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何二老爺想到族譜上的排序,心里發(fā)了狠,咬牙道:“李大人有事盡管吩咐?!?/br> 看他又一次表明了效力的心思,李廷恩徐徐笑道:“既如此,就勞煩二老爺告訴本官朝廷剩余的六百萬兩庫銀如今在何處罷?” 此言一出,何二老爺雙腿一軟,就重重磕在了船艙地板上,發(fā)出一聲悶響。聽得邊上的李老三都砸了砸舌,何二老爺卻跟感覺不到痛一樣,茫然過后就是極度的震驚,他抬頭望著李廷恩那雙眼睛,卻只覺看到的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深淵,讓整個何氏都掉進(jìn)去爬不出來了。 他哆嗦了好幾下,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李大人,您,您此話何意。” 李廷恩甩了甩袖,淡淡道:“何二老爺,本官不想與你多言,本官問話,你答便是?!?/br> 何二老爺腰背硬著沒有吭聲。 “你不說,何氏族中總有人會說的。你也不用告訴本官說何氏與失蹤的庫銀無關(guān)。本官已在運(yùn)河中找到了一百萬兩銀子的下落,剩下的六百萬兩,只能等二老爺告訴本官了?!?/br> 聽到李廷恩先說起運(yùn)河中找到銀子,何二老爺就有些撐不住了。再聽到李廷恩一口一個六百萬兩,何二老爺心里就跟長了野草一樣。根系生的太猛,扎的他心口痛,然而又有一種癢意,逼迫他盡快把壓在心上多年的話給說出來。他悶了半天終究沒抵擋住這種感覺,不由脫口道:“何家手里只有五百萬兩。” 此言一出,何二老爺脊梁骨就跟被人抽了一樣,徹底軟到了地上,李廷恩臉上卻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船艙中靜了片刻,何二老爺嘆息道:“李大人好本事,小人實(shí)在奇怪,李大人為何不找長房,偏偏挑上了小人?!?/br> “二老爺志向遠(yuǎn)大,二房前程似錦。” 聽到李廷恩輕飄飄的一句話,何二老爺先前沒有明白過來,想了一會兒才苦笑道:“說的也是。長房上下已經(jīng)找著了一座靠山,我那兄弟,就算心頭都來不放事情,此等大事,就算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他也絕不會說。獨(dú)獨(dú)是我二房,這么多年一直在中間不上不小,看著高人一等,一手管了全族的事情,實(shí)則統(tǒng)是打雜的。為了兒孫,我倒真容易說實(shí)話?!?/br> 李廷恩聞言,但笑不語。 這的確是實(shí)情。何氏長房榮耀已極,相比起來,長房上下都已經(jīng)無欲無求了,他們只想躺在外戚這座山上混吃混喝到死。他們從來沒有想過走別的路,所以事關(guān)身家性命的時候,他們一定會堅(jiān)定不移的相信王太后。然而二房是不一樣的,看似跟著整個何氏一樣雞犬升天,可惜從何二老爺開始,就埋下了一個心結(jié)。明明應(yīng)該是長房,偏偏成了二房。何二老爺不停給兒孫灌輸了這樣的信念,二房的兒孫們也為了改變這個結(jié)果而不屑努力。何二老爺反過來又會為了兒孫赴湯蹈火的鋪平將來的路。這些年來,何二老爺一面努力掙銀子供長房花銷,一面攢銀子去給兒孫鋪路。 何二老爺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往往多思。一筆數(shù)目巨大,多年不曾被人查探且是王太后親手送來的庫銀,在何氏其余人眼中,就是一塊不折不扣的肥rou,在何二老爺老爺眼中,卻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催命符。否則何二老爺何必到處置辦產(chǎn)業(yè),到處掙銀子。單從這一點(diǎn),李廷恩也以為何二老爺早有背叛之心,區(qū)別只在秘密太過重大,何二老爺遲遲落不下子罷了。 李廷恩眼風(fēng)一掃,李老三就上前把何二老爺扶起來,又給上了一盞茶。 灌了兩口guntang的茶水,稍稍驅(qū)散了口中的酒氣,何二老爺情緒似乎也平復(fù)了許多,他開始與李廷恩講起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五十年前,何氏全族還住在灤河邊上,灤河是洛水分支。何氏離宋氏不遠(yuǎn),常常能聽到宋氏男丁清晨起來誦讀族規(guī)詩文。宋氏,是壓在何氏頭上的一座大山。族老們時常慨嘆,說若有朝一日,何氏能搬到洛水之畔,與宋氏毗鄰而居,沾染一些宋氏的世家氣息,也是莫大的福氣。沒想到這話后來不僅成了真,而且何氏會搬到了宋氏祖宅之中?!焙味蠣旓L(fēng)馬牛不相及的慨嘆了一番,才說起了正題,“十七年前,太后派人來找到何氏,要何氏幫忙藏下一筆數(shù)目巨大的銀兩。當(dāng)時族中上下無人知道這是庫銀,只以為是太后在宮中得寵,私下藏起來的體己銀子,很干脆的便答應(yīng)了。太后自服侍先帝后,何氏也跟著一日比一日更有顏面,族中科舉晉身的沒幾個,卻頗有些有幾把子蠻力的小子。說起來,王家人比何家人更不成。先帝為了給太后做顏面,就將族中的小子們狠狠提拔了幾個。他們有許多,都在江北道,江南道,淮南道這幾道的衛(wèi)所軍中做武官?!?/br> 看其面色,李廷恩就知道何二老爺這話沒有說謊。事實(shí)上,他對當(dāng)年王太后能平安無事毫無半點(diǎn)風(fēng)聲將銀子換下來的事情也心生疑惑,直到他將心思放到押送銀子的衛(wèi)所軍中等將官身上,才發(fā)現(xiàn)了何氏這一蛛絲馬跡。 人往往就是如此,總是去盯著最頂端的那個,卻往了,壓在下面的基礎(chǔ),只要抽掉一塊,也同樣能影響大局。 作者有話要說:手殘黨傷不起,前幾天一直斷斷續(xù)續(xù)的寫現(xiàn)在連著寫大章更不成了。先更一章,待會兒再更一章四千字的,o(╯□╰)o ☆、第106章 銀子(下) “族中子弟都是仗著太后的勢頭,平素一點(diǎn)事都不怕。這會給太后運(yùn)銀子,自然就更不怕了。他們事前還商量好,要如何把太后私己銀子不露痕跡的加到運(yùn)稅銀的船隊(duì)里頭,事后再悄無聲息的把銀子弄出來藏好?!焙味蠣斞鄣拙吐冻鲆荒ㄉ钌畹闹S刺,“他們左等右等等不到有人來送銀子,行到中途的時候,卻收到太后私下的密令,要他們在夜晚停船之時,將手下的心腹召集起來,私下把稅銀給化成銀水,混到運(yùn)河中的泥沙里?!彼f著頓了頓,看向李廷恩的目光似是贊嘆又似是無奈,“想必李大人早已知道了罷?!?/br> “不錯?!崩钔⒍鞑]有否認(rèn)。 事實(shí)上,他查到當(dāng)年押送稅銀的中等武官多半是出自與何氏這樣的外戚之后,心中的疑惑就在于要如何藏銀子,才能讓這些銀子消失的無影無蹤。直到后來他偶然看到家中的丫鬟說要去炸首飾,他才恍然大悟。 就古代來說,金銀器這些東西,戴久了一樣會發(fā)暗,以前的光澤不在,首飾自然就不那么鮮亮了。大戶人家,除非價值貴重,十分心愛的金銀首飾,就會直接棄之不用,更換新的。然而若是心愛之物,為了讓這些首飾重新容光煥發(fā),他們會送到匠人那里清洗,回來之后便又像新的一樣了。古代人叫這種專業(yè)清洗是炸一炸,然而在李廷恩看來,這就如現(xiàn)代一樣,實(shí)際上是用一定的化學(xué)藥劑,洗去面上時間沉淀出來的氧化物。一定程度上,這會減輕金銀器物本身的重量。 在現(xiàn)代,他曾經(jīng)聽說過有人正是用免費(fèi)承包珠寶公司清潔業(yè)務(wù)這一項(xiàng)方法,在珠寶公司的廢水廢物中過濾出大量的金沙銀沙,然后將之重新冶煉提純,成為了億萬富豪。 現(xiàn)代可以,在古代,實(shí)際上金礦銀礦,也不是挖出來就能用的,同樣需要冶煉。比如,在沙子中用細(xì)篩淘出金沙,當(dāng)然,也可在河沙中淘出銀沙。 這樣的做法可能會消耗大量的人力,然而在封建制度的時空中,人力是世上最不值錢的一樣?xùn)|西。同樣,這樣做只要小心些,每天有人在河邊淘沙,并不會如何引人注意。何況,有漫長的時間來準(zhǔn)備運(yùn)作,并且足夠安全。哪怕是將銀錠沉到河里,也有可能被打漁的漁民一網(wǎng)撈起幾塊來,從而泄露消息??摄y水沉淀到河中變成銀沙,除非專門提煉,否則絕不會有人能知道真相。 想明白這一節(jié)后,他開始令人查探十幾年來運(yùn)河水系的變道圖。果然王太后身邊有高人,這十幾年來,王太后四處著人興建水利,為此還嚴(yán)懲了一批貪官,看起來是為大燕百姓造了福。實(shí)則運(yùn)河水系的變更巧妙的結(jié)合天時地利,將許多運(yùn)河支流改道,保證了底下河沙最終沖刷的方向。也就是看懂了這水系圖,他才清楚的知道,該去哪兒找銀子。當(dāng)然,事過十七年,他不會以為銀子還沉積在原地等著他。想來王太后前面十來年令人大肆修建水利,一面是為了防止銀沙被沖散,一面就是為了名正言順的調(diào)集人手把銀子提煉出來。 不過銀沙一旦沉底,縱然王太后身邊是精通古代水利修建的高手,也總會有漏網(wǎng)之魚,而王太后要想不引人矚目,無論如何是會有虧損的。 這一虧損,就被他找到了價值將近一百萬兩的銀沙,其余的,就得著落在何氏身上了。 對上李廷恩,何二老爺嗓子覺得有些發(fā)干,他灌了兩口茶,道:“李大人既然知道了,小人也不賣關(guān)子,剩下的銀子,有一大半,是在祖宅里頭?!?/br> 李廷恩嗯了一聲,用了然的語調(diào)道:“是在宗祠里罷。” “李大人連這都知道。”何二老爺駭了一跳,過后就自嘲道:“李大人竟然都知道,何苦還尋小人的麻煩。” “本官知道銀子在宗祠,然而本官卻著實(shí)不愿這筆銀子在宗祠。”李廷恩端起酒杯輕輕啜了一口,道:“一事不煩二主。本官既然查到當(dāng)年太后挑了何氏對庫銀動手,就不以為太后會將此事再托付給別人。知道的人越多,消息走漏的可能會越大。至于本官如何猜到銀子在何氏宗祠?!崩钔⒍魍味蠣?shù)哪抗忸H有些戲謔之意,“本官早年曾游學(xué)至洛水,聽當(dāng)?shù)厝搜裕腥藢⒙逅问献嬲o推平了重建,獨(dú)留下洛水宋氏的祖祠沒有變動。當(dāng)?shù)匕傩斩颊f這是何氏尊崇宋氏,有意為宋氏留下一線薄面。在本官看來,卻覺得此舉頗為古怪,宋氏被誅,靈位不存,空留祖祠又有何用。一樣的祖祠,住進(jìn)去的是別人的祖宗牌位,與其說是尊崇,不如說是折辱。” 這一席話說的何二老爺面色赧然卻低著頭一聲都不敢吭。 李廷恩掃了他一眼,輕笑道:“及至本官后來接手洛水宋氏一案,查探到庫銀一事,又牽涉到何氏身上,方才明白此舉其中深意。這世上,還有什么比宋氏留下的祖祠更好的地方能存下這筆庫銀。宋林生是因貪污軍餉之名而落罪,這筆庫銀,不找到則罷,若找到了,卻是在宋氏遺留下的祖祠之中,宋林生依舊罪有應(yīng)得,洛水宋氏,依舊遺臭萬年。至于何氏,不過是住了宋氏的祖宅,一念之仁留下這祖祠無辜被牽連了,至于太后,當(dāng)然是慧眼識珠?!痹捈按颂帲钔⒍鞔浇且惶?,溫聲問,“二老爺,本官此言,您說有理還是無理?” 事情的經(jīng)過就如同親眼看到過一樣被李廷恩一一還原出來,何二老爺還能說什么。他再次抹了一把虛汗,訥訥道:“此事是小人長兄經(jīng)手,早年他還不似如今……”何二老爺說到這個有點(diǎn)尷尬,“后頭小人兄長過上了閑適日子,就將從河里頭淘沙的事情交給小人,要小人每年挑選人手接著朝廷規(guī)整運(yùn)河的時候慢慢把銀子給煉出來,小人這才知道了當(dāng)年的事情?!?/br> 一個處心積慮的人會不會對當(dāng)年何氏發(fā)生的大事真的一點(diǎn)風(fēng)聲都聽不到? 這一點(diǎn)李廷恩沒有過多的去追究,他唔了一聲,問:“那筆銀子藏在宗祠何處?” 何二老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李廷恩,低聲道:“這些年,都慢慢叫人煉成了銀磚鋪在了宗祠地上和墻面上。太后娘娘有話,說此事咱們族里出了大力,可取用其中的一百萬兩銀子??稍蹅冋l也不敢動……”何二老爺說到這里,有些著急的辯解道:“李大人,別說是小人,就是小人大哥,也知道這銀子拿著燙手,除去早前用了十來萬兩銀子做本錢,事后都添了回去,往后就再沒動過了?!?/br> “那消失的一百萬兩銀子去了何處?” 聽見李廷恩的問話,何二老爺趕緊道:“有十萬兩是給了當(dāng)年經(jīng)手此事的族中子弟家里頭以做安撫?!彼麤]有繼續(xù)往下說,李廷恩也明白。這些人在十七年前便病的病,意外的意外,陸陸續(xù)續(xù)丟了性命。 “這些年,常有人拿著蓋了太后娘娘小印的手諭來,斷斷續(xù)續(xù)拿走了四十萬兩銀子。七個月前,有人拿著手諭,深更半夜拿走了五十萬兩。”何二老爺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李廷恩看上去有些微醺的神色倏然一變,他坐直身子目光如劍般射向何二老爺,沉聲道:“你可知道那人的來歷?” 何二老爺被李廷恩的目光駭了一跳,不敢廢話的搖頭道:“不認(rèn)識。小人趁長兄酒醉時試探過他,他也不清楚,只知道來人拿的就是太后娘娘的手諭,有手諭,就給銀子?!?/br> 李廷恩眉眼一挑,倚在靠背上,徐徐道:“二老爺如此精明之人,這些年想必不會沒有查探過對方的來歷?!?/br> “小人查過,可的確是查不到?!焙味蠣斖纯斓牡溃骸靶∪耸稚隙际切┏院韧鏄返南氯?,選美人占著威風(fēng)欺行霸市厲害的很,要正經(jīng)辦事就不成了。不過小人記下了那人的口音,學(xué)了幾句,小人手下一個管事認(rèn)出來,這口音該是山南道那邊的。只是小人也不知學(xué)的像不像,大抵又七八分把握?!?/br> “山南道……”李廷恩右手輕輕在下巴一抹,腦海中閃過一道火花,“是永王!” 看著突然站起的李廷恩臉上一片陰沉,倉促中甚至推翻了面前的酒桌,何二老爺心中就是一顫。 李廷恩此時早已沒有心思理會何二老爺,他急急起身出了船艙,出去之前,何二老爺只能聽到李廷恩丟下一句送何二老爺這話的余音。 “少爺,出什么事了?”本來守在門口的虎衛(wèi)幾人看到李廷恩面色大變出來,以為何二老爺是硬骨頭,就道:“少爺,可是那人不老實(shí),要不小的……” 李廷恩沒有理會他們,徑自到了書桌前取出筆墨紙硯,匆匆寫了封手書,交給趙安,“速速差人送回去給老師?!?/br> 趙安跟在李廷恩身邊許久,還從未見到李廷恩這樣的神色,當(dāng)下不敢耽擱,趕緊出去吩咐心腹人手,要他晝夜不停的坐快船趕路回京送信。 李廷恩片刻沒有停歇,又寫了一封信,問虎衛(wèi),“河南道家中人手如何?” 虎衛(wèi)想了想道:“少爺放心,小人早就安排了好手護(hù)著家里的老太爺和老爺太太他們……” 李廷恩點(diǎn)了點(diǎn)頭,取出隨身的印信在信上輕輕一壓,遞給虎衛(wèi)道:“叫人送信回去河南道向家,把這封信交給我?guī)熜窒蛏?,讓他將我在河南道的兩位姐夫一道叫上,在這三月之內(nèi),住到家中?!彼D了頓,又道:“把大姑父一道叫上。告訴他們,等閑不得離家。” 虎衛(wèi)雖說一頭霧水,照舊還是拱了拱手,轉(zhuǎn)身出去辦事。 連著送出去兩封信,李廷恩一頭坐在椅上,感受著被汗?jié)竦囊陆?,唇邊只余苦笑?/br> 他滿心以為打草驚蛇能探知一些動靜,知不知道將蛇打得狠了,連自己幼蛇都不得不被逼著一口吞下的王太后會不會怒氣沖天,果如自己所猜測的那樣,做出讓自己始料不及的事情來。 若真是如此,壽章長公主這一步棋,果真就是下錯了。如了杜如歸的意,卻束縛住了自己的手腳。 趙安去安排人手過后,回來看著李廷恩良久,終究還是沒忍住,小聲問,“少爺,您是不是覺著京里要出大變故。” “只怕是這天下。” 李廷恩的回答讓趙安悚然一驚,他上前一步,急切道:“那石大人……” 他臉上的急色如此顯而易見,讓李廷恩長久以來對趙安與石定生關(guān)系的困惑又浮上心頭。然而此時依舊不是探究此事的好時機(jī)。李廷恩把這點(diǎn)疑惑壓下,解釋道:“放心罷,老師貴為三朝元老,若太后尚有神智,便不會對老師動手。” 趙安松了一口氣,“少爺讓人回去河南道送信,是擔(dān)心河南道那頭……”他就寬慰了李廷恩,“少爺放心,老爺太太身邊都是好手,永溪石氏已有千載,石大人對太后早有防范之心。太后的人手想要悄悄摸到河南道,不是易事,更別提對老爺太太他們動手?!?/br> “我不是擔(dān)心爹娘……”李廷恩面色凝重的搖了搖頭,“我是擔(dān)心祖父他們……” “老太爺他們……”趙安沒有往下說,跟在李廷恩身邊久了。對李家的情形他也很清楚,要說李廷恩對李家其余的親人沒情意,趙安不會信。可要說真看得多重,趙安卻不以為然了。當(dāng)然李火旺趙安還是能看出來李廷恩的真心孝順,至于范氏,趙安想想都覺得好笑。 可還沒等到臉上的笑容下去,趙安就凍住了,他忽然明白過來李廷恩為何會擔(dān)心李家出事,與是否親近之人出事無關(guān),而與李家之人出事有關(guān)。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再早點(diǎn)寫,手殘黨啊我,希望哪天能一個小時寫五千個字就爽歪歪了,打字為毛這么慢。大家晚安 ☆、第107章 過渡 自流匪之亂后,河南道許多官家富戶爭先恐后的把家中的宅院田畝拋出來換成銀子移居它地,李家便趁勢就此添置了好幾個別院莊子。 產(chǎn)業(yè)增多,自然也要話更多的心思來料理,防止下人們欺上瞞下。曾氏每日有大半的時間就花在這些東西上面,她并不懂如何經(jīng)營,不過她總會認(rèn)真的詢問管事,叫底下人不敢有一絲懈怠。 日近黃昏,曾氏身邊的貼身丫鬟菊盞帶著幾個小丫頭捧了燭臺進(jìn)來,小聲道:“太太,要不先擺飯罷。” 曾氏小弧度的扭了扭脖子,看了看天色,“忠兒他們呢?” “三少爺四少爺還有六姑娘都在五姑娘屋里頭用飯?!本毡K一面說一面不等曾氏吩咐就招呼小丫鬟們把飯菜擺好。 果然曾氏沒有說要把孩子叫回來,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就讓他們在玨寧那兒吃罷?!?/br> 菊盞應(yīng)了一聲,討好的道:“太太,咱們?nèi)贍敽退纳贍斖娴暮弥?,昨兒三少爺回來四少爺還舍不得,非要拉著三少爺跟他一道睡。今早四少爺又叫人送了個老猴爬樹的白玉鎮(zhèn)紙過來,說是京里才送來的一對,他用一個,三少爺用一個?!?/br> 曾氏身邊的人都知道,不管四老爺還有老太太天天如何不舒坦,四太太是一直把一對兒女教的整天都往四少爺還有五姑娘院里鉆。說起來這家里頭也不單是四太太這樣,大太太還不天天教著五少爺去四少爺跟前晃悠,只是五少爺脾氣大,被慣壞了,四少爺更是有一股子倔性,大太太大老爺又舍不得五少爺被四少爺欺負(fù),自然只能在邊上干瞪眼了。 叫菊盞說心里話,她就覺得大太太和大老爺不會做人。這家里是靠著誰,是靠著大少爺。五少爺再是長房的老生子又如何,李家可跟別的人家不一樣,不是祖宗傳下來的家業(yè),長子能繼承一大半。五少爺在李家,一點(diǎn)都不金貴。四少爺是大少爺?shù)沼H的弟弟,跟五姑娘一起被大少爺捧在手心里長大,就是站出去,知府家的小公子還要讓三分呢。偏叫五少爺去四少爺面前耍橫,真不知道大太太大老爺心里是怎么想的。沒見底下人巴結(jié),各地鋪?zhàn)忧f子上送東西來,明明是四太太管著家,偏人都先往二房跟前送,送完了才交到四太太手里頭,對過賬,給家里人都分一分,然后直接就入庫了。 天氣漸熱,曾氏看了一天的賬本,胸口憋得慌,眼前都是花的,她隨手夾了兩筷子蘿卜絲,喝了幾口粥,就叫人把飯菜都抬了下去,倚在涼枕上養(yǎng)神,嘴上還問,“六少爺那兒如何了?” 聽曾氏問起柳姨娘生的孩子,菊盞有些結(jié)巴,小聲道:“今早請了大夫過來看過,說六少爺好得很,柳姨娘覺得大夫不成,要鄭七少爺過來看,崔嬤嬤做主給駁了,另開了大少爺?shù)乃綆?,稱了半斤玉茯苓出來,給了柳姨娘幫六少爺補(bǔ)身子?!?/br> 曾氏不悅的睜開眼,“才幾個月的孩子,吃什么玉茯苓!” 菊盞給曾氏輕輕搖著扇子的手就有些僵,她為難的道:“石夫人身子不舒坦,就把鄭七少爺叫到永溪去了。柳姨娘說崔嬤嬤是要害六少爺,又哭六少爺是個庶出,生出來就受了苦,家里上上下下還不把六少爺放在眼里,抱到了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就說要她的補(bǔ)品份子挪出來,老太爺這才做主叫了崔嬤嬤給六少爺拿點(diǎn)補(bǔ)藥?!毕肓讼?,她又添了一句,“大夫說了,這玉茯苓,算是藥材里頭最輕的補(bǔ)藥,崔嬤嬤特意大少爺私庫里頭挑了年份最淺的出來。每天兌著奶娘的奶吃個半勺,想來不會有大事。” “她要真給半勺才好?!痹祥]了閉眼,還是坐了起來,吩咐小丫鬟過來給她更衣。 菊盞見她收拾,就道:“太太,天晚了,您還是在屋里歇一歇罷,六少爺那頭,總是老太太他們做的主?!?/br> “總是我名下的孩子,我去瞧一瞧,不妨出了事也有個說頭?!痹线@么說了一句,不顧菊盞的勸阻,起身去了柳姨娘的院子。 一看到曾氏,柳姨娘就跟見了狼一樣,把孩子緊緊的抱在懷里,也不讓曾氏碰,只是不敢像以前沒上沒下的和曾氏鬧騰。她還記得被壓出去過的日子,莊子里的下人們,有的是折騰她的法子。要不是她命硬,這個孩子絕對留不下來,也多虧她生了個兒子,才能回到李家??删退慊貋砹?,李耀祖這個男人護(hù)著她,對曾氏也不敢動一指甲。說起來,李耀祖倒是想動,只可惜沒人聽話。 看到李耀祖對曾氏都色厲內(nèi)荏,柳姨娘終于明白了,這個家,不是李耀祖的,是李廷恩的。李廷恩讓誰管家,下人們就聽誰的話。柳姨娘也不是沒想過攛掇李耀祖去范氏跟前鬧,把李火旺說動,趁著李廷恩在外頭先撈一筆好處。只要銀子到了手,就算李廷恩最后回來,難道還敢叫親叔叔還銀子?可惜李火旺平時都是偏著四房說話,只要一牽涉到這家里的產(chǎn)業(yè),李火旺誰的臉面都不給,有人要動心思,李火旺能捏著煙桿子追半個院子。 一來二去,柳姨娘也歇了心思,是真的老實(shí)了不少,然而今日,她看著曾氏威風(fēng)赫赫的來,威風(fēng)赫赫的走,心里那根本來就叫人勸說的不安分的弦就松動的更厲害了。 回去的路上菊盞就抱怨,“太太,您就不該來,瞧瞧她那樣,生是你要搶六少爺一樣。她也不想想,您膝下有三少爺,哪瞧得上……” “她就是不好,總是姨娘,不是你能說的?!痹系恼f了一句,看菊盞白著臉閉了嘴,便沒有再說,心里只是想著柳姨娘方才那對滴溜溜直轉(zhuǎn)的眼珠,還有忐忑不安的神色。 回到院子,曾氏仔細(xì)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就讓菊盞去把崔嬤嬤請了過來。 “嬤嬤請坐。”曾氏直接指了右邊上的位置,并沒有叫丫鬟搬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