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重逢
四年后,申海。 秋老虎的余威仍在,明明已是十月末,正午的烈日炎炎依舊能曬得人頭頂發(fā)燙。再看看眼前仿佛時光凝滯般動都不動的隊伍,路暖右手小幅度地在臉頰邊煽動,帶來微不足道的涼風(fēng)。 心中著實有些后悔的同時卻也奇怪,她明明特地選擇錯峰游,避開了人流高峰的國慶節(jié),怎么這游樂園的人還是烏泱泱地像是在過年過節(jié)? 正納悶著,身后同樣排隊的幾個年輕小姑娘熱烈張揚的討論聲適逢其時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這電影的宣發(fā)太雞賊了,只說18-21號這叁天笑笑會以驚喜的形式亮相游樂園,什么時候,怎么出現(xiàn)卻不透露一點風(fēng)聲,這不是逼著粉絲連買叁天的門票?” “但笑笑也發(fā)了微博,讓大家不用特地為了看他破費,到時候他會全程直播的?!?/br> “說是這么說,但笑笑一年參加活動的次數(shù)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你看看粉絲群里那群壕無人性的,誰不連買叁天票,”她隨后哀嘆一聲,“不像我們,只能隨機選一天來碰碰運氣?!?/br> 少女們清脆甜美的聲音像是嚼碎的水果硬糖,若是以往,路暖大概會報以會心一笑,可現(xiàn)在她全身僵硬,神情霎時間變得恍惚。 她們口中不斷提及的笑笑是……舒笑? 轉(zhuǎn)念想起,是了,舒笑前段時間剛為游樂園的衍生電影演唱了OST,據(jù)說還為其中一個戲份不少的配角配了音。 心從胸腔處提至喉嚨口,宛如扎入的柔軟魚刺,不至于刺痛難忍,但吞不下去又拿不出來。 苦澀笑容浮于面上,她總試圖以從容萬全的姿態(tài)示人,可生活給予她的每每都是戲劇化的措手不及,打得她狼狽不堪。 察覺到垂下的右手被小幅度的牽扯晃動,路暖斂起心神不寧的思緒,將目光垂下,落到身畔緊緊牽著手的小男孩身上。 那孩子年歲不大,看著才上幼兒園的樣子。稚嫩小臉上嵌著一雙黑白分明的澄澈雙眼,膚色不算白皙,但勝在五官清秀,眉眼間隱約能看出與路暖重合之處。 路暖彎下腰,將隨著動作晃動落下的一縷直順長發(fā)挽至耳畔,柔聲詢問:“怎么了?” “還有多久能見到熊熊呀?” 她避開些身子,輕輕推著男孩瘦小的身子讓他探出半個頭,指著隊伍盡頭隱約能瞧見半個身影的玩偶道:“熊熊就在那里,我們很快就能和他一起拍照了?!?/br> 男孩雀躍地笑起來,嘴角若隱若現(xiàn)的梨渦與路暖如出一轍,黑色眼珠子閃著亮晶晶的期待光芒:“那我能抱抱它嗎?” 路暖半蹲下身,刮了刮男孩挺翹的鼻頭,笑著一口答應(yīng):“當(dāng)然,”繼而又耐心叮囑:“但是我們只能輕輕抱它,千萬不能打它哦,包包在幼兒園被其他小朋友打了是不是很疼呀?熊熊也會很疼的?!?/br> “它也會回家哭鼻子嗎?” “對,它也會哭鼻子的,讓別人哭鼻子的是壞小朋友,是嗎?” 包包似懂非懂地乖乖點頭,晃著路暖的手認真道:“我不要做壞小朋友?!?/br> 路暖被他的童言童語逗地撲哧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剛理過還有些扎手的茸短發(fā),印象中舒笑的頭發(fā)摸上去似乎要更柔軟蓬松些,因此若留得長了些,很容易顯得雜亂不堪。 現(xiàn)在的舒笑,又會是什么樣呢? 她晃了晃頭,將胡思亂想從腦海中拋出,也壓下就此離開的念頭,小家伙這么期待,至少也等合完照吧。 又等了將近半個小時,終于輪到路暖。她將單反交給工作人員拜托幫忙拍照后,就被迫不及待的包包雙手拉扯著走到玩偶身旁,包包在中間,她和玩偶分列一左一右。 漫長無聊的等待期間,路暖觀察到玩偶會每一個與合影游客互動,偶爾活潑開朗的工作人員也會調(diào)動氣氛,指揮玩偶擺出好玩的拍照姿勢,贏得一片歡聲笑語。 可輪到她時,工作人員叁番四次地明示拍照姿勢,那玩偶卻像被人施了定身術(shù)般一動不動。 礙于時間緊迫,身后還有很長的隊伍排著,且小家伙也敏銳地察覺到不對勁,睜大眼睛慌張無措地看向路暖。 路暖連忙蹲下身,雙手放在包包肩膀上安撫他,“熊熊可能是累了,我們不打擾他,悄悄和他拍張照好嗎?” 見小家伙乖巧點頭,她隨即揚手示意一旁急得笑容都掛不住的工作人員這樣拍就行了。 誰也沒料到,定格瞬間僵硬的玩偶會突然偏了頭,本是直視鏡頭的大腦袋轉(zhuǎn)向了路暖所在的方向。工作人員抱歉地拿著單反上前詢問是否要重拍,路暖笑笑表示無礙,同時小心詢問能否和玩偶擁抱一下。 這次玩偶的反應(yīng)很快,和包包開心地擁抱完后,還張開雙手將路暖擁進了懷里,給了她一個猝不及防的扎實熊抱。 雖然過程有些尷尬,但結(jié)局很圓滿。心滿意足的路暖沒有看到,在她感謝離開后,被她拋在身后的玩偶呆呆站在原地,視線凝固般隨著她的身影一同遠去。 - 大抵樂極生悲的定律在路暖身上總是靈驗的。 沒過多久,她便萬分懊悔留下來看花街游行是個大錯特錯的決定,若是一早打道回府,包包也不會在擁擠中摔了個大跟頭。 當(dāng)路暖轉(zhuǎn)頭看到小家伙以前傾的姿態(tài)摔落在地時,她只覺一顆心臟都要停止跳動,以從未有過的爆發(fā)力沖至包包身邊后,她一把架起小家伙的臂膀?qū)⑺岱銎?,第一時間確認頭部是否有損傷。 包包被嚇得不輕,睜眼看到路暖,含在泛紅眼眶中的眼淚霎時間就止不住,如瀑布般直瀉而下,一個勁得喊“疼”。 路暖檢查了一下他身上各處,一雙小手倒還好,只是蹭了滿地的灰,身上也只是有些青紫的瘀痕,不及她放松下來,卷起褲腳的膝蓋就讓她倒吸一口氣。 孩童手掌大的擦傷像是鐵絲網(wǎng)在不銹鋼擦過留下的痕跡般,破皮嚴重處滲出的鮮紅血液止都止不住,最開始的麻木頓感逐漸變成火辣辣的刺痛,包包明顯哭得更兇了。 好在游樂園四散分布的醫(yī)務(wù)室不止一個,在附近工作人員的帶領(lǐng)下兩人很快到了就近的醫(yī)務(wù)站點。 與熙熙攘攘擠滿人頭的游樂場所不同,一門之隔的醫(yī)務(wù)站安靜冷肅,視線可及之處僅兩叁個游客模樣的人。 路暖心無旁騖,徑直抱著包包往急癥室而去,與此同時,醫(yī)務(wù)站的門外突然響起喧嘩聲,惹得醫(yī)務(wù)站里的人紛紛探頭望去。 踏進急癥室的瞬間,路暖余光掃過,只見醫(yī)務(wù)站的落地玻璃門外人頭攢動,圍滿了許多人,其中小姑娘們占了絕大多數(shù),個個舉高臂膀手持著手機,像是在拍攝的模樣。剩下的那部分則更拿著更專業(yè)的長槍短炮,對準正踏進醫(yī)務(wù)站的一伙人閃光不斷。 架勢如此之大,是誰來了? 這疑惑剛被提起就輕輕放下,她所有的心神都放在受傷的小家伙身上,直到急診室的醫(yī)生判斷包包只是受了些皮外傷,讓護士處理一下傷口就行,路暖這才徹底松了口氣。 護士站在另一個房間,路暖抱著仍在小聲抽噎的包包走出急癥室時,一眼便瞧見了排隊等候在門口的數(shù)十人。 他們有的肩背挺直,一身筆挺黑色西裝,耳帶耳麥,明顯是保鏢的模樣,有的是游樂園的工作人員,滿臉緊張的陪同在旁,與醫(yī)生積極交流的那位矮胖男人看著年紀不大,卻滿身名牌logo。 最打眼的是被他們包圍在中間,身長體瘦的年輕男子,即便是彎背低頭仍比身旁的人高出一截。 他身穿寶藍色的游樂園周邊長袖T恤,襯得他裸露在外的肌膚白得發(fā)光,下著寬松直筒的淺色牛仔長褲,蓋過腳面,鴨舌帽寬寬松松地攏在頭頂,臉上的黑色口罩更是遮掩得嚴嚴實實,辯不清容貌。 只一眼,便能清晰看出他與普通人之間的壁壘。 路暖的目光不自覺地追隨而去,心跳如鼓,這人的身形太過熟悉,會是他嗎? 許是她注目的時間太久,膠著的視線化作實物,牽動了那人低垂的眉目。 如提線木偶般緩緩抬起的烏黑雙眸散漫無焦距地掃過一圈,旋即將目光重又放在手機上,沒有一絲卡頓。 沒有什么證據(jù),路暖就是知道,那的確是舒笑。 暌違四年的舒笑。 可她不知道,視線交匯的那一瞬他是否看到了她,認出了她,故意無視了她。 心像劃破一道細微口子的氣球,飽脹的心情隨著氣流流逝,重歸平靜。 她也轉(zhuǎn)移視線,見懷中的小家伙停止了抽噎,暫時從疼痛中分離出心神,炯炯有神地望向人群洶涌之處。 這個愛湊熱鬧的。 她心神一松,湊過頭去將包包的視線遮擋?。骸澳悴惶哿藛??還有心思看別人?” 小小年紀,包包的變臉速度之快讓路暖嘆為觀止,眨巴著好奇的黑亮眼珠子瞬間變得霧蒙蒙一片,眼尾發(fā)紅軟軟應(yīng)答:“疼?!?/br> 路暖哪里會上他的當(dāng),右手握拳清咳兩聲,將拼命憋著的笑咽下去,無奈點著包包光潔飽滿的額頭道:“讓你不要跑得太快吧?這下長記性了吧?” 明明是訓(xùn)誡的話,卻讓她說得如春風(fēng)拂面般溫柔和煦。 也讓一只腳踏進急診室的男子腳步一頓,周遭令他心生煩躁焦慮的喧囂聲潮水般退去,只有那溫柔女聲恍如昨日般在耳畔回蕩。 在他又一次因少眠頭疼后,她也是這般親昵地點著他額頭,語帶笑意:“讓你不要再熬夜吧?這下長記性了吧?” 舒笑伸手將鴨舌帽壓得更低,不小心觸碰到傷口,小聲“嘶”了下,有人察覺到他的不適,湊上前來:“壓到傷口了么?我們把帽子脫下來吧,馬上看醫(yī)生了?!?/br> 他點點頭,帽子掀開,已然凝固的紫紅色血跡自發(fā)際線蜿蜒著流至右眉心,將濃密劍眉一分為二。 因方才牽動了傷口,此時隱隱又有鮮紅的血液冒出,嚇得那滿身logo的男子神色驚恐地拉著醫(yī)生:“醫(yī)生,你快看看,我們笑笑不會毀容吧?!” ========================== 求珠珠求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