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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姨媽心中害怕,越發(fā)猜疑道:“怪不得夏太監(jiān)打發(fā)人來說貴人在宮里的日子不好過,需要銀子打點??梢妼氀绢^果然極苦,是我害了她……” 李夫人一聽,登時望過來:“什么時候的事情?怎么說的?你可給了?” “三日前的事?!毖σ虌屨f那小太監(jiān)登門也只說了這么兩句話,要了六百兩,她額外給了些,添足了一千銀票托他帶進去了。 “蠢!”李夫人氣的一拍炕幾:“你慣來愛問個主意,當時怎么不打發(fā)人過來問問你哥哥,問問我?這會子話不趕到這里,你還沒打算說呢!往日看你行事也有章法,怎么如今越發(fā)昏聵了?” 薛姨媽被李夫人唬了一跳,心內越發(fā)惴惴,忙拉著她的手問:“嫂子,不過給了寶兒些銀子打點,難道哪里不對?” 李夫人想起她往日支撐家業(yè)是多虧了寶釵扶持,如今寶釵進宮,這小姑子無人勸誡,難怪如此倒三不著兩,只好按捺住火氣:“早些年多有太監(jiān)勒詐勛戚的事,此一則必也是如此。一則時候不對,國孝當頭;二則宮規(guī)嚴正,誰敢將‘打點’說到明處?” “這許是大內掌宮的大太監(jiān)所為,又或許是借他的名兒,但有一就有二,你便是將家財全給了他們,我擔保一兩銀子都落不到薛貴人手上,還會叫人小瞧了貴人,還說不得帶去麻煩!”李夫人直接說穿道:“頭一次不過是個試探,你給了還不足,還再添個大甜頭兒,你只等著,不出一月必然還來的——為著你薛家的金銀,薛貴人本來許過的不差的日子,這起子人也得使絆子給攪壞了,不然如何從你這里騙銀錢呢?我勸姑太太長些心罷,這時候叫蟠兒使些蠻性子嚇回去他們才好,只說這薛家是他當家的,不如你這慈軟太太好糊弄,好不好攔住了不給,到時叫外甥當著他們的面打發(fā)人來告訴他舅舅,你看那小太監(jiān)會不會嚇得立刻就跑!” 長嘆一聲,李夫人又道:“什么‘寶丫頭’‘寶兒’的,姑太太慎言罷,別給薛貴人招禍!老爺說了貴人心內有數(shù),最難得的是她敏而不急、沉得住氣的好脾性,只要這家里的不給她捅婁子,貴人自有盤算……” 薛姨媽失了主心骨,不敢則聲。但后兒王子騰也叫去薛蟠訓斥教導一番,這兩母子果然不敢再自作主張,依言行事不提,連呆霸王在外行事也收斂了許多,誤打誤撞給大內里的薛貴人省了好多擔心。 再說王子騰夫婦,正值這兩人因兒子兒媳、外甥甥女離京遠任的事不舍得,因薛家的這件事分了二分心,事后更加牽掛杜仲等人,忙不迭的又連送幾封信問到了哪里?路上可好? ———— 卻原來自太上皇山陵崩,海疆形勢不穩(wěn),相鄰藩屬國幾次試探,蠢蠢欲動。今上調派布置南海軍衛(wèi)之余,也行穩(wěn)固北疆之舉,替換合適將官,更番各衛(wèi)所兵士,進一步補替提拔新壯,將北地防衛(wèi)握于手中。 有過禪位時平叛之功的杜仲、宋辰這批年輕將士,自然被今上歸納為可信可用之人,他們中許多人經由圣上恩封提拔,已在直隸等近君處歷練二三年光景,確實到了撒派出去為君守土護國的時候了。 因遼東偏遠,雖沃野千里,但當?shù)孛耧L彪悍,前幾朝更多為流放犯人之地,尋常文武官員很難適應、壓服住本地望族,是以朝廷任命官員時多考慮出身,歷任遼東都指揮使司的官員有不少都是本地籍貫。宋辰在開平衛(wèi)數(shù)累功勞,又正因出身遼東望族而被破例提拔,升遷為遼東都司下后衛(wèi)指揮使司三品指揮使,外加參將職銜,握有領兵實權。 而杜仲,因從京衛(wèi)指揮使司外調地方,按慣例也該升半級,朝廷大規(guī)模調更將士時,杜仲便通過同僚舊友向遼東使力。遼東在大多數(shù)人心眼中不過是個苦寒之地,便是升任那里也是苦差事,從遼東升調進京不容易,可要調任那處卻不難。杜仲此番行動還遭他兵部的朋友幾番勸阻,蓋因遼東武官更迭緩慢,一旦派往那里,往往數(shù)年、十數(shù)年不能脫離,縱有升遷,也多限在這一地域。若要累功歷練,不若海疆等地,若要享平富腴,更比不及江南遠矣…… 但杜仲看中的就是“穩(wěn)”這一字,他從前就幾番生出帶meimei遠避遼東的心思。此番師弟兼妹婿要帶安安回歸故里,他一方面是不舍得不放心妹子,一方面卻因他并無封侯拜相的野心,要躲開朝中漸起的風波,遼東正是個平穩(wěn)的好去處。 陳子微及王子騰卻考量的更遠:圣上及諸皇子爭鋒必涉軍權,拱衛(wèi)京城的三大營是重中之重,亦是最好干涉的地方,武官傾軋在所難免。一旦如此,如杜仲、宋辰這等中上將官首當其中,難逃池魚之災……既然要躲開旋渦,在有能力自保前孩子們終究是要離京的,連直隸都不能待,如此一來,何不選個最能保證安穩(wěn)的地方? 這幾個人上人、老狐貍,每一個都是從詭譎斗爭中獲勝的,可他們肯耗盡心血去爭去斗,卻并不舍得子侄也如此,難免要鋪就一條“平安為重”的路出來。遼東雖看起來差,于此處折戟甚至送命的文武官員也不少,但細查過就知這里頭死于傾軋斗爭的很少,文官多死在不適應氣候體弱患病上,武官則多因剿匪殺賊而亡。杜仲、宋辰皆是武將,料身體不至于如前一例孱弱,而于后一則是死得其所,但凡將士及其親眷,都有明悟。 陳子微等人都不太懸心他二人折在兵事上,只憂慮孩子們在派系博弈上送命,于是遍數(shù)各方,極北之地便成了最好的歷練之處——況且宋辰出身遼東大姓望族,自帶根基,他們師兄弟多年互為依護,默契十足,兩人又都有掌兵實權,立穩(wěn)腳跟不在話下。在遼東做十年官,該學會的都能學會了,再回京時品階官位也到了一些程度,自保亦有余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