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楚鳳宸陷入了沉思,良久,她終于點了點頭。事到如今她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了,和寧公主必須出現(xiàn),一來是讓群臣看一看她還活著,二來,要借機讓顧璟徹底服帖! “不過,似乎還有點小問題。” “恩?” “跟我來?!辫⑿?。 半個時辰后,瑾太妃的寢宮內,辰皇陛下悲愴的哀嚎響徹——“朕的眉毛!??!” …… 又過半個時辰,辰皇陛下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她正呆呆看著菱花鏡中的那個人。瑾太妃對于妝容向來精通,一雙巧手在她的臉上修修整整,把她所有用來遮擋女兒氣的修飾都去得一干二凈,不僅如此,她還把她引以為傲的英俊爽朗的帝王劍眉……給剃了。 柳葉彎彎,明眸皓齒,膚白如雪。這是一張可以用剔透玲瓏來形容的臉。 這…… 楚鳳宸強忍著身上的雞皮疙瘩,在腦海里苦苦搜尋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表達心中所感,忽然響起了從前偷買的民間本兒里的一句話,頓時沉重道:“這、這簡直是個娘們兒!” 瑾太妃嘴角抽了抽,一記白眼飛來。 宸皇陛下滄桑淚流。 “不許動!”瑾太妃冷喝,從她的梳妝臺上取了一些胭脂,細細地為她的臉抹上最后一層裝飾,然后解了她的束發(fā),把她的男兒髻梳理成了一個簡單的侍女發(fā)髻,最后,她退后了幾步瞧了又瞧,忽然道,“笑一個?” 楚鳳宸:“……” 宸皇陛下露了個干巴巴的笑容。 瑾太妃卻顯然滿意得很,得意地把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繞著她轉了一圈兒,幽幽道:“你們姓楚的還真是天生一副讓女人看著很不高興的模樣……” “……?。俊?/br> “以后來我宮里,不許女裝?!?/br> “……” “不過,好像還是有哪里怪。”瑾太妃皺著眉頭轉了又轉,良久,才終于恍然大悟,捂嘴笑道,“把束胸取下來,然后穿一件本宮的衣裳看看?” “……” “你放心,沒有人敢進來的,快取了讓我看看?!?/br> “……” “宸兒?” “直接換的衣裳吧。” “摘束胸。”瑾太妃不妥協(xié)。 宸皇陛下咬牙:“朕不?。 ?/br> “為什么?” 宸皇陛下默默瞧了一眼瑾太妃……的胸口,悲憤咬牙:“反正取不取都差不多……” 瑾太妃:…… 一場艱難的拉鋸戰(zhàn)后,瑾太妃寢宮中,燕晗的和寧公主終于第一次出現(xiàn)在了菱花鏡中。普天之下恐怕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這是和寧公主十年來第一次以女子的模樣出現(xiàn)在這世上,就連楚鳳宸也無法想象鏡子中的那個人的存在。 瑾太妃整理完最后褶皺,在抬頭的一瞬間愣了,靜靜看著她。 十五歲的少女,一個女子最好的年華,最美的歲月。她只是局促地站在那兒,就仿佛滿城的花都開了。 “以后來本宮這兒還是少穿女裝吧。”最后,瑾太妃默默道。 “……” “不過,”瑾太妃憋笑,猥瑣的目光掠過宸皇陛下,哦不,和寧公主的胸前,閑閑道,“你還真是取不取都相差無幾?!?/br> 宸皇陛下悲憤扭頭! 第24章 公主壽宴2 夜晚的正暉宮里,楚鳳宸已經(jīng)換回了一身男裝,可是鏡子里的人卻已經(jīng)不能稱之為少年了,被瑾太妃橫刀修去的眉毛只能用從她那兒順來的眉筆細細補上,可即使是這樣,也不能讓人湊近看了……稍有不慎就會被發(fā)現(xiàn)。也是時到今日,才終于有了那么一點女扮男裝的感覺。瑾太妃臨告別之前千叮萬囑,一定要罷朝兩日,減少被發(fā)現(xiàn)的可能性。 “……那為什么那么早剃掉朕的眉毛?!” 瑾太妃笑嘻嘻道:“你以為和寧公主與你只有眉毛和衣裳的差別么?” 楚鳳宸一愣,不明所以,稀里糊涂地回了正暉宮一夕安睡。第二天晨曦初露,瑾太妃就上了門,帶著她坐上馬車,一路前往和寧公主府,等到旭日高升時分,馬車終于停在了公主府門外。 楚鳳宸站在門前遲疑,良久,才跟著瑾太妃進了平日里緊掩的府門。理論上未出嫁的公主都是住在宮內的,只是和寧公主“年幼患病”,在大神官的旨意下選了帝都城中至為清凈適宜靜養(yǎng)的地方建了和寧公主府,讓公主在府中“靜養(yǎng)疾病”。 只是這個公主府卻其實并不是個空架子。 進了府門,一行侍婢領著她們在院內穿行了許久,終于停在了一扇門前,輕輕打開房門示意兩人入內,朝著楚鳳宸行禮輕道:“陛下,太妃娘娘,公主就在房內。” “退下吧?!?/br> “是?!?/br> 房間里靜靜坐著一個帶著青銅面甲,身穿白衣的女子,見著楚鳳宸入內,她愣了一愣,匆匆站起身來在她面前跪了下來,卻不開口。 楚鳳宸愣愣看著她,一時間想不明白如此大費周章的緣故。這女子叫白昕,自小就是個孤女,是大神官為了掩人耳目從民間尋來的和寧替身,這七八年來是她一直代替著她住在這公主府中。 瑾太妃笑了,低聲道:“后日壽宴,白昕也會入宮,你與她要盡量做到妝容一樣,身形一樣才行,朝中早有人質疑公主之病是否病入膏肓,這一招其實十分兇險。好在白昕多年做你替身,是信得過的。” 楚鳳宸點點頭,目光落在白昕的發(fā)頂。 瑾太妃道:“時間不多,開始吧?!?/br> “好?!?/br> 房中早已準備好兩件一模一樣的廣袖裙,楚鳳宸在屏風的遮障下褪去身上的帝服,散開發(fā)髻,摘去束胸,用早已準備好的清水擦去臉上所有的妝容,穿著最簡單的褻衣走了出來。瑾妃與白昕皆是一愣,很快就相視而笑,白昕也褪去了外衣,打散發(fā)絲,脫得一干二凈。 歸根到底,昨夜不過是瑾太妃草草收拾了下看了看她女裝的模樣,今日卻是正兒八經(jīng)地為一個公主收拾行裝。楚鳳宸看不見自己身上是什么模樣,卻能通過看白昕看得見自己身上的變化——先是穿上了鵝黃的廣袖裙,再是梳起了精巧細致的發(fā)髻,眉間的花鈿是一串細碎的珠翠,發(fā)間步搖微微搖曳……等到臉上的妝容也收拾妥當,她與白昕已然是兩個一模一樣的人,除了臉。 這感覺就像是在照鏡子,又不像是鏡子。 楚鳳宸愣愣看著她,直到被瑾妃拉到了鏡子前,才終于恍然回過神來。這一次,她終于徹徹底底直到了和寧公主應該有的模樣。如此陌生,卻又仿佛本該如此一樣。 “宸兒,害怕嗎?” 楚鳳宸搖搖頭。 瑾太妃溫熱的手落在了她的發(fā)頂,隨之響起的是一聲低嘆:“你的性子,其實著實不太像楚家人。楚家人生來果決,即使善良如先皇后,手上沾染的性命也以百計??墒清穬海銋s不同,你生來膽小而柔軟,要以楚家皇朝繼承者的身份來要求你,實在是有些殘忍?!?/br> 楚鳳宸沉默。 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一個侍婢輕聲道:“啟稟陛下,太妃娘娘,公主殿下,攝政王來訪,已在殿上等候?!?/br> 攝政王?! 楚鳳宸一驚,步搖也隨之晃動。 瑾太妃卻仿佛早有預知一樣,溫熱的指尖輕輕戳了戳她的臉龐,輕聲道:“你不是一路問為何如此大費周章么?這就是為什么?!?/br> “太妃……” 瑾太妃淡道:“不入虎xue,焉得虎子。你總得見一見他的?!?/br> “為什……” “為了讓你后日真正與他直面的時候沒有任何意外?!辫托?,“裴毓作為攝政王,每月都會來探望和寧公主一次,這一次,我們讓他見一見真的和寧公主,如何?” 寂靜的房間里回蕩著瑾太妃低柔的聲音,楚鳳宸卻只聽見了耳朵里嗡嗡的聲響。她茫然看著鏡子里的和寧公主,所有的思緒被前所未有的焦慮覆蓋——七歲過后,她從來沒有這樣子出現(xiàn)在任何人面前過,更何況是裴毓…… 她終于明白瑾太妃之前說的殘忍是什么,她是在借機替她練兵,想讓她提前面對裴毓,減少壽宴當天當著文武百官的面露出馬腳的可能性。 這太荒唐了。 …… 一盞茶的功夫之后,楚鳳宸終于戴上了白昕的青銅面甲,揣著顫顫巍巍的心去了公主府的廳堂,可是臨到門口,她又踟躕著停下了腳步。 “公主?”侍女疑惑地出了聲。 楚鳳宸咬咬牙,一步踏入了廳堂。 廳堂內果然站著個淡紫色的氣場身影,他背對著門口,聽見聲響徐徐轉過了身,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個禮,淡道:“微臣見過公主殿下安康?!?/br> ……裴、裴毓?楚鳳宸呆滯看著他,眼睜睜看著他行完跪禮后退到了一旁,蒼白的臉上掛著罕見的正經(jīng)神色,說不出的怪異。 “公主近來身體可好?” 楚鳳宸頷首。 裴毓淡道:“如是微臣就放心了,公主安康是我燕晗之幸。” 楚鳳宸抬了抬手,婢女便自發(fā)上前替裴毓斟了一杯茶。裴毓伸手接過,淡淡道了一句“謝公主”后就不再開口。 氣氛前所未有的尷尬起來,楚鳳宸的手心出了汗,紛亂的心跳明明已經(jīng)平息下來,取而代之的卻是另一種詭異的焦躁。有什么地方不對勁,眼前的裴毓好像變了一個人,明明是同樣的臉同樣的聲音,可是卻像是一個陌生人…… “后日便是公主壽誕之時,陛下已有旨意召公主入宮,那一日朝中公卿齊聚,微臣特帶來薄禮一份,想先贈予公主與陛下?!?/br> 終于,裴毓又開了口。他伸手召喚來身邊小廝,小廝捧著一個錦盒跪在了楚鳳宸的面前雙手呈上。錦盒里靜靜躺著一兩塊玲瓏剔透的玉石,一青一白,看模樣并不是一對,卻也有一股說不出的協(xié)調之感。 “白玉養(yǎng)氣,青玉凝神,微臣贈白玉于公主,青玉想借公主之手,轉贈陛下。” 話畢,又是沉默。 楚鳳宸靜默地伸手觸了觸玉石,被上頭傳來的冰涼震醒了混沌的思緒。她終于明白從進了這廳堂開始就一直籠罩著她的奇怪感知到底是什么,是裴毓。他與往常她所見到的裴毓完全不一樣,他明明是一只笑瞇瞇的狐貍,從眼角到發(fā)梢每一個地方都是明媚的,恨不得走路都撒個花瓣,可是現(xiàn)在的裴毓卻簡直是另一個顧璟。 冷淡,正經(jīng),謙恭,一句話都不屑多講,陰沉得像是暴雨前的天際。 他到底想做什么? “公主?”裴毓終于又出了聲。 楚鳳宸皺著眉頭看他,卻發(fā)現(xiàn)他腰間也系著一塊玉佩,青色的。 裴毓順著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腰間,終于露了今天第一個笑容。他輕道:“臣代為攝政時日已久,精神不佳,故而……佩戴青玉?!?/br> 這話,鬼才信。 楚鳳宸忍下了想要翻白眼的沖動低垂下了目光。裴毓這只狐貍打的什么主意她并不清楚,可是他年年都會送上生辰禮,怎就今年忽然轉了個大圈兒從和寧公主這里下手?莫非這玉上還有什么見不得光的竅門? 如此一想,宸皇陛下,不,和寧公主就默默把手上的玉丟回了錦盒里。 裴毓的眼里閃過一絲疑惑的光芒,卻很快熄滅,幽深的目光落在了楚鳳宸的身上,帶著一絲探究的意味,卻還算不上是失禮,卻足夠讓被注視之人如坐針氈。