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這樣吧？

    傍晚時分，阿姨在廚房里忙活，餐桌上那個長頸玻璃瓶里，兩支代表著愛情的玫瑰花頭挨著頭靠在一起，他們的臥室里，被褥還帶著太陽的香氣。

    這是他們結婚以來第一次分別后的重逢，她想給他一點好的感覺－－家的感覺。

    她在等待的煎熬里終于看到簡喬南推門進來。

    凌小小忙迎了上去，甜甜的叫了聲“簡哥”，順手想接下他手中的行李箱。

    簡喬南看起來很疲憊，只是沉默著摸了摸她的頭發(fā)，然后就進了浴室。

    他應該是累壞了吧？凌小小心疼地想，真可憐，等一下吃完飯一定要讓他早一點睡覺才行。她想到這里，忙小跑著去了趟廚房，讓阿姨動作快一點。

    阿姨呵呵笑，“知道了，餓不著寶寶爸爸?！?/br>
    凌小小向她做了個鬼臉，紅著臉跑進臥室。

    里面簡喬南的衣服隨意地丟在床上，外套甚至就丟在地上。凌小小笑著搖了搖頭，彎下腰去撿外套，小心的放到床上。這時旁邊的床頭柜上，簡喬南的手機發(fā)出有短信進入的聲音。

    凌小小從來不會在這方面檢查簡喬南，也不是有意偷看，只是因為離得太近，她視力又好，結果就將短信的內(nèi)容看個一清二楚。

    “到家了嗎？好想你！”

    ***

    浴室的門打開了，凌小小坐在床邊，帶著一點茫然看著簡喬南走了過來。

    他長得真好看啊，無論是笑的時候，還是像現(xiàn)在這樣微皺著眉頭。

    “簡哥?！绷栊⌒∠胝酒饋?，但實際上只是稍稍挪動了一點。她的腿發(fā)軟，身體好像浮在半空，簡喬南在她身邊坐下，床微微震動了一下，她跟著打了個哆嗦。

    喬伊昨天才告訴她的那番話她每個字都記得，所以這一次，她不再自己憋著。

    她會學著和簡喬南多溝通。

    “怎么了？”

    凌小小看著他一會兒，忽然伸出雙手擁抱住他，然后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她感覺到了，雖然簡喬南只是僵了那么一下，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了。

    凌小小忽然覺得有點害怕，覺得那個答案可能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趕緊逃離這里，不再問那個她想知道答案的問題，可是她的腿是軟的，嘴也好像不受控制。

    “簡哥，剛剛我看了你一個短信……我不是有意的，你知道我視力一向很好?！?/br>
    她的身體一下子被推開，簡喬南灰著臉拿過手機，快速的翻看了一下，然后僵硬地看向了她。

    凌小小已經(jīng)差不多猜到了答案，她的心里有個聲音在吶喊：快走，要不然就……

    就怎樣呢？

    她僵硬地站了起來，離他約一步遠的地方。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沒有拉上窗簾的外面，是那種讓人絕望的黑色，可是明亮的燈光下，他的臉同樣讓她絕望。

    她想起以前那些事，心中忽然升起一點模糊的希望。

    簡喬南馬上應該就會跳起來，說“鬼才會喜歡她，你別胡思亂想”，或者在他這樣冷漠地看著她以后，下一秒忽然變出一個大大的笑臉，說“嚇著了吧，哈哈，我逗你玩呢”。

    可是，都沒有，在一陣讓人窒息的沉默過后，凌小小清楚地聽到他說了三個字：對不起。

    她也不知怎么想的，條件反射一般用雙手捂著了耳朵，人也跟著后退一步，隨時想逃開的姿式。

    如果聽不到，應該就可以當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可是簡喬南站了起來，伸出雙手，握住她的雙手，將她的手一點一點從耳邊摳開。

    “小小，你聽我說?！彼淅涞目粗?，好像帶著點歉意，又好像帶著點憐憫。

    ***

    她被他拉著坐回了床上，簡喬南單膝跪在她的面前，他們終于可以平等的對視。

    這個動作，在她的理解里，是意味著求婚的，只是現(xiàn)在，他應該是用來求她離婚。

    “小小，我其實也準備告訴你，只是還沒有想好怎么跟你說。”

    ……

    “我遇到了一個人……她是我高中時候的初戀……你那時候小，可能不太記得?！彼谔岬侥莻€人時，眼光都好像變得柔和了幾分，“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喜歡她……想跟她在一起?！?/br>
    凌小小閉著嘴巴看著他。

    她那時候是小，可是并不是不記得。

    那件事對當時的簡家來說，簡直是一場災難，簡喬南為了一個jiejie變成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簡喬南。簡太太為此整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一向嚴肅的簡伯年更是一點好臉色都沒有。

    她從小就傻，當時年紀又的確不大，簡太太他們說話都不太避著她，所以她聽到簡太太一臉擔憂的說“真怕喬南他想不開”，又說“喬南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就沒辦法活了?！?/br>
    她那時候已經(jīng)讀了書，知道“想不開”和“三長兩短”意味著什么，所以有一天，當她放學回家時看到簡喬南坐在二樓的陽臺上時，她嚇壞了，想都不想就沖了上去。

    電視里都是這樣放的，一個人從陽臺上跳下去，然后就死了。

    她不想看到他死。

    結果后來大了一點她才知道，其實他并沒有想不開，而她卻差點闖了禍－－幸虧樓層低，要不然簡喬南就被她害死了。

    她就是這么笨。

    難怪一直沒有人喜歡她。

    “小小，對不起。你原諒我?！?/br>
    簡喬南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她看了下他，又看了下他，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是熱的，簡喬南是真的回來了。

    她好像盼了好幾天，終于把他盼回來了。

    “你回來了?！彼龔澠鹱旖切α似饋?，“我等你好幾天了。”

    “小??！”他加大了音量，卻用力壓著，“你不要逃避行不行？”

    凌小小震了震，嘴角慢慢垂了下來，看著他的眼睛低聲問，“你回來，是想跟我離婚？”

    簡喬南點了點頭。

    凌小小一直繃得直直的身體忽然松了下來，就好像終于解脫了，不用再擔心一樣。

    “可是，”她脊背微彎著，要稍稍抬起眼才能看著他，凸起來的肚子頂?shù)搅怂拇笸雀?，“你以前……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說過，一個完整的家庭對孩子很重要，所以簡哥……”她頓了頓，用盡全部的勇氣和力氣求他，“你能不能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不要離婚?！?/br>
    她不是為自己求，她是在為她肚子里的這個孩子，因為他以前曾經(jīng)這樣說過，而她一直記著。

    凌小小說完就移開了眼睛。

    以簡喬南的脾氣，她很怕他馬上會暴跳如雷，會站起來指著她罵她不講信用，出爾反而。

    可是她等了一會兒，也沒有等到簡喬南的怒罵聲。

    凌小小重新交視線挪到他的臉上，簡喬南的臉上竟然是一種尷尬的神色。

    “不過我也說過……假如我們沒有遇到情投意合的人的話?！?/br>
    凌小小忽然無言以對。

    現(xiàn)在他遇到了，按照以前的協(xié)議，他的確有權離婚。

    “可是，”她還在做最后的爭取，“你以前……我是說你前段時間……我們那么好……”那些甜蜜的親吻，溫柔的話語，還有讓人面紅耳赤，心跳加速的情/事，她確認都是真實存在過的?！澳氵€說……還說……喜歡跟我做……你記不記得？”

    她滿眼都是期待，簡喬南卻別過了臉。

    “對不起。”他的聲音低低地傳進她的耳里，“我可能弄錯了……那個不是愛情?！?/br>
    凌小小一下子委頓下去，就像一朵缺少水份而枯萎的花朵，喃喃地重復了一遍，“弄錯了？”

    所以他親她，壓著她做那種事，摸著她肚子叫里面的孩子“小寶貝”都是弄錯了？

    “不過你剛剛說的也有道理，孩子需要一個完整的家庭。”簡喬南說。

    凌小小一下子挺直了身體，她從他這句話里看到了太大的希望。

    “所以小小，”簡喬南握住她的手，輕聲道，“如果你也愿意的話……放棄這個孩子吧?！彼穆曇舾尤岷土藥追郑鸦笠话?，“你也可以再重新開始?！?/br>
    凌小小忽然好像完全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只看到他嘴唇在一動一動的。

    “手術我會安排……爸爸那里……我也會解釋……小小……”

    凌小小睜大了眼睛，好像想看清楚一點他，她的肚子在這時忽然重重地動了一下。

    她不解地低下頭看著那里，然后就感覺那個地方再一次狠狠地動了一下。

    “簡哥?！彼舸舻乜粗?，好像不明白，又好像不太敢相信，“他動了……他會動了！”

    他們的孩子，竟然在這個時候，在他的父親準備再次放棄他的時候，開始了他第一次的胎動。

    ☆、第四十章

    因為孩子意外的開始了胎動，簡喬南沒有再勸她去流產(chǎn)，不過他當晚就收拾了行李離開了這個家。

    在臨出門前，他還是對著站在門邊的凌小小說了句“你考慮一下吧，想通了給我電話，然后我們再辦手續(xù)?！?/br>
    凌小小神情呆滯，只是在阿姨從廚房里出來，問她簡喬南怎么又走了時，她訥訥地說了句“他要去另一個地方出差……一個月”。

    阿姨頓時苦了一張臉，“先生真是的，明明你有了身孕，怎么總是讓大少爺出差？”

    凌小小沒接她的話，只是慢慢轉(zhuǎn)過身去，“阿姨，我餓了，我們吃晚飯吧?！?/br>
    前一段時間，在簡喬南對她那么好時，她一直覺得好像在做夢，可是現(xiàn)在，在簡喬南離開了這里以后，她忽然又覺得以前那些可能都是真的，剛才那件事才是假的。所以凌小小好像一點都不覺得難過，她安靜地吃了飯，喝了半碗湯，還有一盅簡太太要求的補品，然后讓阿姨陪著去下面散了會兒步。

    前段時間是簡喬南陪她的，整個過程中，他會一直緊緊握著她的手。

    只是他現(xiàn)在畢竟不在家。

    散完步回來她洗了個澡，這才爬上床去睡覺。這一夜竟然睡得特別好，第二天醒來時，她的臉色比平常都還要好幾分。

    只是在吃完早餐沒多久，她沖進洗手間里，抱著馬桶吐了個天昏地暗。

    阿姨在心疼地直叨叨，一邊拿水給她漱口，一邊不停的說“怎么又吐了，前段時間不是不吐了嗎？”

    凌小小抬起了頭，臉上濕漉漉的，一綹頭發(fā)還貼在臉上，“是吃多了。”

    阿姨“噗嗤”一聲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