他們吵架,只不停的揮著手讓陳柱趕緊離開。 陳柱聽完這事本來對他這個jiejie一家就有點不滿,如今一聽姐夫這么說立馬就火氣上竄,輪著拳頭就要上去揍人,恰巧趙郎中進來找他,趕忙把人給拽出去了。 村長這時候也在,好說歹說,陳柱才不甘不愿的回到白然那里。 ****** 白然看陳柱離開的時候也是挺擔心的,還早沒多久便看到陳柱往這邊走,只是瞧那表情跟丟了魂似的,難不成是何英病的太厲害了,他出了院子,走到陳柱面前問道:“你咋了?” 陳柱眼圈上的紅還沒消下去,見是白然便將之前的事說了一遍,說完還氣憤的在墻上捶了幾拳。 白然組織了下語言,說道:“咱們桃溪村之前一直沒有發(fā)過病的人存在,所以必定是外來人員體內(nèi)攜帶瘟疫的病毒,這玩意兒發(fā)病前有一個潛伏期,而你jiejie他們過來的時候恰巧就在這個潛伏期,這個時間段他們和正常人一樣,所以你娘才沒注意,就那么中了招。” 這事其實挺簡單,但是對毫無概念的古人解釋起來就是無比復雜,尤其還是陳柱這種腦袋缺根筋的。 面對陳柱一臉迷茫的表情,白然深深的嘆了口氣,“當我沒說……” “小子,你說的病毒是什么,潛伏期又是什么?”就在他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個聲音突然在他背后響起,他扭頭一看,是一個年過花甲的老者慢慢悠悠的向他們家走過來。 白然仔細想了想,卻并沒這老者一絲一毫的記憶,想來并非桃溪村人士了,“說了你也不懂?!标P(guān)鍵是他也說不清楚,他就知道這么個概念,但若細究…… 抱歉,專業(yè)不符。 老者似乎也看出來了,沒在糾結(jié)這個問題,而是往門旁一塊石頭上一坐,脫下鞋倒了倒拍了拍,“娃子,借口水喝成不?” “成,您等會?!卑兹徊皇莻€小氣的人,一口水而已,他進屋就倒了碗涼白開端給老者。 這時候地里的李尚也注意到了他們,揮了揮手,便往這邊跑過來,對那老者笑著說道:“師父,徒弟我可終于把您盼來了,快進屋坐著,小然,給師父沏壺白糖水。” 李尚說過他師父叫沈持,看名字白然還以為頂多四五十歲,卻不想竟是一個頭發(fā)胡子全白的老頭子。 沈持雖然歲數(shù)大了,但身手靈活,一腳就踹在李尚身上,“呸,我這糟老頭子來一趟容易么,你這臭小子就請我喝白糖水?” 李尚也不在意,“這鄉(xiāng)下沒茶,糖水都是招待貴客才用的,要您實在饞了我這就去后山上擼些樹葉子沖作茶葉好了?!?/br> 白然無視他倆,拐進廚房沏了壺糖水,回屋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 李尚拉著人坐在炕上,給三人介紹,“師父,這就是我媳婦白然,那個小的是我剛收的徒弟叫陳柱。小然,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那個師父沈持,你也叫師父?!?/br> 白然白了他一眼,扭頭喚了聲,“師父。” 陳柱的狀態(tài)很不好,叫了聲“師公”后便出門回自己屋了。 白然把方才的事情又說了一遍當是給陳柱解釋。 沈持聽完摸了把胡子,還真帶了點高深莫測的樣子,指著白然說道:“先別管他們,你過來坐這,先讓為師給你把把脈?!?/br> 白然不管怎么樣都得給李尚面子,于是挪過去坐下伸出手,沈持熟練的探起脈來,不一會便出了結(jié)論,“呦,不錯啊,是個大胖小子,我那傻徒弟還真是因禍得福,有后了,名起了沒?” 李尚說道:“還沒,名字的事我還在想,這個不急,現(xiàn)在最關(guān)鍵的是外頭的瘟疫,師父,您趕緊給出個主意?!?/br> 白然撇撇嘴,不急才怪,自打他說了孩子的性別就李尚就沒消停過,動不動就蹦出倆名問問他意見。 沈持不屑道:“那算是病嗎,小孩子過家家的玩意兒,也就那堆庸醫(yī)當疑難雜癥處理,我來的路上遇到過發(fā)病的,等會我寫張方子你給村長拿過去就成了。” ☆、第五十三章 沈持說出的話就算是把天給捅破了李尚也是信的,誰讓人家就有那么大的能力。 李尚相信沈持,白然相信李尚,所以當沈持寫出方子丟過來的時候,白然立馬收起來找陳柱去了,把屋里讓給這師徒倆好好嘮嘮。 沈持抿了口杯里的水,說:“我一直以為你是有事在路上耽擱了,倒沒想到讓那些臭蟲鉆了空子,不過現(xiàn)在也處理完了,你準備什么時候回去?” 李尚沉吟片刻,“我媳婦還大著肚子,等他生產(chǎn)完了再說吧?!?/br> 沈持問道:“你是怎么打算的?” “師父,你還不了解我嗎?!崩钌行χ鴵u了搖頭,“以前我算是孤家寡人,上了戰(zhàn)場我敢拼,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有了家就有了牽掛,顧慮多了哪還能安心打仗呢。” 沈持脫了鞋往炕上盤腿一坐,“那就辭官吧?!?/br> 李尚贊同的點了下頭,“我也是這么想的,我們李家當了幾代的官,還都是武官,這功高蓋主,皇帝早就看我們不順眼了,再拖下去怕遲早要拿我們家開刀,所以等我媳婦生了,我就回去把官辭了,安安分分做個農(nóng)夫。” 沈持摸了摸胡子,嘆道:“罷了,這樣也好,只可惜了你這一身將才再無用武之地?!?/br> 李尚笑了笑沒說話,他不認為有什么可惜的,反而覺得就這樣和白然把日子過下去,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大事已定,兩人便都不去提了,轉(zhuǎn)而聊起農(nóng)家瑣事,李尚將自己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一一敘述出來,沈持聽的樂呵,這些事雖然都不是大事,但與那些枯燥乏味的軍事相比,卻別有一番滋味。 另一邊,白然見到陳柱便直接把方子塞給了他,陳柱知道這是能救他娘性命的東西,立馬興奮的一蹦一米高,麻溜的竄出門往村口治療瘟疫的那處空房子跑去。 趙郎中的家離村口不遠,這時間已經(jīng)晚了,他忙活了一天沒消停,正準備回家吃口飯,哪知一出門就被陳柱撞了個正著,“你這孩子,毛毛躁躁的急啥呢?!?/br> “趙郎中,這是方子,就我娘的方子!”陳柱經(jīng)過這么長時間的訓練跑這些路只是有些喘,他把那張路上護得嚴嚴實實的紙拿出來交到趙郎中手里。 趙郎中將信將疑的接過來看了一遍,然后激動的抓住陳柱,“寫這方子的人是不是叫沈持?” “我不知道,那人在我?guī)煾讣依??!标愔蛔サ挠悬c疼,話音剛落,趙郎中便一陣風似的再度往回走,連飯都不吃了。 他年輕時曾有幸從他師父那拜讀過沈持的方子,當時給他留下的感覺太過震撼,所以第一眼他辨認出這方子出自誰的手筆。 沈持這人說起來也算是當今一位奇人,八卦術(shù)數(shù),武功醫(yī)術(shù),沒有一樣他不通的,尤其在醫(yī)術(shù)方面,只能說讓人嘆為觀止。 至于沈持的方子為啥好認,關(guān)鍵就在于用藥方面極為膽大,就拿這張方子而言,上面好幾位藥材都是一等一的毒藥,平常的郎中不敢用,沈持卻劍走偏鋒,將這些藥材配在一起,正好相生相克,以毒攻毒。 趙郎中看到這方子除了關(guān)于沈持那一部分感覺之外,剩下的就是他為什么沒想到? 這上面的每一味藥材他都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然而他卻從未想過這樣的組合去用,這就是差距。 ****** 白然又磨蹭了一會才回到屋子,恰巧那對師徒的話題告一段落,眼瞅著時間不早了,他便抱了床被褥到隔壁的屋子鋪好。 他們家就兩間屋子,也只能讓沈持和陳柱將就著住,好在沈持也不介意,大手一揮直接過去就睡了。 翌日,白然特地早起了會,攤了十多張煎餅,又熬了粥配上他新腌制的小咸菜。 沈持看到這一桌子吃食立馬將他潛在吃貨的本質(zhì)暴漏個一干二凈,拿起筷子狼吞虎咽的開吃,那德行就像是幾天沒吃飯的叫花子,一點也沒有昨天的高人氣勢。 白然眼睛都快瞪圓了,眼瞅著那煎餅越來越少,他默默的將剩下的面糊都拿過來繼續(xù)攤。 吃完飯沈持便將李尚和白然叫了過來,“邊關(guān)那邊離不開人,我這就回去了,然子,這藥你留下,每七天服一丸,給你安胎的?!?/br> “謝謝師父?!卑兹唤舆^沈持給他的綠色小瓷瓶,打開聞了一下,一股子清新的藥香味,異常好聞。 “好了,我先走了,要不然一會就走不了了,徒弟,邊關(guān)那邊你盡管放心,只要我老頭子沒斷氣,就一定給你看嚴實了,你就老老實實在這陪媳婦吧?!鄙虺终f完便繞到后院,跳上墻頭給他們揮了揮手,接著便跳下去走了。 幾乎同時,前院的門被人敲響了,李尚和白然對視一眼,又繞到前面去,一開門,呦呵,還是熟人。 只見白錦凡身著官服,仰著腦袋,神情高傲的站在他家正門前,村長和趙郎中則一左一右如同下人一般站在他兩邊。 白錦凡現(xiàn)在神氣啊,雖然典史是個小到?jīng)]品階的官,但好歹也是個官啊,出去溜一圈縣城里里外外誰不對他客客套套的,更何況在這小村子里面呢,沒看到村長都快直不起腰來了嘛。 他像是看到垃圾一般掃了一眼白然和李尚,無視他那一身懶膘負手抬頭,“哼?!?/br> 白然壓根沒鳥他,似乎覺得臉多甩他一眼都是多余,他直接看向一旁的趙郎中,“有事?” 趙郎中似乎一夜沒睡,不但雙目無神,下眼瞼也是烏黑烏黑的,態(tài)度上還算客氣的問道:“沈持沈大人還在嗎?” “他……” “他走了有一會了。”李尚截斷白然的話,“我?guī)煾刚f給你們的那張方子足夠應(yīng)付這場瘟疫的,他還有事要忙,就不出面了?!?/br> 這話自然是李尚編的,不過人確實不在,村長他們信不信也只能如此。 “怎么可能,你們定是把人藏起來了,讓開,本官要檢查!”白錦凡一聽火了,現(xiàn)在衙門的人手快不夠用了,縣令是看他對桃溪村熟悉才派他今天過來看情況的。 他雖說是來了之后才聽到沈持的事情,但很快就知道這人是治療瘟疫的希望,他特意瞞報就是希望功勞能落在自己手上,這煮熟的鴨子哪能看著它飛了。 白錦凡現(xiàn)在不算是個善茬,但和李尚相比那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一個從三品的將軍還會怕一個沒品階的小官不成? 李尚護住白然,直接一腳將人給踹出了門,冷聲道:“要搜查?行,讓你們知府過來和我說?!?/br> “呸,你也配!”白錦凡一身rou比去縣城的時候還多,滾了好一會才從地上爬起來,之后又想往院子里沖,卻被李尚冷眼一瞪,頓時有些腿軟,“你給本官等著!” 放下一句狠話,白錦凡幾乎連滾帶爬的跑了。 村長一直沒插上嘴,現(xiàn)在好不容易能張嘴了,卻是無比鬧心的一拍大腿,埋怨道:“你們怎么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呢,那白錦凡現(xiàn)在可是官爺啊,我們一個農(nóng)戶若是得罪官爺是要倒大霉的,這要是連累我們可咋辦??!” 白然老老實實的待在李尚懷里,面無表情的說道:“他白錦凡就算是個官也不能擅闖民宅,若是他敢再來,我有的是辦法對付他,絕不會牽連村里?!?/br> “可……” “行了行了,忙你的去?!壁w郎中打斷村長的話,推著他走了幾步,揮手趕人,然后回來把白然家的大門一關(guān),面容古怪的盯著李尚,問道:“沈持是你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