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在坐的幾人眉毛都沒動一個,姜氏臉色稍有不虞,卻也繃住了。楚氏最恨有人不照她的規(guī)矩來,冷冷地道:“既不用,便不須與她了。二娘自用罷。” 因過年,自顏希賢往下,小輩兒四個孩子統(tǒng)統(tǒng)被抱了出來,顏神佑正在阿圓身邊兒,與堂姐顏希真拍手玩兒。聽了這話兒,一回頭,正看到趙氏撇嘴,真是新仇舊恨。雖然蔣氏對姜氏說過,不要跟個斗雞似的逮人就啄,可你身邊兒要是有這么只雞,也不能由著她啄你啊。顏神佑小眼珠子一轉(zhuǎn),就看到一盤膠牙餳。 待被抱到姜氏身側(cè),她便伸手拿了。那頭趙氏還在問柴氏諸如懷的男胎當如何保養(yǎng)安胎:“才知道懷著孩子有講究,不能聽不好聽的話兒呢,還有旁的沒有,阿嫂可要教我。” 忽覺得裙裙被扯了一下,低頭一看,是顏神佑,搖搖擺擺,遞了塊膠牙餳給她。阿圓快要急死了,顏神佑方才不要她抱,她只當才學會走路的小孩兒慣有的毛病,哪知顏神佑去往趙氏那里走了呢?當著眾人的面兒,又不能明晃晃地攔她。 趙氏這里也是騎虎難下,所有人都看著她,她要再給個奶娃臉色看,估摸著顏平之又要凍她了。便笑著接了,還親了一下顏神佑,顏神佑拿著塊膠牙餳就塞她嘴里了。 膠牙餳,顧名思義,它是黏的。在此時,膠牙餳則是取其膠固之意,是求牙口好的。吃糖還求牙口好神馬的,顏神佑吐槽無力。還是譚夕的那會兒,譚娘總是說:“吃了粘牙糖,不說破氣話。是要粘著小孩子的嘴,不要說壞話被灶王爺聽到了,上天告訴玉帝,家里要倒霉的。” 趙氏嘴里被塞了塊膠牙餳,顏神佑單揀這大塊兒的給她啃,她想略一沾牙,顏神佑還不干,必要塞她滿口。全吞下又嫌大,只得用牙去咬。兩牙被粘了,聲音都模糊了。那頭顏神佑還拿了第二塊要繼續(xù)塞她的嘴,表情特別嚴肅認真。趙氏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想拒絕,嘴里咬著糖,她說不出話兒來。還是阿圓見顏神佑離她近,忙去把她抱了來:“三娘嘴里不得閑,小娘子休再與她了?!?/br> 顏神佑才扔了手里的膠牙餳,拍拍手,一搖三擺地挪到姜氏身邊兒坐了,表情依舊相當?shù)貒烂C。 楚氏莞爾。 姜氏借著看女兒的機會低下了頭,不使臉上的笑意被人看到。柴氏更利落,朝楚氏一躬身:“阿家,我去看看廚下。” 顏平之眼里的冷意能把趙氏給凍成冰塊兒,趙氏吃著糖,是再也不敢多說話了。她還真是怕了顏平之了。更讓她憋屈的是,顏神佑就盯上她了,她一開口,顏神佑這小貨就把小爪子往膠牙餳上伸!趙氏憋屈地閉了嘴。 顏啟是在許多事情上腦殘,也不至于認為這一周歲多的孩子是故意的,這么小的孩子,有人教她都未必能學做到位呢。卻也覺得這場面不好,便故意拿這事敲打一下顏肅之:“二娘教得很好,是須敬愛長輩!有甚物事,不當只顧自己,當懂謙讓!” 顏肅之不!干!了! 顏肅之怎么可能叫他們過得痛快了呢?顏啟不說還好,這一說,可就坑爹了。想顏肅之如今已變成個晨昏定省都不出現(xiàn)的人了,如今每日里都是姜氏帶著顏神佑去給楚氏請安,他連家都不著,哪里還會去見顏啟問好?如今一打照面兒,顏啟又惡聲惡氣數(shù)落他,他當場就冒火了。 顏肅之正因趙氏說顏神佑像他,看著閨女眉間一點朱砂記,還露出了一絲微笑來,一聽顏啟這般說,回口就應(yīng)道:“可不是,是當給,給塊糖堵了嘴。怕只怕咽了這口還想吃下一口,欲壑難填!” 顏啟一拍身前案幾,桌上杯碟跳得老高,酒水都濺了出來:“你放肆!” 顏平之快要慪死了,還得作出急得落淚的樣子來勸他;“二哥,二哥,都是我不好,二哥但有火氣,沖我來發(fā),休再忤逆父親,還請不要氣著阿爹。” 顏孝之原是氣這顏肅之的,聽著顏平之這等勸法,眉頭先皺了起來,才要說話,就聽顏肅之戲笑道:“喲,老三,你怎么哭啦?瞧這小模樣兒,梨花帶雨的的,一看著你,我就算是知道你爹為什么疼你阿姨啦,我看你哭,都要心疼死了??靹e哭了,正月初一里哭,是要哭一年的?!?/br> 顏平之被他噎得哭都哭不出來了,開始打嗝。 ☆、新年回娘家 顏神佑小孩子家,給她嬸子一塊糖吃,雖然是粘牙的,倒也罷了。顏肅之這一鬧,卻鬧得有些個大。顏啟因顏平之幼年喪母,對他真?zhèn)€是百般疼愛,既見愛子被個逆子氣得打嗝兒,火氣愈發(fā)的上涌。將拳頭捏得咯咯響,就要揍這個逆子。 那一廂,顏平之真顏肅之解釋著呢,哭是不再哭了,使袖子將臉一抹,濕著眼睛對顏肅之道:“二哥何出此言……” 顏啟已經(jīng)動作敏捷地殺了過來。 放到三年前,顏肅之見他爹生氣了要揍他,只有跪下來請顏啟別生氣的份兒。到了眼下,顏肅之卻不肯坐以待斃了,看著顏啟從坐座上爬了起來,他也跟著爬起來了。不但爬了起來,還跳了兩跳,活動活動腿腳,做了個熱身運動。 顏平之:=囗=!親,這跟說好的不一樣,親! 驚愕并沒有妨礙顏平之的行動力,他跟著跳了起來,抱著顏肅之的腰:“二哥,二哥,使不得,不可與阿爹動武!” 顏肅之這貨八百輩子游擊戰(zhàn)士投胎,原本是準備跑的。雖然口上對閨女說過,什么有些老貨就是欠教訓,輪到他自己頭上,對于抽他爹,他還是有所保留的。被顏平之一攔腰一抱、張口一說,他還愣了一下:我沒要跟老頭兒打架??! 容不得他多想,顏啟已經(jīng)殺到跟前兒來了。顏啟一身武藝,千軍萬馬里廝殺出來的,雖然年近五旬,依舊身手靈活。顏肅之一看,好么,跑是暫時跑不掉了,他又不想挨打。帶著腰上的拖油瓶后退了一步,然后一個擰身,把拖油瓶給甩到顏啟跟前兒了。顏啟的拳頭本來估算好了的是要揍次子,哪知次子一擰身,這拳頭眼瞅就要落顏平之背上去了! 顏啟連忙收拳,終究還是擦著了顏平之的脊梁,顏平之正貓著個腰,他被甩得略暈,還沒醒過味兒來呢。背上著了一下,忍不住一昂頭,臉恰好沖著已經(jīng)被姜氏抱過來擦手的顏神佑。顏神佑瞬間就囧了,這位三叔的表情,活似被爆菊一樣的不可置信,這要是畫幅漫畫兒,背景必須是一團漆黑里咔嚓一道閃電! 顏孝之一看鬧得不像樣兒,連忙起來抱著顏啟,還扯著嗓子叫了一聲:“四郎!”把他四弟也叫了來,兄弟兩個架著顏啟,就這樣,還沒大架住。顏孝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生怕顏啟暴走。他還小心地護著自己的臉,大過年的,他還得往岳父家里去呢,萬一勸架的時候不小心,被親爹打到了臉,可怎么見岳父呢? 這么想著,手上就略緩了一緩。 顏肅之腦子已經(jīng)轉(zhuǎn)過彎兒來了,他不能跟他爹動手,可腰上還掛著一個。顏平之羨慕風雅,不喜習武,其實是拉不住他的。顏肅之抬手把顏平之帽子打掉了,伸手就抓著顏平之梳得整齊的發(fā)髻,狠狠一扯!扯開了,逮著顏平之的鼻子就來了一肘子。 顏平之:“嗷~” 趙氏:“啊———————” 雖然知道這樣不對,顏神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被姜氏眼疾手快給捂住了嘴巴。顏神佑是笑,那邊顏靜姝就是哭了,原本不大懂事兒的孩子,冷不防被爹媽二重奏給驚著了,不由號啕了起來。柴氏連忙看自己的一雙兒女,兒子只是縮了縮,女兒也有了一點哭模樣,急忙來安撫。 楚氏沉著臉,手里的杯子連著酒水就飛到了趙氏身上。她所用的,乃是一只金盞,兜頭就打到了趙氏臉上,又彈到了案上,與杯碟相撞,發(fā)出聲響。 趙氏登時收聲,顏啟也被這動靜引得停住了手腳看了過去。楚氏在顏靜姝的背景音里冷冷地看著趙氏:“丟人現(xiàn)眼!哄好孩子,你怎么做娘的?” 這才望向顏啟:“正旦時節(jié),不要雞飛狗跳的。都歇了罷。還要拜年吃年酒呢,掛到了臉上,不好看?!?/br> 顏啟想生氣,對上楚氏冷靜的眼睛,又蔫了。年輕時他是肆無忌憚的,到了老了,也許是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倒是能聽得進老婆的話了。恨恨地收了手,一看顏平之,鼻子都流血了,連忙說:“快扶三郎去洗臉,請個郎中來……” 楚氏道:“又胡說!大過年請郎中!我看他只是擦著了皮,并不很重,你的親兵里懂跌打的就不少,家中有上好的傷藥,喚來與三郎用上?!?/br> 顏平之捂著鼻子,甕聲甕氣地道:“阿爹,阿娘說的是,不要為兒子費心了?!?/br> 楚氏理都沒理他,只對顏啟道:“快些喚人來吧,”又對趙氏語重心長地道,“你已是官人娘子了,不是鄉(xiāng)野村婦,遇事就知道叫喚,你那叫喚除了引來看熱鬧的,還能頂什么用?給我把靜姝帶好了,三郎不用你管了,免得你看了再叫?!?/br> 從頭到尾,她竟一句也不點評顏肅之,只當沒看到這個兒子一樣。 反是顏孝之,于諸人散去之后,來看楚氏:“阿娘,二郎這樣也不是個辦法?!?/br> 楚氏道:“隨他,你不用管。你今日就不該出死力攔,由他鬧,吃不了虧?!?/br> 顏孝之小心地道:“阿爹去看三郎了。是否,我給二郎活動一二……” 楚氏一擺手:“顧好你自己便是。他這個樣子,與他官做,只能叫他闖更大的禍?!?/br> ———————————————————————————————— 那個被擔心要闖更大的禍的人,此刻卻笑得像朵花兒似的。饒是姜氏等人不喜他為人,看著他這笑靨如花的小模樣兒,也怔了一怔。直到他開口說話:“膠牙餳還有嗎?給我備一盒子?!?/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