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自己也實在是沒有人手了。

    不過經(jīng)過十幾日的準(zhǔn)備，此時裴炎卿即便進(jìn)了京，李廷恩對他的估量也已經(jīng)大大的打了個折扣。他在意的，反而是另有他人。

    他就讓屈從云把黑三給領(lǐng)了進(jìn)來。

    “將陳秉國救走的人，你可能識得些身手來歷？”

    黑三面對李廷恩，更加戰(zhàn)戰(zhàn)兢兢，他想了一會兒，試探的道：“小人曾經(jīng)軍中呆過，看那套路，他們動手的架勢，有些像軍中的八極陣?！?/br>
    “八極陣?！崩钔⒍鞒烈髌蹋瑩P聲道：“長福?！?/br>
    已經(jīng)長成了一座山守在門外的長福從外面進(jìn)來一抱拳，“少爺?！?/br>
    “叫趙叔和虎叔他們進(jìn)來。”

    不多時，趙安和虎衛(wèi)就領(lǐng)著幾個人過來了。

    李廷恩一點地上跪著的黑三，“趙叔，虎叔，這是黑石山的黑三當(dāng)家?！?/br>
    黑三沒想到李廷恩叫他一聲當(dāng)家，又喜又驚，急忙擺手道：“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小人……”

    李廷恩沒容他客套，話鋒一轉(zhuǎn)道：“他方才告訴我，有人在救走陳秉國時用了像是軍中的八極陣，我想讓你們再練一遍給黑三當(dāng)家瞧一瞧，看看到底是不是軍中所用親衛(wèi)護(hù)將時所練的八極陣?！?/br>
    趙安與虎衛(wèi)對視一眼，兩人沒有猶豫?；⑿l(wèi)上前來，“少爺，我這就點幾個小子給您看一看?！?/br>
    也不用虎衛(wèi)明說，跟著虎衛(wèi)來的幾個子侄禮就有八人竄出來跳到書房外的院子里，拔出腰間的長刀，先行擺出一個八卦陣。八人站定，一聲大喊，齊齊喝了三聲：“虎！虎！虎！”

    刀聲喝聲，聚成一陣風(fēng)，去旗幟般烈烈作響。

    虎衛(wèi)滿意的摸著下巴上的一點胡渣子，笑道：“功夫沒落下?！?/br>
    八人腳如銀龍，后背如生了眼睛，圍著中心那個空無的位置，不停變換位置，每一次刀鋒落下，都和身邊的人刀背相接，不留下一點空當(dāng)。

    黑三看的目不轉(zhuǎn)睛，不時還喝一聲好。

    等八人演練玩一個陣勢，黑三回過神撲通一聲就跪到了李廷恩跟前，不住贊道：“大人手下高手如云，高手如云。”

    屈從云看他滿臉諂媚的模樣，在一邊氣的臉色鐵青。

    李廷恩耐心的等黑三將所知道的詞都說完了，這才溫聲問了一句，“你可看清楚了，是否方才這樣的八極陣？”

    這一次黑三沒有半點猶豫，斬釘截鐵道：“大人，小人斷定，就是八極陣。”話到這里他咬了咬牙，補(bǔ)了一句，“雖說來的人里頭有一個是瘸子，可小人覺得，他們使出的八極陣，威力只怕還在方才幾位護(hù)衛(wèi)大人之上?！?/br>
    “你亂說什么！”虎狽幾人都是年輕氣盛，方才還得到了夸贊，這會兒聽一個馬匪出身的居然說他們的八極陣沒有別人使的好，不由怒上心頭。

    “站回去！”虎衛(wèi)一瞪眼，就把虎狽幾個呵斥了回去，不過跟著他也瞪了黑三幾眼，心里略微有些不舒坦。

    李廷恩卻若有所思的瞇了瞇眼。

    瘸子，比虎狽他們使得更好的八極陣，除了一個人，這天下還有誰能練出比果毅侯更精的兵？

    李廷恩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入京以來第一個如釋重負(fù)的笑容。

    只要知道背后下刀的人是誰，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

    做出判斷后，李廷恩迅速吩咐長福領(lǐng)了黑三下去拿賞銀，不過黑三他們自作主張，李廷恩也暗示了屈從云要處置一番。然后他帶著趙安等人，沒有片刻耽擱，輕車簡從去了誠侯府。

    杜如歸依舊坐在那張竹椅上，身上依舊是經(jīng)年不變的黑衣，看到李廷恩進(jìn)來，他收回遙望著天上視線，露出一絲笑意。他一甩袖口，指著面前早就備好的一個蒲團(tuán)，淡淡道：“李探花請坐罷?！蹦抗庖晦D(zhuǎn)，“杜大，把無關(guān)的人攆出去！”

    瘸著腿的杜大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了趙安等人面前。

    趙安和虎衛(wèi)欲要拔刀，被李廷恩阻止了。

    李廷恩盯著杜如歸，淡淡道：“趙叔與虎叔都出去?！?/br>
    趙安和虎衛(wèi)這才隨著杜大出了院子，在外面一進(jìn)等候。

    李廷恩往蒲團(tuán)上一坐，目色如箭釘在杜如歸身上，“在下此來，是有幾件事要向侯爺請教。”

    杜如歸一笑道：“你問罷，這一回，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在下想知道，當(dāng)初杜姑娘入宗正寺敲登聞鼓一事，侯爺是否早就知情！”

    杜如歸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瞬間消失不見，他眼神如冰射向李廷恩，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意味不明的贊道：“李探花不愧是李探花。你丟下大事不問，先問此事，是想亂我的心智！”

    李廷恩跟著一笑，并沒有否認(rèn)的意思。

    杜如歸見此情景，坐直了身子，唇邊含著些許冷厲，“不錯，宋家的人私下籠絡(luò)紫鳶之事，我早就知道。杜玉樓是我一手養(yǎng)大之人，他要做的事，更瞞不了我。”

    果然如此。

    李廷恩接著往下問，“侯爺算準(zhǔn)了皇上會出面讓人保住杜姑娘是不是？可侯爺當(dāng)知道，這天下，沒有一個人能算無遺策，若杜姑娘……”

    “若紫鳶送命，我就叫這天下給她陪葬！”杜玉樓截斷李廷恩的話，沒有一絲停滯，忽然他古怪的看了眼李廷恩，“你半點都不意外？”

    “在下以前或許不信，可如今想來，這天下，只怕沒有什么事情是侯爺辦不到的。只出了當(dāng)年壽章長公主下嫁一事?！崩钔⒍魑⑿χf完這句話，看到杜玉樓神色大變，他唇角一揚，繼續(xù)溫聲道：“想來當(dāng)初若非事發(fā)突然，多給侯爺數(shù)月籌辦的時日，侯爺想要拒了這樁指婚，也并非不行?；蛟S，侯爺還能想辦法翻了王太后的皇后之位？”

    這一次杜如歸沒有接話。

    李廷恩自顧自的順著自己的想法說下去，“當(dāng)年宋祁瀾能順利逃到沙洲，想必不是他自己的本事。宋祁瀾能回京，宋容華能入宮，侯爺在背后當(dāng)出了大力才對?！?/br>
    “不錯?！倍湃鐨w此時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初，“宋容華是我假托宋氏剩下的人之手送入宮中，也是我從宋氏剩下的女子當(dāng)中挑中了她，她和馨妃生的頗像。可宋祁瀾，并非我保下。”

    “哦？”李廷恩做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架勢。

    “是玉梳。”一提到這個名字，杜如歸眼底萬年不化的寒冰仿佛都解了凍，他語氣柔和的道：“玉梳當(dāng)初以妾的身份重回誠侯府，她就知道王太后不會放過宋氏，可宋氏沒有一個人肯聽她的。所以她一面降低王太后母女的戒心，一面令人在宋氏可靠的下人中挑選人手，將這些人尋了借口都放出去。再找以前放出去的還對宋氏盡忠的人，暗地里扶持他們。宋氏出事之后，正是這些下人暗中護(hù)送宋氏逃出來的人到各地休養(yǎng)生息?！?/br>
    原來是這樣。

    李廷恩不由對這位玉梳女生出一股敬意。從正室到妾室，連續(xù)經(jīng)歷折辱，痛楚，甚至被娘家族人的排斥和不理解，她依然能提前預(yù)知到危險之后盡其所能的謀劃。這中間還夾雜著她不停有孕又流產(chǎn)的煎熬。

    “玉梳甘愿去死，是為了讓王太后母女降低對宋氏的恨意，也是因她常日負(fù)疚，在安頓好宋氏的后路之后心灰意冷。玉梳死前，曾叫我庇護(hù)宋氏族人，卻不愿讓我報仇。她要我立誓，善待杜玉樓和杜玉華，絕不對自己的親身骨rou動手，更不可為了報仇取壽章的性命?？晌也桓市模榈剿瘟稚话傅恼嫦嗪?，我按照玉梳留下的聯(lián)絡(luò)之法，借手與宋氏以前的世交，挑選出宋氏族中值得栽培的數(shù)人，等到了如今。”

    “侯爺不愿違背對夫人的誓言，故而讓杜世子出面跟隨皇上，一面可以保住誠侯府的血脈延續(xù)，還可趁機(jī)讓太后得知杜世子出賣了她，離間壽章長公主與王太后之間的母女之情。”

    杜如歸掃了李廷恩一眼，懶懶道：“你當(dāng)初千挑萬選，高家鎮(zhèn)之事非要杜玉樓去做，難道不是早就看穿我的心思?！?/br>
    “沒錯?！崩钔⒍魑⑿χ鴵u了搖頭，“可在下沒想到杜世子會恰巧在永寧宮時漏了痕跡，王太后狠辣至此，壽章長公主性烈如此。為了護(hù)住杜世子，在永寧宮中不惜自絕。在下想不到，在下卻以為，侯爺神機(jī)妙算，必然是想到了的?！?/br>
    杜如歸眼珠輕輕轉(zhuǎn)動了一下，面上依舊是一片平靜，“你還想問什么？”

    李廷恩含笑撣了撣衣袖上一片落葉，“在下還想知道，跟在在下背后對各處藩王封地上動手腳的人是不是侯爺，救走陳秉國卻讓陳秉國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又是不是侯爺，或許侯爺還趁機(jī)利用陳秉國，讓裴炎卿得知獨子是死于宮中禁衛(wèi)之手？”頓了頓話，李廷恩又道：“差點忘了，在下更想知道的是，幫著宋容華害死了二皇子的人，是不是也是侯爺？”

    一連數(shù)個問題拋出來，杜如歸沒有立時回答，他目光幽沉的望了李廷恩半晌，忽然仰天大笑。

    “李廷恩啊李廷恩，你不該為臣，你當(dāng)為君！”話到最后，杜如歸豁然從椅上站起，寬大的袍袖在風(fēng)中飛舞，如一片黑云籠罩在了李廷恩上空。

    饒是李廷恩已經(jīng)歷練至此，看見杜如歸穩(wěn)穩(wěn)的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禁神色大變！

    作者有話要說：本來想一口氣寫完的，發(fā)現(xiàn)實在寫不完了，明天繼續(xù)寫這樣的大章，努力把太后干掉干掉?。?/br>
    ☆、第127章 本卷終

    他蹭的站起身，對上杜如歸,“侯爺此話何意？”

    杜如歸搖頭笑道：“我以為你會先問我的腿?！?/br>
    腿？

    跟杜如歸是不是真的斷了腿比起來,李廷恩以為,自己還是更關(guān)心自己的身家性命。

    杜如歸的目光像是篩子,一寸一寸的仔仔細(xì)細(xì)把李廷恩渾身上下都給篩了個遍。

    “我只是在你背后推了一推，最后能如何，還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倍湃鐨w輕笑著嘆息道：“原本我以為你只能做個權(quán)臣?！?/br>
    杜如歸此時說的話，實在太駭人聽聞，李廷恩不想聽也不敢再聽下去，他轉(zhuǎn)身就要離開。

    杜如歸并沒有挽留他,只是望著他的背影最后說了一段話,“我為你最后做三件事,至于如何報答，將來自會有人找你要回來?！?/br>
    李廷恩的腳步?jīng)]有絲毫停頓，他才踏出杜如歸的院落，趙安幾個人就圍上來。

    趙安和虎衛(wèi)都是面色大變，兩人一頭一臉的汗，看到李廷恩平安的走出來，兩人松了一口氣，緊跟著趙安就道：“少爺，永寧宮走水了。”

    李廷恩回頭看了看杜如歸的院子，咬牙道：“回去?！?/br>
    趙安與虎衛(wèi)都看出李廷恩此時的狀況有些不對，兩人不敢說話，護(hù)送著李廷恩悄悄回去了李家。

    前腳他們進(jìn)了家門，后腳街道上就聽見了如奔雷一般的馬蹄聲，看門的家人連滾帶爬的進(jìn)來，嘶喊道：“少爺，有人造反了。”

    李廷恩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備馬，請劍?！?/br>
    “把兩位姐夫送到果毅侯府?！?/br>
    “緊閉府門，嚴(yán)查下人，不得讓任何人出入?！?/br>
    李廷恩一連下了三條命令，才在已聞訊而來的朱瑞成和屈從云擔(dān)憂的目光上馬徑直往皇宮的方向而去。

    京城的大街上此時已是一片混亂，街面上到處都是商販們丟下的籮筐竹籃，還有數(shù)間商鋪，此時已經(jīng)被趁亂而起的亂民們砸開了大門，將里面的東西一掃而空。偶有幾個護(hù)衛(wèi)，護(hù)著衣飾華麗的馬車轎子，驅(qū)趕著周圍的人群。

    路經(jīng)長寧街時，行在前面的趙安一眼掃過，看到了一輛熟悉的車馬被人攔下，他勒住韁繩到李廷恩身邊低聲道：“少爺，是姚家的馬車?！?/br>
    李廷恩道：“讓人過去看看?！?/br>
    護(hù)衛(wèi)一過去，原本幾個勉力撐著手持棍棒的下人就嚇得雙腿一軟，他們敢壯著膽子跟街頭的混子拼幾下，可不敢這樣手握刀劍，騎著高頭大馬一看就是一身殺氣的人爭斗。哪怕是做了逃奴，好歹還有條命在呢！

    幾個下人忙不迭的丟掉手里的東西磕頭，連聲的叫好漢饒命。

    虎錐撇了撇嘴，喝道：“叫什么，咱們是李家的護(hù)衛(wèi)，你們是不是姚太師府上的人，馬車?yán)镒氖钦l？”

    “是李家的護(hù)衛(wèi)！”車?yán)飩鞒鰜硪宦曮@喜的叫嚷，“姑娘，姑娘，咱們有救了。”

    劉栓家的兩眼都是淚的開了馬車門出來，看著護(hù)衛(wèi)縮了縮脖子，再看看遠(yuǎn)處的李廷恩，喜極而泣道：“車?yán)镒氖窃蹅兪枪媚铮蹅児媚锸歉畲笕硕擞H的?！?/br>
    “真是姚姑娘?！被㈠F臉色好轉(zhuǎn)了許多，抱拳道：“勞姑娘且在這里等一等。”他立時回去告訴了李廷恩，“少爺，車?yán)镒氖且媚??！?/br>
    李廷恩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挑四個人出來，把姚姑娘護(hù)送回府。去姚家，就讓他們守在姚家，不用再跟過來了?！?/br>
    “少爺，此時咱們正是缺人的時候?！被⑿l(wèi)有些不樂意。

    “咱們有多少人，還能抵得過裴炎卿的五萬大軍！”李廷恩冷笑一聲道：“按著我吩咐的去做?！?/br>
    虎沒有辦法，只得挑了幾個身手中不溜的，過去護(hù)送姚清池的馬車。

    劉栓家的看到只過來了幾個人，李廷恩卻已經(jīng)策馬離開，心里還有些不樂意，關(guān)了馬車門就低聲跟姚清池抱怨，“姑娘，李大人這事兒做得，這個節(jié)骨眼兒上，也不說送您一送，您瞧瞧這街上亂的模樣?！?/br>
    姚清池橫了她一眼，淡淡道：“住口，京中此時出了大事，回去告訴家中上上下下的分，不許亂走動，更不許隨意探問，若有違背的，就直接攆了出去?！?/br>
    劉栓家的心口一緊，這時候攆出去，可不是送命那么簡單的事情了。

    她也不敢當(dāng)姚清池是空口說白話，早在布生意真的做起來之后，家中的大太太就將家里的事情慢慢交給了姑娘。一開始說姑娘是要出嫁了，要姑娘學(xué)著理理家事練練手，另一個，大家也都知道，大太太是唯恐姚家再虧空下去，就打著姑娘手中那點份子的主意，想要姑娘掏自己的私房錢出來填補(bǔ)虧空。誰知姑娘接手了產(chǎn)業(yè)，借著李大人以前留下來的幾句話，反而把家里的產(chǎn)業(yè)理得頭頭是道，下人們也都收服了。大太太再想收回去，家里都不答應(yī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