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節(jié)
山璞也想表現(xiàn)得瀟灑一點,來之前就做好心理建設了,但是到了顏肅之面前,還是忍不住整個人都僵硬了過來。 天地良心! 山璞從來沒學習過“如何跟女(bian)神(tai)她爹求婚”這一復雜的課題,山上山下,這件事兒基本都是雙方父母在敲定。是啦,山上民風純樸,沒那么多規(guī)矩,互相看對了眼了的大有人在。但是山璞在山上身份不一般,這事兒還真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他爹娘的意見更重要。 山下的規(guī)矩,山璞背得很明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阻擋父母決定的,只有禮與法而已。禮,六禮,如果卜筮不吉,這婚多半是結(jié)不成的。法,同姓不婚、良賤不婚。 這三條里,只有良賤可以曲線救國,比如……“放良”,想辦法將奴婢放為良民,然后再成婚。其他兩樣,就真沒辦法了。 換言之,能攔住父母之命的只有天。 山璞自從看上小變態(tài)之后,就在努力刷存在感,為的是證明自己,向父母證明自己有眼光、做事靠譜,好讓父母幫他提親。現(xiàn)在父母也沒了。 要自己上陣了。 山璞十分緊張。 偏偏顏肅之還擺出一張閻王臉。 山璞想了很久,沒想到什么好的開場白,傻愣愣地就對著顏肅之一拜。 顏肅之也傻了:“你這是做甚?” 山璞:“……”好想哭,緊張得連丁先生都不如了,丁先生好歹會結(jié)巴,他連結(jié)巴都不會了,直接啞巴了。 顏肅之面癱臉再也維持不下去了,這叫什么事兒呀?!他這還啥啥都沒說,一點也沒刁難好嗎?就板下臉怎么了?至于嗎?心里有鬼了吧?說,你小心做夢是不是夢到我閨女了? 顏肅之心里吐槽得快要瘋掉了,山璞終于有了下一步的動作,他從懷里揣出一副雙魚佩來!顏肅之驚奇地發(fā)現(xiàn),這貨居然沒有抖,他緊張的時候其穩(wěn)如山。就是動作有點僵硬而已。 顏肅之不得不誘導一下:“你想做什么?” 舔了舔嘴唇,山璞像是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了,鼓起了勇氣,道:“我心儀令愛,我能給她唱歌嗎?”說完了就想抽自己!打好的腹稿呢?不是應該說“心儀令愛,可否作配”的嗎?怎么扯到唱歌上去了?唱歌是山上泡妹子的習俗呀! 顏肅之伸出右手食指放到人中上,往右抹一下小胡子,再放到人中上,再往左抹一下小胡子:“啥?”他聽明白了,就覺得這小子有趣,這是在問“我能追你閨女嗎”? 有趣,真是有趣。 顏肅之蹲了下來:“你這到底要走哪一撥?。俊?/br> 山璞的耳朵尖紅了,第一句話已經(jīng)說了出來,下面好像也就沒那么難了,山璞腦袋有點發(fā)懵,他對自己說:我是真心的,我將真心說出來,不丟人。說出來了,也就沒有遺憾了。并且,他敏銳地抓住了重點:顏肅之好像明白他的意思了。 一鼓作氣,山璞一雙黑亮的大眼睛直勾勾看到顏肅之眼底,仿佛這樣也能幫助他傳達自己的誠意。 他也確實做到了,顏肅之被這樣一雙眼睛一看,不由收起了帶點調(diào)笑的表情,也正經(jīng)起來,聽山璞道:“我開始沒敢看她的臉,等看了第一眼,就拔不出來了。我知道我不是什么世家子,可我還是忘不了她。本來在孝中,不該說這些個的,可是,父母之仇已報。我,我再不說出來,她、她就要到嫁人的年紀了,等不得的。” “使君要是,不全是看姓氏,能許我給她唱支歌聽么?我知道,山下聽父母的??墒?,也得自己喜歡罷……我不是說我就好,就是,她也不是尋常女子,我看她脾氣像我阿娘,她有自己的主意。” “要是不許,我便住口,也不去招惹她了。我……我還有父母之孝要守,我現(xiàn)在不能訂親的。我是來碰碰運氣的。”擦!又想自抽了。 顏肅之笑了,也直勾勾地看著山璞,歪著嘴,笑得好不猙獰:“你跑我跟前兒來說了上面一長串子,哦,一個不答應,你就放棄了?那你還廢那么多話干嘛?”小子我看錯你了,你是不是男人???有沒有決心和毅力呀? 山璞大聲道:“兩個人在一起,必定是要快活的,可也不能只圖自己快活了。若是弄得父母不歡喜,我們也不會開心的。不能給人將來,何必要去惹動人心?一輩子的事兒,不能玩笑。我……我喜歡她,想讓她快樂,我樂意看她滿山跑馬!就像我阿爹對我阿娘,我們做得到!” 顏肅之敢打賭,這大概是他這輩子聽過的最動人的情話了,雖然……這尼瑪是說給他閨女的! 顏肅之果斷站了起來,一擺手:“滾起來吧你!這一、二年,老子什么時候管過事兒?哪件事兒不是丫頭寫好了給我看的?!老子就特么是個蓋章的!還有,什么時候就‘你們’了?滾滾滾滾!敢半夜狼嚎我就抽死你!” 山璞的眼淚毫無征兆地流了出來。 顏肅之手忙腳亂地道:“臥槽!你哭個p???!” 山璞重重一叩首,道:“謝使君。” “謝p哦!我們家里誰都能當家作主,就我做不得主!我可告訴你,那個是我祖宗!我拿不了她的主意。” 山璞抹了抹眼睛:“我讀過書,也知道使君為人,山下禮法,沒這般放任的。是感激使君信我!” 顏肅之:“呵呵。我?guī)议|女上山的時候你就看上她的吧?你小子沒說,老子看得出來。你要當時說了,咱們當時就得掰。知道養(yǎng)家糊口的男人,才算是男人。滾球!” 山璞回潤地滾了,臨行前道:“那個,不是定禮,定禮慎重,這只是不想空手而來?!?/br> 顏肅之擺擺手:“我以前怎么沒發(fā)現(xiàn)你這么啰嗦呢?有種你逗她笑一輩子!” 山璞笑道:“只要她愿意,我給她唱一輩子。那——夫人那里?” 顏肅之緊張地咽了口唾沫:“你先唱歌去吧?!?/br> ———————————————————————————————— 山璞也沒有唱歌,他腳步歡快地先回了家。 他得先計劃計劃。 歌一唱出口來,可就收不出來了。他不后悔唱,但是怕別人后悔聽。顏神佑畢竟不上山上的姑娘,樂意就樂意,不樂意就不樂意,大家當八卦說一回也就罷了。山下姑娘的閨眷,可輕易不敢開玩笑。 阿婉正坐在正堂門檻兒上等他回來。 一看到山璞,阿婉眼睛就亮了起來:“成啦?” 山璞給她一個傻乎乎的笑:“一點點?!?/br> “啥?” 山璞伸手拎起meimei,一直拎到書房,才說:“使君說,得看小娘子樂不樂意,他不幫著問,也不攔我。娘子那里,我看使君也沒辦法?!?/br> 阿婉道:“使君不為難你就好,阿壽姐我看是有一點意思的。只是夫人有點難……她家……好像挺在乎姓什么的。不過你別擔心,我看你挺好的!你怎么跟使君說的,就怎么跟夫人說?我?guī)湍阏f?” 山璞搖了搖頭:“使君與夫人不一樣的,使君更豁達,夫人更守禮。還是我來想辦法罷?!?/br> 阿婉慢吞吞地道:“只要阿壽姐開心,我看沒人能攔得住她。我覺得吧,她看到你那么小心叮囑我,讓我不要淘氣,不要貪涼什么的,她笑得特別溫和。那就是有點意思了,肯定覺得你是個好人?!?/br> 山璞道:“又胡來,怎么能將事都交給她來擔心?” “也不是啦,我也不樂意旁人把事兒都辦好了,就告訴我要嫁了。那才不好呢,當我是什么啦?” 山璞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阿婉:“你很不對!” “啥?” “你看上誰啦?” “沒!有!” “我記著你說,看信?你怎么知道那么看信就是有意了?你是不是也?” 阿婉跳了起來,眼睛瞪得大大的:“我沒有!我是女孩子,我當然知道女孩子想什么啦?!” 山璞道:“好像還是在說謊的樣子。” “難道我還能跑了?還不得讓你給我cao辦?!” “也對。” 阿婉氣呼呼地走掉了。 山璞摸著下巴,想了很久,終于抽出一卷空白的竹簡來,歌是不能唱給別人聽了,寫出來呢?寫了抹,抹了寫,正面都涂黑了,再改背面。 終于,下定了決心,抽出一方潔白的素帛來,寫了一封特別簡短的信:我能給你唱支歌嗎? 寫完了,心道,這個應該能看懂的吧?小娘子是懂山上風俗的。 事實上,山下也知道唱情歌的風俗呀。六禮什么的,是禮法的規(guī)定。保留了一些早期風俗的鄉(xiāng)村呀,好特立獨行的名士呀,唱情歌什么的也不是沒有。 顏神佑很懂。 她接到這輩子頭一封情書的時候,怔愣了半天,她這是,被表白了? 顏神佑的臉,不可遏抑地泛上了粉紅。真的,有那么一點想聽呢!可聽是不聽呢?顏神佑快要將這一尺見方的帛帕瞪出個洞來了,還是沒拿定主意。 顏肅之苦哈哈地像只大型犬類,蹲在閨女窗戶根下很久了,什么奇怪的聲音都沒發(fā)出來。顏肅之覺得嘴巴里泛苦:md!老子養(yǎng)這么大的閨女,就這么要被小王八蛋叼走了。呵呵,老子為啥知道?她要是沒那么點動心,現(xiàn)在早發(fā)遣散費給那個沒選上的倒霉蛋了。(注:州府考試,選中的留用,選不中而讀過書的,每人發(fā)兩陌制錢的遣散費。) 中二知道變態(tài)的心,顏神佑一拍桌子,大罵:“老子居然看了這么久!”起身抓起那張帛帕,“阿爹呢?” 顏肅之從窗口里躥了出來:“在!” “!”嚇死爹了!不對,爹,你要嚇死你閨女了!顏神佑將眉毛兇惡地豎了起來:“您是不是知道了?” 顏肅之有點心虛地道:“要不我給人攔了,你樂意?要不我給你定個人,你樂意?” 顏神佑撓撓臉:“呵呵。您放進來的?” 顏肅之無賴了起來:“我要拿著這玩藝兒,”指著顏神佑手里的帛書,“直接給你看,不是逼你答應么?” “……”顏神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顏肅之跳了起來:“行了行了,知道了,你不樂意的事兒,你老子算個p?!” 顏神佑迅速變臉,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哎呀,阿爹,不要撒嬌嘛,你是我阿爹呀,你不樂意,我也不能讓你不開心呀。” “哼。” 您老孩子都有三個了,最大的這個在您跟前您,都要談婚論嫁了,您能不能別傲嬌了? 顏神佑忍氣吞聲,給他捏肩捶背,顏肅之才回過顏色來,哼哼唧唧轉(zhuǎn)述了山璞找他時說的話,也沒忘夸張描述“山璞從啞巴變淚包”的慫樣兒。逗得顏神佑咯咯笑了之后,扔下一個世紀難題:“你阿娘那里,你打算怎么說?” 沒想到顏神佑比他還無賴,張口就來:“我現(xiàn)在就去直說呀,不然呢?跟她說,您要答應了,多個女婿,不答應,少個閨女?” 顏肅之吐血:你還真敢說! 顏神佑道:“其實我也不想呀,要不您去問問阿娘,有盛得下我的人家不?” 顏肅之認真地道:“你是真看上他了,還是覺得他好拿捏?” 顏神佑也認真地道:“您覺得他是個可以拿捏的人?我只怕我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只不過,咱們跟他正好走到一條道上罷了。這樣的人,正好?!比^合拍。 顏肅之想了想,也對。正要開口,就聽到顏神佑道:“好慶幸呢,發(fā)現(xiàn)大家在一條道兒上。要不然……我發(fā)現(xiàn)我剛才沒想這些,就光想著他的臉了?!边€有穿小坎肩兒的身材……這個絕逼不能說。 女人比男人顏控多了好嗎? 顏肅之道:“你阿娘那里,我去說?!?/br> 顏神佑道:“那您得早些去,去了,我才好給他答復?!闭f著,理了一下帛帕,輕笑了一下。山璞的字,并不很好,談不上書法名家,但是寫得工工整整,就像這個人,堅定,樸實。 顏肅之道:“我把他叫來唱給你聽?” 顏神佑道:“您甭嚇著我阿娘,該聽的時候我肯定能聽得到?!?/br> “臭小子就會花言巧語!聽了也只許信一半?!?/br> “您放心,花言巧語,我比他會說。我只拿眼睛看,看他做了什么?!?/br> “他做什么了?” “給你賣苦力,算不算?” 顏肅之黑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