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jié)
李廷恩漠然的搖了搖頭,“不用三天,天一亮還找不到方法平安下山,就再也下不了山了?!?/br> 李家村的情況李廷恩再清楚不過。本就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富庶村落,所有人安居樂業(yè)已久。加上出了自己這么一個解元,種上了金銀花,李家村的人比柳條鎮(zhèn)的人有錢的多。平日居于安,背靠大樹,請長工的不在少數(shù),過的完全是富家老爺?shù)娜兆?。長久以來的安逸生活讓李家村的人心性早就不如以前堅韌。 他們能撐著跑上山一路躲到礦洞挨這么兩日,已是十分不易。讓他們堅持住信念的,無非是大燕承平已久,他們不明真相,以為流匪很快就會被朝廷剿滅,正如先前那些族老一樣,一聽說朝廷不會派兵,原本還頗能自控的族老們就全都人色全無。另一條,則是他們對自己這棵大樹抱有希望。 想到看見自己到來時原本坐在礦洞中瑟瑟發(fā)抖的族人目中一瞬間迸發(fā)出的希望,李廷恩心口狠狠的縮了一下。若自己不能盡早想到辦法將他們帶走,不等糧食吃完,族人就會失去斗志,受了傷的人會干脆選擇放棄。 失去信念,是比一時餓肚子更加可怕的事情。尤其這是山里,沒糧食可以打獵,打不到獵自己還有空間,但若人自己放棄了生命,還有什么能拯救。 趙安神色凝重的看著李廷恩,“少爺,你想要把人都帶走?”以山腳下那群流匪的架勢,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沒錯!”想到成為鬼鎮(zhèn)的柳條鎮(zhèn),想到死去的秦先生,想到少了一半的族人,李廷恩眼底瘋狂的燃燒起熊熊火焰,“我李廷恩不是圣人,卻絕不做丟棄族人的事情?!?/br> 趙安很佩服李廷恩的選擇,但他不得不堅定的搖了搖頭,“少爺,我方才瞧過了,半數(shù)人都受了傷,剩下的還有一半是老弱婦孺。若那群流匪是才來的時候,一個個餓的手腳無力只有一股狠勁,咱們想想法子還有幾分把握能沖出去。如今他們在山腳吃飽喝足,我們這些人卻在山上凍著傷著,就算勉強把所有人都帶上沖下去,到頭來也是一起送命的份?!?/br> 李廷恩面目猙獰的冷笑,他扶著腰間長劍憎惡的望著山腳,冷冷道:“誰說我要帶著人沖出去!” 聞言趙安愕然,“少爺?shù)囊馑???/br> “我要他們全都去死!”李廷恩右手猛然用勁,狠狠按住劍柄,語調比地上的冰雪更讓人覺得森冷。 趙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山下五百多亡命流匪以逸待勞的等著,結果面前這位解元卻說他不僅要逃命,還要讓這群流匪全都送命! 李廷恩沒有理會趙安臉上震驚的神色,他抬頭朝不遠處一座圓頂山峰望了望,靜默片刻后倏然轉身。 礦洞里太叔公已清醒過來,正在聽李長發(fā)回報族里人傷病的消息,看見李廷恩走進來二話不說就跪下,他的臉一下陰沉了下來。 “你不用說了,就按我的法子做。”太叔公不給李廷恩說話的機會,不容置疑的道。 對太叔公的話,李廷恩充耳不聞,他低頭垂眸淡淡的說了一句話,“我要炸了碧波湖。” “你說什么!” 不僅是太叔公,邊上幾個族老聽見李廷恩的話,都紛紛跳腳。 一個族老指著李廷恩唾沫橫飛的大罵,“廷恩,你一貫是個懂事的孩子,這回是咋了。你不曉得那碧波湖是咋來的,那是咱祖上做官的老祖宗致仕后寫文集的地方,老祖宗為這么一個湖,花了十五年。當初你說要把玉峰山買下來,玉峰山原本是族產,咱們都做主給了你。族里不是沒人說道,大伙兒都說族產就是族產,就是要給誰,那也該給長發(fā)那一脈。可咱們還是給你了。你那時可說的好好的,絕不動碧波湖。” 李長發(fā)跟在后面勸,“廷恩啊,碧波湖就不是老祖宗挖的,咱們也不能碰。這玉峰山上的泉水,可都流到碧波湖里頭去了,你想想碧波湖有多大,那要一挖開,能把咱們山腳底下整個村子都給淹了。還有那么多田地,那可是咱族里的根,這……” “等等。”李長發(fā)的話沒能說完被太叔公給打斷了,太叔公被一提醒,看著李廷恩問,“廷恩,你是不是想用碧波湖里的水對付山下的流匪?” “是。”李廷恩沒有猶豫的點了點頭。 周圍的族老們一聽李廷恩是這個意思,紛紛沉默了。太叔公閉目凝神想了想,搖頭道:“不成。這會兒碧波湖面上全都結著冰。再說當年老祖宗圈碧波湖,周圍是用糯米澆筑黑青石,不是田間土砌的坎,要想挖開,至少得三五個月?!?/br> 李廷恩淡淡道:“太叔公,我說過,是要炸了碧波湖?!彼刺骞樕喜]有怒色,就解釋道:“為了挖硝石,我在礦洞里備了些黑火藥。這些火藥足夠炸開碧波湖的湖坎和冰面?!?/br> 族老們聽說李廷恩手里有黑火藥,彼此對視了幾眼,最后都望向太叔公。 畢竟這是老祖宗曾經結廬寫文集的居所,每年年尾族里還要派人來在碧波湖前上貢臺。往回數(shù)幾十年的大旱時節(jié),就是地里干的到處都是口子,族里人都不敢去打碧波湖的主意。如今要將碧波湖炸開去對付山底下的流匪,族老們也不敢做主。 太叔公閉目沉思良久,依舊搖了頭,他看著李廷恩語重心長的道:“廷恩,我明白你的心思??杀滩ê吘故亲孀诹粝聛淼模蹅冞@些后輩子孫若為了保住就給炸了,往后如何去見祖宗。”他抬手阻止張口欲言的李廷恩,“就算不管碧波湖,你有沒有想過,祖宗祠堂就在碧波湖正下方,碧波湖一炸,祠堂頭一個被淹。碧波湖只是祖宗寫文集的地方就算了,可若祠堂被淹,祖宗靈位不保,我們便都是不肖子孫!” 被太叔公這么一提醒,族老們這才想起祠堂的方位,一個個駭然失色,比先前聽說這場流匪不會被朝廷剿滅還要害怕。 李長發(fā)連連擺手,“不成不成,死就死了,要為活命讓祖宗的靈位都給淹了,那不是還比不上畜生?!?/br> 幾個族老也紛紛附和李長發(fā)的話。 他們的意思都很一致,寧肯冒險讓族里人分散拼一拼,哪怕最后只剩一個男丁,也好過為了全族活命讓祠堂被淹,讓祖宗靈位受辱。 “人活著,可以再為祖宗重立靈位供奉香火,人都沒了,祖宗的牌位遲早也會被那些流匪那些做柴火!”李廷恩忿然從地上站起,揚聲道:“祠堂是死,人才是活。不孝有三,無后為大!若李氏香火就此斷絕,才是真正的不孝?!?/br> “太叔公?!崩钔⒍魃碜斯P直如長劍對太叔公道:“廷恩今日在此立誓,今日迫于無奈炸碧波湖,毀祖宗祠堂,來日必叫我李氏名傳天下人耳,勢凌他族之上,以耀宗族!” 太叔公坐直身子,望著李廷恩長久不發(fā)一言,半晌后他道:“去辦罷?!?/br> 李廷恩按捺住心頭的欣喜,向太叔公深施一禮,轉身出去布置。 看著李廷恩的背影,李長發(fā)跺了跺腳,“二叔公,您咋就答應了。廷恩讀書是厲害,可他才十六歲,他哪分得清輕重,這宗祠是能淹的?這傳出去要叫天下人都戳咱的脊梁骨??!” “他比你分得清輕重?!碧骞哿宿酆毜芍铋L發(fā)慢騰騰道:“他說得對。宗祠宗祠,咱們立宗祠是為了啥,就是為了讓祖宗們在地底下能享受后人香火供奉。都跑到地底下去伺候祖宗了,祖宗還吃誰的香火?”見李長發(fā)幾人都不吭聲,太叔公又道:“再說了,你沒聽見廷恩的話,祠堂倒了,只有人還在,他還在,遲早還能再建起來。一百多年前,咱們老祖宗手里連個家譜都沒有。他也是從地底刨食的人家考出去的進士,代代繁衍生息這才有了李家村,咱們才有了族田有了族產有了宗祠。老祖宗能成,廷恩也能行。到時候,咱們的宗祠,可就不一樣了。” “這,這要是廷恩最后成不了……”看著太叔公的臉色,族老沒敢往下說。不過心里依舊在嘀咕,若是最后成不了,宗祠又被淹了,那祖宗們連塊寄身的靈位都沒有,就成孤鬼了。 太叔公嘿嘿笑了一聲,“成不了,成不了廷恩說得也沒錯,成不了咱們都死在這山上,祠堂指不定就被那群流匪拆了做柴火。到時候咱們就全都去給老祖宗請罪罷?!?/br> 一席話說的人人噤若寒蟬,由先前對李廷恩的方法心存抵觸變?yōu)榧娂娫谛闹衅谕钔⒍鞯姆ㄗ幽艹晒Π炎迦硕季鹊娇h城去。至于救到縣城之后面對圍城的流匪又是否能平安活下去一直等到朝廷派兵馬,眾人已經不敢再繼續(xù)想了。 李廷恩先找到趙安,告訴了他自己的打算。 趙安跑到高處借著月光大致觀察了一番李家村附近的地形,回來時面色有些凝重,“少爺,李家村四面是山,玉峰山在左,就算炸開碧波湖,響動聲會立刻將村中的流匪引來。村中一共有五百多流匪,他們絕不會全都一擁而上,必然只會派少數(shù)人先行查探。一旦碧波湖水往山腳傾瀉,留在村中的流匪大可往其余三座山上躲藏。待碧波湖水一入村中河道,此時我們若尚不能全部下山,流匪回過神,必然會對我們大開殺戒?!?/br> 李廷恩想了想李家村的地形,也回過神來了,他覺得有些無力,除了碧波湖,他再也想不出還有什么辦法能對付五百多的流匪。 趙安凝眉想了一會兒問,“少爺手中有多少黑火藥?” “不夠?!崩钔⒍髅靼宗w安的意思,“黑火藥受朝廷管制,我手中的黑火藥乃是托老師從軍械所購來用以開鑿礦洞。以老師之尊,一共也不過五桶,已用去兩通。還剩三桶,即便要炸碧波湖的冰層亦有些勉強,還需人力?!贝丝汤钔⒍黝H為后悔自己前世在空間中所放置的不是古董藏品就是藏書,收集的全是植物動物。前世的火藥巴掌大一塊能將整個李家村的流匪轟上天,此時的黑火藥即便三桶,能把人力鑿出縫隙的冰層徹底炸開就算不錯。 不能用黑火藥,趙安搓了搓下巴,最后道:“少爺,用誘餌罷。” 李廷恩霍然扭身望著趙安,目色如刀般鋒寒迫人。 趙安毫不退縮,“少爺,您不愿只帶走家中長輩,想將族人一起救走,我趙安佩服您。不過您此時也該想明白了,您救不了所有人。若能舍下一部分誘餌,將流匪設法引入一地困住片刻,再炸開碧波湖,咱們便有把握將所有流匪除掉,才能將剩下的人平安帶回縣城?!?/br> “少爺,大伙兒的命,全在您手里捏著?!笨吹嚼钔⒍髂樕仙裆兓貌蛔。w安嘆了口氣默默走到一邊閉目養(yǎng)神。 兩頭巨獸在心中左右拉扯,李廷恩覺得身體的每一寸地方都在經歷著撕裂的痛楚,任憑冰雪化露落在肩頭,寒意沁涼入骨,他自屹立山石之上巋然不動。 直到籠罩在山林中的薄霧逐漸散去,眼前的景象因清晰而變得越發(fā)蕭索,李廷恩終于做出了決定。 “按你說的做?!崩钔⒍餍睦锖芮宄藭r做得這個決定是在救了許多人的命同時也扼殺了許多人生存的希望。 趙安早就是看破生死的人,對李廷恩些微顫抖的嗓音有些不以為然,他道:“少爺拿定主意了?” 李廷恩喉頭滾了兩下,“我去跟太叔公他們商量留下的人?!彼难鄣滓黄纳睿D了頓話繼續(xù)道:“你去找大伯,他知道黑火藥在哪兒?!?/br> 趙安立時離開去找李大柱,李廷恩艱難的挪動著腿去找李長發(fā)他們。 聽到李廷恩的來意后,族老們都沉默了下來。留下誰去引流匪,這可是必死的活計。都是同族人,血脈相連。就算平日難免罅隙,此時又怎能從自己口中吐出叫人去送死的話。 李長發(fā)猶豫了一會兒,出了個主意,“跟咱們一起上山的王阿根還有趙寶柱陳牌九家里都剩著好幾個男丁,要不……” 有人先開了口,其他的族老便附和,“對對對,說起來他們三家都不是咱們族里的人。當初逃荒到咱們這兒,咱們收留了人還幫忙給辦戶籍,給租地租田的。這么幾十年咱族里人也沒虧待過他們。就連這回往山上躲,咱也把人都給帶上來了,總不能這時候還叫咱們族里的人去送死,讓他們三家外姓人跟著咱們一起躲到縣城里讓廷恩給吃給喝罷?!?/br> 太叔公卻不肯答應,“你叫人家斷子絕孫的去送死,咱們躲到縣城里,到時候傳出去,咱們沒臉見人。再說這得心甘情愿,人家要不肯,扭臉就告訴流匪咱們打的主意,大伙兒都去見閻王?!?/br> 三宗房的四叔公生怕受了傷的兒子被選中,聽了太叔公的話后顧不得其他的,跳腳道:“他們憑啥不答應,他們三家合起來有二十來個人,不斷子絕孫,就叫女娃去,那都有七八個,加上王阿根和趙寶柱這兩受了傷的,指定能把流匪引上來,大不了咱們答應給他們一家?guī)€男丁出去。”看著眾人面色松動,四叔公眼珠轉了轉補了一句,“說起來,女人才能把這伙吃飽喝足的流匪引出來,要是男人,流匪未必肯上當?!彼蠡飪菏沽藗€心知肚明的眼色。 “荒謬!”太叔公聽明白意思,氣的臉色鐵青用拐杖在地上連戳了好幾下,還沒罵出口,卻被族老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堵了回去。 “這說的對啊,這些流匪這會兒缺的就是女人?!?/br> “不是她們去,就是咱族里的閨女去,您老可不能糊涂?!?/br> “對對對,咱們答應把他們幾家的香火接下去就行了?!?/br> 太叔公氣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就這么辦罷?!睆臓幷撻_始就一直沉默的李廷恩忽然抬頭,淡淡道:“就按四叔公的意思。” 作者有話要說:好吧,說一下,這個是男主文,不可能跟女穿文一樣天天就是發(fā)家致富然后宅斗斗jp的,我的男主一輩子去跟女人糾纏家務事,甚至可能當官了就是去宮斗——這是要幫基友處理感情糾紛還是要給基友戴綠帽子?這種想法太可怕了,想想我就覺得渾身雞皮疙瘩,阿門,不要啊,不要那么娘。所以請大家把這理解為宅斗一小半,大半男人奮斗歷程,一小半男人情史的文吧。 ☆、第52章 商議用誰去做誘餌后,唯恐太叔公與李廷恩變卦的四叔公主動提出由他去跟這三戶外姓人家商量。 看到族老們一個個走的飛快,太叔公只能苦笑。 “唉,老了老了,終究要做兩件昧良心的事兒?!碧骞酒鹕硗忸^走,李廷恩跟在身后,朝不遠處傳來激烈的爭執(zhí)聲和女子凄厲的哭喊聲的方向而去。 太叔公站在十幾步開外看了一眼,除了嘆氣,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咱胖丫才十二啊,你們行行好,幫咱說幾句?!壁w寶柱家的摟著女兒,朝身邊聽到動靜圍過來的人哭訴,“都是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的,大伙兒幫忙說兩句話啊。” 雖說趙家是外姓人,趙寶柱家的卻是出自李家村不遠的趙禮村。加上趙寶柱家的是個爽直人,平素李家村哪家有點大大小小的事兒,趙寶柱家的都會去幫忙,她在村子里人緣十分不錯。她前頭生了三個兒子,最后才盼來個閨女取名叫胖丫,胖丫人如取名,生的白白胖胖,不過很勤快老實,打小李家村的女人們就愛逗胖丫,說將來把她娶回家做兒媳婦。 只是這一回,當人們弄明白趙寶柱家的是為何與族老們起爭執(zhí)在這里哭訴時,所有人都沉默了。平日與趙寶柱家里交好的幾家,都紛紛垂了頭。 趙寶柱家的摟住還有些懵懂的女兒,上前拽著一個婦人的胳膊,“秀英,你是四叔公的兒媳婦,你幫我跟四叔公說一說,我死了不打緊,只要能讓我家大牛他們逃命,可胖丫她才十二啊,你不是最心疼胖丫的,你說要給你家大郎把胖丫定下來,我應了,我應了。”趙寶柱家的拼命將懷里的女兒往叫秀英的婦人懷中推,“秀英,胖丫是你們家的兒媳婦,她不是外姓人,不是外姓人了啊,你快告訴四叔公他們。” 胖丫被親娘朝別人懷里推的舉動嚇得淚水在眼眶里直打轉,她拽緊趙寶柱家的衣裳要回去,卻被趙寶柱家的狠狠推開。 秀英尷尬的把胖丫推出來,硬著頭皮道:“茶花,這孩子的親事就是我與你說著玩的,哪能就這么簡單就把婚事給定了。”她說完,將胖丫重重一推,飛快的以手遮臉進了礦洞。 趙寶柱家的神色茫然的接住女兒,朝周圍梭巡了一圈,看到人們都避開視線,滿臉淚水的一個個上去追問,“你們誰要我家胖丫,誰要我家胖丫,我把胖丫給你們兒子做妾,做丫鬟?!?/br> 李氏族人們紛紛低了頭不看趙寶柱家的。 “好了好了,你家有三個兒子。你曉得咱們要把你這三個兒子都給帶出去要冒多大的風險?”四叔公不耐煩的沖坐在地上摟著胖丫的趙寶柱家的翻了個白眼,大聲道:“事兒就是這么回事兒,咱們也只能想出這么個法子了。阿根,寶柱,牌九,你們自己掂量著辦。是要保全家里的香火,還是要保全家里的女娃子。說起來,阿根,你們當時上山的時候就受了傷,還是咱族里頭幾個壯小伙掉頭去把你們給背上山的?!?/br> 王阿根趙寶柱與陳牌九三個男人面面相覷,紛紛抱了頭在地上哭。三家的男丁都站在一邊,王阿根的兒子王猛子滿臉憤然想要站出來說話,卻被親娘拉住了。 “兒啊,你可是獨苗苗,meimei不打緊,你要稀罕女娃,等你將來跑出去自個兒生閨女罷?!蓖醢⒏业暮瑴I為兒子理了理衣襟,“就是娘不能給你帶閨女了,你將來娶媳婦眼睛睜大些,別娶厲害的,我和你爹都沒了,厲害的能欺負死你。還有你幾個堂兄弟,你甭管那么多,自個兒活著才是正經,別聽你爹的?!?/br> “娘,他們要你和爹還有meimei去送死!”王猛子氣的揮起拳頭大聲咆哮。 看到李氏族人聽見聲音后投過來不贊同的目光,王阿根家的嚇得立馬捂住兒子的嘴,朝周圍的人連連賠笑,她小聲罵道:“都啥時候了你這孩子還犯倔勁兒,你以為是在家跟你爹鬧呢,這山上都是人姓李的,待會兒他們連你都給丟下,那咱們不是白死了。” 王猛子缽大的拳頭在空中揮了揮,最后在王阿根家哀求的目光中慢慢放了下來。眼睜睜看著王阿根三個開始和族老們討價還價一樣的商量是否能多帶一個受傷的兒子走。 十四歲的王杜鵑突然從一截木樁子上站起來,她視線在周圍轉了一圈,落定在一個方向,沉默片刻后,她直直走了過去。 王阿根家的嚇了一跳,順著閨女走的方向看了看,更害怕了,她三步并作兩步追上王杜鵑,眼底都是哀求,“杜鵑,杜鵑,娘曉得委屈你了,娘也不樂意,可你哥是咱家的獨苗苗,娘就生了他一個兒子,到了地底下還指望能吃上兩口你哥給貢的飯呢。你別怕,娘陪著你,到時候娘就抱著你。”她說著泣不成聲。若有的選,自個兒無論如何舍不得聽話肯干的閨女去送死,可眼下這不是沒法子了。閨女兒子只能保住一個,好在自個兒也是要去送死的,不會活在這世上天天惦記閨女遭活罪。 “娘,我不惹事兒,我就想找他說兩句話?!蓖醵霹N平靜的掰開王阿根家的拽在她胳膊上的兩只手,繼續(xù)朝前走。 見拉不住人,王阿根家的只能提心吊膽的望著閨女的背影抹淚。 “李大哥,我想,想跟你說幾句話?!钡茸叩嚼钔⒍髅媲暗臅r候,王杜鵑先前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都飛到九霄云外。她眼睛閃閃發(fā)亮的看著李廷恩,手心一片汗?jié)瘢_尖在地上點著轉了兩圈,她雙手在褲腿上搓了搓,終于把這一句短短的話給說了出來。 看著面前皮膚黝黑,容貌平凡的少女,李廷恩說不出心里的滋味。他有些能猜到王杜鵑想要說什么,他輕輕地喊了一聲杜鵑,語調柔和的仿佛怕驚動了什么一樣。 聽見李廷恩喊出自己的名字,王杜鵑被巨大的喜悅擊中了,她激動的望著李廷恩,嘴唇直發(fā)顫,她吸了好幾口氣,囁嚅道:“李大哥,你,你還記得我?” 李廷恩勾了勾唇角,緩聲道:“我記得,你是杜鵑,王杜鵑?!笨赐醵霹N眼眶濕潤,平凡的五官瞬間被點亮燃燒散發(fā)出奪目光彩,李廷恩心底一片酸軟,他柔聲道:“去年玨寧回鄉(xiāng)下,你帶她上山摘的梅子是不是,玨寧叫你杜鵑花jiejie?!?/br> 王杜鵑拼命點頭,“是,玨寧說要吃梅子,我,我……”她愣了愣,小心翼翼的問,“李大哥,你吃了我摘的梅子?” 李廷恩唇角笑意加深,“吃了,你摘的梅子味道比縣城里賣的還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