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節(jié)
李桃兒一家回不回來對李家上下影響都不大。李大柱與李二柱自然歡喜這個大姐回家,林氏當(dāng)年曾經(jīng)被李桃兒照拂過,也感恩的很。因李桃兒留在范氏的院子里照顧范氏,胡威帶著兩個兒子住在客院,林氏不便過去,就常常叫丫鬟去把兩個外甥領(lǐng)到自己的院子里來,用自己的份例拼命給兩個孩子補身子,還做了好幾身衣裳。 聽說過不久李桃兒一家是要搬出去的,林氏就開了匣子,打算找?guī)准罪椖贸鋈ギ?dāng)了,好給李桃兒幫幫忙,結(jié)果被侄女林翠翠給攔住了。 十三歲的林翠翠性格一點不像林氏,說起話來又脆又快,曉得林氏要當(dāng)東西,她就埋怨道:“姑姑,您這是做啥。這都是表哥孝敬您的,您給當(dāng)了,叫表哥咋想。再說表哥都答應(yīng)了給大姨把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您還攙和,不是信不過您自個兒親兒子?!?/br> 林氏沒想她一片好心可能會被人曲解,嚇得立時將匣子合上,神色怏怏的辯解,“我這不是想著也給廷恩省些銀子,也給表表心意。” “那還用您表心意,表哥就是您親兒子,他辦的事兒,不就是您的心意。您也省不了銀子,您首飾少了,表哥又孝順又聰明,他還不曉得,一準(zhǔn)兒得去給您買更好的回來?!绷执浯浜苷J(rèn)真的給林氏分辨。 林氏早就覺著自己的首飾衣裳都太多了。就是早上廚房多上兩小菜,她還覺著浪費。聽林翠翠說李廷恩會去給買更好的,她徹底打消心思,“這還買啥,我一把年紀(jì),能穿多少,戴多少。唉,以前在鄉(xiāng)下,你姑爹給我雕一根木頭簪子,我不是也用了這么多年。廷恩這孩子,就是愛花銀子。” “表哥能花也能掙啊?!绷执浯湫ξ膬芍皇滞兄鴪A圓的下巴在林氏對面坐下,不大的眼睛里飛揚的全是崇敬的神采,“人家都說表哥是星宿下凡投胎的。這能中舉人的多了,可像表哥這樣中了舉人沒多久就置下這么一大片家業(yè)的可沒有?!?/br> 林氏看著林翠翠小嘴巴呱嗒呱嗒,忍不住伸手戳了她一指頭,“一說廷恩,你就這模樣?!?/br> 林翠翠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我都是聽別人說的。” “好。”聽別人夸兒子,總是能讓一個當(dāng)娘的心情愉悅,林氏滿臉是笑的逗她,“明兒你表哥要來姑姑這兒用早飯,你要過來一道吃不?” 林氏給林翠翠的丫鬟青苗眼睛就亮了亮。林翠翠卻一口拒絕林氏,將頭搖的飛快,“不成,表哥是讀書人,我就是個鄉(xiāng)下丫頭,我要跟表哥在一道吃東西,我得憋著氣兒,那多不痛快。” 看她苦著一張圓圓的討喜臉蛋,林氏哈哈笑,歡喜的拿出匹朱家送來的青蘿色緞子給她,讓她自個兒做幾件衣裳。 在林氏那兒過午飯,看著林氏歇了午覺,林翠翠才叫青苗抱上緞子往自個兒小院走。到拐角的地方,被李心兒攔住了。 “李翠翠又上你那兒去了,你趕緊避避?!崩钚膬豪渲樥驹谥虚g。 本來蹦蹦跳跳的林翠翠一下就焉了,上去抱著李心兒胳膊撒嬌,“二表姐,你說我是不是撞啥東西,她最近咋老纏著我,不是瞧著我就憋火么?!?/br> 李心兒白了她一眼,任憑她吊在胳膊上,眼里都是笑,臉卻繃著,“我咋弄的明白,是不是你私下討好她去了?” 林翠翠嘟囔道:“我又不是傻了。我還記得呢,前年她回門,正好撞上我爹把我送來,她一見我拎著個破包袱就叫我給她捧著裙角。好幾個丫鬟跟在她身后轉(zhuǎn),她還要指使我。完了曉得我是姑姑的親侄女,一聽我名字,還非得吵著要姑姑給我改個名兒。打那以后,她回來一回我都繞著她走,她撞見我還鼻子眼兒都是歪的?!?/br> 一想到李翠翠歪著鼻子眼的模樣,李心兒再也繃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成了,曉得你不想見她,我這不是來給你報信?!崩钚膬貉壑樽愚D(zhuǎn)了轉(zhuǎn),“要不你跟我去玨寧那兒玩去,她不敢上玨寧那兒找你?!?/br> 林翠翠覺著奇怪,“表妹還小呢,她咋會怕表妹。” 一說這個,李心兒開口就是酸味兒,“你不曉得罷,她以前招惹過玨寧,結(jié)果被廷恩收拾了,打那以后,她離玨寧遠(yuǎn)的很??粗k寧她都避著走?!?/br> 林翠翠是在李廷恩走后才被林氏接到李家的,她在李家呆了快兩年,還沒聽說過這段往事,聞言立時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李心兒覺著對這表妹也沒啥好隱瞞的,就近尋了間屋子,叫跟著的丫鬟都候在外頭,給她說了起來。 “李翠翠以前看中朱家的一個少爺,就是咱往后的大姐夫的親弟弟。后頭大姐夫瞧中三姐,上門提親,家里應(yīng)了,她就不能嫁到朱家去了。沒多久屈家不曉得咋的又來提親,廷恩先說那不是個好人家,讓家里不要答應(yīng)。爺他們都聽廷恩,就把媒人給拒了。李翠翠心里就憋著火,在家又哭又鬧的,非說是廷恩看不得她好,又說是大伯娘給大伯添了個弟弟,廷恩心里不舒坦,才想法子害她。爺氣的把大伯叫去狠狠罵了一頓,煙桿子都給打斷了。大伯挨了爺?shù)氖帐埃厝ゾ土R她。罵的狠了,她心里就嫉恨上了。廷恩在鎮(zhèn)上念書,家里大人各做各的活,我和三姐要去看金銀花地,她就趁著都沒人的時候把玨寧抱出去,要把玨寧給扔村里后山上?!?/br> “???”林翠翠吃驚的捂住了嘴。 李心兒提起往事依舊氣的咬牙切齒,“她走到山腳下興許是害怕,又把玨寧給抱回來了,還叫玨寧不許告訴家里人。結(jié)果村里有人瞧見她抱著玨寧出去過,一時口快跟回家的廷恩提了幾句,廷恩哄著玨寧說了實話,才曉得了這事兒?!?/br> “那,那表哥咋做的?”林翠翠小心翼翼的探問。 “廷恩抱了玨寧先是找了爺,跟爺說按規(guī)矩李翠翠這樣害自家親meimei是要送去清修的??刹荒茈S便往外送,傳出去丟李氏一族人的顏面,是以他想出銀子給族里修個家廟,把人送進(jìn)去念幾年經(jīng)。爺不答應(yīng),廷恩說要去找太叔公。李翠翠直接給嚇得發(fā)了熱,整個人燒的糊里糊涂的,廷恩都沒松口。后頭是大伯和大伯娘過來求情,大伯娘差點都要跪地上了,廷恩這才答應(yīng)。不過廷恩還是給太叔公說了這事兒,然后太叔公叫了族里一個叔婆過來用大竹板子給了她五十個手心。那一雙手,都腫成豬蹄了?!?/br> 李心兒一臉得意的看著林翠翠張大嘴合不攏的樣,笑道:“傻了罷。打那以后,她的親事兒,大伯他們再過來問廷恩的意思,廷恩就不肯開口了,只說讓大伯他們做主。后頭不曉得咋的,還是讓她嫁了過去。我聽娘私下嘀咕過,說李翠翠的嫁妝原本廷恩打算給四百兩的,最后只給了二百兩。李翠翠嫁到屈家去,日子過得不好,見天回來哭,她哭十次,廷恩看在大伯他們份上能理會她一次,打發(fā)人去屈家說幾句。大伯娘為她,不曉得給娘賠了多少回罪。就她還覺著自個兒了不得呢。” 林翠翠眼睛發(fā)直,喃喃道:“表哥可真疼玨寧?!?/br> “那是。”李心兒氣哼哼道:“他就把玨寧當(dāng)眼珠子,打那后,咱家就沒人敢招惹玨寧,李翠翠看著玨寧就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我娘對她的心也比早前淡了,以前我娘多心疼李翠翠,一個勁兒說大伯娘咋幫她在人前說話,咋做活時想方設(shè)法照顧著她,咱得記情。可李翠翠要抱著玨寧給丟山里,娘就心寒了。你到家里來了這么久,你也見著了罷,她說陪娘說話,娘好吃好喝叫人拿出來,可多余的話娘是不肯幫她說的。這回也不曉得她又是惹了啥事兒,老往家里跑,一趟趟的過來,我攔了好幾回,沒想又轉(zhuǎn)到你頭上去了?!?/br> 李心兒在家里最瞧不上的人就是李翠翠,這會兒說起來也沒避忌,“我琢磨著她見不到娘,又曉得我不會理她,三姐悶著心思繡嫁妝,指不定是把主意打到你頭上,你可長點心?!?/br> “找我?”林翠翠吃驚的指著自個兒的鼻子,努力把眼睛瞪大些,很認(rèn)真的道:“我就是靠著姑姑有眼下的好日子過,說到底我又不是李家的人。我以前差一點餓死,我爹都想把我賣出去做丫鬟換碗飽飯吃呢。找我我也沒法子。” 李心兒也覺著對,想了想道:“興許是想你給娘帶帶話。不過咱家做主的是廷恩,廷恩不樂意搭理她,娘說話也不算數(shù)?!闭f罷她摸了摸林翠翠的圓臉蛋,“瞧這臉圓的,你這些日子跟著娘吃不少好東西罷,娘可真是偏心眼,一天到晚只叨咕說沒早些找著舅舅他們,叫你差點被賣了,有好東西都給你了,咋不想想我這親閨女?!?/br> “這不你和三姐要嫁人了,姑姑怕你們吃胖了姐夫不喜歡。”林翠翠笑嘻嘻的去拽李心兒胳膊,頭靠在她肩上,“二表姐,你放心,我曉得姑姑心疼我呢,我一準(zhǔn)兒不會被別人說幾句就動了心眼去給姑姑找事兒。要不是姑姑,林家指不定都賣多少孩子出去了,我都記得?!?/br> 李心兒十分喜歡這個伶俐討喜的表妹,忍不住想逗逗她,“翠翠,娘這樣稀罕你,你想過嫁到咱家來一直陪著娘沒?” 林翠翠吃驚極了,“二表姐,我都十三了,天賜他們幾個可都還小呢?!?/br> 李心兒翻了個白眼,“誰說天賜,我是說大哥。要不你做我嫂嫂?” 本來是玩笑的話,可林翠翠立時坐直身子,神情鄭重的看著李心兒道:“二表姐,我曉得我留在李家有人說閑話,就是這家里的下人背地里都說姑姑有旁的心思,要不就是我家懷著心眼。我不瞞你,我家里頭是有人心里揣著念頭,我也想過好日子??捎幸粭l我明白的很,我配不上表哥。表哥是文曲星降世,他打小讀書掙銀子樣樣都行,他整天坐的是書房,念的是詩詞,用的是筆墨,惦記的都是我一點不明白的大事兒。我呢,我就是個鄉(xiāng)下野丫頭,家里沒飯吃的時候我?guī)е艿躮eimei掏鳥蛋,挖野草根,跟村里小子們打架搶著撿一塊牛糞。我一個大字兒都不認(rèn)識,我只會燒火做飯打水撿柴火。我過上了好日子,天天想的還是今兒吃啥,明兒喝啥。別說是那些大官家的姑娘,就是大表姐夫家?guī)讉€庶出的meimei,人家來了跟我說幾句話,我都聽不明白?!?/br> 突兀的跟林翠翠說這個話,李心兒心中未嘗沒有一兩分試探的意思,此時聽到林翠翠坦承的說辭,她心里有些愧疚,拉了林翠翠的手承諾道:“翠翠,你放心,娘既然把你接過來,廷恩也答應(yīng)了,那以后娘肯定就能給你挑一門好親事?!?/br> “那可不?!绷执浯渖炝藗€懶腰,眨眨眼笑嘻嘻道:“我來的時候我娘就跟我說了,叫我好好聽姑姑的話,說我前頭幾個jiejie都沒這個命,就我有這福氣,將來一定更能過好日子。我想表哥都白供我一年多好吃好喝的了,將來肯定不能舍不得給我添添妝。我一點都不擔(dān)心?!?/br> “厚臉皮的丫頭?!崩钚膬罕涣执浯淅硭?dāng)然的樣子弄得沒脾氣,伸手到她腋下去撓她。 林翠翠嘻嘻哈哈笑著往邊上躲,兩人正鬧成一團(tuán),忽然聽見丫鬟在外面著急忙慌的敲門。 “四姑娘,表姑娘,屈家出事兒了?!?/br> 李心兒一臉不耐的開了門,瞪著丫鬟,“屈家出事兒你叫我做啥?” “四姑娘,屈家?guī)孜惶拗祥T找大姑奶奶,大姑奶奶帶著她們?nèi)ザ堇锪?,沒人攔得住大姑奶奶,大少爺去了向家,幾位老爺回鄉(xiāng)下族里商量金銀花茶的事兒,萍兒jiejie叫咱們趕緊來找您過去。”丫鬟急的一頭一臉的汗。 “李翠翠!”李心兒聽完話,火冒三丈,卷了卷袖子氣沖沖去了林氏那頭。 林翠翠在后面喊了兩聲沒喊住,趕緊對丫鬟道:“快去找大表姐過來?!?/br>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那啥,我有一段刪了重寫,于是這會兒才發(fā),郁悶。 ☆、第45章 李廷恩今日過來,是與向尚商量生意的事情。竹炭生意被大江南北越來越多的人效仿,利潤不再如之前,好在向家是最早做這生意,這才能讓向家在與各方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然而,繼續(xù)開拓其他產(chǎn)業(yè)已經(jīng)是迫在眉睫。也許在別人眼中,李廷恩眼下的身家已足夠他吃喝,可作為一個要走仕途之路又缺乏家族根基的人,這些是遠(yuǎn)遠(yuǎn)不夠的。 好在過去的五年間,他低價買下了大批的工匠。這些匠籍人在大燕地位不高,許多人做工匠,圖的就是找門手藝能養(yǎng)活自己和一家人,不過不是個個工匠最后都能自立門戶。學(xué)徒日子不好過,師傅們輕易不會將手上的真功夫交給徒弟,教會了徒弟,青出于藍(lán)后就會餓死師傅。也有天賦出眾的艱難學(xué)成出師,沒有名氣,還有同行的忌諱妒恨,加之普通工匠的卑微地位,許多人可能血本無歸,最后輾轉(zhuǎn)成為奴籍。 這種人賣身時候大多年歲已大,還拖家?guī)Э?,沒有被人牙子精心調(diào)/教/過,許多人家并不愿意買這種人來使。至于他們的手藝,大戶人家要請的是那些有名望的老師傅,請這些連妻兒都養(yǎng)不活要自賣的有何用。 不過李廷恩不在乎這個,有名氣的工匠也是一步步從底層爬上來的,那些人目前的他也招攬不起。但量變的太多也會引起質(zhì)變,大量搜羅基礎(chǔ)人才,里面總會有點真金。還有道士,根據(jù)李廷恩前世做的收藏生意,他就發(fā)現(xiàn),凡是古代奇貨可居的一些特別珍品,許多都與道家有關(guān)。道士原本可以成為古代科技興起的源點,只可惜無人重視引導(dǎo),最后他們都走向了另一條路。 自從中了秀才,李廷恩就開始不遺余力的用大筆銀兩從人牙子手中搜羅底層工匠,并出銀子給數(shù)家有名的道觀,有錢能使鬼推磨,關(guān)在荒山野嶺一心研究煉丹成仙的道士也是要吃飯的,他們還沒修煉到餐風(fēng)飲露的境界。李廷恩用銀子資助道士們做各種實驗研究成仙之道,雖說這樣做花錢如流水,差點在當(dāng)初讓他買宅子時入不敷出。然而一切最終都是值得的。 “師兄,你瞧瞧……”李廷恩將一個錦盒放在向尚面前。 向尚打開一看,眼睛都直了,“這,這是,巧奪天工,巧奪天工?!毕蛏袑㈠\盒中大拇指大小的寶瓶拿起來,眼珠幾乎都要掉出來了,口中停不住的嘖嘖驚嘆。 小小的寶瓶,不同世面上所見的從西域而來的琉璃,色彩艷麗卻模糊不清夾著許多雜質(zhì)。面前這個上窄口下寬底兒,曲線流暢的寶瓶,通體盈澈,透明無色,簡直是毫無瑕疵。最重要的,是小小的寶瓶中,竟然盛開著一朵妖嬈的桃花,寶瓶上沒有一絲縫隙,而桃花,依舊肆意綻放。 向尚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氣,覺得屋子里都仿佛全是桃花的香味。 “廷恩,這花是真的,你從哪兒尋來此等琉璃?是異域人給的?”向尚很有些艷羨李廷恩的好運氣,覺著面前這位師弟著實好運,總能碰到一些手中有珍品的異域商人。 看到錦盒中兩個白瓷描梅茶盅依舊靜靜躺在那里,并不被向尚看在眼中,李廷恩微微一笑,將一個茶盅拿出來,左手直接貼在杯壁上,沒有用盅底,右手拎起邊上的茶壺流暢的xiele一杯茶水。 “廷恩,小心燙著手?!毕蛏幸娏舜蠹?,這可是guntang的沸水,讀書人最要緊的就是一雙手。 李廷恩微微一笑,將茶盅端過去遞給向尚,“師兄試試?!?/br> 向尚不明所以的看著李廷恩,還是伸手試探著去摸了一下杯壁,觸碰之后,向尚臉上全是驚愕,他又連連伸手摸了好幾下,最后干脆將手停在杯壁上,片刻后他搖了搖頭,嘆氣道:“廷恩,你這都是從哪里尋來的好東西?!?/br> 李廷恩將白瓷梅花茶盅擱在幾上,笑道:“不是尋的。這桃花寶瓶,并非是琉璃,應(yīng)該稱為玻璃,乃是三清山上泰和觀的道士們所制,瓶中不是真正的桃花,是他們以管在玻璃未凝時吹制而成。至于這梅花白瓷杯,是我早前買下的一個宋姓工匠燒制出來的,是一種新的瓷器品種?!?/br> “你說這是道士弄出來的?”向尚神色古怪的將寶瓶拿起來看了看,又端起梅花白瓷杯,“這是你手底下的匠人燒制的?” 李廷恩很肯定的點頭,“玻璃寶瓶與梅花白瓷杯的制作之法,如今都在我手中?!币姷较蛏醒壑幸幌蚂陟谏x,他莞爾笑道:“師兄可動心?” “當(dāng)然?!毕蛏屑拥拇晔?,連聲感慨,“廷恩,你小子,我就說你幾年前考中秀才就連著往三清山上跑是有名堂。眼下大燕拜佛的人多,那群道士天天悶在深山老林里煉丹煉藥,就沒見一個成仙的,輕易還不樂意搭理人,就你小子跟群老道士有交情,外頭人還說你有心思想要做道士呢,還有人說你買那些下三流的工匠是錢多燒的,哈,敢情你小子是在這兒等著?!?/br> 李廷恩聞言,但笑不語。 世人都小看了道家。道家原本是漢人土生土長的教派,里面包羅萬象,建筑學(xué),生物學(xué),醫(yī)學(xué),天文學(xué),化學(xué)等等,其實都包含在道家知識里面??勺詈?,道家被外來的教派擊倒了,在以前那個時空如此,在如今這個時空仍舊如此。道家主張清凈無為,佛家喜歡普度眾生,難怪道家最后丟失了根底,漸漸沒落之后只能隱居在深山老林之中。 當(dāng)然并不是任何人找到幾個道士,買下幾個落魄的工匠就能獲得回報??勺约河锌臻g,幸好自己前生是搞收藏的,空間里自然不止是收集收集物種,也會放著前生收藏的各種書本典籍。要知道,在收藏這一行業(yè)中,有的時候,完整的文字書本比任何一種藏品都珍貴。這些典籍以前自己是想囤積起來在合適時候放出去賣個高價,這一世么,摘取其中一些與道家有關(guān)的出來,就足夠讓那群一心修道成仙的道士們將自己引為知己了。就算道士們要吃飯,他們也不是誰的銀子都肯收的。 至于底層工匠……盛名已久的巨匠易有固步自封停滯不前的毛病,底層一心想往上爬的匠人們卻不同,只要自己給他們一點啟示和模糊的線索,再給一份豐厚的利潤回報,為了讓家人過上好日子,他們會不眠不休瘋了一樣的去嘗試。比起上一世那些科研人才,這種成本和利潤率的對比,簡直驚人。最要緊的是,自己有他們的賣身契。例如這個可以隔溫的梅瓷,其實就是上一世的毛瓷。然而上一世曾經(jīng)無數(shù)人坐擁先進(jìn)科技想復(fù)制已銷毀掉燒制數(shù)據(jù)的毛瓷都不能成功,這些底層工匠們卻根據(jù)自己錯雜的提示,在經(jīng)過近兩年艱苦的反復(fù)嘗試后,成功的燒制出來了,甚至比毛瓷更出色?;蛟S這與瓷器本就是傳統(tǒng)藝術(shù)有關(guān)。對于這些已顯示出巨大研發(fā)創(chuàng)新能力的工匠,李廷恩可以給他們最優(yōu)厚的待遇,但絕不會讓他們贖身。 看李廷恩神色平穩(wěn),向尚有些坐不住了。玻璃與瓷器,這可不同于竹炭,竹炭再掙銀子,燒制的方法很容易被人揣摩出來,只要有銀子,多起幾個窯口,請幾個老燒炭師父,用不了多久就明白其中關(guān)竅了。而且竹炭在冬天才是大量賣出的旺季,一年剩下的三個季節(jié),都只能賣些零碎,一些十分挑剔又有本錢的人家會買竹炭去給太太姑娘們做些精致的膳食,或是宴客時用以烤rou。 而瓷器與玻璃,不僅用途廣得多,價值更在竹炭百倍以上,甚至這種胎薄細(xì)膩,觸手溫潤如玉,更能隔絕水熱的瓷器有很大的可能被選入貢品之中。還有玻璃,琉璃本就非一般人家能用得起,玻璃比琉璃更清透光滑,內(nèi)中居然還能吹制出惟妙惟肖的桃花,皇宮大內(nèi)的妃嬪們,誰會不愿意在宮殿中擺出這樣一個大大的寶瓶。 向尚越想越覺得心頭火熱,眼巴巴的看著李廷恩,“廷恩,向家這些年可沒虧你?!?/br> 李廷恩食指在幾上輕輕敲了兩下,對向尚,他沒必要拐彎抹角,“玻璃生意,泰和觀的道士要占一成,這是我當(dāng)初與他們說好的。剩下的我占兩成,兩成給石家,一成給付家。至于梅瓷,我要兩成,石家一成,萬家兩成,其余的,師兄自個兒拿主意罷?!?/br> 按這個分法,最后不管是玻璃和梅瓷向家至少都能做主四成。可向尚很清楚,一個竹炭,做到風(fēng)生水起后向家都不得不分薄一部分利潤出去,就如同鄭家,即便醫(yī)館開遍半個大燕,靠醫(yī)術(shù)結(jié)交無數(shù)名門,金銀花茶這種獨一無二的生意做出來后,依舊出去許多份子。 吃獨食,太遭人嫉恨了,至少向家與鄭家吃不起這個獨食。 向尚蹙眉想了想,“石家是你這會兒的恩師,石大學(xué)士名滿天下,永溪石氏更是傳承近五百年的望族,你給他們多分幾成都無妨??扇f家與付家是什么來歷?” “付家是老師的岳家,師母出身京中的果毅侯府,如今的果毅侯乃是師母嫡親兄長,爵位傳到他身上是最后一代襲爵??蓭熌傅闹秲焊度A麟現(xiàn)為戍衛(wèi)京城的天破軍左都督。” 李廷恩撣了撣袖口,見向尚臉上的神情從不以為然轉(zhuǎn)作鄭重,接著道:“我有一姓萬的師兄,出身江北沐恩伯府,他以前曾在老師跟前學(xué)過時文,后回家掌管家業(yè)。這趟拿著老師的書信出去游學(xué),我才知萬家世代都是皇商,后宮妃嬪用膳所需的杯盤,有半數(shù)都是萬家所供,不過沐恩波府一直呆在江北道盛產(chǎn)瓷土的昭寧,不為人所知罷了。沐恩伯府現(xiàn)今還有一位身份貴重的老姑太太,正是宮中輩分最尊的寧安太皇太妃?!?/br> 聽完這兩家的來歷,向尚立時就明白李廷恩為何要拉上這兩家,一家能幫忙走通貢品的路,一家可以震懾住各方覬覦的宵小。他想了想,立時道:“玻璃生意那里,付家少了,再從我這里分一成出去,向家只有兩成,舅舅家半成,旁的,我拿去打點?!?/br> “不必?!崩钔⒍骶芙^這個提議,“師兄,我明白你的心思,可付家和一般人家不同,付家為功勛世家,他們需要銀子,卻又不缺銀子??丛诶蠋煹姆萆?,這一成,在沒見到玻璃的利之前,他們肯收。多的,以咱們?nèi)缃竦纳矸莸匚唬麄儾粫?。就是萬家,若非家中本就是皇商,這兩成,我也不敢給?!?/br> 向尚就明白李廷恩的意思了。有時候,送東西,也是要看人情的。身居上位的人,收你的東西,是看得起你。要就是個沒有跟腳的商人,你就是捧著白銀百萬兩送到付家和萬家去,人家也不會搭理你。 李廷恩見向尚若有所思,又點了一句,“師兄,付華麟執(zhí)掌天破軍,行的是護(hù)衛(wèi)天子之責(zé)?!?/br> 這一句話,扎扎實實讓向尚背后浸出了一層冷汗,他連連點頭,“好,就依你說的。你借借石大學(xué)士的名頭將這些人打點妥當(dāng),旁的路子,交給我?!?/br> 以前的向尚,絕沒有這個底氣,不過制冰與竹炭生意,讓向家在很多路子上結(jié)交了不少人脈。李廷恩明白向尚不是個信口開河的人,當(dāng)即點了點頭。 大事一說完,向尚臉上就帶出幾分赧然,有些話他想了想,還是覺得早些說出來妥當(dāng),尤其是今天見到梅瓷與玻璃之后,“廷恩,蘭婷的事情,你別見怪,爹和我都沒有在這事兒動過心思?!碑吘故怯Hmeimei,向尚不好說的直白。 李廷恩似笑非笑的掃了一眼向尚,“師兄這是何意?” 向尚看李廷恩頗有幾分油鹽不進(jìn)的味道,黯然道:“廷恩,你別怪我娘。我娘這兩年是在你身上動了些心思??伤彩钦嫦矚g你,并沒有攜恩圖報的意思。說實在話,向家這幾年沾了你不少福氣。娘只是心疼蘭婷。蘭婷是她年近四十才生的女兒,早早就開始為她存了兩間庫房的嫁妝。她一心要給蘭婷找個好人家,誰曉得打前年開始,我姑姑就時?;亻T哭訴日子難過。我也跟你說過,我姑姑當(dāng)初是為了向家的產(chǎn)業(yè)才嫁出去,她婆家這幾年敗落下來,我那表弟性子文弱,撐不起家業(yè)。姑姑怕兒子被欺負(fù),一直求我爹把蘭婷許給表弟。爹覺著以前對不起姑姑,心里意動的很。我娘生怕爹哪天就將蘭婷拿去還兄妹之情,這才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br> 李廷恩聽完只覺得好笑,“若淪落到用女子的嫁妝養(yǎng)活婆家上下,這個家里的男人走出去也無顏見人?!边@話雖沒明說向老爺糊涂,也差不多了。 向尚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唉,爹他年紀(jì)漸大,這幾年想事情心腸越發(fā)軟了?!?/br> 其實向夫人的想法,李廷恩根本不放在心上。向夫人打主意也好,動心眼也好,根本于他無礙。不過李廷恩很滿意向尚主動將事情說破,就順口點了一句,“既然令尊覺著當(dāng)年虧待了親meimei,師兄為何不干脆給你表弟找份事做?” 向尚一時間有點不明白,“那小子身子骨可弱得很,萬一累壞了……”那可是姑姑的獨子,真出了事誰能擔(dān)得起。 “給個合適的機(jī)會,要能做下來,他自己能撐起家業(yè)自不需要再娶一個嫁妝豐厚的表妹,想必你姑姑也不希望自己親兒子一輩子直不起腰,只能靠妻子嫁妝吃飯。若做不下來放棄了,累病了,師兄大可對令尊直言,這種拉拔不起來的人,將女兒嫁過去就是禍害女兒一輩子。令尊還是執(zhí)迷不悟,師兄就多給你表弟些機(jī)會,幾次失敗下來,想來就會有好消息?!崩钔⒍餍ξ⑽⒔o向尚出了一個好主意。 “這多幾次,人都要……”向尚話沒說完,看了一眼李廷恩,已經(jīng)明白話里的深意了。 他想了想,咬牙下定決心,“表弟再親,親不過蘭婷,也罷,等姑姑換了心思,我再出點銀子送姑姑兩個莊子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