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jié)
坐了片刻,武成文披著衣服,胡亂束了發(fā)的帶著個貼身的小廝就沖過來。他先去李廷恩的屋子,結(jié)果被人攔在了門外,他心中大驚,不妨隔壁從平出來叫他。 “武大人……”從平擺了個請的架勢。 武成文戰(zhàn)戰(zhàn)兢兢跟在從平的后面進了屋子。 李廷恩身姿如松,端坐在桌邊,桌上一盞小小的油燈,c燭火黃豆大小,跳動如滑珠。外面一陣寒風吹來,燭心隨風搖晃了兩下,將李廷恩一張俊美的臉襯得如云霧中遮掩的燦陽光芒,晃迷人眼。 看到武成文,李廷恩抬起頭平靜的望過來一眼。 武成文只覺這一眼幽暗如淵,讓他有種在黑暗中綴在半空的感覺,不上又不下。本來含在嗓子眼那句套親近的師叔就喊不出來了,他只能按著規(guī)矩,恭敬的稱呼了一聲李大人。 李廷恩右手一抬,淡然的道:“武縣令請坐。” 武縣令一出,就叫武成文半就提在半空的心更是被揪了一把,他心中斟酌了一下,趕緊先是賠罪,“下官多有怠慢之處,還請……” “且等一等?!崩钔⒍魈种棺∥涑晌牡脑?,緩聲道:“待趙叔他們過來,武縣令聽一聽再回話罷?!?/br> 武成文干笑了一聲,至今弄不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想到方才過去被攔,再想叫他過來的護衛(wèi)們個個板著臉,就琢磨是不是有伺候的人服侍的不周到,得罪了李廷恩??珊笳氖虑?,他一貫是不清楚的,他心有雄心壯志,致力仕途,高氏管家又是一把好手,他當然不會分心。此時卻難免生出火氣,暗罵事先再三叮囑,高氏竟然還有遺漏疏忽。 他心里盤算了又盤算,覺得該只有這一項上頭,雖說覺得李廷恩深夜叫他過來未免小題大做,然而于工李廷恩官階更高,于私李廷恩是他師叔,他心中再如何也不敢露出來只言片語,就賠笑道:“可是下人有疏忽的地方,賤內(nèi)管家無方,我明日就叫她與師叔賠罪?!?/br> 李廷恩聞言一笑,“令夫人不是管家無方,她是太有本事!”話到最后,李廷恩勃然變色,一聲厲喝將手中把玩的茶杯摔到地上化作碎瓷。 武成文被猛不丁這一下嚇了一跳,情不自禁就伏到了地上跪著,等回過神羞惱之余卻也不敢起來了,只得安慰自己是晚輩,跪一跪也不要緊,口中還要趕緊為高氏說清,“未知賤內(nèi)如何忤逆了師叔,還請師叔……” “高氏就在隔壁?!崩钔⒍鞔藭r容色已經(jīng)恢復平靜,他對著武成文的頭頂慢慢道了這么一句。 就是這一句讓武成文是真的變色了,他忿然抬頭道:“師叔,我敬您是長輩,可高氏是我正室發(fā)妻,你如何能半夜叫人將她抓來,您這是壞她名聲!” 他后面聲討的話還沒說完,從平已經(jīng)看著李廷恩臉色搶先而出,對著武成文不冷不熱的道:“武縣令,您這句師叔且慢些喊罷。有個想要咱們少爺性命的師侄媳婦,別說是咱們少爺,就是我這樣做下人的,也日日寢食難安啊?!?/br> 武成文憤怒的指責聲戛然而止,他瞪圓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著從平,似乎完全不能接受從平的指責。半晌,他憤憤然道:“胡言亂語,胡言亂語,高氏整日管束內(nèi)宅之事,閑暇便去佛寺上香,最是心慈不過,她如何會行次毒辣之事?!?/br> 一個好端端的內(nèi)宅婦人,怎會無緣無故失心瘋的去刺殺朝廷命官! 武成文越想越覺得不可信,他看著意態(tài)閑適的李廷恩,氣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再想了想妻子的美貌,他再看李廷恩時,眼神已然不同。 李廷恩對上他如狼似虎一樣兇狠的神色,不以為意的只是一笑,“武縣令當真不知高氏為何如此行事?” 武成文此時已從地上起來。既然李廷恩不將他放在眼里,他又何必真將人當做師叔上峰一樣奉承,文人,終究還是有些硬骨頭的。 他對上李廷恩的問話,只是哼了一聲,隨即就怒道:“還請李大人趕緊將賤內(nèi)放出來,否則下官即便拼掉一條性命,也要上書朝廷伸此冤屈!”這句話,武成文說的是擲地有聲,理直氣壯。 師祖的關(guān)門弟子過來,自己好酒好菜殷勤無比的招待了,事事小心,時時恭謹,為了以示親近,連妻兒都叫出來敬酒。誰知面前這人是個豺狼虎豹,竟然如此不顧臉面,半夜擄了高氏過來。一想到高氏是在深夜被李廷恩弄來,此時還在隔壁不知如何,武成文心中怒氣滔天,此時還能忍下氣與李廷恩說話,已經(jīng)全是顧忌名聲,不愿聲張的意思了。 然而武成文氣的頭腦發(fā)昏的時候心中也有一處清明,他知道,高氏即便立時就叫出來,只怕性命也保不住,更不能保了。 平素相敬如賓的妻子不得不陡然要面對這一場橫禍,全是因自己要貪圖仕途,侍奉師叔的緣故,武成文眼圈一紅,差點滾下淚來。再看李廷恩的眼神,便更加的恨意如刀。 李廷恩當然注意到他洶涌如疊浪的恨意,他只是一笑。 孰是孰非,何必此時去爭執(zhí)。 從平卻忍不下這口氣,上前一步就要給幾句叫武成文聽一聽。 他還好意思發(fā)脾氣,好端端的縣衙,叫弄成了一個狼窩。雖說少爺肯留下一晚不再繼續(xù)趕路,亦有別的心思,然而若非看在同門的份上,少爺是不會察覺到事有不對的時候還諸多留情,給了高氏一個機會,此時又對武成文如此客氣。 分明是一個被女人糊弄了心智的蠢材!跟自以為精明的高氏果然不愧是夫妻。 從平腹誹了兩句正要張口,趙安進來了。 進來看到武成文立在那兒滿面憤怒的趙安沒有半絲意外,就像邊上根本不曾有這么一個人,“少爺,高氏開口了,她的生母,是威國公府庶出三老爺?shù)氖??!?/br> “庶出的庶出。”李廷恩唇角含笑,食指在桌案上敲了敲,再看武成文時,不由嘆了一句,“原是如此?!?/br> 作者有話要說:久違的大章,啊哈哈哈,明天繼續(xù)啊 ☆、第123章 錯綜 “我是外室所出,一直跟著生母住在京城大礱坊的柳玉街上。七歲上生母得了急癥病故,臨終托付一個雇來的婆子將我送到匡家。母親膝下曾有個女兒,出生時請了人算命,說生辰八字和老太太相克,就送到了外頭找人養(yǎng),沒想一病去了。老太太不愿讓母親知道,再惹出威國公府來徒生是非,看人把我送去了匡家,證實我身份后,叫我頂了嫡出那個jiejie的名兒。母親不知實情,待我一直如珠如玉,我感念嫡母的恩情,一心想要報答?!备呤先缤桓绢^樁子一樣站在屋中,毫無表情的述說著來龍去脈。 耳邊是高氏的一句句大實話,周遭是趙安等人手拿兵器嚴陣以待。武成文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差點沒栽倒地上去。 雖說高氏尚未坦白她到底為何要這樣做,又是受了誰的指使,然而武成文能成為薊縣的縣令,自然不是個蠢材,高氏剩下的話,其實大可不必再說了。 關(guān)于京中的動向,藏得深的武成文的確是不清楚,可至少他很明白,后宮的宋容華生了一位皇長子,有皇上偏愛,只是缺在沒有母族護持。后宮的陳貴妃,生了一位二皇子,陳貴妃出身高貴,只可惜皇上對她的寵愛一直便不如宋容華。眼下兩位皇子的確年紀還小,然而正因為年歲還小且太過相近,皇儲之爭便不得不早早開始了。誰叫自高宗之后,皇位上坐著的人就都不長命!皇上如今才有兩位皇子,已經(jīng)是太遲太遲。 在聽到高氏說自己是外室所出之時,武成文便只恨自己不能一暈了事,此時再想的深深些,武成文整個人搖搖欲墜,偏偏從平卻促狹的過來扶了他胳膊,面帶誠懇的笑意勸慰道:“武縣令,您要保重啊?!?/br> 面對這一句話,武成文忿然又驚惶,他下意識側(cè)了頭去看李廷恩。 李廷恩照舊是端坐如松,見到武成文望過來,微笑道:“定齋坐下罷,不知者不罪。” 聽見李廷恩喚自己的字,武成文從心底里松了一口氣,他趕緊重新擺出師侄的架勢來,對李廷恩深施一禮,恭敬的道:“師叔,后頭的事情,讓小侄來問罷?!彼f話的時候,對高氏投過來的目光視而不見,連眼風都沒有掃一下。 李廷恩又是一笑,道了聲好,便帶頭起身離開了屋子,他的身后跟著的是一串下人。 趙安等人皆是視線不錯的出去了,唯有從平走過武成文身邊時,嘿嘿笑了,“武縣令啊……” 武成文被他拉長的語調(diào)叫的既羞且惱,還只能裝作什么都不懂的賠笑。在從平的嘖嘖聲中,他將李廷恩他們送去了隔壁,叫了跟過來的小廝重新叫比較信得過的婆子們把李廷恩他們安置妥當了,才把高氏并管家數(shù)人帶回了自己住的那半邊院子里。 管家婆子這些下人自然是交給心腹小廝去審,武成文關(guān)上房門要親自詢問的是高氏。 一關(guān)上門,武成文先給了高氏一巴掌。 高氏并沒有任何意外,只是就勢伏在桌案上痛苦不已,嬌弱的身軀如落雪中簌簌搖動的梅枝。 武成文并沒有絲毫動容,他怒氣猶存的將高氏拽起來,一腳就踹到了高氏胸口上,看高氏滿嘴血沫,想到先前趙安他們對高氏必然是動過手了,這才止住,撩了袍角坐在凳上,陰狠厭惡的瞪著高氏逼問道:“威國公府誰出面籠絡的你,都說了什么,老老實實說出來,念在夫妻一場,我求師叔留你一條性命!” 高氏掙扎著坐起身,對上武成文的眼神,她只覺得渾身發(fā)冷,“老爺,我這樣做,難道不是為了您,為了這個家!”見武成文毫不動容,她不由呵呵的笑,“老爺,您不信我說的,我也不信您說的,你我心中各自都明白,不是李廷恩放不過我,是您不會讓我活著。想必用不了多久,我就得病亡了?!?/br> “胡言亂語!”武成文被高氏的眼神看的有點心虛,很快就惱羞成怒的拍了桌案,痛罵道:“事到如今,你還在砌詞狡辯!是不是你娘交待你辦事的,還是另有別人。我還不知道,王三才這個狗東西,竟然是你的人,聽你的吩咐辦事!” 武成文簡直是越罵越上火,犯了大錯的人,不但不認錯,反倒比自己更理直氣壯。請回來的管家,原以為能夠幫著將內(nèi)宅一點風聲透露給自己,避免叫高氏一手遮天了,誰知這管家竟然早就是高氏的人。想到當初高氏信誓旦旦的對自己說不用陪房的下人做管家的話,武成文怒上加怒。 這么多年,自己一直是當了個傻子! 恨從中來的武成文上前就拽了高氏的衣襟,顧不得人被勒的臉紅脖子粗,他一字一句從齒縫當中擠了出來,“老實說出來,就是為了孩子,你也老實的說出來!” 這句話終于讓高氏動容了,她哀戚的喊了一聲老爺。 事到如今,高氏既然是個明白人,武成文也不跟她做那些虛無的承諾,他手上一松,身子頹然的往后一坐,嘆息道:“夫人,都說了罷,說了出來,老爺我去與師叔陪個不是,再辭官帶著孩子回鄉(xiāng)下避上一避,且等個十幾年,孩子們便能出仕了?!?/br> “老爺……”高氏一聲悲嘆,看著武成文驟然間蒼老的面容,含淚道出始末。 “母親十日前心腹的嬤嬤帶了信來,叫我想法子一定要留下李廷恩,母親的意思,是叫我用個丫鬟,栽一個壞名聲在李廷恩頭上,不讓他順利進京起復。是我一心想在母親面前掙一個顏面,也是想在外祖面前為老爺求一份人情,從來的嬤嬤口中打聽到李廷恩與宋容華的胞弟有舊,皇上甚為寵信他,就動了心思。我想來想去,皇上既然寵信李廷恩,一手將他提拔起來,這回不成,下一回李廷恩仍舊要被重用。我就想干脆想法子斷了他的仕途,趁著李廷恩留下來,我叫王三才哄了他泡藥浴,把人迷暈了,再送到糧庫那頭去。” “糧庫!”武成文聽到這里,豁然起身,雙手如鐵石拽緊了高氏,牙齒咬的咯咯作響,“你竟然要把人弄到糧庫去?” 高氏淚水滾滾而落,痛苦的道:“老爺在這薊縣辛苦經(jīng)營數(shù)年,然而外人只看老爺三年一調(diào)便到了京畿之地,官升二品,誰能想到這天子腳下,即便是京城附近的薊縣,也有如此多的高門大戶盤踞,個個都得罪不起。老爺?shù)饺稳?,春糧秋稅從沒有收齊過,年年都要私下掏了咱們的私房銀子去買糧貼補,今年因各地動亂,那些大戶人家更不肯掏糧食出來,虧空巨大,老爺如何能夠添補,眼看京中春糧就要交了,京中一旦催逼,老爺如何自處。收不齊稅糧是重罪,老爺,我也是沒了法子,只想討好了母親,叫她在外祖面前幫忙說句話,威國公府還未分家,外祖與威國公手足情深,定能幫的上忙,老爺盡早調(diào)出這薊縣,又能升官,這是一箭雙雕之計啊?!?/br> 這一片拳拳心意的表白并沒有打動武成文。 武成文聽高氏說完,面如鍋底的將高氏重又扔回地上,仰天長嘆,“蠢婦誤我!” 再低頭看高氏時,臉上已經(jīng)有了兩行熱淚,“你以為你有多精明。威國公府是多少年根基的人家,這種大事,為何不要別人去做,卻要托付你一個內(nèi)宅婦人。你誤信人言也就罷了,竟然自作主張,還想把人弄到糧庫去。你怎不想想,就算你放火燒了糧庫,誰又會信前程大好的探花郎無緣無故會去燒縣衙的糧庫!錯漏百出,你還敢說是為了我仕途著想。李廷恩若是如此簡單就能被人算計,他走不到如今這個位置!你出去打聽打聽,過往小看他的人,如今都在哪兒!不說其他,單是威風凜凜的壽章長公主,若無他在中間插手,你以為堂堂長公主,如何最后會被逼與誠侯和離,死于非命!高氏,你誤了全家性命!” 高氏被武成文如同疾風暴雨的一頓指責給罵懵了。 她素來自負精明,當年七歲的她,不過跟在匡家老太太身邊學了幾日,就能哄得嫡母相信了她就是養(yǎng)在外頭的親生女兒,多年來捧在掌心疼愛,連兩個嫡兄都尚且不及。長大后成親,嫁了武成文,不算高嫁,然而夫婿前程尚好,膝下兒女俱全,將來還有可能做誥命夫人,在她看來,這都是她手段高明的結(jié)果。 所以,嫡母覺得為難的事情,她能體體面面的妥當辦好,威國公府都拿不下來的李廷恩,她覺著不過是一個毫無根基出身農(nóng)門的人,撐腰的靠山又死了,只要她妥善利用武成文和李廷恩同門所出的關(guān)系,將人留下來一晚,事情就能順順當當?shù)霓k好,一點風險都不必冒。 世人看不起女人,誰又會想到防備自己這樣一個內(nèi)宅婦人呢? 偏偏,真的就失手了,還被人當場捉住,辯無可辯。 可就算被抓住,高氏也以為,大不了自己一死了之償還一條命就是,李廷恩難道還真的敢跟威國公府對上不成?自己為了宮中的貴妃娘娘丟卻性命不要,貴妃娘娘總要保住自己的兒女罷。 慌亂之中的高氏不由抓住武成文的衣擺,不住的道:“老爺,您胡說什么,長公主是暴病而亡,和李廷恩有何關(guān)系,他一個鄉(xiāng)下人出身,怎敢牽涉到這等事情里頭?” 武成文滿腔憤懣的對上她的眼睛,“鄉(xiāng)下人出身,多少人都是栽在鄉(xiāng)下人出身這幾個字身上?你不懂這些,就不要插手去管。女人就該安安分分呆在后院!” 此時的高氏,面對武成文的憤怒,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軟倒在了地上。 武成文懶得再看她一眼,直接越過她去了李廷恩住的地方,出門的時候撂下一句話。 “你若還想要保住幾個孩子的性命,就安安分分呆在屋子里?!彼f完話,沒有等到高氏的回應,就直接去里李廷恩安置的屋子。 李廷恩正坐在屋中,手拿著一卷書在看,見到武成文進來,他放下書卷,指了個位置讓武成文坐下。 武成文不敢坐,而是咚的一聲跪到了地上。 見他如此做派,李廷恩神色端凝的端了茶。站在邊上的趙安,雙手奉上了一柄寶劍放在李廷恩手邊上。 看到寶劍劍柄上活靈活現(xiàn)的一尾金龍,武成文心神一凜,滿嘴都是苦澀。 “說罷?!?/br> “是。” 武成文不敢耽擱,更不敢有絲毫的加油添醋和辯解,直接將高氏告訴自己的話原原本本轉(zhuǎn)述了一遍。 聽完武成文的話,李廷恩沒有叫武成文起來,而是問他,“你欲如何?” 武成文語帶哽咽,“請師叔看在小侄的顏面上,容我再與高氏敘一個月的夫妻之情?!?/br> “高氏是你的發(fā)妻?!崩钔⒍鞯懒艘痪洌^而面上添了一抹森然,“我問的,是你欲如何?!?/br> 武成文這回不敢再回避,他腦海中飛快的掂量了如今的情勢,再想想背叛師門投靠勛貴的后果和威國公府的勝算,腰就更塌了,帶著些視死如歸的口吻道:“侄兒欲向朝廷上陳實情?!?/br> “上陳實情?”李廷恩將這句話含在唇齒間品了一品,眼底就有了一絲譏諷。 這個實情如何上陳?無憑無據(jù),只靠高氏一張嘴不成,說到底,高氏不過是投石問路的一顆石子,激起的浪花若遇到船身本就破損,說不定會有奇效。若沒有那個本事,激起幾圈漣漪,事后也就風過水無痕。 這樣的招數(shù),只能糊弄糊弄高氏這樣的婦人。 事到如今,連自己都弄不清楚,高氏到底是不是受了威國公府的蠱惑,這背后的重重迷霧,想必是一定要進京才分辨的清楚。 看到李廷恩沉吟著沒有再說話,武成文一陣膽顫心驚,眼角瞥了放在桌上的寶劍,更是膽寒。 這柄寶劍,是天子所賜,上面沾染了不少人的鮮血。查處宋氏一案之時,面前這位年歲尚輕的師叔,易容換裝悄悄出了京城,卻又在中途忽而大張旗鼓,忽而消聲覓跡,一路引出無數(shù)上躥下跳心懷剖側(cè)的人,這些人,最后都死在了這柄御賜的寶劍之下。 朝廷內(nèi)外都知道,這位算是皇上親政后第一個點中的探花郎不僅文才非凡,受天子器重,而且手段頗狠。 這柄寶劍賜下之后天子便沒有收回去,如今這柄寶劍,又要飲下誰的血? 武成文脖上一涼,再想到高氏之時,先前還殘存的一點愧疚之心已經(jīng)全然不見了。 “高氏可有告訴你,傳話給她的到底是何人?” 猛不丁聽到李廷恩自沉吟中突然開口問了這么一句,武成文趕緊回神道:“就是那些下人婆子,師叔要知道,我必然讓高氏老老實實說出來,或許……”他猶豫了一下,見李廷恩面上沒有多余的神色,只得惴惴不安道:“高氏精于畫工,我讓她畫副像出來給師叔瞧一瞧。到了京城,師父可探問,我也會找人去威國公府查探一二?!?/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