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李火旺在屋里一聽見李廷恩聲音就想出來,不過端著長輩架子,這才磨了一會兒,這時看見這長孫十歲便長得俊秀挺拔的,一看就是副溫文有禮的讀書人模樣,一點不像村里頭其他那些十來歲的孩子還在山頭田間到處瘋玩,心里就得意的不行。再想到今兒下地回來時撞見族里頭日子過得極寬裕輕易不肯搭理人的李二喜都擺著笑臉來給自己道喜,說廷恩又得了第一,還非送了兩條魚不可。平時走出去聽得也都是村里人奉承自己有個好孫子,臉上更是紅光滿面。將這個孫子仔細打量了好幾眼,發(fā)現(xiàn)確實沒瘦,李火旺這才抽了口旱煙,心頭樂的不行。 我這長孫是來的遲了些,不過遲的值! 李火旺端著張樹皮老臉語氣柔和的和李廷恩說話。 “廷恩呀,爺都聽人說了,你在學堂又得了個第一。你這孩子我是曉得的,念書下功夫的很,不過你也注意歇息,你年紀小呢,虧了身子可劃不來,就是多念兩年爺也供你?!?/br> 李廷恩去洗了手,一面溫聲應著李火旺的話,“爺放心罷,先生與我的功課不多,我都應付的來。閑時還能留些時間出來掙幾個瑣碎銀子。”說著從袖里掏出個灰布袋子雙手捧著給李火旺道:“爺,這是隴右道那邊的云煙,您嘗嘗這個夠不夠勁道。” 李火旺拿過袋子抖出里面的煙絲,看一根根的散發(fā)出股陳郁的煙味,顯見是上等煙絲,不是他自家在后院種的可以比,又是孫子的孝敬,樂的合不攏嘴,連聲道:“好好,我孫子買的東西哪有不好的?!?/br> “好什么好?!狈妒蠌奈葑永镱^走出來,耷拉著臉一把將小布袋搶過去在半空中甩了甩,大聲道:“廷恩,不是我這個做奶的說你。你爺上了年紀,大夫都說要少抽些煙葉子,你做孫子的,還給他買這些東西,太不曉事。再說你手里有幾個閑錢,在鎮(zhèn)上吃飽喝足了,也得惦念家里頭供你念書辛勞,都在吃糠下野菜呢,有余錢買這上好的煙絲兒討好你爺,怎這回帶家來東西這么少,還全是小寶愛吃的點心,你姐她們戴的頭繩絨花,不頂吃不頂喝的?!?/br> 范氏打著關(guān)心李火旺身子名義,又只是教訓李廷恩省錢,李火旺不想再在兒子孫子面前給范氏沒臉,便氣哼哼將煙絲搶過去,沒好氣道:“你這張嘴一天到晚沒個閑的時候,趕緊進去看餃子好了沒,好了把魚和黃鱔做上,廷恩餓了?!?/br> 看李火旺和稀泥沒發(fā)脾氣,不過臉色也不好看,范氏就曉得差不多了。她只是先頭看到屋里桌子上李廷恩帶回來的東西,發(fā)現(xiàn)糕點比上回少了幾包,還都是大房二房幾個小崽子愛吃的,既沒有她的三個親孫子親孫女愛吃的桂花蜜糕,也沒有她念叨過的槐花酥餅。再看其余的頭花頭繩的,全是青色藍色橙色,就是沒有李芍藥喜歡的粉色,桃紅色這些。 東西少了不說,還都是自個兒血脈瞧不上的,李廷恩又在外頭哄的李火旺眉開眼笑,范氏心里當然不舒服,這才借故不輕不重發(fā)作李廷恩幾句,稍稍出了口惡氣。 她心頭舒坦了,里頭的李心兒聽見卻是臉漲得通紅,蹭蹭蹭打屋子里頭出來沖著范氏大聲道:“奶,你說的這叫啥話,啥叫都是小寶喜歡吃的,將你不還看見咱們一回來就先選了幾樣擱柜子里頭鎖上,那是給墩兒忠興鳳兒他們藏著的罷?還有頭繩,我弟給我們買點東西就是亂花了錢,上回小姑點著讓我弟買的胭脂值多少,半錢銀子都還多罷,我們可曾沾著一點兒?你咋不說那胭脂不當吃不當穿的,白花了錢害家里人過不下去日子了。” 噼里啪啦說話又急又快,像蹦豆子一樣,沒等人反應過來李心兒已經(jīng)說了一串。 李草兒先前在屋子里沒抓住李心兒,這會兒看見李心兒出來跟范氏爭辯又怕又擔心,忙拉了李心兒一把,向范氏求情道:“奶,四妹還小,是我沒看住她,您饒了她罷。” 范氏這才回過神,想到自個兒被個丫頭片子罵的回不過神頓時覺得一把燥火燒的她心口都要燃了,李草兒一求情她差點沒一蹦三尺高,尖聲罵道:“兩個賠錢貨,哪個黑心肝不要臉的賤東西教出來的,連長輩都敢頂撞,早曉得當初就該將你們一道送出去,留下來浪費家里那么多米糧,好吃懶做養(yǎng)這么大,這是要我的命啊……” “我是賠錢貨,小姑是啥,我跟我姐天不亮就起來干活,一天沒個歇的時候,咱們都是好吃懶做的,小姑一年到頭說做繡活賣都見不到個荷包,這又算啥?奶總拿捏著大弟念書的事情出來說??赡滩幌胂?,大弟念書是不用花錢的,他每月還自個兒拿錢回來貼補家里頭。倒是四叔,念了十幾年,今兒買本書,明兒買扎紙,后兒又說要去參加啥詩會,哪樣不花銀子,我爹以前做木工活掙了多少?不都全貼補給四叔了?四叔花錢就是將來榮耀了帶挈家里,我爹想吃副藥都得大弟自個兒求了人認了草藥去山上挖回來,要不就是要拖垮全家。如今大弟不過少買幾包點心,奶就數(shù)落他,說來說去,奶是不是就該當覺著全家都把血rou換了錢供了四叔最好,連大弟都甭去念書省了銀子給四叔才是對的?” 李心兒才不管李草兒拼命給她使眼色,她只看見李廷恩在邊上沉默著不說話便覺得有底氣,干脆一肚子話倒了個干凈,末了昂著下巴問范氏,“奶,您就說罷,到底是我四叔大還是大弟年歲大,到底誰花用家里錢多些,您說,您摸著良心說?!?/br> “四姐!” ☆、第7章 挨打 看范氏氣的渾身打哆嗦,李火旺臉上也有幾分不好看了,李廷恩果斷不再沉默,出聲打斷李心兒的逼問。 做孫女兒的覺得不公正在家里關(guān)起門抱怨幾句,只要說的都是實話,頂多就是潑辣些,還扯不到不孝頭上去。不過要是逼著長輩拿個說法,那就有些過了火。雖然在李廷恩看來的確沒什么,不過入鄉(xiāng)隨俗這事情李廷恩一直做得爐火純青,是以他看準時機,任憑李心兒先將火氣發(fā)泄的差不多,范氏也氣到了極限,李火旺忍到了極限時候站出來開了口。 別看平日李心兒總是羨慕這個弟弟,難得給個好臉色,溫和說兩句話。不過心里是很明白的,有這個弟弟在,自個兒一小家子人才有指望,娘才能立得住腳,將來自個兒和jiejie都是要靠這個弟弟撐腰的。 再說李廷恩表現(xiàn)的實在好,李心兒這種脾氣直率,心性率真的小姑娘就服氣這種有能耐的人,只是嘴巴上不肯承認罷了。是以李心兒火頭上來,拼著被范氏打得遍體鱗傷也不會住嘴,卻只要聽見李廷恩開口,立時就能將嘴閉上。 她閉上嘴,范氏哪里肯罷休。 “爛了心腸的下作東西,一屋子白眼狼,老二,你就這樣看著你養(yǎng)出來的賤丫頭罵你娘!”范氏拍著大腿哀嚎起來。 李二柱是個老實人,雖然也覺得范氏先前罵女兒罵的實在難聽,女兒說的也大半是實話,不過還是覺得女兒這樣頂撞長輩不好。不過他早前曾答應過李廷恩,有話好好說,絕不對女兒動一根手指頭。再說早幾年他癱在床上,看兩個女兒跟著受人白眼,甚至小女兒還被送出去做了招弟女,心中愧疚的很,哪里舍得打李心兒,當下為難的看了看李心兒,又看了看站著抽旱煙的李火旺,再去看李廷恩,末了苦著張臉道:“娘,我這就叫二丫給你賠罪。” 看范氏兇狠的瞪了過來,李二柱忙道:“今兒晚上這頓二丫就不用吃了?!?/br> 李二柱曉得這個女兒嘴饞,家里頭也難得吃回好的,在很多莊戶人家眼里,有葷腥不能吃實在是比打一頓更嚴重的懲罰,所以李二柱就算是心痛女兒,為了讓范氏消氣,還是忍痛做出了這個決定。 不過范氏卻更氣了。 不讓這小賤人吃飯有個屁用,以前怕是能餓著她,眼下李廷恩這小崽子回來了,只要他晚上喊聲餓,老頭子就能讓全家都起來給燒火做飯,到時候端到屋里頭去,咋曉得是誰吃了?再說李廷恩這崽子死精死精的,指不定在哪兒藏了好吃的等著待會兒悄悄拿給李草兒幾個吃呢! “老二,你,你好,老娘辛苦養(yǎng)大你一場,你就是這樣對我的。好,你不肯教閨女,老娘替你教,省的往后嫁出去頂撞長輩丟咱們李家的臉?!狈妒险f著,手指略微曲了曲便朝李心兒打過去。 李廷恩看見她動作,眼睛瞇了瞇,手上迅速拉著邊上的李心兒往后退了一小步,自己不著痕跡歪了歪身子迎上范氏的巴掌。 “啪?!?/br> 李家院子里響起清脆的巴掌聲,但范氏打過后沒有半點得意,她看著李廷恩臉上那個醒目的巴掌印和她指甲刮出的一道血印子,愣在了那兒。 “死老太婆,天天作死!” 范氏吵鬧,李火旺一般是不管的,至于罵孫女打?qū)O女,李火旺就更不當回事了。不過這回范氏打了李廷恩,還把臉都打腫了又弄出了血,李火旺頓時暴跳如雷,過去就在范氏小腿上踹了一腳,范氏冷不丁沒提防,差點栽在地上,饒是如此,李火旺都沒放過她,趁勢又朝她背上踢了幾下,看范氏彎著身子痛出了身冷汗才站在那兒氣的直喘粗氣。 范氏痛的渾身抽搐卻不敢開口,她曉得這回禍真是闖大了,李火旺是不會管她是不是有意的,只在乎她打了他心愛的長孫。 李火旺在出氣,李大柱李二柱兩個早就圍了上去。 等看著那血珠子接連不斷冒出來,李二柱心痛的半死卻還記得范氏是當娘的又在挨打,不敢吭聲,李大柱卻不客氣了。小曹氏當年連生兩個女兒傷了身子再不開懷,李光宗李耀祖又跟他不是一個娘生的,是以不僅李火旺看重這個李廷恩這個長孫,就是李大柱當初曉得親弟弟在兩個女兒后終于得了個兒子也是松了口氣。就算只有這一個侄子不能過繼,至少這個侄兒還能一肩承兩房,將來這個侄子多生幾個兒子也能過繼給自個兒??傊钔⒍鞒錾螅畲笾庞X得不用cao心將來墳頭上沒有燒紙上香的人了。 就是眼下小曹氏有了身孕,那也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就算是個兒子,李大柱自覺他都三十來歲的人了,萬一哪天有個意外,兒子這一根獨苗不還得指望這個侄兒? 所以不管從哪些事情上想,李大柱一直是將李廷恩看做親兒子一樣,比對自個兒兩個女兒李翠翠和李珍珠還要好。他又是長子,范氏嫁過來時候他都十來歲了,一貫跟范氏就是個面子情,再說脾氣又暴躁,看著范氏打破了李廷恩的臉,哪里還忍得住。只是記著好歹喊范氏聲娘,沒好意思去和李火旺一塊兒動拳頭,不過臉黑的跟要打雷一樣,粗聲粗氣看著瑟瑟發(fā)抖的范氏道:“娘,廷恩是長孫,他的臉是誰都能打的?就是爹還沒動過廷恩根手指頭,你以后還是仔細些,要不可別怪我不給你留臉,咱們?nèi)フ易謇镩L輩說道說道。” “你……”范氏氣的直打哆嗦。 李廷恩這時溫聲道:“爺,大伯,今日事情是我不好,這月為了學堂的月考,我便少花了些時間寫對子去賣,銀錢上頭也便的得少了些。四叔那里又要去參加文會,這個月才少買了些東西家來。奶cao持家里生計本就不容易,也是怕我在外頭胡亂花錢,爺就別生氣了?!闭f著誠懇的給范氏鞠躬賠罪道:“奶,下月我多與學堂的人講講課業(yè),想來能多得些銀子,到時候家中便寬裕些,再有那煙絲,原是孫兒與鎮(zhèn)上鄭老板寫了副對子他才給送的,鄭老板說這煙絲勁兒大還不上心火又并不用花錢我才給帶了回來,爺?shù)纳碜游乙回灧判纳?,奶放心才是?!?/br> 他不賠罪還好,他這樣一誠懇的賠罪,范氏目光歹毒怨恨的瞪著他一臉愧疚的模樣,又怕又恨,差點暈了過去。 “你四叔又去管你要了銀子?”李火旺卻敏銳的抓到了李廷恩話里頭一下帶過去的重點。 李廷恩看了看范氏,垂著頭沒有開口。 范氏急了,顧不得身上的痛楚,替兒子辯解道:“定是這文會要緊,老四不是亂花錢的人?!?/br> “你閉嘴!”李火旺立著眉毛舉著拳頭朝范氏揮了揮,大聲問李廷恩,“廷恩,,你告訴爺,你四叔是不是又管你要了銀子?” 李廷恩猶豫的看看范氏,直到李火旺又催促了一回方道:“縣里詩社辦了個文會,每人要掏一兩銀子,四叔說還要再買身衣裳,我便答應同學下月給他們多講兩回課業(yè),湊了五兩給四叔?!?/br> “五兩銀子!”李火旺立時暴跳如雷吼了一聲后頭一件事就是將縮著腦袋想朝屋里躲的范氏抓過來,扯著她胳膊吼道:“老四前日帶信回來,你是不是又給他帶了銀子去鎮(zhèn)上的?” 范氏忙擺手,“沒有沒有,我就是給老四帶了點吃的?!闭f著訴苦道:“老四只會讀書,旁的事情都沒有廷恩這孩子機警,廷恩吃喝是不用我cao心,可老四不成,所以我才常叫人給老四帶點吃的喝的?!?/br> “喲,娘這話說的就不對了。敢情廷恩聰明掙得到銀子,咱們家里頭就不用管他在外頭的日子了,四弟掙不來錢,家里就該成日把東西都給他搬過去?”小曹氏挺著個肚子站在廚房門口說了這么一句,走下來湊到李廷恩面前,一看到李廷恩臉上的傷就大叫了一聲,吆喝兩個才洗衣家來的女兒幫忙,“哎呀這是咋弄的,我說灶上燒著東西都聽見外頭聲音大得很。翠翠趕緊去給燒鍋水,珍珠去請王郎中來一趟。他二弟妹,快出來,你家廷恩傷著臉了,造孽喲,我可聽人家說了,這臉上有疤的人可是不能考科舉的?!?/br> 一邊說著話,小曹氏一邊就沖范氏看了看,順道翻了個白眼。 “啥,傷了臉不能考科舉?”李火旺這回連打范氏都顧不上了,沖著三個兒子發(fā)火,“木頭樁子,老三你腳程快,趕緊去請王郎中,老大去牛三家說一聲,待會兒要是去鎮(zhèn)上買藥,就包了牛三家馬車?!庇肿尷畈輧号c李心兒去收拾床鋪,好叫李廷恩去歇一歇。 林氏打從灶下出來后,看見李廷恩臉上的傷就覺得心都快碎了,忙帶著兩個女兒去收拾屋里頭,顧氏聽著外面熱鬧再也忍不住竄出來,卻被李火旺吼了一句,讓她幫著李翠翠去燒水,防著待會兒好擦臉上藥啥的。 李廷恩對他臉上的傷清楚的很,別說有空間,就沒有空間。一個十歲的小孩,身體正處于發(fā)育期間,皮膚愈合能力是很好的。雖然范氏打那一巴掌的時候特意將指甲彎了來想要把李心兒的臉給刮花破了相,不過他有防備,迎上去的時候便注意了分寸。這傷勢只是看起來嚴重,其實就是擦破了皮。只是正好碰在毛細血管上,才流了那些血,不過嚇唬嚇唬范氏而已。 這時候看著一大家子人被指使的團團轉(zhuǎn),范氏一個人孤零零站在那兒,李廷恩有些想起以前在孤兒院討好賣乖的時光,他低頭輕輕笑了笑,跟著李火旺拉扯的手進了屋子。 ☆、第8章 計較 看李廷恩被簇擁進去,范氏小聲呸了一口,用腳在地上使勁兒跺了幾下,罵了一大攤子話這才覺得心里舒服些。 她不敢這會兒進去,怕李火旺還沒消氣又想起來捶她,尋思這會兒先將吃食弄好,也好在李火旺跟前顯示一番。 不過自打娶了幾個兒媳婦進門,范氏就很少干過活了,這會兒叫她一個人弄桌吃食出來,她也嫌累得慌,又不敢叫林氏幾個人出來,只得在院子里跺了幾下腳,將李芍藥與曾氏吆喝出來。 先頭李火旺打范氏的時候李芍藥就聽見了,她躲在屋子里大氣都不敢出一聲,生怕被李火旺聽見又說起她平日不做灶上的事情只繡花的事情,哪肯再出去幫范氏講好話。這時候聽范氏喚,她不敢不出去,不過看見旁邊的曾氏,臉一下子耷拉下來,“四嫂,娘叫你呢。” “哎呀……”曾氏正在給李芍藥繡壞了的帕子挑邊,猛不丁聽見這聲叫,手指戳了個窟窿,她啜下指頭,溫順的應了聲去收拾針線兜子。 “作死呢,芍藥,你個懶丫頭,趕緊的,想累死你娘!”外頭又傳來范氏摔鍋打碗的罵聲。 自從娶了兒媳婦,范氏就沒做過飯,在灶上一通忙活,連個醬都沒能燒好,看李芍藥與曾氏遲遲沒出來,也顧不得平時最疼愛的老閨女臉面了,一通罵起來。 曾氏看看在屋里頭跺腳的李芍藥,小聲道:“芍藥,要不你與我一道去?” 李芍藥嘟了嘴,在炕上摔摔打打的收拾東西。 “芍藥,你就幫我遞遞醬醋啥的就行?!痹厦逯?,聽見外頭范氏一聲罵的比一聲高了,忙拉了不情不愿的李芍藥去灶下。 范氏正撅著屁股在那兒燒火,一下沒注意柴火放多了,熏得她滿臉淚??蠢钌炙幤沧煨毖郏腺r笑利索去收拾東西的模樣,到底忍下火氣,只道:“趕緊的,芍藥把火燒起來,老四家的,你手藝好,弄兩個拿手小菜出來?!?/br> “哎……”曾氏敞亮的應了聲,挽了袖子去炒菜。 李芍藥嫌棄的拿塊帕子包著手去拿柴火,被范氏罵了一通,氣的眼睛都紅了。不過她看出來今兒范氏不好惹,是再不肯慣著她的,只得一邊抽著鼻子一邊蹲在那兒小心翼翼的燒火,生怕濺了火星子在自個兒的細綿襦裙上,嘴里還時不時叨念兩句。 平時范氏雖說偏著曾氏,輕易不叫她上灶。不過曾氏是時常要給兩個兒女開個小灶吃的人,手頭上的手藝倒也不曾生疏,她又是個利落人,兩個灶,一個燉著醬燜rou,一個就下了油爆炒起黃鱔來。黃鱔要放辣子才好吃,,不過看看燒火的李芍藥,曾氏便下意識的只勺了一小勺辣子進去。 范氏正邊上給魚裹粉,瞧見了就道:“老四家的,菜多放些油,再放點辣子?!?/br> 曾氏愣了愣,卻馬上笑著應了,結(jié)結(jié)實實往兩個菜里都添了油,又往黃鱔里頭加了辣子。 李芍藥本來聞著菜香,不情愿燒火的心思都下去了些,這時候聽了又著急起來,“娘,您這是做啥,菜放辣了還讓不讓人吃了?!?/br> 范氏將手頭的魚一摔,瞪著她道:“咱家除了你吃不得辣,誰還不能吃了,你怕吃了臉上要長疙瘩就別吃這個,本來也不是弄給你吃的。” 李家人其實都愛吃點辣,只是李芍藥一吃辣的臉上就冒疙瘩,一張臉簡直不能看,她是老閨女,范氏本來就心疼這個閨女沒有她年輕時的好容貌好膚色,自然平日一家人就緊著李芍藥口味來。不過李廷恩卻愛吃辣的很,偏生李廷恩家來時候一般就是家里吃的最好的時候,往日為這個,范氏都將好菜單獨盛一小碗出來給李芍藥,今天為平息李火旺的火氣,范氏是管不得這個小閨女了。 李芍藥這回是真忍不住氣的哭了??煽此?,范氏也沒去哄她,反倒又教訓了幾句,“慣得你,爹娘老子愛吃啥你得跟著吃啥,還要我們從著你口味來,待會兒就勺兩碗餃子邊上吃去。”結(jié)結(jié)實實將人數(shù)落了一通。 曾氏垂著頭麻利的炒菜,從頭至尾沒有插話。 灶下婆媳母女三個忙活,二房屋里頭一堆人圍著李光宗請來的大夫,聽大夫親口說李廷恩的臉沒事,絕不會留疤,更不會影響往后參加科舉后,大伙兒才放了心。 李火旺長出了一口粗氣,氣哼哼道:“死老婆子,這回要是真?zhèn)送⒍?,看我不拆了她。死婆娘不教訓就是不行?!?/br> 李光宗出去送大夫回來正好聽見這話,臉立刻紅了大半,吭吭哧哧的,“爹,娘曉得錯了,這回您就饒了她罷。” 李火旺一雙銅鈴大眼瞪著他,將煙袋鍋子用力在桌上磕了磕沒說話。 李光宗還想再幫范氏說兩句好話,被顧氏重重在腰上掐了一把就不敢說話了。 倒是李二柱看了看兒子的臉,又看著一臉擔心的林氏,想著先前范氏已挨了幾腳,小聲道:“爹,廷恩是晚輩,我瞧這回就算了?!?/br> “老二你說的啥!廷恩是咱們家里的長孫,又是個能讀書的,那臉是女人能打的?”李大柱撂了臉:“爹,您是該好好給娘說道說道。家里頭女娃她教訓幾下子不妨事,讀書的長孫男娃哪有她上手管教的道理。”悶了一會兒,戳出一句大實話,“說句難聽些的,照著規(guī)矩,她得在俺娘面前守妾的規(guī)矩,廷恩可是俺娘那條血脈出來的長孫!” “你……”李火旺覺得這大實話有些難聽,不過他只是看了眼李大柱,爾后長長嘆了口氣。 李光宗這回是真的漲紅臉說不出話了。顧氏只覺得憋屈,不過叫她為了范氏與李大柱頂上,她是不敢的。李大柱是長兄,人家還是原配出來的兒子,脾氣又爆的很,連范氏都不敢怎么招惹,她哪來的膽子? 屋里一時就安靜起來。 給李廷恩上完藥的李翠翠帶著meimei李珍珠端了盆子拿著帕子悄沒聲息從屋里出來。 路上李翠翠就和李珍珠嘟噥,“動不動就是長孫長孫的,咱是爹親生的不?打小咱們挨了人多少罵,爹都不管。瞧瞧人家,只臉上蹭破了點皮,爹都要跟爺頂上了?!?/br> 李珍珠皺了皺鼻子,“姐,你這是說的啥話。娘不都告訴過咱們了,爹還不是為了將來有人給咱們撐腰。再說了,平日二叔一家對咱們可也不差,有啥吃的玩的,草兒姐她們不也分給咱們一份。” “誰要他撐腰,咱娘肚子里有親弟弟呢。”李翠翠朝李珍珠額頭上戳了一指頭,小聲罵道:“你傻呀。就是往后人家真有出息,還能不先顧自個兒的親jiejie親meimei,輪得到咱們嗎?也就咱爹,不知道咋的被人哄著了?!?/br> 李珍珠撇了撇嘴,不服氣道:“娘肚子里的弟弟不是人廷恩掏的銀子請大夫給開的藥,眼下娘吃的安胎藥都還是廷恩每回家來給帶回來的。要沒有廷恩,咱爹娘能有這個盼頭么。家里的銀子都在奶手里頭收著,指望咱爹去要銀子,那咱兩才天天受老罪了?!编搅肃阶欤^續(xù)道:“還有,娘肚子里是弟弟meimei還不曉得呢。要再是個meimei,你又把廷恩惹著了,將來咱爹娘老了咋辦?” “娘這回肯定生個弟弟!”李翠翠聽見李珍珠這樣說,氣的狠狠跺了幾腳,“亂說啥呢!” 李珍珠壓根不怕她,翻了一眼道:“反正就是個弟弟,咱爹娘這把年紀,將來靠二叔一家的地方還多的是。咱兩能等得到這個弟弟長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