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節(jié)
眾人這才想起來,這是在商量顏家墳頭被刨了的事情呢,這么個“同志們,我可找到組織了”的節(jié)奏,十分不合時宜。又裝出一副死了人的樣子,個個一臉悲慟,請顏肅之“節(jié)哀”。 顏淵之剛才哭得最慘,現(xiàn)在跟不上節(jié)奏了,臉上還掛著兩道淚痕,傻乎乎地看著這臺大戲。深深地覺得,這個世界太危險了,他需要去找親媽來安慰一下自己。 盧慎身為一個稱職的、自認為需要努力表現(xiàn)的副手,趁勢給顏肅之總結(jié)出了痛揍荊州的口號。他將所有的事情都推給了河間王,以此事都是河間王搞的鬼,挑撥離間,讓顏家成了受害人。所以顏肅之為公為私,都要搞死河間王,將荊州劃到版圖里,以向虞喆證明自己的清白,誰都不要跟他搶! 顏淵之聽了,質(zhì)問道:“難道水家就沒責任了?” 顏肅之冷笑道:“這樣的事情,你以為濟陽、河間諸人會放過么?朝廷誅了首惡還好,若回護這‘國舅’,他們正可以此為由攻訐皇帝昏聵。咱們只管等著看熱鬧罷。” 顏肅之說的不假,以此后一段時間里,整個天下就出現(xiàn)這樣一個奇景:顏肅之追著河間王狂扁,河間王大罵虞喆不仁,虞喆反過來痛批河間王離間。 真是,相當?shù)責狒[。 作者有話要說:造反真的很不容易。有理由了之后,實際的執(zhí)行也是一個大問題。因為昂州這個地方,沒有嘗試過大軍團作戰(zhàn)。之前有過一次出境平亂,損失并不小。即使下定了決心,還是要有個策略的。 此外還有其他的一些制約因素,這些下面幾章都會展現(xiàn)出來。其中輿論也是一個方面。比如說,現(xiàn)在是虞喆對不起顏肅之,但是,如果顏肅之反了,輿論就又會對顏肅之產(chǎn)生微妙的不認同。就像李、霍兩人這樣。當你開始想要認同一個人的時候,就會對他十分苛刻,希望他是完美的,粉有時候比黑還要嚴厲呢,這也是促進進步哩。^^ 以及,神獸同學不會這么光看著的,摸下巴。 【1】此處化用了文天祥死后,衣帶內(nèi)發(fā)現(xiàn)的遺書的內(nèi)容,也有稱之為衣帶詔的—— 孔曰成仁,孟曰取義,惟其義盡,所以仁至。 讀圣賢書,所學何事?而今而后,庶幾無愧。 再多啰嗦幾句吧。 “仁至義盡”的本義只是將好的、積極的東西做到盡善盡美。原說的是蠟祭。 后來的“聰明人”給解讀出了腹黑的意思,其實不過是玩弄小巧而已。相當慚愧,一度以為這種玩弄小巧的說法是有道理的,直到讀到了上面的那一段文字。 讀了真正的君子、義士的遺書,才知道什么是仁至義盡該有的引申之意。才能明白中國古代氣節(jié)的代表,真正的士大夫的思想境界。士大夫是跟凡人、小人、自以為聰明之人,不是一個位面的生物。 從很早的時候,孔子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很明白了。他作春秋“鄭伯克段于鄢”已經(jīng)表明了儒家的價值取向了,此后學習儒學的士大夫們,都是以此為標桿的。 怎么說呢,只要記著文天祥,領(lǐng)會他的精神,就不能說“崖山之后無中國”,因為氣節(jié)仍在,我一直都在嘲諷“崖山之后無中國”這句話。扔了大道,只想陰謀,才是真的無中國了,人還在,精神還在,那就不是。 坦白說,鄭伯辦的這個事兒,還是有點姨太太宅斗風的。機巧,不坦蕩。政客,不是政治家。 小變態(tài)是取了文天祥這句話,對朝廷沒有那么多的忠誠,不是說她本人就很小人。作為一個穿越者,對于忠的概念,與古人還是不一樣的。不過對于持有這樣信念的人,她保持著應有的尊敬。 以上。 ☆、191·行將赴征程 在通報了京城慘案之后,州府諸人歪樓歪到天邊去,從“商討報仇”一路歪到“拉人入伙”。最后成功拐了兩位老先生過來賣安利。兩位名士端了一回架子,覺得自己受到了優(yōu)待。在顏神佑慷慨陳詞之后,從善如流地加入了“憂國憂民高大上”集團。 哪怕大家都知道,這件事情的解決之道就只有那么一個,可是不同的口號,給人的感覺瞬間就不一樣了。你要說“為了搞死礙事的人”就會被老先生們鄙視,要說“為了更美好更有序的未來”,他們就會開心地奔跑過來。 這是三觀問題!立場問題!是“屢敗屢戰(zhàn)”,還是“屢戰(zhàn)屢敗”的問題! 霍老先生還饒上了一個侄孫,一點也不客氣地把霍白小朋友賣給顏肅之了。雖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像夸的那樣文武全材,最起碼,武的不行,文的還是可以的。最不濟也可以領(lǐng)個閑職,做個抄寫的工作??v然知道霍老先生不至于自砸招牌,由于這世上奇葩太多,顏神佑心里,早已經(jīng)作了最壞的打算。如果霍白一無是處,就讓他抄書。這又關(guān)乎她的另一個計劃了。 當然,顏神佑也不是沒有收獲的,她趁機刷了一把存在感,展現(xiàn)了自己的“把稻草講成金條”的技能,還讓李彥、霍亥對她的感觀變得更好了。至少,等一通大道理說完之后,原本對于“婦人拋頭露面”持否定態(tài)度的老先生們,已經(jīng)改為持保留意見了。 也虧得她這么刷了一回存在感,再晚一點,她就要得一個小難看。李彥原本在州府里,對不順眼的事情是從來不開口的。他老人家是被進入傳銷組織洗腦的親友騙來的,自然是徐庶進曹營?,F(xiàn)如今肯說話了,就不再故作高深。老先生其實是個實在人,既然上了船,就不想讓船沉。再晚一刻,他就要針對顏神佑提出意見了。 現(xiàn)在既然認為顏神佑也有可取之處,便對她四處插手的事情,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原本,李彥的想法里,六郎是該多露露臉,逐漸取代顏神佑的政治位置了?,F(xiàn)在,他決定再觀察觀察。 霍亥這些日子走訪,發(fā)現(xiàn)昂州與別處不同,也將意見給暫時封存了。 目前這個狀態(tài),大家都很滿意! 講完了這些事情之后,才想起來,壞了,歪樓了。得布置一下任務(wù)了。拍翻河間王是必須的,這個不用多講。多出來的,是顏肅之親筆在死亡名單上又添上了一大群人。比如原本就跟著河間王選擇的“兇逆”,再比如荊州一些“迎奉兇逆”的“頑愚”,比如原這個沒得說,跟著造反,按律當斬。出力越多,死得越快。顏肅之恨恨地將“河間越氏”幾個字寫得大大的,力透紙背。 知情者幾乎要跳起來拍巴掌了。不為別的,單為之前開會討論的時候已經(jīng)數(shù)次提到過“豪強并起”,拿到天下之后會“尾大不掉”,州府諸人已經(jīng)開始傷腦筋了?,F(xiàn)在有一個這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能夠在平天下的過程中將一大批日后將會掣肘分權(quán)的人以大義的名義干掉,如果不令人開懷? 至于顏肅之將越氏算做頭號仇人,大家也表示理解。越氏在河間極有勢力,否則河間王也不會要跟他家當親家了,不是么? 眾人就拍翻荊州、河間原有士族達成共識之后,終于將注意力拉回到朝廷這一邊來了。顏淵之的表情是悲憤的,顏肅之的表情是氣惱的。顏肅之瞪著一雙桃花眼,四下一掃,居然讓他將眼神做出了幾分銳利來,在空氣中揮舞了一下拳頭,大喊道:“不誅水氏,吾不忍還朝?!?/br> 李彥瞇了瞇眼睛,他以前雖然不參與這些事情,也從不打聽消息。然而學霸就是學霸,聽到題目就能寫出答案來。無論顏肅之說得如何正氣凜然,如何為朝廷分憂,李彥還是看出了這樣做對于顏肅之的好處。 這事兒要李彥說,就算是誅了水氏,顏肅之也回不去了。只有自立一途,自立之后,又逢亂世,自然是要逐鹿中原的。那么,如何處置世家,就是擺在所有當權(quán)者面前一個繞不過去的主題。趁亂收拾一批,給新朝廷騰出喘息的空間,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哪怕看出來了,李彥此時也沒有挑明。要他說,世家也是該收拾收拾了。 ———————————————————————————————— 正所謂主憂臣辱,主辱臣死,顏肅之之于昂州諸人,雖不是“主”,卻是上峰。顏肅之親爹的墳被人給挖了,昂州上下自然是同仇敵愾的。顏肅之表明立場之后,州府諸人的反應看起來鮮明激烈。 丁號一字一頓地道:“須與百姓講明,非是我等不欲北上援助朝廷,實是不知該如何面對。”宣傳得上下都知道。他說話雖慢,跳出來的速度堪稱第一。 李彥這是頭一回見著丁號這么個“議事”法,不由眼角一抽,手一抬,想揍丁號了。風度呢?治經(jīng)史天才的格調(diào)呢?你這么上躥下跳的,你mama知道嗎?! 丁號并不很適合搞政治,這是李彥沉下心來關(guān)注這個好友之子之后,得出的結(jié)論??磥?,有必要跟丁號談一談了,做學問,丁號是很有一套的,政治上的眼光也是有的??墒牵谧h政時的性格,很不好。 顏肅之望向顏神佑,顏神佑點頭道:“這個我去辦?!?/br> 顏肅之又問方章:“糧草如何?” 方章道:“自去歲起,雖然天旱,尚未成災,糧草足支兩年?!?/br> 顏肅之又問郁衡:“兵源充足否?” 郁衡答曰:“已成五萬精兵,新近又有流亡,可再招募?!?/br> 顏肅之復問方章:“抽調(diào)精壯從軍后,民伕可足用?會不會耽誤來年春耕?” 方章道:“暫時無大礙?!?/br> 再問顏神佑:“保境守城軍士可用乎?” 顏神佑答道:“玄衣待命。” 這就是走過場了,什么糧草輜重,民伕壯丁、戰(zhàn)馬軍械,早就是討論過不知道多少回的議題了。此時說來,不過是給大家、尤其是新加入小集團的三個人增加一點信心。 李彥慢慢聽著,忽然問道:“湓郡乃新下之地,于今如何?” 盧慎答道:“使君以張瀚權(quán)為湓郡守,表章已奏聞朝廷。張瀚于民政頗有建樹?!庇致砸换貜堝?。 李彥聽了,再不答話。 盧慎轉(zhuǎn)身對顏肅之道:“請使君發(fā)府庫,取素練?!?/br> 顏神佑心里抹了一把汗,她對顏啟沒什么感情,所以沒有第一時間想到,真是虧了盧慎提醒了。顏啟再怎么樣,也占著顏家老爺子的名份,他的墳被挖了,改葬的工作由顏孝之做了,昂州這里怎么也得意思意思再穿一回孝,才好有個說法。 顏神佑忙說:“府內(nèi)也要穿孝,既已稟明阿婆,想來此時已經(jīng)準備上了?!闭f這個話,乃是因為她對楚氏有相當?shù)男湃?。楚氏是一個理智大于情感的人,再討厭顏啟,她也不會因這份厭惡,讓自己和子孫因一時慪氣而受到實質(zhì)的傷害。 果然,顏神佑話未說完,門外已經(jīng)響起了腳步聲。聽那聲,還不止一個人,間或還有幾聲女子的啜泣。 守門玄衣喝問道:“使君與諸賢議事,閑人毋擾?!?/br> 女子的哭聲大了起來,那帶著淚音的,聽起來就熟悉,乃是楚氏身邊的心腹侍婢阿珠。阿珠三十歲上下的年紀,她的母親原是楚氏的陪嫁,五年前死了,她頂了她母親的班,頗得楚氏信任。 只聽阿珠哭道:“二郎,娘子命我送……素服……來了!”她是楚氏侍婢,口中娘子,便是楚氏了。 里面顏肅之、顏淵之一齊放聲大哭,顏淵之哭得慘,顏肅之干嚎了一陣兒,也擠出兩行淚來。顏神佑舉袖掩面,作出嚶嚶之聲,心急得不行,她對顏啟沒啥好感,哭不出來!最后把自己急哭了。 門打開了,阿珠身后帶了幾個侍女,各捧一疊素服。兩件粗麻的是給顏孝之兄弟的,細布的是給顏神佑的。又有一些白布,往柱上系一系。阿珠道:“后面得到消息,已經(jīng)穿素了。小大郎他們那里,也娘子也給準備了衣裳。” 阿琴接了素服,給顏神佑罩在外面。顏神佑趁勢擦了擦眼睛,接口道:“這便派人送去,有阿昭的么?”為憋眼淚,臉都憋紅了??磥硪院筮€是得鍛煉一下眼技。 阿珠哽咽道:“都有。” 郁衡等她們說完話,默默伸手去取了一條白布系在腰間。郁家與顏家乃通家之好,他于顏啟為晚輩,這么做并無不可。接著,盧慎也伸手取了一條,白興與古工曹驚愕之后,也伸手去取。李彥的眼角便是一跳,他并沒有伸手去拿?;艉?,也沒有。丁號更建議:“當以素練頒與軍民人等?!?/br> 顏神佑看在眼里,心道阿婆果然高明。 這只是顏肅之一家之事,顏肅之如果死了,大家都是他的屬下,受他知遇之恩,舉薦之德,給他戴孝是應該的。顏肅之他爹墳給刨了,大家義憤填膺紛紛出謀劃策,這也正常。但是,顏家穿孝,下屬跟著湊熱鬧,這就不太對了。如果說是為了幫忙喪事,掛個白布條也就算了,現(xiàn)在這還是不喪事呢。頂多別穿得花花綠綠的,故意唱對臺戲就行了。 畢竟,顏肅之還沒有自立,大家只有上下級的區(qū)別,沒有君臣名份。至于軍民人等,那就更不需要了,好嗎? ——按照常理,這是不應該的。 可丁號提議之后,盧慎居然很贊同。顏神佑躲在袖子后面觀察,以她的眼力,還沒有發(fā)現(xiàn)故意裝成忠誠的樣子。幾條白布,就試出人心向背來了。 人心可用。 至于李彥與霍亥,人家本來就不是來投靠認主的,這個態(tài)度,倒也正常了。 ———————————————————————————————— 議事之后,各自行動。 顏肅之親自過問了霍亥的宅子,顏神佑順口便指了李彥家住的那個街區(qū),讓他倆做鄰居去。丁號聽到“同昌坊”三個字,便笑開了, 對霍亥著:“這下可好了,大家都做起鄰居來了?!?/br> 霍亥這些日子在昂州城里轉(zhuǎn)悠,漸次摸清楚了這昂州城的布局。心內(nèi)固是贊嘆這設(shè)計得合理,也留意到了不同住宅區(qū)的含義。聽說是“同昌坊”,倒也覺得滿意。君子里聽起來好聽,實際上并不是州府的自己人。反倒是建安坊與同昌坊,一個住著顏家的各種親戚朋友,一個住著州府的核心幕僚,才是應該打破了頭去搶房子的地方。 當下應允:“大善?!?/br> 郁衡腳已經(jīng)抬起來了,看到霍白又落了回來,說:“這位霍世兄,不知要如何安置?” 霍亥慨然道:“既將他交與使君了,自然全聽使君吩咐?!?/br> 顏肅之乃問霍白:“爾有何愿?” 霍白一直沉默不言,聽到問他,才抬起眼來,與顏肅之平視,緩緩地、堅定地道:“愿為馬前卒?!?/br> 丁號大喘氣,頗覺不可思議,好歹是讀書人,好歹是霍名士的侄孫,你這是要做甚? 顏肅之卻痛快地答應了,對霍白道:“有志氣,君便入幕府罷?!?/br> 顏神佑狀似無意地贊道:“唯立功德可以不朽,霍郎君是練達之人。不知阿爹要以何位待此賢?” 霍白說是做馬前卒,顏肅之也也不能真的讓霍白去做呀。 顏肅之將霍白上下一打量,對霍白道:“怕考么?” 霍白沉默地搖頭。 顏肅之點點頭:“走吧,先去校場?!?/br> 原本議完了事,該干嘛干嘛去的,現(xiàn)在又被拉到校場去考試?;艉ビ行┎婚_心,郁衡代為解釋道:“戰(zhàn)場之上,刀箭無眼,讓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上陣,是害人性命?!?/br> 霍亥也是講理的人,原就不想侄孫冒這個險,更有一種讀書人對于武夫的輕視。此時聽郁衡這么解釋,倒也可以接受,索性閉口旁觀。 霍白的武力值倒是能看。顏肅之拿著“昂州新兵考核標準”做一個初步篩選,霍白很輕松就達標了。這個考核標準也是顏神佑搞出來的,誰有沒有軍事天份,光看是看不出來的,但是體能卻是實實在在放在那里的,定個標準,就可以了。這個辦法古代練兵的大家都會搞一搞,以此來篩選體能過硬的士卒。只不過顏神佑又在負重長跑、刺殺等項目后面,加上了諸如爬樹游泳翻墻頭一類。 這讓霍亥看著十分不開心,霍白的表情也嚴肅了起來。當兵考爬樹哦!夭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